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部分(1 / 2)

佛夕陽下一池隨風顫動的金光,碎碎的,碎碎的,扎人的眼睛。仔細留神之下,才發現他的身子原來和負著的手一樣一直微微顫抖著。

母親尚不知何事,只得大著膽子求道:「是否淑妃在病中神志不清得罪了皇上,若真如此,還請皇上念在淑妃待奉皇上十余年的份上,寬宏大量勿要責怪。」

玄凌的聲音有幾分恍惚,怔怔地道:「你是誰?」

母親與玉嬈面面相覷,只得答道:「臣婦甄遠道之妻甄雲氏。」

玄凌緩緩退開兩步:「你多大了?」

玄凌的問話極突兀,玉嬈的臉都白了,又驚又疑,然而君王的話不可以不答,母親倒也神色從容,「臣婦年過半百,今年正好五十。」

「年過半百,年過半百。。。。。。」玄凌低低呢喃,「你若還在,也會是她現在這個樣子吧。。。。。。」他的神智漸漸清醒,勉強笑道:「夫人保養得宜,望之如四十許人,所以朕冒昧問了一句。」

母親微笑恬然,是最合宜的大家風度,進退得宜,「皇上稱贊,臣婦實不敢當。」

從屏風後頭望出支,逆光中母親與玉嬈如一對雙生的芙蕖開在朝陽明光下。如果說玉嬈是一朵初初展開花苞的含露香花,韶華盛極,母親便是盛極已生凋零意,芳華剎那,紅顏彈指老,細看之下也多了風霜侵染之意。

除了一雙眼睛,玉隱是更像她的生母何綿綿的。而我們三個女兒之中,玉嬈長得最似母親。彼時二人並肩而立,玉嬈便活脫脫是母親少女時的影子,臨水照花,如倒影般相似。

其實父親被貶蜀地這幾年,母親亦受了不少苦,老得有些厲害。若站在玄凌方才的位子細看,即便再好的脂粉也已經遮掩不住母親下垂的唇角,眼角的細紋,鬢邊的白發與松弛的臉容。

我輕輕倒吸一口涼氣,玄凌處處厚待玉嬈,不外是因著她那樣像年輕時的純元皇後。

紅顏如花又如何?時光的手如此公平,拂過每個女子的臉,並不偏愛半分。於母親是,於我是,於玉嬈是,於純元皇後亦是。

我緩緩地溢出一縷苦笑,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若真白頭偕老,於玄凌,於純元,或許都是一件痛苦的事。

玄凌的口吻極和氣,「老夫人要見淑妃自然無妨。只是淑妃早起才服過葯,只怕現下還睡著,夫人與小姨先支德妃處寬坐,等下淑妃要醒來,朕會立刻派人去請夫人。」

玄凌道:「夫人似乎極少入宮,朕從前不曾見過。」

母親溫婉而笑,「臣婦一直體弱,又不甚懂得宮中規矩,所以甚少入宮。有時來探望淑妃,也只是隨眾人一起才有幸遠遠地得瞻龍顏,實在是臣婦福薄。」

玄凌和言道:「老夫人客氣了,淑妃是朕的妻子,老夫人便如朕外母,一家子總該時常見見,共敘天倫才好。」

母親和顏悅色地答著話,進退之度十分合宜。我怔怔地想起幼時,大約是五六歲的年紀,純元皇後初初有孕,宮中命婦夫人、京中官員家眷皆往中宮相賀。人盡皆知,那是嫡子,乃為國本。

本是普天同慶的日子,母親回來卻有些不怏怏,父親問起時,母親只是笑言,「人人都說我與皇後長得相似,只是痴長這些歲數。」

父親是何等機慧之人,旋即道:「以後無事不必入宮了,免生不虞。」

那時我還極小,只曉得伏在母親膝蓋上把玩著她束腰的絲絛。年紀漸長,早已忘了這樣的話,入宮後幾度浮沉,母親卻極少來探望,偶爾來一次,也趕在玄凌來時先走了,更不去拜見皇後與太後,我偶有疑惑,母親也只是笑言,「母親不太懂規矩,別見罪了尊貴之人。何況母親若常來,總有人會有閑話,說你恃寵而驕,處戚來往總是不好。這些你都要記得,要會避嫌。」

