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7 部分(2 / 2)

繞是六郎知道麗娘只不過是奉承敷衍的話語,心下也不禁一陣舒坦,笑道:「麗娘你真會說話,對了,前日那滁州來的張百年來了沒有,他不是說天天在這里等候本公子的嗎?」

麗娘的臉色頓時有些尷尬,低聲說道:「張百年公子天天都來,今天他還帶來了一位公子,這位公子在音律上的見識極高,清影姑娘剛剛邀請他們兩人上樓論琴去了……」

就在此時,樓上傳來一陣悅耳的琴音,六郎雖然對音律的研究不甚透徹,但也聽得出來這首曲子不是水清影所奏,顯然就是麗娘說的張百年帶來的公子所奏了,心中嫉妒加上不悅的表情很明顯地表現在了臉上。

麗娘察言觀色,知道六郎心下頗為不爽,連忙說道:「六公子,清影姑娘吩咐過,如果六公子前來,可以不必通傳直接上樓去找她,麗娘這就帶公子上樓吧?」

六郎心下才稍微舒服一點,不置可否地跟著麗娘朝樓上走去,樓梯上傳來的琴音愈加清晰悅耳,六郎能從中感受到一種溫柔恬靜,與世無爭的情懷。六郎心中一陣感動,嫉妒的情緒就像被澆了一盆涼水般猛然熄滅,暗道我這是爭什么風吃什么醋啊,水清影跟我又有何關?我們不過是僅有一面之緣而已,在她心中不過一個匆匆過客,我犯得著這么妒忌嗎?

而且水清影身處秦淮這等風月場所,每日不管是不是情願,都需要應酬不少客人,這是她的工作,我要是吃醋的話豈不是吃的海了去了?六郎搖頭失笑一聲,情緒恢復正常。

走上三樓,六郎對麗娘微微點頭,表示自己知道怎么走,麗娘點點頭,朝六郎歉然一笑,這才轉身下樓。

此時琴聲正好彈完,水清影的聲音響起:「周公子對於音律的研究果然高深,清影佩服,尤其是琴聲中隱含陶淵明出塵避世的超然情懷,讓清影向往不已。清影前日偶得一曲,與周公子之曲似有相通之處,請周公子不吝指教!」

一道清越柔和的聲音欣然說道:「果有此音?還請清影姑娘讓我等一飽耳福!」

六郎心下一動,在門口止步。

屋內傳出一陣節奏輕快的曲調,活潑的樂音仿佛跳動的浪花,讓人聞之不禁心情輕松,想跟著哼出聲來,六郎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依稀聽出這節奏就是前日他彈奏的女人是老虎,不過顯然是經過修改的,不管音域還是音色,都比他彈的要好多了。

一曲彈罷,兩道掌聲響起,張百年的聲音響起:「清影姑娘此曲清明歡快,讓人聞之忘憂,果然同表弟所奏有異曲同工之妙,同屬極品。」

那個周公子的聲音接著說道:「此曲在下前所未聞,然不管是節奏還是韻律都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雖寥寥數音,但清新快樂之情油然而出,仿佛置身於山林鳥獸之中,無拘無束,無憂無慮,讓人神往。不知此曲是否清影姑娘所做?」

張百年搶白道:「這是自然,想在下自詡自幼博覽眾曲,之前也未曾耳聞,而以表弟之才也說沒有聽過。試想除了石當家所做還會有誰呢?」

水清影輕輕搖頭,淡然道:「張公子可猜錯了,此曲並非清影所做,作此曲者另有其人!」

周公子好奇地問道:「哦?不知此人是誰?」

水清影正待答話,卻聽見門口傳來一陣掌聲,一人掀門而入,笑著說道:「數日不見,一來便能聽到清影姑娘演奏,真是妙事,還請清影姑娘原諒在下不請自來之罪!」

水清影眼中露出一絲光芒,盈盈起身說道:「六公子來的正好,曉蘭,給六公子沏壺廬山雲霧。」水清影朝坐在一邊的一個男子說道,「周公子,說曹c曹c就到,你剛才問的曲調作者,正是眼前這位六公子!」

六郎見水清影還記得他的喜好,欣然找了個位置坐下說道:「清影姑娘此言差矣,前日在下所奏只不過寥寥數音,哪有清影今日所奏如此美妙,因此此曲作者當仁不讓是清影姑娘你,在下哪敢貪功!」

