第 101 部分(2 / 2)

暙嬪嘴快無忌,不出半日便合宮皆知韻貴嬪在我宮里無禮冒犯。到了夜間居然連玄凌也曉得了,晚膳過後特特來瞧我,安慰道:「韻貴嬪不懂事,你別與她一般見識就是」。

我才哄了孩子們睡下,正卸晚妝,聞言不由駭笑,「什么要緊事,臣妾倒不放在心上」。

玄凌狐疑道:「外頭傳的厲害,說韻貴嬪如何在你這里撒潑吃醋沸反盈天,你倒也不生氣,究竟她與你說了什么?」

「外頭傳的厲害,皇上竟然連她為何鬧將起來也不曉得?」我想一想,「哪里什么要緊事,不值得生氣。」

玄凌取過我一縷青絲把玩,道:「還真不知道她為何鬧騰,也罷,終歸她不懂禮罷了。」

如此一宿無話,晨起槿汐為我梳妝時亦說起,「韻貴嬪原不是那么沖動無謀算的人,昨日倒有些有心做出脾氣來呢。何況小事罷了,外頭什么傳言竟那樣快?」

我伸手撫一撫梳得油光水滑的長樂髻,眉心有髻上正中垂落的和田玉雕琢成的玉蘭飛蝶步搖,雖說玉光清雅,卻也晃的眉心瑩然如水。我比著一對明珠耳鐺,道:「該留神的是今日的新宮嬪入宮了」

新入選的宮嬪在正午前皆以到達自己所居的宮殿。因著玄凌的另眼相看,也因著眾人的好奇與忌憚,妃嬪的禮物饋贈便似流水價一徑到了瓊貴人鎖住的恰春堂。然而瓊貴人只道身子不爽,皆吩咐了侍女應付,連個謝字也不出來說一句。如此幾次,眾人更議論起來,這位新貴人的架子倒是端的忒的大。

花宜悄悄來告訴我,「那瓊貴人可不的人心了,才一來便生出那么是非,好張揚的樣子,各宮的娘娘們都不喜歡呢。」

我掐了一串連珠蘭在手心,緩緩道:「不喜歡又怎樣,只要是皇上寵幸的,有幾個她們能喜歡?與其到時xxxx,暗藏不軌,還不如早不來往,何況只要皇上喜歡,她們也還不敢動瓊貴人呢。」

話雖如此,然而到了夜間卸妝,小允字道:「欣妃娘娘送了幾匹宮緞去給瓊貴人,誰知貴人不領情,還道上用的段子料子花樣還不如官用的呢,可把欣妃娘娘氣著了。」

花宜冷哼一聲,「還未承寵便如此跋扈,得罪了六宮的人有什么好處?再者這般不順心,那般不順意,娘娘送去的東西還不知該怎么議論呢?」

我有一下沒一下梳著頭發,淡然道:「本宮不過按規矩賞寫東西,人人都一樣。既送了她,她愛做什么說什么都由著她,無需置氣。」

然而話音未落,卻有宮女的步伐帶起風聲而進,恭聲道:「恰春堂的瓊貴人來拜見娘娘,娘娘可要一見:」

我頗感意外,新入宮的宮嬪未見皇後而先拜見妃嬪,這並不合規矩,何況是如此漏夜而來,她又是風口浪尖上的人物,我微一沉吟,道:「告訴她,本宮已經歇下了,三日後自會相見,不必急在這一時」。

那宮女應聲去了,也不多話。倒是次日與玄凌一同用膳,他停了箸問道:「瓊貴人的住所她可還喜歡?」

我抿嘴笑道:「別的都不喜歡,只對皇上選的恰春堂無異議」。

玄凌哧的一笑,「朕不過掛個名頭,還不是你選擇了東西布置起來,倒叫朕白白承情。」說罷問我:「聽聞瓊貴人脾氣不好:」

我方欲將後宮諸人的怨憤說與他聽,他卻自顧自笑了,「但凡美人,大約都有些脾氣。瓊貴人年輕張揚些也是有的,不打緊,你好好教導著,也勸宮里的人好好收斂些性子,別看朕喜歡她就心里手里折騰的慌」。

我訝然與他的偏心,只做含笑,「若論姿色,瓊貴人的確貌美,事實皇上並非沒見過美人,為甚么這樣喜歡瓊貴人?」

我隨口一問,他到凝了神,圓潤的銀箸停在薄薄的指尖,「論婉約,她不及你,論冷,不及瀾依,論美麗,也無從與從前世蘭平分春色。只是她美麗中帶著清寒的倨傲,更兼一縷清愁,倒是氣韻獨特」。

