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部分(1 / 2)

青蓮記事 未知 6082 字 2021-01-17

王福貴睜大了眼睛,神色開始焦慮起來,後來居然四下一覷無人,雙膝一軟,便朝我屈膝跪了下來。

我連忙扶起他,說:「王公公,你這是作甚?」

王福桂居然還擠出了兩滴眼淚,哽咽說:「請大人救我,咱家出身貧苦,有點錢都貼補或是借給老家的窮親戚了。一時如何拿得出這許多銀子?」

我暗自冷笑,借給窮親戚?這話倒也不假,只不過至少要收五分利而已。

我沉吟一番,道:「王公公,你同我說實話,你現在拿得出多少錢來?」

「兩三萬……」看我臉色不對,連忙又說,「湊一湊四五萬也未可知!」

我假意煩惱了一番,才說:「這么著罷,公公拿出五萬兩,余下的我來替公公想法子……我認得一個大賈,同他挪借個七八萬兩銀子還是有得商量的。只需寫個欠條,不拘什么時候還,也不用利息,王公公以為如何?」

王福桂一聽甚喜,連忙笑道:「有勞張大人了,張大人幫了咱家這個大忙,以後有用得著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我當然不會相信他的話,不過還是耐著性子說了幾句客氣話,又著意慰勉一番,才去找小皇帝上課。

不料小皇帝下午發起了燒來,已經卧床休息,我連忙進去看他,見他小臉蒼白,額頭上一層細細汗珠,閉著眼睛躺在被窩里小小的一團。

他警覺得很,聽見聲音睜開眼睛,看到我說:「張愛卿。」聲音低微細弱,像只小貓咪。

我心生憐惜,搶到跟前,幫他拭汗,柔聲道:「怎么突然就發起燒來?」突然想起一事,臉色一變,道:「陛下,您沒再服那葯吧?」

小皇帝連忙吃力的搖頭說:「朕沒服。」

難道是積聚在身體里的毒沒清干凈?那也不該發燒。我憂心忡忡地思考,突然失笑:小孩子感冒發燒原屬尋常,我這么緊張兮兮,都快成老母j了。

小皇帝說:「張愛卿昨天去收錢得罪外公了?」

我心里一凜,口中卻柔聲說:「是啊,陛下怪臣了?」

小皇帝搖搖頭,說:「朕知道張愛卿都是為了朕。」

好乖巧貼心啊,我心里忍不住發熱呢。可不知十年之後這件事會不會成為我獲罪的理由之一?他還會不會記得現在的話?不過,即便如此,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還是不會改變初衷。

我默默地看著皇帝,低聲說:「陛下,以後您就會為此怪臣魯莽狂妄,疑臣擅權了。」

小皇帝急了,轉身拉住我的手,因為這個動作有點喘氣地說:「張愛卿無論做了什么,朕也不會怪張愛卿!」

我微微的笑了:「真的么?陛下,陛下雖然信任臣,但如果別的臣子人人都說臣不好呢?陛下聽一次兩次不信,百次千次還不信嗎?這就叫做『積毀銷骨,眾口鑠金』。」

小皇帝仔細地觀察了我半天,突然小臉嚴肅起來,說:「張愛卿是害怕那些壞人么?……別怕,朕會保護你。」

我又感動又好笑,說:「好啊,陛下要快些長大,不讓壞人欺負臣。」

小皇帝卻鄭重點頭承諾。我同他笑鬧了兩句,他撒起嬌來,一定要我抱他,我便隔著被子將他抱在懷里。

小皇帝病中體力不好,沒多久就睡得香甜,我把他放回床上,裹緊被子捂汗,又吩咐宮女太監小心伺候湯葯,便出宮去了。

近日因為心境緣故不想招搖過市,所以沒騎「壁爐」,是乘的馬車。馬車停在禁城外頭,老田則在內宮的東華門外等我。我想起今日白白損失八萬多兩銀子,雖說是必要的政治投資,但是因為回報的前景不能折現,又不是百分之百的可預見,心中終究不樂。