要會避嫌。。。。。。是的,母親是那樣清醒而自知。所以,她與爹爹這般相敬如賓,這么多年,除了外頭的何姨娘,府中的姨娘不過是擺設而已。

我緩緩捂住自己的唇,失力般倚地屏風上。屏風底上鏤著滿滿的西番蓮花,那樣的富麗的花朵,一瓣重著一瓣,深紫紅的底子,用金粉細細勾畫了密密匝匝,晃得人滿眼生暈,都是那樣炫麗的一片連著一片。

世事如此,我從來不能逃脫,更不能怨恨純元。

良久,我緩緩步出,自幼練成的蓮步姍姍,軟底珍珠綉鞋踏在漫地金磚上寂寂無聲。他見我出現並不驚疑,只是伸手緩緩撫上我的臉,「嬛嬛,朕忽然發現一佣很要緊的事。」

他的手指那樣涼,像是寒冬臘月在冰水里浸過一般,我只道:「什么事?」

他並不答,只是和攬我入懷,「無事。你無需明白。」

我輕輕「嗯」了一聲,「四郎,臣妾有大罪,你如何懲罰都好,只別氣壞了自己身子。」

他靜靜片刻,只是摟著我,似要從我身上覓得一點可以支援他的力量,「塞外風霜大,是朕為難你了。」

我低柔一笑,「臣妾那日害怕得緊,可是後來玉姚依林來了,玉姚依林比臣妾年輕,瞧摩格的樣子像是極喜歡她。」

他輕輕拍著我的肩,「都不要緊,你平安歸來就好。」他看我,「既然是你妹妹去和親,摩格也無異議,便罷了吧。往後的事再從長計議。」

我點頭,他亦不再言語,我想了想終究是不放心,「多謝皇上遣六王帶兵來救臣妾。」

他一言不發,雙目微闔,似乎是沒有聽見。明亮的天光一絲一絲照在他的面上,他神色極沉靜安詳,只是眼角,緩緩溢出一滴濕潤的水珠。

這是第一次,我見他如些失態落淚,疲倦到不能自己。

我掩住面孔,緩緩閉上了眼睛。

44、落花時節又逢君

窗外一縷銀白色月光透過花樹,千回百轉照進來,到了天明時,有換做一抹明澈而蓬勃的陽光,寂寞空庭也好,繁華宮苑也好,哪怕我已經站在了整座後宮的頂峰俯瞰眾生,但心,卻似一尾魚,靜靜的沉到了紫奧城的海底,接著漏到了海底的一縷光線,看著時光寂靜而清冷的流過。

我已經習慣了,習慣了後宮的生活。不再像年輕時候一樣執意於君王的情愛,依賴於君王的寵幸,以及那些所帶來的榮華富貴,我更習慣看著比我年輕的嬪妃們,那些花一樣的女子費盡心思奪著玄凌有限的寵愛,分享著那些榮光。

我逐漸有些老了,但玄凌的對我的眷顧並未減去多少,並且更厚待我年邁的父母,即便胡蘊榮因著玄凌的寵愛而被冊立為賢妃,我依舊是高高在上的淑妃,地位巍然不動。胡蘊榮因年輕貌美的肆意張揚,我顯得過於安靜了,安靜料理著宮中事務,安靜撫育著子女長大,閑時,與九日相熟識的嬪妃們飲茶談天。

如果不出意料,我相信我這樣的生活會一直過下去,知道我成為太妃,或者太後。

自然,我的日子里還有讓我更覺新鮮與滿足的事,那便是雪魄。

那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膚色凝白晶瑩如月下聚雪,並且,她很愛笑,笑起來笑容清澈,方佛白雪融融上一朵含苞的紅梅漸漸綻放。

孩子,一天天地長大,日子也一天天的過去。

偶爾的深夜,玄凌在儀元殿東室臨幸著飽滿的如嬌花般的年輕女子,我在西室幽幽燭下批閱著一本又一本的奏折,我得生活不算是坐井觀天,至少,每隔數月我便能在奏章墨跡的甜香中接近玄清的生活。

