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部分(2 / 2)

房事 未知 6148 字 2021-01-19

秀蘭正猶豫著,突然感覺脖子上一陣冰涼,用手一摸,軟綿綿的一只胳膊,象軟體動物似的搭在她肩上。秀蘭說你是誰?那個聲音說我是你的孩子呀!我好不容易投胎轉世,卻被你狠心地打掉了,這輩子只能做孤魂野鬼,沒法子再轉世了!秀蘭說你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會是這個樣子?——那聲音沙啞干枯,象是一百歲的老人,但身軀卻真的是未足月的嬰兒,趴在她的肩膀上象羽毛一樣輕盈……秀蘭說孩子我對不起你,我不該那樣做呀!但是我沒有辦發,沒有辦法呀,孩子!現在你姐姐也死了,我們又成一家人了,今後不再分開,好嗎?

秀蘭說這些話的時候自己也聽不見,因為聲音都被空氣吸走了!她急得滿頭大汗,歇斯底里地呼喊著,但發不出任何聲音……

七十一(3)j飛蛋打

一股更大的沙塵卷了過來,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天地一片昏暗……

隱隱約約地,秀蘭聽到了茂生的聲音:「——秀蘭!秀蘭!你快醒醒!」聲音夾著哭腔,是那樣的悲切。

「秀蘭呀,你趕快醒醒呀!你要有個三長兩短,茂生還怎么活呀!」是柳城明婆姨的聲音。

秀蘭的鼻子上c著銀針,身上的冷汗把衣服都濕透了,象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似的。

茂生抱著她放聲痛哭!

茂生沒讓秀蘭到太平間去,自己在里面大哭了一場。

貝貝的樣子很平靜,感覺象睡著了,茂生相信她還能醒來,揮著兩只小手喊他爸爸。

「……爸爸上班回來了,爸爸很辛苦,媽媽做了好多好多好吃的東西等你回來哩!爸爸吃飯吧!」

茂生應了一聲,貝貝步履蹣跚地跑了過來,茂生展開雙臂一下子把她就舉過了頭頂,然後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親一下。」他驕傲地說。

孩子親了一下他的臉頰,涎水弄了一臉,茂生很高興。

「還有這邊。」他指著自己的另半邊臉。

孩子又親了一下。

「還有眼睛,還有鼻子……」一種幸福的感覺溢變全身,茂生的要求也越來越高。

「行啦行啦!趕快吃飯吧!父女倆一見面就瘋,看把你能的!」秀蘭笑嘻嘻地把孩子抱走了,塞給茂生一個饅頭,要他吃飯。

「解籮籮,溜面面。

舅舅來,吃啥飯?

吃麥面,打j蛋,

第119節

j蛋黃,扔過牆。

——幾顆麥?

——兩顆麥!

倒在碾子上沒人推;

公j推,母j簸,

j娃跟著拾麥顆。

貓做飯,狗攏火,

老鼠在炕上捏窩窩。

j上案,蹬打盆,

怪貝貝的女婿不是人……」

這是父女倆最愛玩的游戲:手拉著手,腿瞪著腿,隨著歌謠前後移動。每當這時,孩子就會笑得喘不過氣來。

「——爸爸,貝貝今天沒有哭,也沒惹媽媽生氣,媽媽說貝貝是好孩子!」

「嗯,我們貝貝本來就是好孩子嘛!」茂生說。

「爸爸,貝貝會唱歌了,我給你唱吧: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里!我問燕子為啥來?燕子說,這里的春天最美麗!」

冬天馬上就會過去,燕子還會再來,可是可愛的小貝貝卻永遠不會再醒來了!

……

「爸爸不要回去了,貝貝很聽話,貝貝不要洋娃娃了,你能在醫院留下來陪我嗎?」手術後,貝貝見到爸爸買的洋娃娃,高興得手舞足蹈。茂生緊緊地抱住她,說爸爸先回去打掃房間,你跟媽媽隨後就回來,然後我們永遠不會再分開!

孩子咯咯咯地笑了,笑聲很燦爛!