孰料悶悶地出了禁城,竟發現一樁更加郁悶的事:我的馬車居然沒在那里等我,空盪盪的鬼影子都不見一個。

老田抹了把冷汗,「估摸著沒料到爺這么早出宮,哪里撒歡去了。」

我氣得渾身發抖,冷笑道:「這奴才真是好膽!」

我也不是苛待下人的人,車夫估算著時間出去玩也不是完全不可理解,但是這也太過分了,發生在這么敏感的禁宮門口,明天只怕人人都要嘲笑我不懂役下,張府沒有規矩。

人倒霉的時候,果然喝涼水都塞牙。

「要不大人先在此等著,小的回去家里叫車來?」

那得等多久?何況我一人在此也太危險。我搖搖頭,嘆口氣說:「不必了,左右不遠,走回去罷。」

老田沒有異議,我們便步行回家。

回去是要經過東市的,我已經很久沒逛街了,東市也算繁華如昔。不過就在我們走到街尾時,突然有一點小s亂。

一個賣燒餅的小販的攤子突然被幾個家丁和街頭小混混打扮的人踢翻在地,拳打腳踢,砸東西,燒餅滾得滿街都是,圍了好些人看熱鬧,指指點點。

被毆打的小販衣著寒酸,滿臉稚氣,頂多也就十八九歲,驚恐萬狀,抱著頭哀號:「……幾位爺,饒了小的吧!這個月的利錢不是還沒到日子嗎?……嗚,哎喲!」

動手的人又狠狠踢了他幾腳,嫌不解恨,啐了口吐沫在他臉上:「呸!不開眼的東西!利錢?現在問你要的是本錢!大人家都快揭不開鍋了,還有錢借給你?!」

小販撲上去拿身子護住殘存的攤子,哀求說:「大爺,小的一時哪兒湊去?這是小人的生計,砸了更還不出錢來了!」

「呸!」又有人啐他,「誰耐煩等你一個燒餅一個燒餅的還?我們明天就要!還不出來趁早把你娘你妹子賣一個到勾欄院去!不夠就兩個都賣!」說著自覺幽默,哈哈大笑起來。

其余幾人也跟著大笑,有一個湊趣說:「要還不夠,我看這小子生得還算白凈,干脆自個兒也賣留芳樓去!還不用賣燒餅養家!」

又是一陣狂笑。

最後一人y惻惻說:「你也別怪我們心狠,要怪就怪張青蓮那兔兒爺,他債得狠,我們大人只好來你們還錢啊!」

小販哭天搶地地罵我和李閔國,「狗官」之聲不絕於耳,又哭訴自己如何為了替母親抓葯借了二兩銀子,如今每月還五錢已經還了大半年,欠的債不但沒少倒變成了五兩。周圍有人竊竊私語起來,我雖然早有心理准備,心里還是被撞得沉了一下。我低著頭,想了想,說:「老田,你去出面,把他們打發走,問那小伙子欠多少錢,去替他還了。」

老田微微有點驚異地看了我一眼,就領命去了。我躲得遠遠的,看老田去交涉,說了幾句什么,突然出手一巴掌把其中一人打飛,又扔了錠銀子在那人臉上,又說了幾句,那些人便拾起銀子跑了。然後那個小販便朝老田連連磕頭……

老田興沖沖回來復命,興奮地說:「大人,擺平了。」

我看他很高興,也是,只要是人,作了好事,幫到別人,心中總不免是喜樂的。

我有點意興闌珊,在前頭更加郁悶的低頭走著,老田見我不喜,不敢再多說什么,想要安慰我又不敢造次,只好跟我踩螞蟻。

其實我很明白這事完全不是我的責任,我做得一點錯都沒有,而且我也不能做得更好一點,但還是忍不住有點心灰意冷。

今天真是倒霉的一天,錦梓不理我,賠了八萬銀子,小皇帝生病,我的馬車不見蹤影要步行回家,莫名其妙被罵做「狗官」……

我胡思亂想,只顧低著頭走,也不看路,半晌一抬頭,不由一呆:我居然走到「留芳樓」門口來了。

為偷歡付賬

想不到我隨便走走也能走到「留芳樓」門口,莫非人家說的是真的,偷情果然是會上癮的么?莫非我潛意識里對原慶雲的r體其實挺有興趣?

我不大相信。事實上,上次來過之後,提到「留芳樓」這三個字我都有點心虛,更別說現在就站在這里了。總覺得有好多眼睛盯著我,許多張無表情的面孔後頭藏著不以為然,看來偷腥對我而言還是太刺激了點,我本質上果然是一個老實的……男人。

我忍不住偷偷掃了老田一眼,老田的態度很輕松,哪里也沒有不以為然,顯然他認為我來這里再正常不過。

我一轉念,以張青蓮的名聲,來這里不是很合宜么?我干嘛要心虛成這樣?