六郎朝身邊的周公子笑道:「倒是周公子,剛才所奏之曲也是非凡,讓在下都起了歸隱山林之心呢!在下六公子,不知公子如何稱呼?」重光是六郎的小名,此時用上也頗為自然。

這周公子生的眉清目秀,皮膚白皙,讓六郎一見便有好感,周公子禮貌地點點頭道:「六公子過獎了,小弟周雅芙,只是略通音律而已,還要跟公子多多討教!」

「六公子,你難道不知道臨仙舫的規矩么,沒有清影姑娘的邀請,你擅自上三樓來,是不是不把清影姑娘放在眼里?」張百年見六郎一進來便搶去了所有風頭,心下頗為不爽,因此yy地說道,以期挑撥他和水清影的關系,同時湊到周公子耳邊低聲說道,「表弟,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家伙,等等你可切記替表哥我討回面子啊!」

周公子眼睛一亮,仔細看了六郎一眼,微微點頭,低聲道:「先看看再說吧!」

六郎還沒有說話,水清影先替他解圍道:「張公子不知道,是清影吩咐麗娘見到六公子便直接引上樓來的,不關六公子的事。」

張百年臉色尷尬,不好唐突了佳人,訕訕地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只是狠狠地瞪了六郎一眼。

六郎看了張百年一眼,輕笑道:「在下適才在門口聽到,這位周公子應該是張兄的表弟吧?在下就不明白了,同是兄弟,為什么相差卻這么大呢?一個大氣雍容,讓人一見便喜歡;一個卻如此小肚j腸,睚眥必報,真是讓人費解啊!」

六郎剛才早聽到張百年在這周公子耳邊的低語,看得出張百年這表弟對他並沒有多少敵意,而他也不想與這個能彈得一手出塵之音的人相斗,於是才有剛才之言,分化兩人陣營,丑化張百年的形象。

果然,周雅芙聽了六郎的話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拗不過張百年的三番四次力邀,這才前來臨仙舫,「教訓教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其實他的主要目的,其實還是想看看那個能做出「滾滾長江東逝水」的是個什么樣的人。但剛一見六郎,便對他的灑脫儒雅有了幾分好感。他素來知道自己這位表哥文采有余,風度不足,因此六郎這么一說,他倒是信了七分。

「你!」張百年沒想到六郎居然如此明目張膽地往他身上潑污,而周雅芙表弟似乎也有些相信,他一時間亂了分寸,卻不知道如何反駁,要不是心下有所顧慮,他恐怕要當場發作,老拳相向了。

張百年似乎對他這個表弟有些畏懼,在周雅芙看了他一眼後,張百年即將暴走的情緒立刻平復了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淡然說道:「在下跟陸兄也沒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不過邀請六公子切磋一番而已,這是文人之間經常有的事情,又何來小肚j腸之說?」

六郎嘿嘿笑道:「切磋自然是無妨,但是看著張兄那要吃人般的眼神,小弟的小心肝可是嚇得撲通撲通地跳啊!」

「噗哧!」聽著六郎誇張的言語,水清影和周雅芙兩人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張百年剛剛醞釀起來的沉穩在瞬間崩潰,不知為何,在這六公子面前,一向自恃才識過人的他每次都要吃癟,這真是讓他既不服氣又有些無可奈何。

周雅芙也不想見表哥難堪,出言解圍道:「六公子或許不知道,公子前日所做的西江月在金陵城早已傳遍了,大家紛紛抄錄,一時間洛陽紙貴。很多人都在打聽六公子的消息,今日在此見到六公子,果然不凡。在下非常欣賞六公子『滾滾長江東逝水』此句,只可惜秦淮河太過狹小,不能體會到其中蒼茫的意境,實在是遺憾!否則在長江之上把酒臨風,與陸兄暢論古今,互相切磋,定是一番快事!」

水清影也被周雅芙的提議吸引住了,聞言說道:「周公子的想法令人欣然向往,此事也未嘗不可,現在不過未時,臨仙舫船速頗為不錯,由西水關入長江也不過一個時辰的船程,清影這就下去安排一下,應可教周公子的願望成真!」

第581章

水清影走出門去,找麗娘商量了一番,船上的文士才子頗多,對於這個提議不少客人也大為贊成,於是沒有多久,船身微微一晃,臨仙舫便開始游動起來,向西而行。

不到一個時辰,臨仙舫便由西水關而出,進入外秦淮,最後順流而下,飄入茫茫長江之中。

冬日的長江與平常大有不同,遠曠肅殺,寧靜中透出一絲離塵的風姿,臨仙舫在這茫茫江面上,就仿佛一粒芥子般渺小,讓人不禁生出世事浩淼的感慨。六郎四人站在臨仙舫三樓的平台上,眺望遠處,一時間心中各有所想,都沒有發話。