我夾了一筷胭脂鵝脯在他的碟中,笑道:「秀色可餐,皇上也要多進食才行。既皇上如此喜歡,想來侍寢之時自然是瓊貴人第一了」。

他頷首,笑意微微收起,「嬛嬛,朕這樣攢她,你竟不吃醋?〃

我驚詫,我竟毫無醋意嗎?如此豁達,或許是真的已經不愛了,只是,他卻不樂意呢。於是故意蹙眉,停了筷子,低低說道:」臣妾若是吃醋,皇上也還喜歡她,他日總要一同侍奉皇上的,何必彼此難堪。大度不成,吃醋便是嫉妒之罪,臣妾也為難了。」

他見我x然不樂,忙握住我的手,溫柔道:「朕知道你心里其實也不高興,想著你能不介意,卻怕你是因為不在乎朕而不介意」。

我揚起煙籠般的禾眉,低低道:「臣妾只是相信在四郎心中永遠有嬛嬛,不會為任何人取代」。

他撫一撫我的臉頰,暢然一笑道:「朕的確如此。」

誰知到了夜里,瓊貴人更早了一個時辰便來拜見,我才要拒絕,小允字勸道:「瓊貴人誰也不放在眼里,獨肯尊敬娘娘,這份心思本就難得。何況她是皇上青眼有加的新人,娘娘何必有意避著?或許她有要事也未可知。」

我想一想,搖頭道:「皇後雖只剩了個架子,卻也還是皇後,未見皇後而先見妃嬪,本宮何必為了她而落人話柄,不見也罷。」

小允字眉頭一皺,「娘娘也知皇上對她另眼相看,不是為她是怕皇上來日觸怒起來……」

我思量片刻,緩緩起身道:「見!」

新宮嬪入宮後的第三日,照例要至昭陽殿參見合宮妃嬪。入選的宮嬪並不多,鶯鶯燕燕一起也不過站了一列,一個個按規矩先向皇後行大禮跪拜下去。剪秋在旁邊得了吩咐,上前道:「皇後娘娘有旨,免禮起身。」又一一按著眾妃的位份拜見,才一應入座。新入選的宮嬪難免有些局促,入座後皆垂首不語,一時間殿內倒是鴉雀無聲。

皇後居於正中九鳳朝陽座上,和顏悅色吩咐賞下早已預備好的各色禮物,朝下笑道:「諸位妹妹都是聰明伶俐,善解人意,以後同在宮中都要盡心竭力的服侍皇上,為皇家綿延子孫。妹妹們也要同心同德,和睦相處。」

話音未落,榮嬪的純銀護甲擱在茶盞上叮一聲響,皇後不覺抬眸橫了她一眼,意在提點她要行事穩重。榮嬪忙起身笑道:「回稟皇後娘娘,不是臣妾有意失儀,而是入選的妹妹既有六個,為何眼下只有五個?方才臣妾用心聽著,似乎未見瓊貴人啊。」

榮嬪的疑惑正道出在做嬪妃心中困惑,一時間不免互相詢問,偶偶私語。胡蘊容一嗤,揚起靜心畫就的遠山長眉,不以為然道:「久聞瓊貴人盛名,又是好大的氣性,總不成今日參加嬪妃便要給咱們一個下馬威,不來了吧?」

皇後微微一笑,「什么下馬威,蘊容你言重了。晨起淑妃先來已告知了本宮,瓊貴人昨晚便提起得了風寒,恐怕今日會遲到些許。」

我欠身道:「是,今日清晨,伺候瓊貴人的小太監又來回稟過一次了。」

榮嬪慢慢綻開的淡薄笑意,「終究臣妾不是選修入宮的,不曉得有這樣的道理,原來風寒就可以不來請安,不知是風寒太重還是瓊貴人身子太嬌貴,抑或合宮參見,是我們這些妃嬪面子不夠重呢?」

榮嬪的話雖然刻薄,然而瓊貴人自入宮以來便不得人心,欣妃心直口快,道:「她愛來呢便來,不愛來便不來,本宮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只是她是否連皇後和淑妃也不放在眼里?即便皇上寵愛她,總不至於眼看著她這樣沒規矩。」

蘊容從懷中取出一柄象牙鏤花小圓鏡,照著鏡子細看眉心墨魚花鈿,笑吟吟道:「罷了,一進宮便知道她是個美人坯子,心高氣傲,又是皇後親自引去選秀的,自然非同一般,誰知她連皇後的面子也不給,這樣的時候推脫了不來呢。」

