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九章 年節(1 / 2)

楚臣 更俗 3469 字 2021-01-18

年節將至,松鶴樓這邊入夜後卻更是熱鬧,似雪夜挑處好地方飲茶,實是一樁好享受。

秦問不能逗留太久的時間,而整件事太過震憾人心、太刺激了,短時間內他也難平息內心的激動,去跟馮繚、韓道銘好好去商議事情。

他懷揣著激動而震驚難息的心情,先離開松鶴樓,帶著樓下等著的兩名老家人返回宅邸。

整件事,韓府前期的戲最好演,只要不遺余力的支持棠邑所做出的一切決定便可,甚至將所能直接掌握的人與資源,都往「進攻關中」這個方向傾斜便可,但秘司在金陵的潛伏人員,要如何在所處的位置上,不著痕跡的散布一些七真三假的消息,甚至制造一些不怎么扎眼的假象,對朝堂諸公進行誤導,這里面就有太多考究了。

而整件事分前後兩個階段:第一階段要掩蓋棠邑精銳進入河南府的真實意圖,不能叫朝堂諸公提前有所警覺;第二階段在整件事成為事實,並公布於眾之時,他們還要盡可能緩解朝堂諸公所受的刺激,避免金陵與棠邑的關系徹底決裂,一下子跨入刀兵相見的地步。

要不然的話,不僅韓府以及主要落腳地都在江淮諸州的赤山會,就有可能會先給一鍋端了,長信太後也極可能會直接點破他的身份,更不要說後續一系列的麻煩了。

當然了,秦問沒有詳細詢問棠邑暗中兵馬動員的進行情況,但猜測照關系決裂這一最壞打算進行准備的話,棠邑這一次的兵馬動員規模,將是空前的。

回到宅子里,秦問匆匆吃過飯,坐到書齋之中看大雪紛飛,苦想到半夜,細想諸多事,才現當真是錯綜復雜,稍有不慎,局勢就有可能完全失控。

事實上,到底要怎么做,時間還太倉促了,棠邑那邊也沒有完全想透,這才叫馮繚親自潛回金陵,以便親自制定更完善的執行方案。

到凌晨時,秦問才草草睡下,天光大亮又翻身起來,雖然都沒有睡夠兩個時辰,他整個人卻極為亢奮,毫無疲累之感,細細想來,還只能從鄧均兩州的轄管權歸屬以及徐後、章新春等人送歸金陵受審這兩件事上做文章。

這件事是朝堂諸公目前關注的焦點,在這兩件事情間滲雜真假難辯的消息,以隱藏棠邑的真實意圖,才能生事半功倍的效果。

寫了一些春聯、准備過一些祭祖的物什之後,秦問換上便袍,出府閑逛,找了一處偏僻的茶肆,又與馮繚秘密接上頭——韓道銘身為韓府之主,年節之前的這幾天,事實上沒有辦法隨便脫開身。

「沈相還奢想著信王會答應著趙臻出兵武關,以便有借口叫孔熙榮率部撤出鄧均二州,」秦問與馮繚坐在光線昏暗的角落里,壓低聲音說道,「倘若這事確有可能生,而棠邑為了爭奪鄧均兩州的控制權,此時搶先出兵關中,可算是順理成章吧?信王世子楊聰與王文謙暫居金陵,我或可慫恿張憲、周啟年一起去見楊聰,而倘若珺夫人的父親在場,楊聰又確有意動的跡象,金陵城的第一枚棋子便可算落入局中了——大人使賊後及章新春等逆宦歸朝,消息一旦傳開,金陵城內也必然議論紛紛,為行大事,我們也只能在這件事上做些文章……」

張憲之前就有利用逆亂歸朝受審之事,制造風議,以突現韓謙對鄧均二州的野心,秦問之前還想著暗中找馮繚商議對策,但現在情況有變,這樣的風議要是在這時候傳開,事實上更有利他們制造韓謙出兵是為聯合梁軍進攻雍州的假象。

即便整件事會對棠邑的聲望不利,但必須要有取舍之時,即便有些事暫時對棠邑聲望不利也要利用——秦問也沒有少在背面說棠邑的「壞話」。

馮繚點點頭,想要瞞天過海,先要叫朝堂諸公相信棠邑此時確有倉促出兵關中的動機跟理由才行,這樣金陵才不會對棠邑接下來的調兵遣將,有什么過激的反應。

秦問邀張憲、周啟年去游說楊聰,但想要楊聰流露出意動的跡象,或至少叫張憲、周啟年認為楊聰意動,並有可能影響到信王楊元演的決策,則需要秦問他們在直接登門之前,做一些額外的功課。

兩人在茶肆角落時密議了良久,才將一些細節推敲清楚,臨了馮繚又問道:「有時候卻是需要做出撕破臉、不惜一戰的准備,才最終有可能達成止戰,但在這個過程中,留在金陵的人有可能會受到迫害——我們會在消息最終傳到金陵之前,會搶著安排一些人渡江去北岸,你府里有哪些人確有必要跟你一起撤出,你擬一份名單給我。」