淚水止不住又流了下來,成串地滴在孩子冰冷的臉上。

笑聲沒有了,隨著門外瑟瑟的寒風消失得無影無蹤。

茂生把孩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那手象石頭一樣冰涼,一股寒流直刺骨間,渾身都起了疙瘩。

他吃了一驚,冥冥中,仿佛有一股力量牽著他騰空而起,血轟轟地涌了上來,孩子的笑聲變成了凄厲的吶喊,向著一個看不見的高度逃遁而去……

回到廠里後秀蘭就病倒了。女工們紛紛前來探望,勸她想開一些,過上兩年,說不定自己就會養一個。

想起在醫院做掉的那個孩子,秀蘭更是傷心得肝腸寸斷。

這真是j飛蛋打一場空呀!

——告訴茂生吧!自己不能再瞞他了。如果茂生生氣,狠狠地打她一頓,心里也許會好受一些。

——不能告訴他!事已至此,再讓他傷心絕望,那不是要他的命嗎!?

所有的苦難就讓自己一個人來忍吧!茂生一輩子善良,上蒼有眼,一定會賜予他們孩子的。

茂生回來後就得了一種怪病:不能見水或冰涼的東西,一見水渾身感覺就像爬滿了毛毛蟲一樣癢癢,身上起了很多的風刺,紅腫一片,越撓越癢,癢得人心都縮成一團了。

不能開冰箱,一開就癢;不能用水龍頭上的水,一用就癢;同事開玩笑向他潑水,他大發雷霆,把人家嚇了一跳——平日里脾氣很好的他,怎么變得如此暴躁?

茂生也不知道。後來去了醫院檢查,也沒查出病來。

這種病一直折磨了他半年,直到有機會去省城出差,茂生去省醫院檢查,情況一切還是正常。醫生問他是不是受過什么刺激?建議他去作精神理療。理療醫生詳細詢問了他的情況,拿了一塊冰讓他把手放在上面。茂生看見冰渾身就開始不舒服,哪敢用手去摸?醫生堅持她的意見。為了治病,茂生只好閉上眼睛把手放在冰塊上,一股透骨的冰涼讓他打了個寒顫,一種曾經的感覺使他想起了那天在天平間的情景……過了一會,身上居然不癢了!

看來心病還得心來醫呀。

茂生的病就那樣好了。

七十一(4)終於有房住了

秀蘭在家里躺了半個月,最後起來了。人瘦了一圈,象大病了一場。茂生把孩子用過的東西都燒了,唯一留下的是孩子最喜歡的那個米老鼠,在醫院也一直帶著。秀蘭看見它似乎就像看見了貝貝,眼淚止不住就流下來了。

工藝廠的外面有一個建行營業所。

建行縮編機制,效益不太好的營業所要不撤掉,要不就讓別人代管。這個營業所主要對工藝廠業務聯系,所以建行與廠里商量後,決定他們出一部分工資,讓工藝廠的工人暫時代理。

建行營業所是一座獨立的小院,里面有一棟二層的小樓。小樓約建於七十年代末,顯得很陳舊了。一樓為營業廳,二樓是員工宿舍,有四間房子。由於廠級領導基本上都有房子了,廠里集資修建的房子馬上也要竣工,茂生因為給孩子看病沒錢投資,郝書記於是決定由主管財務的科長住兩間,茂生住兩間。

茂生從此結束了兩年的租房生活。

一種幸福的感覺溢遍全身,很長一段時間,他們沒有再為房子的事情發愁。

然而令他們發愁的事情還是有的。

先是老家不斷來人,來了吃飯倒是小事,晚上住宿就成問題了。

建行營業部的小樓因為建得早,每間房子只有十二平米,一間做卧室,一間做廚房,還是很擁擠。秀蘭說原來住牛氈房的時候就一間房,感覺也住下了。現在兩間房子還沒處放東西。看來我們的家當不少呀!他們做了一張硬板床,一套沙發和書櫃,房子里已經放不下了。

