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三章 窮則變(一)(2 / 2)

「……固本養民,重在獎廉吏。方今宦途日雜,能吏雖多,廉吏頗少,更多則乃病國以肥身家,剝民以媚大吏。朝廷宜訪查廉吏,露章保薦,特加講擢以風其余。」寫完這段,馮瑜其實還是蠻自得的。他雖然一年下來也收下屬不少孝敬,某些常例銀子也照收不誤,但自認為是清廉的,因為這些錢都是正常的人情,收了實屬正常。

比如逢年過節,下屬送些錢物,收了有什么可指摘之處嗎?某些常例銀子,如臨時課征做某事後剩了點零頭,按照常例在補足官署日常辦公費用之不足後,可以給上上下下每個人封個紅包,發發獎金,將這筆結余分掉。這種錢,理論上來說是公款,不能擅用,但問題是全國官場都是這么處理的,拿了也無可厚非,只要不太過分。除此之外,馮瑜倒還真沒收過什么錢,說起來也算是清廉有為了,因此他認為獎廉吏是固本養民之舉,非常重要。

當然他這種想法可能有些理想化。事實上以滿清朝廷如今的情況,廉吏實屬鳳毛麟角,少得可憐,且多在清水衙門,平日里牢騷滿腹。如果朝廷真靠這些人的話,說實話也是玩不轉的,他們發牢騷放炮可以,但做實事未必就行了,搞不好還會給國家造成不小的損失。不過這是馮瑜的時代局限,在17世紀末的滿清,雖然官場大部分都貪,但反貪卻也是政治正確,馮知州浸淫其中,自己又不怎么收錢,自然會產生提拔廉吏可以固本養民的錯覺。

「……籌議實邊,於此非常之世,尤為重要。噶爾丹狼子野心,窺視中國,朝廷調兵圍剿,卻屢屢失機。十余萬精銳勇武之士疲於奔命,師老兵疲。況國用開支亦極浩大,長此以往,民甚苦之,不若起近邊大軍實軍屯之舉,以節省庫帑。」

「……蒙古地域遼闊,可供軍屯之處甚多。一旦畜繁則富,馬壯則強,農工作,地利興,故募兵軍屯可以練兵,可以省餉,實為鞏固邊疆之良策,擊破噶爾丹之根本。」

寫到這里,馮瑜明智地沒有提滿洲軍屯的事情,其政治風險著實有些高。別看朝廷總提滿蒙一體、滿蒙一體的,但說到底蒙古人的地位還是比不上滿洲人,因此在蒙古募兵移民進行軍屯是可以的,但連帶著提起滿洲就非常不智了。馮瑜並不傻,自然知道哪里可以踩,哪里又是雷區不能踩。

而且,從關內募兵前往蒙古軍屯也有現實的需要,那就是漠西蒙古噶爾丹所帶來的巨大威脅。這個草原之狼實在是太狡猾了,一會派人襲擊甘肅,一會親自帶兵進攻喀爾喀蒙古,一會居然又在漠南蒙古地界上出沒,讓意欲圍剿他的滿清朝廷疲於奔命,顧此失彼。前陣子,他們一支走失的部隊甚至在大漠被噶爾丹包圍殲滅,極大動搖了前線十多萬清軍的士氣,也讓北京的康熙大為光火,並決意御駕親征,徹底抓住噶爾丹。

十多萬大軍在蒙古草原上和噶爾丹捉迷藏,可不是什么小消耗。事實上,朝廷為了維持這種巨大的消耗,已經在全國范圍內加賦,並征發了河北、山西、陝西、甘肅四省數十萬民夫轉運兵糧和物資,付出的代價其實是相當大的。

因此,這個時候如果放開政策,許關內漢軍前往蒙古地界進行軍屯的話,應當能解決相當的麻煩。首先,這些人是漢人,不會像那些蒙古人一樣與噶爾丹勾勾搭搭,蛇鼠兩端;其次,可以極大發展蒙古的生產力,就地產出大量的牲畜、糧食及其他物資,極大減少從內地轉運物資所產生的無畏消耗,更是節省了大量的人力,作用相當之大。

馮瑜不是很確定朝廷會不會同意這個建議,但他傾向於認為會的。朝中有些人之前其實已經旁敲側擊地試探過了,並且得到了朝廷積極的回復,可見上層對於蒙古開邊並沒有什么否定意見,因此這事其實已經勢在必行,也許今年夏天就會開始著手准備了。

寫完了這三條,馮瑜也暫時擱下了筆,心中頗多感慨。朝廷和皇上為了這個國家,真是操碎了心了,不知道想了多少辦法,每每想到此節,馮瑜都不由得流下淚來,恨不能為君父分憂啊!別看朝廷現在掩有大半中國,丁口過千萬,帶甲之士上百萬,有投鞭斷流、移山倒海之能。但實際上,滿洲、山東、浙江等地有黃衣海寇侵擾,南方則有順逆舉兵抗拒,這西北方又有准噶爾蒙古虎視眈眈,這日子可著實不好過呢。

即便現在與東國人議和,青州、杭州等地的駐軍稍有削減,但准噶爾、順逆一南一北,仍然讓朝廷是大皺眉頭,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馮瑜也曾參與過朝議,大家普遍認為,目前應該本著先北後南,最後再舉兵東向的策略,一步步來。即他們先想盡一切辦法應付噶爾丹的威脅,最後徹底將其擊敗、俘殺,讓其勢力煙消雲散,然後才可能集中物資和軍力,對付南方實力日漸增長的順逆政權。

南方目前正發生的事情,清國方面也有所耳聞,他們已經認識到這是一場與時間賽跑的事情,即誰先料理完內部事務,誰就會占有先機。馮瑜希望朝廷在今明兩年之內就取得針對准噶爾蒙古的決定性勝利,然後將聚集在北方大漠的精銳部隊南調,全力解決順逆的麻煩。

而在此之後嘛,差不多就可以著手解決黃衣海寇的麻煩了。馮瑜覺得,滅了順、明之後的「我大清」,人口數千萬,軍隊百多萬,物資錢糧無數,真要下定決心硬打的話,靠人來淹都淹死登萊、寧紹這些地方了,斷沒有不勝的道理的。唯一可慮的,就是這東國人在此之前就悍然出手,阻止「我大清」一統天下的壯舉,這點不得不防。

「前路坎坷,吾當負重前行,為朝廷、為君父分憂,縱肝腦塗地,又有何憾。」馮瑜最後搖了搖頭,感嘆道,不知不覺間,眼眶都有些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