榮嬪俏生生一笑,「誰說的呢?我瞧瓊貴人是極會做人的,……………只是看是誰的面子罷了。我可是連著兩夜在未央宮外瞧見瓊貴人了。誰說人家心高氣傲,見了真佛自然俯首帖耳上趕著去,只不過瞧不上咱們罷了。」

榮嬪剛說完,挑釁似的向我一笑,滿座嬪妃皆在,我怎容她蓄意挑釁,唇角一揚,起身回道:「瓊貴人是曾連著兩夜夜訪柔儀殿,一回臣妾已經睡下沒有見到,昨夜是瓊貴人特來向臣妾告假,說身子不適今日的合宮陛見會晚些到。」

皇後的目光在我面上似鋼刀一刮,瞬間又是和藹可親的神奇,「你協理六宮,她來告訴你也是對的,只是既然說晚到,這個時辰也差不多了。」她轉首傳喚x夏,「去恰春堂請瓊貴人過來吧。」

榮嬪猶嫌不足,加了一句道:「告訴瓊貴人,再不來,可是用午膳的時候了。」

蘊容笑嘻嘻的向欣妃道:「聽聞瓊貴人很是得罪了姐姐?」

欣妃揚一揚眉,不以為意道:「左不過看不上我送去了東西罷了,也沒什么要緊的。何況她來了才幾天,合宮里得罪了多少人了,我也懶得與她計較。」

蘊容忽得正色,「欣妃不計較是你大度,但規矩不能不立。」她似笑非笑看著皇後::「瓊貴人是皇後引薦的人,不能叫人背後議論娘娘寬容無度,毀了娘娘的聲譽。」她水漾眼波輕俏一轉,「瓊貴人既然身子不好,這頭一個月的侍寢,便免了她吧,如何?」

座中嬪妃正中下懷,早露出三分喜色,只不敢言語,窺著皇後的神色罷了。

皇後倒是氣定神閑,伸出芊芊玉指端過茶盞輕抿了一口,道:「既然是妹妹的心意,倒不是不能教給她一個規矩。」皇後溫和道:「等下本宮告訴給她就是,至於姜氏,李氏五位妹妹,綠頭牌已經制成,今晚便有侍寢的資格了。」

五人到底年輕,羞的滿面通紅,齊聲道:「嬪妾等謝過皇後娘娘關懷。」

然而,瓊貴人並沒有到。

她再也沒有出現在紫奧城過。

x夏來回稟時,已經嚇的面無人色,期期艾艾。「回稟皇後娘娘,恰春堂中並無瓊貴人蹤影,奴婢曾去查看她的卧室,床鋪整潔,並無有人睡過的痕跡。」

皇後聞言一愕,不免焦灼,「那去了哪里?」

x夏嚇得撲通跪倒在地,「其實從昨夜瓊貴人回恰春堂後再無人見她出來過。可是,她就是這樣不見了。」

眾妃驚的面面相覷,皇後赫然大怒,一掌重重落在黃梨木雕花椅欄上,「胡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大周的後宮怎么可以說不見了人便不見了人!皇上曾向本宮提起,今日便要瓊貴人侍寢,本宮可以回稟瓊貴人身子不適不能侍寢,卻如何跟皇上說他心愛的瓊貴人一夕之間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皇後極少動怒,瑛嬪膽小,嚇得睜大了眼睛縮在貞妃身邊。我自入紫奧城以來從來未曾見過如此咄咄怪事,一時不容多想,便由著皇後下令羽林軍bianco搜紫奧城。

然而,終究是一無所獲。恰如皇後所言,「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仿佛一夕之間,瓊貴人便人間蒸發,再無蹤影。

而且那人還是玄凌的新寵,心頭所愛。

自瓊貴人入選以來,玄凌心心念念至今,然而尚未得到便先失去。我完全可以想象,玄凌會如何震怒。

「其實,也並不算活不見人的,」一直在旁怯怯不語的姜美人輕聲道,她畏懼地看了我一眼,「昨夜,淑妃娘娘應該是最後一個見到瓊貴人的人啊。」

「本宮?」我不免吃驚而訝異,然而細細算起來。如果真的是她見完我便不見了的話,那我的確是她所見到的最後一個人。

「淑妃娘娘待瓊貴人的情分不薄啊,且不說瓊貴人只肯見淑妃娘娘一個人,淑妃娘娘也很維護瓊貴人。僅僅是因為皇上寵愛瓊貴人嗎?也不盡然吧,並未見淑妃對姜美人另眼相待啊。」