我挺了挺胸膛,做出很從容不迫的模樣。可惜老田這時湊過來咬耳朵:「大人,小的已經仔細看過了,姚公子沒在後頭跟著咱們。」

我當場破功,差點吐血倒地。什么興致也沒有了,轉身低斥說:「別胡說,走——,回家!」

正舉步欲走,突然聽到蘭倌黃鶯兒般的嗓音,「大人,張大人,您可是來了!小雲那夜之後真是日盼夜盼,可盼到爺過來了。——他嘴里不說,心中不知怎生心心念念……這幾日憔悴了許多!」聲調十分驚喜。

結果不少進出大門的客人都朝我們看過來,我恨不得捂上他的嘴,或是自個兒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把我往里拽,我連忙申明:「我不過是路過。」

蘭倌笑語嬌嗔:「大人,瞧您說的,路過難道就不來看看我們小雲?」完全不管我的意願,硬是拽進了大堂。

我好容易站穩身子,原慶雲已經下樓,他今天穿得倒不太花哨,是近乎黑色的墨綠色的團花長衫,但質料是極輕薄的絲綢,雖不透明,卻很貼身,漂亮的寬肩細腰一覽無余。

我完全沒看出他哪里憔悴,還是那要笑不笑的欠扁模樣瞅定我。

我突然詳細地想起了上回黑暗中的香艷舊事,不禁臉上微紅。

他走上前,在我臉上摸了一把,笑道:「張大人,幾日不見,越發唇紅齒白了。」

又……又來了!每次都讓我產生角色錯位的感覺!我原還有點為上回的事訥訥,現在也盡付東流。咬牙切齒的打掉了他的手,冷眼怒視著他。

想不到原慶雲不但不以為杵,反倒一把拉起我的手,說:「大人去我房里說話吧。」又攬住我的腰,附到我耳邊故意低聲說,「幾日不曾來,大人的身子,慶雲可想念得緊哪,大人今晚不走了吧?」這所謂的「低聲耳語」,其實不低也不高,剛好夠廳里每個人都聽到。

眾嫖客小倌都用曖昧的眼光看著我倆,發出一陣意義不明的湊趣笑聲,我臉上頗有點掛不住,原慶雲卻二話不說把我往他屋子里拽。

我掙扎了幾下,但是他氣力甚大,竟掙不脫,我又要顧全體面,不能太過著相,結果便被他拉著進了那條暗通通的走廊。後面還聽到幾個非富即貴的嫖客在笑著議論:

「原來包下小雲的恩客是張學士張大人,怪道連王孫公子都沾不上邊呢!」

「呵呵,倒真是一對才子佳人……」

我……我突然很想知道:誰是才子,誰是佳人?

但是我已經被推進房里了。

這次天還不晚,原慶雲房里很亮堂,越發顯得華麗精致中帶著異域風情,像他這個人一般處處透著神秘。

我站定身子,便正色道:「我不是專程來找你的,一會兒還有急事,不能久留。」

原慶雲眯著眼看著我,半晌突然咧嘴一笑:「不過一次就膩了,我還第一次遇到這么厭棄我的人呢。」

我開口正要說話,他的手突然掩住了我的嘴。這個英武與妖艷詭異統一的男人朝我類似溫柔地微笑:「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不必說了。」

他不會是難過吧?我還真不相信。不過想起上回他盡心對我的回憶,我倒有點躊躇。結果原慶雲打鈴叫人送上酒菜吃食,對我笑道:「不留宿也不打緊,大人今天心情好似不佳,喝兩杯再走吧?總比一個人悶著好。」

這話正經觸到我今天的心事了,雖說像我們這樣的人,這點自我調節情緒的能力通常都不會沒有,但是我在這里還真沒什么發泄的方式:不能去和朋友泡酒吧,事實上連個朋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許多事情只能爛在心里,再這樣下去,我也要去挖個坑說『國王長著驢耳朵』了。

我不過略一出神,酒食就送了上來,只不過一壺酒,幾樣果品涼盤,原慶雲居然沒對我摟摟抱抱,上下其手,反倒正正經經在桌子旁邊的黃梨雕花圓墩上坐了下來,又指指對面說:「大人請坐啊。」

我也坐了下來,端起酒杯,酒色澄清,氣味芬芳,好像是杜康。原慶雲先干了一杯,說:「大人不喝么?」

我心中一動,這原慶雲來歷詭譎,這酒里不會有什么吧?再說我可是吃過c葯的虧的,還是小心為上。

我被他再三催促,才喝了一口,隨即咳嗽起來,拿帕子掩住嘴,趁彎腰咳嗽時把一口酒全吐在帕子里。

原慶雲微微一笑,起身取了一支蠟燭點上,說:「還不到酉時,怎么天就這般黑了?」又重新坐下,喝了兩杯酒,見我始終不動筷,也不舉杯,笑說:「張大人可是要我喂你么?」

我瞪了他一眼,說:「這酒不合我胃口。」

原慶雲笑著傾身掩了過來,我條件反s往後退,突覺身子酥軟,不由大駭。

原慶雲咯咯一笑,伸出一只手指在我肩上輕輕一推,我便像爛泥一樣倒在床上。我拼命掙動,誰知就像全身癱瘓一般,連一個指頭都舉不起來,不由又驚又怒又疑,張口欲喝問原慶雲,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原慶雲見我怒視他,哈哈大笑說:「張大人,你可是奇怪明明都吐在手帕里了,又沒吃別的,怎么中的葯?」