建行樓不漏雨,但上面的樓板很薄,一曬就透,夏天比牛氈房還熱,跟蒸籠似的,後半夜才能入睡。冬天奇冷無比,生了火爐也不管用,家里晚上結冰,水缸都凍破了。

還有就是這個地方沒水,吃水要去幾百米的地方去吊。那里有一口水井,每天早晨都會有許多人排隊等候。

老家人頻繁走動,只要上榆城辦事,想辦法也得找到茂生,他無法拒絕。

自從孩子死後,茂生回老家的次數少了。一來麥田全部成了果園,不用再回去收麥子了,二來回去的麻煩事太多,他感覺很累。

首先是回家就得走親戚。走親戚就得買東西,少了還不行,因為你是出去的人,跟農村人不一樣。大包小包一大堆,到各家跟調鹽似的,感覺一點點。他們非常在意你來帶的東西。有一次茂生去茂霞家,由於沒給孩子買衣服,二姐當時就傷心得哭了起來。這也難怪,村里有在外面干事的親戚,大家互相攀比,女人們在一起拉話最津津樂道的就是這些。茂霞是個爭氣的人,給大家說他的弟弟茂生在工藝廠當廠長,把事情干起來了。鄰居孩子的舅舅給孩子買了件連衣裙,鄰居媳婦就拿來炫耀,茂霞說等我茂生回來,買的衣服肯定比你娃他舅的好!結果茂生回來只帶了副食和煙酒,讓茂霞的臉沒地方擱了……

茂生以前有貝貝跟著回來,心里還能安慰一些,現在孩子沒了,那種感覺是其他人無法想象的。盡管大家非常熱情,但話言話語里多少有一些憐憫的味道,讓茂生心里很不舒服。紅星帶著他的三個孩子過來,說有人想出高價收養他的孩子,他不給。人活著就為了娃,沒娃還有啥意思?茂生如果想要,他一分錢不要。茂生冷笑了一聲,說你還是看誰出的價錢高給誰吧,我沒錢,養活不起!母親於是乘機作思想工作,想讓他把茂強的孩子收養了,茂強還可以再生一個。茂生說我誰的孩子也不要,這輩子就我和秀蘭兩個人過!

第120節

過年了,孩子的壓歲錢也不能少。這幾年更是水漲船高,大家的條件好了,要求就高了。農村人給孩子壓歲錢最少也在拾元以上,茂生是公家人,出手不能太寒磣。過年回家,禮品是不能少的。除了煙酒還有副食,最頭疼的是小孩的食品,在超市里算計著買,手推車里已經裝不下;還有j鴨魚蝦等等,最後回去的時候只好雇車,因為要帶的東西實在太多……

然而這還不是他們不回家的主要理由,最頭疼的是回去後村里人叫他去吃飯。茂生回去後每天早晨天還沒有亮,院子里便已經守候了好幾個人排隊叫他,茂生不能拒絕,拒絕了他們就說你看不起他們,母親也盡量讓茂生都去,說「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有人叫你吃飯說明你人緣好!

然而這頓飯可是好吃難消化,他們叫茂生吃飯都是有目地的——給他們在城里辦事或給孩子安排工作!

九十年代末期,農村的情況好多了,但是大多數人還是不願意讓孩子在農村呆,一輩子沒出息。思來想去,村里在外面當官的就茂生一人,不找他找誰?何況他也是沒考上學混出去的,成了村里大多數沒考上學孩子的榜樣。

農家的飯菜一般都很簡單,無非是一些j蛋、白菜、豬r什么的,除了豆腐外茂生幾乎很少吃,他們會用劣質的酒把他灌醉,讓他躺上一天。事情辦成了,下次回去他們還會叫他,否則見了跟不認識一樣扭頭就走。

這些孩子到廠後男孩一般都被安排在模型或注漿車間,女孩子和秀蘭一樣學修坯。有一段時間廠里擴大生產,需要臨時工,茂生從老家介紹了十幾個人過來。這些人因為跟茂生是老鄉,所以在車間不服從分配,不好好干活,有的成天找茂生換工種,鬧得滿廠風雨,他們根本不知道給他爭面子。廠務會上,老呂說茂生太過分了,介紹來的人一個比一個牛,車間主任管不了,都介紹到生產科了,再這樣下去,生產都無法正常,工人的意見很大。

