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〇八章 身死或身敗(1 / 2)

寒門狀元 天子 3308 字 2021-01-18

軍事會議結束,與會人員陸續散去。

沈溪此時非常疲累,跟別人不同,他已經連續熬了幾天幾夜,雖然行軍路途中偶爾會到馬車上對付著眯一下,打一會兒盹兒,但到底沒有進入過深度睡眠,對他來說快要到身體能夠承受的極限了。

唐寅留了下來,他沒有官職在身,在軍中僅僅是作為幕僚存在,而且是沈溪以私人名義聘請的,並不承擔具體事務,趕路又多半是騎馬或者乘坐馬車,所以目前精神尚可。

「沈尚書,您已多日未曾休息了,得注意身體啊」

唐寅關心地說了一句,顯然是看出沈溪的疲憊。

此時沈溪坐在帥案後的椅子上,低著頭閉目養神,聽到唐寅的聲音,他也沒有睜開眼,只是隨口回道,「沒有人是鐵打的,不但軍中將士會疲累,連在下也有些扛不住了難道伯虎兄不想趁此機會休息一會兒」

唐寅搖頭苦笑道:「匆匆忙忙趕到河岸,結果預料中的事情果真發生了,這一切讓人既沮喪又失望,根本沒心思睡覺。」

沈溪聞言不由睜開眼,抬頭看了唐寅一眼,嘴角浮現一抹笑容。

這邊唐寅在帥案對面的簡易木凳上坐下,看著沈溪問道:「難道沈尚書不想跟我解釋一下凌晨河邊那場大火嗎只有沈尚書會有理由放這把火,造成我軍背水作戰、必須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戰略格局,我說得對吧」

沈溪沒有回答唐寅的問題,他知道有些事根本騙不了聰明人,索性不多做辯解,如今全軍已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很多事可以攤開來說,只要唐寅不去跟軍中上下揭露,讓將士們記恨他便可。

「沈尚書有何可忌諱的做了就做了,現在就算跟外面的人說,他們又能怎樣全軍上下除了跟隨你作戰,拼得一條生路,還能作何」唐寅忍不住拋出一系列問題,希望沈溪能夠回答。

不過沈溪卻始終低著頭,無聲無息。

唐寅剛開始以為沈溪是在思考如何回答,但過了半天見沈溪一動不動,便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他站起來走到沈溪面前,半蹲下看了一眼,才知道沈溪已沉沉睡了過去,鼻息間帶著輕微的鼾聲。

唐寅皺眉自語:「這樣都能睡著,得有多累啊明明可以無驚無險回到大明,某人卻非要帶領全軍來這等死地何必把自己整得這么辛苦」他本想攙扶沈溪到中軍大帳後方侍衛鋪的毛毯上躺下,但又知道不能驚動一個睡眠嚴重不足的人,若沈溪醒過來的話,再想入眠會很困難。

如此一來,唐寅只能回到剛才的凳子上坐下,看著前面睡得異常香甜的沈溪,心里無限感慨。

又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就在唐寅百無聊賴之際,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唐寅在路上以乘坐馬車的時間多,目前體力尚可,他站起來快步走到門口,見馬九站在那兒用警惕的目光打量他,當即食指豎到嘴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看到唐寅這番動作,馬九先是一愣,隨即探頭往帳篷里看了一眼,見沈溪似乎睡了過去,當即退後幾步。

「唐先生。」

等唐寅跟過去,馬九才發問:「沈大人怎么了末將有事情找他」

唐寅輕聲道:「沈尚書累了,剛睡著,有事你跟我說也一樣你也知道他這幾天基本沒落枕,好不容易睡過去,如果不是什么大事的話就不必驚擾他了。」

說到這里,唐寅突然緊張起來,瞪大眼睛問道:「不會是前面韃靼人發動攻擊了吧」

馬九搖頭道:「沒有,末將前來只是把周圍敵人兵馬分部情況,還有韃靼營地布局跟大人說明。」

唐寅松了口氣,道:「這些事情你不用跟沈尚書稟告,跟我說也一樣,等沈尚書醒來後我自會轉告。」

馬九有些遲疑,不確定是否可以這樣做,但馬九對唐寅還算比較信任,畢竟從某種角度而言,唐寅是沈溪私自聘請的幕僚,算得上是心腹,而且唐寅文化水平很高,軍中將士平時對唐寅也算敬重。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馬九心疼沈溪,希望他能好好睡一覺,不然熬下去的話身體很容易出狀況。

馬九便把大致軍情跟唐寅一說,唐寅聽完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說,韃靼人在我們北面布置的人馬,其實只有一兩萬,是吧」

「目前偵查到的數字的確是如此」馬九回答得很干脆。

唐寅微微松了口氣道:「本以為沈尚書有虛言,故意把敵人兵馬數量說少些,看來是我多慮了。」

馬九用怪異的目光望著唐寅,好似在說,你怎么能懷疑沈大人呢作為謀臣,你不應該比我們更清楚當前形勢還有,你不該比我們更信任沈大人的說辭和決定嗎

唐寅感覺到自己說話的時機和場合不太合適,面色略微有些尷尬:「韃靼人暫時沒有攻打我們的跡象,說明沈尚書的判斷很正確,我們的對手正在籌措重甲和厚盾來防備我們的火器,需要一定的時間做准備。這段時間官兵們正好抓緊時間休息。」