那次的事之後,他並未再回京,而是自承擅自領兵之罪,要求戍守邊關受風沙之苦自懲。

他戍守雁鳴關六個月,赫赫不敢進犯。

他巡視邊境,步履一直從雁鳴關到達生母的南詔百夷。

玉姚在一年後產下一女,她性情溫婉不失堅毅,甚得摩格喜歡,正巧東帳關氏朵寧個病逝,摩格便將眾妃中唯一無子的玉姚從西帳?氏升為赫赫大妃,那一年,玄清代表大周送去賀禮。

雁鳴關大學,他與將士一同戍守邊關,鐵甲之上積雪三寸,甚得將士敬佩。

他戍守邊境,於將士同飲同寢,並不因為親王身份略生驕矜,將士愛戴,無一不服。

他治軍嚴明,不動百姓一縷麻,一根草,人稱賢王

他尊重赫赫,安撫百姓,邊境祥和,互市興旺,百姓安居樂業。

無數個夜里,在我侍寢的夜晚,下著雨,或者有清明的月光朗然照地,我披衣起身,在雕著鴛鴦蓮鷺的創下臨風而立,希望自己能借一縷自北吹來的風聽到他的聲音。或者感受多些他的氣息。床邊懸著一副卷軸,缸底撒金粉,濃墨重彩的寫著一行字,「花好月圓人長久」,花好月圓易得,而人,卻不能長久相守了。但至少這樣的夜晚,是我與他共同擁有的。

只是良久,耳邊只有玄凌沉穩的呼吸聲,綿綿的,與我最接近。

而玄凌每每見到這樣的奏折,安心之余不免蹙眉煩心,「玄清這不是收買人心是什么?」

我不敢勸,亦不敢出聲,太平行宮的變故之後,玄凌其實很忌諱我提到玄清的。他又指著一本玄清上書恨聲道:「他又要為將士提出要增發軍餉,讓將士吃飽穿暖,難道朕平時苛待了邊關將士麽?」

到底是隨侍在側的羽貴嬪聽不過耳,捧了一碟子細巧點心上,柔聲勸道:「六王這樣提議,也是希望邊關將士感念皇恩,更效忠皇上。」

玄凌聞言只是冷笑,:「感念皇恩還是感念他求取皇恩?是效忠朕還是更效忠他?」他打量羽貴嬪兩眼,「朕想起來了,你出身清河王府,自然是要為他說話」他上前兩步,一把抓住羽貴嬪柔弱的肩,喝道:「你是否入宮之前就與他有了私情?」

羽貴嬪嚇得面無人色,智慧嚶嚶哭泣,:「臣妾自入宮來一直隨侍皇上,忠心不二,怎會有私情?」羽貴嬪何曾見過玄凌這樣的疾言厲色,嚇得癱軟在地上,拼命磕頭:「臣妾於六王絕無私情!還請皇上明察」直到她潔白的額頭磕出血來,玄凌尚不解氣,喝道:「去,朕不願意再見到你,他求朕軍餉,朕也不會叫他如願以償」

自此,盛極一時的羽貴嬪失寵,玄凌的性子越發多疑,嬪妃們也不敢多言政事,倒是胡蘊榮越來越…得玄凌的寵愛。

兩年後,玄清再度為邊關將士請求,極言邊關苦寒,勸玄凌春風亦該度雁門關,玄凌只是反復沉吟,召他回京述職。

再度見到他,是在春末夏初的世界,因著暑期早生,便早早在太平行宮住下,因著春光尚未收歇,翻月湖荷花便已美的鋪天蓋地,紅紅白白,嬌嬈的人難舍難分。

靈犀素性喜歡荷花,便牽著我的手一同要去,靈犀又極安靜,即便喜歡什么也從不大聲嚷嚷或苦求,只拿一雙水銀丸似的明澈雙眼定定望著你,叫你心軟。

這一日午後,攜了靈犀得手,抱著雪魄緩緩沿翻月湖而行,過了翻月湖上的鏡橋便是幽風橋,橋下荷花最盛,極目便是潔白新荷,在翠色出傾的荷葉下開了一蓬又一蓬,如此清新色彩,反比濃艷光華更叫人心曠神怡。偶爾有一只紅蜻蜓輕巧落在了枝枝綠葉上,靈犀不由歡喜道:「蜻蜓,紅蜻蜓―――。」