茂生說你告訴車間主任,誰不服從安排就停下來,讓他卷鋪蓋走人。

這些人回去後便抱怨茂生不照顧他,家里人於是對茂生也有意見,下次茂生回來,看見了跟不認識似的。

聽母親說,還有好多人在等茂生回來吃飯,經常問他什么時候回來。母親說她已經答應了人家許多事情了,要茂生今年一定要回來過年。

七十二(1)苛稅猛於虎

蘋果在經歷了最初的高c,大面積種植生產後,價格由原來的每斤兩元多下降到每斤幾角還賣不掉,農林特產稅卻一分未降,按原來的每斤兩元多標准收。許多果農秋季賣完蘋果還不夠交特產稅。

鄉上每年會在春季的時候派技術員來地里測產,評估多少全憑他一句話。有門路的十畝地測了三萬斤;沒門路的三畝地就能測五萬斤——三萬和五萬之間可不是個小數目,多一萬斤就意味著要多交幾千元的稅!於是人們紛紛托關系,找門路。剛開始的時候給技術員說句話就管用,後來不行了,天王老子來了沒錢也是白說話,測產的技術員跟當年煙站的收煙員一樣炙手可熱,比鄉長還牛。

特產稅是按果農實際收入的30%收取,蘋果剛開始的時候曾賣過每斤三元的價格,八0左右的每斤也能賣兩塊七八,鄉上於是就按兩塊七角錢的標准收取。幾年後,蘋果價格已經下降到幾角錢,最好的九0以上的套袋蘋果也賣不到兩元錢,但是特產稅還是按照原來的標准收取,很不合理。大家於是紛紛上訪,北塬鄉是縣上的稅利大戶,全縣有多少人靠蘋果吃飯?縣長也知道收稅不合理,可是如果按一元錢實際標准收取,每年會減少上千萬元的收入,這是縣財政無法接受的事實。

趙磊當然也明白這些,但是他還得硬著頭皮往上收稅。

蘋果種植有幾個很關鍵的環節,必須把握好,否則這一年便沒多少收成。

首先是冬灌,即用茅糞灌溉。如果沒有充分的養料,蘋果便長不大,上不了等級。灌溉的時候要刮腐爛,否則第二年樹枝就枯了。樹枝枯萎的原因不外乎兩種:一種是老鼠咬根,一種是樹身腐爛。

其次是修剪和環切,修剪不好,環切不好都會影響產量,甚至關系到以後的收成。修剪蘋果要有技術,同樣的剪刀下面剪出的產量大不相同,一些手藝好的技術員每年的這個時候最受歡迎,多少人在家里排隊等候,去了好煙好酒好招待,每天拿的工資也不少。

接下來是疏花蔬果,太稀影響產量,太稠長不大,跟茂強第一年承包果園一樣,盡是小蘋果。疏花蔬果後就開始打葯,葯要打的及時,否則蘋果就會生蟲子,一個也賣不掉,因此這個環節也很關鍵。打葯後大家便開始套袋,每個蘋果上都要套,等快要摘的時候再把袋子去掉,蘋果一見陽光,幾天就變成了粉紅色,冰潔玉潤,果面非常干凈。沒套袋的蘋果受自然環境的影響,果面斑點較多,價格自然也上不去。

以上幾點是果農可以把握的環節,還有一些是他們無法把握的,那就是天災。天災年年都有,只不過受害的程度不同罷了。

最害怕的是凍花凍果。清明前後,果樹剛剛座果,一場寒流就把它們全部變成了黑色,幾天後果樹下便黑黑的一層——那可是果農一年的全部希望呀!遇到這種情況,後期管理再好也沒用,樹上沒貨呀!

其次害怕的就是冰雹。

黃土高原的雨量集中在夏季,尤其集中在七、八兩月,雨季比較短促,干燥少雨的時候比較長。由於降雨多集中在夏季,在夏季降水量出現暴雨的機會又相對比較多,而伴隨暴雨又常有冰雹出現,所以夏季多雨、多冰雹是黃土高原的一個氣候特色。急驟的暴雨往往造成山洪暴發和水土的大量流失,強列的冰雹又往往毀壞大片庄稼。

冰雹象石頭一樣鋪天蓋地砸了下來,房上的瓦都被打壞了,果樹葉子落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