馬九道:「軍中將士基本都睡在戰壕里,目前民夫已撤到後方休息,等他們恢復精神,便開始開鑿環河一線的戰壕,力爭把我們的防線構築得固若金湯。」

「費這么大的力氣構築的工事有用嗎別韃靼戰馬沖過來,輕易就把我們的防線給沖散了才好其實最重要的還是我們裝備的火器」唐寅皺眉道。

馬九道:「當然有用,若是沒有戰壕和沙袋,如何能保證我們的士兵不被敵人的弓弩射到這些防御措施相當重要,只要敵人不近身,我們就有辦法殺傷他們。」

唐寅點了點頭,然後遠遠地往營帳里看了一眼,見沈溪還以原來的姿勢低頭睡覺,這才回過頭來:「那就聽從沈尚書安排,讓將士們抓緊時間睡覺,如此敵人進攻時,我們才有精神應對」

馬九點了點頭,隨即拱手:「唐先生,既然大人在休息,那末將先去處理別的事情,大人醒來後請代為轉告。」

唐寅有一種自己是副統帥的感覺,以前沈溪在軍中太過強勢,再加上行軍路上更多是看那些武將詐唬和表演,以至於他在軍中始終處於那種不上不下的尷尬境地,現在終於可以代表沈溪說話了。

回頭仔細一想,好像除了自己外,旁人沒這個資格代表沈溪。

唐寅心中多少有些得意:「沈之厚再聰慧,還是請我來當幕僚,就從這一點我便可以在他不在的時候發出調令若現在我下達個命令,讓軍中准備好羊皮筏子送我過河當如何但這么做不是當逃兵么」

唐寅自己也很糾結,在帳篷外佇立良久,才回到營帳,等他走到沈溪面前時,發現不知何時沈溪已醒了過來,正在伸懶腰。

「沈尚書醒了」唐寅問道。

沈溪仍舊閉著眼,神色灰暗,黑眼圈明顯,顯然倦意未消,他打了個哈欠,說道:「剛才不知不覺睡了過去,似乎有人在跟伯虎兄絮叨伯虎兄剛才在跟誰對話」

唐寅道:「乃是馬九,即你從家里帶來的那個游擊將軍,此人說了敵方軍情,看到沈尚書還在休息,在下便讓他把話說來聽聽,再由在下轉告。」

沈溪聞言睜開眼來,打量唐寅好一會兒,目光好似在說,既然你說要轉告,為何不說

唐寅嘆了口氣,當即把馬九所說如實轉述給沈溪知曉。

沈溪又打了個哈欠:「基本不出所料,韃靼人正在籌備進攻,所以今天上午開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現在派人到榆林衛城,跟三邊總制王瓊,還有謝閣老見面,或許能夠說服他們出兵。」

唐寅聽了精神一振,打量沈溪,問道:「你不會是想讓在下去吧」

沈溪笑著搖頭:「從這里過河,南邊河岸上全都是韃子散兵,他們必然緊盯著河這邊的一舉一動,伯虎兄對自己的騎術得有多大的自信,才能在韃靼騎手的追擊下,安全抵達榆林衛城」

唐寅不由泄氣,嘴上嘟噥道:「無端給人希望,卻立即又親手破滅人的希望,沈之厚果然不是什么善類」

沈溪根本沒聽到唐寅嘴上的嘟囔,搖頭道:「白天不是回去傳信的好時機,看來只能等晚上了不如伯虎兄你入夜後,帶情報回一趟榆林衛城如何」

「當真」

唐寅再次感覺自己找到一條生路。

誰想沈溪又搖頭,把自己先前的話給否定了,「不行,還是不妥當就算入夜後能見度降低,但韃靼人有著豐富的夜戰經驗,不可能會讓我方斥候平安回榆林衛城,溝通訊息。讓伯虎兄過河,其實跟送死差不多。在下豈能做出這種事」

唐寅這下徹底惱火了,問道:「沈尚書,你有事直說,不要這么坑人可否」

沈溪笑道:「伯虎兄生氣了哈哈,還是先看看第一戰的結果吧,入夜前肯定會爆發一戰,這場戰事若是我們能獲勝,韃子軍心士氣都會受到打擊,兵馬調度也會出問題,到那時再說派人回城聯絡之事」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沈溪所部跟韃靼人對峙的局面並未改變。

明軍在河岸上修築前後三重工事作為防守陣地,韃靼人則開始在沈溪所部營地北邊大概四五里的地方結陣。

雙方都在進行戰前休整,連日急行軍後,都沒有第一時間開戰的意思。

旭日東升,榆林衛城結束前一夜兵荒馬亂,各個城門的守軍均已做好應戰准備,但就是無出兵計劃。

王瓊一夜未眠,他一直留在總督衙門,盡管很想登上城頭親自查看一下作戰准備情況。

「大人」

正當王瓊有些不耐煩時,侯勛終於帶著幾名侍衛進了總督府,神色間有些緊張。

王瓊抿了一口濃茶,讓自己腦袋清明些,這才問道:「怎么樣了榆溪河北岸是否開戰」

侯勛回道:「大人,到現在為止,榆溪河兩岸仍舊一片風平浪靜,不過沈大人確實已無法帶兵過河,自長城關隘到榆溪河間有大批韃靼兵馬騷擾,斥候很難活動開,以之前得到的情報看,沈大人現在應該是在北岸積極准備迎戰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