他指了指點燃的蠟燭,說:「這『三步芳華』是極烈的迷葯,任你內功如何古怪也要變成癱子啞巴。這葯一燒起來效果最好,比吃下去還好……」

我氣得要吐血,這原慶雲果然有問題,我的直覺還是靈的,可惜迷葯卻不在酒里,白白提防半天還是中了套。

原慶雲嘿嘿笑著爬上榻來,俯在我上方,低頭望著我,姿勢極是曖昧。我只道他要輕薄我,心中大急,可此際老田還在大廳里,只怕以為我正在樂不思蜀呢,誰又會來救我?

誰料原慶雲不曾碰我,手卻在我雙肩上方的榻上用力一按,我只覺身子驟然失重,便同原慶雲一起翻身掉進一個黑dd的所在。

我摔得身子生疼,眼淚都出來了,卻叫不出聲來,也沒法揉,旁邊的原慶雲似是站起了身,點燃一盞油燈,我才看清此刻我們似乎身在一間無窗的狹小密室里,空氣里帶著沉滯腐敗不流動的氣息。

原慶雲走到我身邊,踢了我兩腳,說:「沒摔死吧?」踢得雖不重,舉止語氣侮辱性卻很強,我甚怒,卻無計可施,不料他竟然彎下腰,伸手抓住我的頭發,拖著我往門口走。

我其實從小到大,從來沒有經歷過r體上的暴力,連上小學被同學推一跤打個架什么的都不曾有過,這樣粗暴的待遇還真是第一遭,頭皮痛得像要被整個剝下來,身體被地面摩擦的部分都麻木了,好容易穿過門走了一段之後他停下來,把我像扔死狗一樣往地上一擲,說:「把他裝進去。」

我的臉就對著兩雙男人的黑色靴子,一雙手伸過來就住我後頸,我被提起來塞進一個很大的木頭圓桶里,像是裝米之類的東西的,過程中我看見了黑色靴子的主人,是兩個黑衣蒙面人,我想辨別他們的衣著與那天行刺皇帝的是否一樣,但沒等我看清,一個蓋子就緊緊蓋上,我便陷在一片黑暗中。

我在桶里覺得自己連桶被抬了起來,然後放下,然後身下的平面開始晃晃悠悠動起來,往前走,原來是馬車或牛車之類的,七拐八拐走了好一陣子,桶里空氣稀薄起來,我暗罵原慶雲慮事不周,不知道留個透氣的小d,難道費這么大勁把我綁來就為了悶死我么?

後來我就失去了知覺。

醒過來的時候,是被一盆涼水潑醒的,手腕劇痛,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原慶雲笑吟吟的面孔,說:「原來你的內功被廢了,早知道我就不用浪費葯了。」

我張開嘴,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能出聲了,趕緊動動手腳,卻發現自己被剝光了衣服,雙手被鐵鏈子系住吊在一面粗糙的石牆上,腳踮起來足尖勉強能碰到石頭的地面。

包家子

我觀察了一下,這是一個頗大的石室,根據其y暗潮濕的程度判斷,應該在地下,地上堆了些奇奇怪怪的雜物。

原慶雲顯然對我現在赤身被吊著的狀況很滿意,上下打量著我,笑道:「張大人,這樣子還真適合你這樣的……賤貨。」

這種含笑的惡毒語氣中的怨恨……我雖然知道他罵的是張青蓮不是我,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何況現在雖然是夏天了,這石室甚是濕冷,我早就凍得起了一身j皮疙瘩。

不過,現在應該是設法擺脫困境才對,我定定神,不理會他的侮辱,維持冷靜說:「你究竟是什么人?抓我來做什么?我在留芳樓里不見了必會掀起軒然大波,你們都難逃其咎。」

原慶雲放聲大笑,說:「難道我還回去讓他們抓不成?——張大人,你原是不認得我,在下姓包名紜,是包存鑫的三子,因為秉性不肖,所以早早就被老頭子放逐到西域學武去了,你害死我家老頭子和我全家時,我還在西域,害得大人未盡全功,真是對不住了!」收住笑聲他又柔聲加了一句:「大人放心,這里秘密得很,不會有人來打擾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