「六公子在想些什么呢?」水清影一直在暗中觀察六郎的表現,見他雙目露出一絲惘然而又惆悵地看著江面,心弦不由一顫,低聲問道。

六郎微微搖頭,看著水清影秀美絕倫的側臉,微笑著說道:「在下適才在想,這冬日的長江跟清影小姐倒有幾分相似的地方呢!」

「哦?此話怎講?清影很想聽聽六公子的解釋。」水清影秀眉微揚,眼中露出一絲感興趣的神色。

周雅芙和張百年也收回眺望江面的目光,轉頭看著六郎,看他有什么說法。

六郎微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眺望長江,淡然說道:「自古便有以水來形容女子的說法,冬日長江千里澄江似練,平滑如鏡,遠山近景皆為白色,倒映在水面,便似著上一件雪白的衣衫,微風輕拂,水面鱗波盪漾,猶如衣袂在風中飄動紛飛……」

周雅芙以及張百年望向水清影,果然見水清影一襲白衣在風中衣袂紛飛,水清影俏臉微紅,但被面紗覆蓋並未被余人看見,六郎微微一笑,繼續說道:「今日陽光柔和,映s在江面之上,有如善睞的明眸熠熠生輝,顧盼之間便有融冰化雪之力。陽光照s江面,引起微微水汽升騰,形成一片氤氳的霧氣,這不如同姑娘面上的薄紗,隱約中透露出朦朧美感,讓人無限神往!」

水清影俏臉再次一紅,目光不敵六郎的眼神,轉頭望向江面,一時不知道說些什么,胸膛之中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張百年也明顯看出了水清影和六郎之間略帶曖昧的關系,嫉恨交加,輕哼了一聲,也別過頭,來了個眼不見為凈。

「妙哉!」周雅芙撫掌打破了場面上的沉寂,贊道,「六公子以江水喻人,雖非獨樹一幟,但能述說地如此詳盡而又合情合理,六公子也算是第一人了。六公子的文采讓人佩服,今日難得一會,我兄弟不才,欲與六公子切磋一番,不知六公子意下如何?」

「若是不敢,我們也不會勉強的!」張百年終於等到表弟說這話了,他的精神立馬提了起來,有表弟的文采為後盾,他說話也有底氣多了。

六郎淡笑道:「文士切磋,這是常有的事,有何敢與不敢的,就算技不如人,也不是什么丟臉的事情,我可不像張兄這么耿耿於懷。在場的都對文詞有了解之士,清影姑娘可是被成為秦淮第一才女,自然對詩詞也頗為了解。在下有個提議,我們在場四人一起切磋品評,如此更熱鬧些。大家以為如何?」

水清影微微點頭,張百年和周雅芙自然也不會反對了,六郎問道:「周兄以為我們以何為題呢?」

周雅芙笑道:「本來我們身在千里長江之上,以長江為題最為合適,但我想大家聽過六公子『滾滾長江東逝水』一詞之後,余者很難再超越此詞,因此還是換一個話題為好!」

周雅芙環視江面,見遠遠地江面上有一葉孤舟,舟上似有一個釣叟在臨江垂釣,這情境,仿佛走入了一副寧謐的山水畫之中,讓人不由地心曠神怡。周雅芙指著孤舟說道:「如此,我們便以江上的小舟為引,以漁歌子為韻,不知各位以為如何?」

眾人也都沒有意見,水清影著曉蘭將瑤琴從屋中拿出准備和韻,又叫人端來一壺熱酒,供眾人助興。

漁歌子這一詞牌名乃是中唐名士張志和首創,流傳甚廣,也以他所做的那首「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最為人所眾知。

悠遠恬淡的琴聲響起。「誰先來?」六郎望了望周雅芙和張百年。

「我先來吧!」張百年自信滿滿地站起身來,走到船舷邊,和著水清影的琴聲緩緩吟誦道,「飽則高歌醉即眠。只知頭白不知年。江繞屋,水隨船。買得風光不著錢。」(對徐積公子說聲抱歉,這里讓張百年盜用你的詞了。)

張百年不愧是滁州才子,雖然由於之前被六郎掩蓋住了鋒芒,沒能表現出什么出彩的地方,但是這一首漁歌子立刻讓眾人對他刮目相看,詞中洋溢著年少的灑脫不羈與微微的田園風光,對於女孩子有著相當大的吸引力。要不是此人妒忌心太重,加上六郎知道此人日後不堪重任,恐怕兩人的關系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緊張。