「老大人、尚書大人、雲觀主會渡江嗎?」秦問問道。

「老大人、尚書大人、雲觀主三人都不會走,畢竟最終還是為了能夠不打,但韓道昌、韓端等人會借協助籌備軍資的名義,提前去北岸……」馮繚說道。

「那也就不用考慮我了。」秦問毅然說道。

…………

…………

「陛下氣色不佳,似風疹初兆,情況卻也不嚴重。微臣午前見到福王殿下,情況還要稍微嚴重些……」

新帝楊彬還是隨清陽郡主住在長信宮里,臘月二十八這天,只因長信宮里伺候新帝身邊的一名宮侍,隨口說了一句新帝清晨時多咳嗽了兩聲,清陽郡主便將胡逸風從御醫局召來;胡逸風診治過後,開了一方葯帖抓服煎熬。

清陽對新帝楊彬的保護,多少有些風聲鶴唳,一切葯湯食膳的采辦、熬煮都要派人監看,要有專人在她眼鼻跟前試食;而要有什么病兆,也是要求御醫局的太醫能隨時召見伺候。

不過,在當前風聲鶴唳的宮禁之中,再多的小心翼翼也是有必要的。

這次診治原本是長信宮極不起眼的一樁尋常事,但經有心人傳到信王府,風聲卻是變成新帝楊彬與福王楊林同時染了時疫,叫御醫局大過年的也如臨大敵。

御醫局傳出的消息,也確實是所有御醫都取消休沐,還特地派人趕去歷陽醫師院,索要最新的疫葯回來找城中疫病試用。

雖然冊立皇太弟之事,暫時還沒有人再議,但新帝過年後楊彬才僅八歲,在楊彬有子嗣之前,剛剛冊立福王的三皇子楊林天然是皇位的第一繼承人;而倘若福王楊林再有恙,那年滿二十歲的信王世子楊聰,實際要比信王楊元演本人更容易為朝堂諸公所接受。

楊聰帶著妻妾住進金陵城里空置多年的信王府,是信王楊元演對朝廷表示臣服的一個象征或者說是質子,朝堂諸公都與之刻意保持著距離,但楊聰還是叫王府中目前不多的佐吏僚屬,盡可能交好中下層將吏,年節是走動最為頻繁的時候。

鄧均二州為棠邑軍占領之後,之前天佑帝為實邊遷入二州充當兵戶、此時尚有一萬兩千名精壯余丁操訓有素,以及棠邑軍兵馬倉促西進,除了鄧均二州之外意在這一萬多精壯余丁的情報,也恰到好處的從某個職方司官員那里,傳入信王府僚屬的耳中。

再一則無意傳入信王府的消息,就是李秀曾得韓謙指示,年人派家人去華陽見李磧,但李磧傲慢無禮,言語間對韓謙頗有不敬。

當然,逆後徐氏及天佑帝孫楊汾、章新春等逆犯經棠邑送歸金陵受審之事,這時候也在金陵城里傳得紛紛揚揚。

年初三,秦問邀張憲、周啟年前往信王府造訪,主要也是堂而皇之的游說信王世子楊聰。

因為彼此的避嫌,楊聰此時也見不到參知政事一級的大臣,但秦問、張憲、周啟年三人雖然不在大臣之列,但在京中的地位絕對舉足輕重。

對這三人的到來,楊聰也是極盡熱情及禮遇。

既然是游說信王府同意趙臻率部從武關出兵,以便有借口將棠邑軍從鄧均兩州驅趕出去,秦問自然要大談趙臻出兵會給信王府一系帶來的好處。

秦問大談天佑帝早年遷民實邊之事,也不避諱的挑明說朝廷將鄧均兩州直接掌握到手里,第一要條就是仿效當年天佑帝的政策,從內地遷流亡及受災民眾填入鄧均二州,甚至可以接納從梁地南遷的流民。

這樣也方便就地征調兵員,補充出武關對關中用兵的兵力不足。

此時的王文謙、殷鵬二人,都還沒有直接脫離信王府一系,但目前作為侍講及賓客,陪同楊聰居於信王府,平時也是閑雲野鶴讀書閑逛,不去管什么差事。

這次秦問、張憲、周啟年登門造訪,楊聰為表示禮遇,特地將王文謙、殷鵬兩個重量級、聲望可以說是能與朝中大臣宿將相提並論的閑雲野鶴拉出來作陪。

聽秦問誇誇其談,這兩天又密集的有一些消息傳進王府,攪得人心浮動,王文謙心里多少覺得奇怪,但誰又能想到背後會是那樣的曲折?

王文謙「屍位素餐」,楊聰身邊又沒有真正能判斷形勢的謀士,怎么都想不到背後有這么一張網將他罩在里面,他滿心盤算著趙臻從武關出兵的利弊。

此時叫趙臻率部出武關,承擔起牽制關中敵軍、緩解河洛梁軍壓力的重任,楚州嫡系兵馬是極可能要承擔極大的傷亡。

不過,倘若考慮到鄧均兩州目前就一萬兩千多精銳兵員可以征編補充,後續還將有更多民戶遷過來實邊,即便要承擔極大的傷亡,似乎也不是不能承受。

此時,李磧率兩千殘兵留在商洛(華陽),即便他們不指望能將李磧拉攏過來,但李磧麾下的將卒,其家小多在京畿桃塢集屯營軍府,趙臻真要率部進入商洛,到時候有朝廷的詔令,完全可以直接解除李磧的兵權,將這部分精銳將卒收編到趙臻麾下。

而淮東自請削藩,後續的重點就已經不再是一城一池的爭奪,而要重於養望,倘若趙臻能在商洛站穩腳,將使得信王府的聲勢上升到何等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