湖光在艷陽下折s出金燦燦的水光耀人眼目,我睜不開眼,只問道近旁素馨,茉莉,含笑錯落綻放,香氣沁人,逐漸掩蓋了荷香清芬,不覺道:「這里不該是種這些香花的」

方佛有聲音在近旁了,溫和道:「荷花的香氣已經足夠清怡,再種別的花,反而亂了氣味,不夠純凈」

這樣熟悉的預期,在心里輪回了千萬次都不止,我幾乎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他的氣息陌生而熟悉,整顆心前所未有的安定了下來。

我睜開眼,他站在光線的盡頭,恍若從雲中來,靈犀辨認了片刻,試探道:「六王叔」

他彎下腰來,眼睛成了彎彎的兩萬新月,笑到:「靈犀這樣大了」

他黑了,也瘦了,素日溫潤的面龐被邊境的風刮得菱角分明,雙眸似凝聚了邊地如鉤冷月的精銳寒氣,更添了幾許剛毅,因是入宮,他已經卸下了重甲的生鐵之氣,只穿了件簡單的米白色軟綢的長衣,袖口處綴著些許緹色萬字刺綉,還未來得及洗去眉眼間的仆仆風塵。

隔了這么長的日子,幾乎要望穿秋水,終於再度與他重逢,那樣突兀的,前塵往事紛紛沓來,隔著重重時光與歲月,讓我且喜且悲

我輕輕道:「早聽說六王要回來,卻沒想到那么快」

溫淡的陽光明媚的覆過他清爽的眉眼,他看著我,足足有一刻,:「久未見淑妃,別來無恙?」

太平行宮一花一木,青山碧水,花香清裊,碧枝徐垂,都只是舊時光在眼前,我極力忍住喉頭的哽咽,溫婉到:「托王爺的福,一切無恙」

他看著我懷中熟睡的嬰孩,溫和道「這是雪魄帝姬吧」他注目懷中嬰兒良久,:「長得很像你」

靈犀攀著湖邊的一株昌蒲,笑吟吟到:「是呢,妹妹已經十四個月了」

玄清聞言一愣,目光猝然看向我,似有探尋之意,我明白他的疑惑,極力壓下心中忐忑於驚動,只是一笑:「皇上很疼愛這個小女兒」我目光恬靜,「本宮已生有三女,王爺卻還只有一個小世子,兒女緣分尚不足呢」

她眉眼略略低垂,似白鳥收攏了光潔的翅膀,只是淡淡一笑相對,我道:「如今澈兒也很大了呢,王爺看見了嗎?」

他梁愛的省出售撫摸雪魄如《蘋果》般紅潤的臉龐,口中道:「回府換衣裳時看了一眼,玉隱領著他在王府外等候」,他淡淡一笑,的確長高了不少,可見玉隱很疼他。

我心中觸動,輕聲道:「玉隱是位好母親」

他未及達,只是微笑看著雪魄,許氏感知到他愛憐的目光,雪魄安靜睜開眼來,轉著黑葡萄般的瞳仁好奇看著玄清,須臾,露出一個極甜美的笑容,靈犀亦笑,拉著我的群搖一搖,「妹妹很喜歡六王叔呢。」

玄清朝靈犀笑著眨一眨眼睛,我心中一軟,生出無限溫暖繾卷之意,手中微微一松,玄清已經把雪魄自然而然接在懷中,他似抱著塊寶一般,小心翼翼的,口中溫柔的哄著,雪魄笑得很高興,歡快的笑聲似三月懸在檐間的清脆風鈴,叫人心生愉悅。

「翻月湖蓮花依舊,你已經又添一女,可見你在宮中過得很好。」他的聲音似柔軟展開的一匹絹綢,溫暖而平靜,「我很放心。」

「多謝王爺。」我轉首看著滿湖新荷迎風輕舉,「沙場刀光劍影,邊關風霜苦寒,玉隱每每說起,我們都很不放心。

他以溫和的眉眼了然我語中不動聲色的關懷,「多謝淑妃,我回去會叮囑玉隱,要她一切放心。「

她未再多語,指示抱著雪魄低頭逗她笑。我心內平靜而震動,忽然很享受這一刻的溫馨與平和。予涵與靈犀幼時他都無機會抱過,唯有雪魄,雪魄最有福氣,「淑妃娘娘萬福金安。」我的寧和愉悅在一瞬間被李長慣熟的尖銳聲音劃破。