張百年吟罷,水清影雙手撫琴,欣賞地說道:「想不到張公子之詞如此灑脫通透,清影佩服,尤其是江繞屋,水隨船一句,果然好意境!」

張百年得佳人誇獎,自然面露得意之色,他等這一刻可是等了許久,為了能露臉他這幾日可是天天百~萬\小!說。他示威性地朝六郎看了一眼,同時看見表弟周雅芙臉色平靜,只是微微點頭,連忙收起得意的樣子,咳嗽了一聲,微微挺直腰背,做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對水清影道:「有感而發而已,清影大家謬贊了,清影大家也是知文識律之人,不若也和上一首,與大家共賞?」

水清影恬靜地說道:「既如此,清影也不矯情,適才清影的確也有所感,便和上一首,與眾位共享。」

水清影看似無意地瞥了一眼六郎,才將目光轉向江面,望著江上的一葉扁舟,玉手微撫,口中緩緩地吟唱道:「浪花有意千重雪,寒梅無言一枝春。一壺酒,一竿身,世上如儂有幾人?」

水清影似有所感,反復吟哦兩便之後,曲調這才減緩,慢慢地停了下來。

詞句典雅秀麗,娓娓道來,尤其是唱到最後兩句,一股淡淡地惆悵油然而生,六郎不知為何心神一顫,為她詞中的些許無奈而感動。忽然,他似乎品出了一絲別樣的韻味。

浪花有意,寒梅無言?

不會是在對他暗示什么吧?六郎頗有些自作多情地想著。

水清影一曲作罷,三人自撫掌叫好,雖然此詞的意境風味可能比張百年的稍有不如,但也算是一曲難得佳作了。

張百年和水清影所做之詞都頗為不俗,按照一般觀眾的心態來講,自然是覺得越是後面的水平越高,而兩人的就如此之高,讓六郎和周雅芙也都感到了一絲難度。

樓下眾人也都是頗識文采之人,知道樓上正在斗詩,此時大多摒聲靜氣,聽樓上還有什么妙詞傳出。

六郎沉吟片刻,望著水清影說道:「在下便接著應和一首,有勞清影姑娘了!」

水清影微微點頭,手中琴弦撫動,漁歌子的旋律再一次響起,六郎朗聲念道:「一棹春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

這首詞的亮點還是對於其中量詞微妙嫻熟的把握,語氣恬淡出塵,比之水清影詞中的俚儂淺語更為出彩,但只為中上之做,比起之前的西江月的意境要遜了一個檔次。水清影聽了六郎此詞,兩眼頓時亮了起來,欣然望向六郎,似乎看出了他詞中蘊含的意思,六郎微微一笑,向水清影點頭示意。

周雅芙的臉色卻有些古怪,略帶嗔怪地看了六郎一眼,似乎有些不滿,不過他的表情很快就收斂了起來,淡淡地說了聲不錯。

張百年也看到六郎和水清影似乎有種默契,水清影演奏的時候明顯要比為他伴奏時要上心的多。他一門心思地在六郎的詞里挑毛病,抓住其中一句問道:「六公子,此時乃是嚴冬時光,這花滿渚一句又是如何說起呢?」

六郎灑然一笑,也不回答,伸手從露台邊放置的一盆梅花盆景上摘下一枝花枝,將枝頭的花瓣一朵朵地摘下,之後走到船舷邊,雙手一揚,摘下的花瓣在空中飄飄揚揚,灑下一陣花雨,最後慢慢地落在江面之上,飄盪起伏,頗為動人。

「這不便是花滿渚,酒滿甌了嗎?」六郎從小茶幾上端起一杯酒,微笑著說道,「吟詩作詞雖講究應景,但也不必過於拘泥,在下可不是來雕章琢句的,要是那樣的話豈不是太過無趣?到是可惜了這一枝寒梅了,還請清影姑娘原諒則個!」

水清影淡笑說道:「無妨,這一枝寒梅能成為六公子詞中的一部分,那也是它們的幸運了。」

六郎點頭表示感謝,笑著對周雅芙說道:「只剩下周公子一人還未作詞了,周兄看樣子早已成竹在胸,我們便拭目以待周公子的壓軸好戲吧!對了,周兄本身就是音律大家,自彈自和可能會更好一些呢!」

周雅芙微微一笑,也不推辭,向水清影道:「可否暫借石大家的瑤琴一用?」

水清影欣然盈盈起身,給周雅芙讓出了彈琴的位置,周雅芙坐在琴位之上,遙望滔滔江面和湛藍的天空,凝思片刻後,一陣曠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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