姜美人挽一挽鬢邊長簪墜下的細細銀流蘇,眉眼低垂,柔柔弱弱道:「臣妾怎及瓊貴人有福,能得淑妃娘娘眼緣呢,那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呢,臣妾自愧不如。」

「可不是?前幾日淑妃為了瓊貴人還曾苛責臣妾呢?」韻貴嬪冷冷笑道:「臣妾當時還委屈得緊,瓊貴人是什么來頭,淑妃要這樣護著她。」

我明知韻貴嬪信口雌黃,當日她在我宮中爭吵,瓊貴人不過是個由頭罷了,何曾真是為了她呢?然而這樣細細辯駁起來,其實是無從辯駁的。

「至於淑妃娘娘為何會厚待瓊貴人?臣妾倒是聽說一樁新鮮事呢。」榮嬪比著手指上的護甲,輕輕在椅靠上劃來劃去,「瓊貴人姓衛,淑妃娘娘的心腹太醫也姓衛呢?」

德妃斜睨她一眼,溫然問道:「怎么?不可以兩人都姓衛嗎?」

德妃素來溫和無爭,然而她素有威信,宮中嬪妃無不敬她三分。

她乍然相問,榮嬪亦不敢故弄玄虛,道:「自然沒有不可以的。」榮嬪揚一揚手中的纏花帕子,點著唇角道:「淑妃娘娘的心腹太醫衛臨乃是瓊貴人衛氏的遠房親戚,算起輩分來,瓊貴人還該叫衛太醫一句『表舅』呢。為了這一層心腹干系,淑妃也不能薄帶了瓊貴人啊。」

德妃以目光詢問於我,我搖一搖頭,雙目瞬也不瞬看著榮嬪,似笑非笑道:「還是榮嬪消息靈光,本宮倒不曉得還有這層關系呢,大約也是榮嬪與瓊貴人親近的緣故,她才肯告訴你。」

榮嬪冷笑一聲,抬眸看著我道:「再親近,也不比瓊貴人夜訪淑妃這般厚密呀。」

「好了。」真紅石青福紋的精致立領的襯得皇後頗含威嚴之色,沉聲道:「事已至此,又牽涉良多,本宮不能不稟告皇上。你們都先回去,不可私下再議論此事,以免以訛傳訛。」

眾人肅然起身,恭恭敬敬答了「是」,安靜告退下去。

這一宿,注定是無眠了。

12、玉樹瓊枝作煙蹋ㄏ攏?br /

午時我曾召來衛臨一問,衛臨不覺失色,'微臣與瓊貴人的確有親戚情分,只是實在是遠親,而且多年不來往了,實在無從談起娘娘為了微臣厚待瓊貴人啊。'

我暗暗頷首,欠身到'若真如你所說也便罷了,只是今日有人蓄意提到了你且連這層遠親關系都查得清清楚楚,只怕是有備而來事情不是你我想象的這樣簡單。從前是溫實初,如今是你做本宮的左膀右臂,難免被人算計。'

衛臨不以為意,'若怕算計險惡,微臣早早就回鄉做一個江湖郎中,豈不快哉!'

我輕輕轉身,鬢發摩擦在青鏤玉枕上有悉踤的輕音,午夜有風微微蘊涼,卷著五月初夏的甜美花香連綿送來,似一卷浪潮輕輕拍上身,又四散退開,無孔不入地在這寂寂深殿內蔓延溢開。我不能入眠,側耳聽著遙遠的殿外細碎的聲音,是羽林郎帶走了怡春堂的宮人在審問嗎?是被審的宮人們在啼哭呼號嗎?那么細碎而散亂的聲音,這樣的聲音在靜夜里聽起來,愈發凄涼而滿含絕望。

槿汐聽見我輾轉反側的動靜,柔聲道'娘娘早些歇息吧,明日的事明日再說。'她為我掩我被角,停一停道'皇上今日雖然震怒,可是此刻歇在姜美人處,恐怕也無心理會瓊貴人之爭,娘娘何必c心呢?'

月光溫柔如罔,漫天匝地鋪開,我低低'嗯'了一聲,復又睡在那如罔的月光里,心慢慢的冷下去,一分一分的似浸在寒水里一般。我隱隱約約地覺得,我是在墜進一張精心築就的網中,像蛛絲網一樣,兜頭兜臉粘住我,網得我無從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