他滿面堆笑站在我的身後,打了和千兒道:「怪道皇上左等王爺不來右等王爺不來,原來被咱們的雪魄帝姬絆住了腳。這不,皇上讓奴才來請您了呢。」

玄清微微失色,頗感歉然,「那本王即刻就去。」

他將雪魄送到我手中,襁褓下相觸,他的指尖略有些冰,輕輕的碰到我的手腕,我單薄

的皮膚下淌著溫熱的氣息,??之上,懸著他送我的珊瑚手釧。

他告辭,李長跟在他身旁絮絮道:「皇上手足情深,所以特地叫奴才來看看」,他絮絮著,目光卻悄悄的傳給我一個憂慮的眼神,緊跟著去了。

45、天教心願與身摺?br /

一夜無話,只聽聞玄凌留了玄清一夜,把酒談心甚歡。宿醉後的玄清亦被留在水綠南薰殿的偏殿睡下。

待到午睡起來,小廈子。「來傳我,道:「皇上在水綠南薰殿等候娘娘呢。」

這樣倉促來傳,我只得勻面梳妝,匆匆往水綠南薰殿去。舊居宜芙館與水綠南薰殿相距並不遠,只是小廈子難得的面色凝重不言不笑,不覺叫我心生揣度。待道了殿門前,只見重重湘妃珠簾低垂,李長趁著請安的間隙悄悄在我耳邊道:「昨兒皇上與賢妃瞧見了。」

不過短短十個字,我未及詢問詳情,一顆心,已沉沉墜入冰雪之中,遍體發涼。

玄凌一人卧在涼上,並未因我的入殿而起身。我如常斂衣,如常行李,如常問安,他並未轉身,只含糊道:「恩,你來了。」

我並不敢多話,只在他身邊靜靜坐下,塌邊擱著一把障面用的團扇,不知是哪個嬪妃留下的。我只依稀覺得眼熟,扇柄是鎏金鏤空的雕花,垂著杏子紅的流蘇,極明艷的顏色,扇面做成了盛開的蓮花形狀,蒙著素紈,上面綉著連綿不盡的「遠山含煙」圖,徹徹底底的綠色深淺不一,看得久了,眼前會微微發暈。

我見玄凌只是閉著眼,額頭有細密的汗珠不斷沁出,隨手撿起那把扇子,輕緩地替他扇著,溫柔笑道:「四郎睡的好熱,看滿臉的汗……」

玄凌霍然坐起,只朝我瞪了一眼,狠狠一掌打在了我臉上。

這一下猝起突然,我痛得臉頰一陣發麻,眼前金星亂晃,登時怔在了當地。侍奉他多年,這是我第一次挨打,甚至連從來被他禁足宮禁,亦未曾受過他一指頭。

忍著淚,我伏下身道:「皇上要打,臣妾不敢多言,只是臣妾做錯了什么?還請皇上明白示下。」

「明白示下?」他滿頭滿腦的汗,唇角浮上的冷笑與這溫煦的季節全然不符,「朕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我撫著臉頰熱辣辣之處,含淚仰起頭道:「臣妾以為事無不可對人言,皇上但說無妨,臣妾洗耳恭聽。」

膠凝的氣氛微微叫人窒息,玄凌微微地眯著眼睛,有一種細碎的冷光似針尖一樣在他的眸底刺出,「昨日在御苑,你和玄清做了些什么?」

我心頭一震,急忙靜下心氣,淡淡道:「光天化日之下,御苑中人來人往,皇上以為臣妾能與六王做什么?不過偶遇六王,互相問了安好,六王又很喜歡雪魄,抱了會兒。」我想一想,「親王抱帝姬或皇子雖然不合規制,可是六王風塵仆仆歸來,她抱過雪魄,臣妾也無從勸阻。」我心底一酸,「畢竟雪魄是六王的侄女,臣妾也不能罔顧叔侄之情。」

他靜默片刻,伸手托起我的下巴,「叔侄之情?也能讓你與他含悲含喜說上大半日話嗎?你真當朕什么都看不出來!當年太後與……」他滿目怒色,生生忍住了沒有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