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部分(2 / 2)

表妹難為 未知 6157 字 2021-01-19

「還要等多久啊?」吳知雪在京城外頭活潑慣了,在馬車上等了半個時辰,有點坐不住了,忍不住伸了伸腿,撩起簾子往外看,「這許多車,幾時咱們才能進去。」

吳知雯把自己的裙子一撥:「小心些,別蹭臟了別人的衣裳。京城可不比外頭,給大長公主祝壽,人豈會少了?」她心里不怎么痛快,因來祝壽,顏氏特意叫人給她們一人做一身新衣裳。本想著獨出心裁把別人比下去,顏氏卻選了一種月白色的蜀錦,讓每人裁了一條完全相同的六幅裙今天穿著,上衣也都是交領羅衫,只是各人顏色不同罷了,令她的意圖完全落了空。

吳知雪嗤了一聲,反唇相譏:「可不是么,京城真與外頭不同,連穿條裙子都只撿得出一種料子來。」她也是最不喜歡跟人撞衫的,「幸好姐姐不用來。」再有半個月就要開始選秀,這次報名待選的姑娘們,差不多都不會出現在大長公主的壽辰上了。畢竟這種場合也是各家相看挑媳婦的場合,而要入宮選秀的,不管最後能不能選得上,這時候都貼著皇家標簽呢,還是別出來推銷自己的好。

兩人相互怒目而視,綺年拿著紈扇一邊搖一邊暗地里嘆氣。年輕姑娘們,總覺得自己打扮起來與眾不同,卻不知今日東陽侯府必然花團錦簇,什么樣的出挑兒衣裳首飾沒有,誰比誰又能高出許多呢?若是她們五個也各自打扮起來,往大長公主眼前一過,無非也就是那些花朵中的一員,留不下什么深刻印象。可若是五個打扮相似的姑娘一溜兒站開,那反而任誰都會覺得有趣,從而多看兩眼。如何能給人留下印象?無非就是讓人多看幾眼唄。果然姜是老的辣,論這推銷的學問,吳家這些小姑娘們可就差遠了。

好容易前頭馬車都被安排了開去,吳家的馬車駛入大門,直到二門前才停住。東陽侯府再大也不可能把客人的車馬全部留下,故而人下了車,車夫小廝們就得將車馬帶開,等壽宴散了再回來接。

為避免男女客沖突,男客們走東側門,女客們走西側門。西側門離著花園近,還有流水轎子等著,顏氏年長,轎娘們立時抬過來一頂轎子讓她坐了,其余人由丫鬟扶著,步行走過一段青石板路,便進了花園。

這花園也是原親王府的,到公主下嫁之後又修繕了一番,此時正是仲夏,園中垂柳濃綠,各色花卉爭相斗艷,笑語聲隨處可聞,十分熱鬧。

領路的管家媳婦隨著轎子走,一面彎著身子向顏氏道:「天氣熱,大長公主把壽宴安排在滴翠軒,那邊兒吹著風涼快。老夫人和夫人們都到那邊兒坐,姑娘們回頭在群芳洲開席。」

大長公主端坐滴翠軒正堂,等著一撥撥來拜壽的客人們。滴翠軒地方極大,四周綠柳環繞,遠處一個人工湖,引過一彎碧水來將滴翠軒圍了一半,吹過來的風都帶著幾分濕意。湖上一條花船,船里坐了品竹弄絲的女樂,悠悠的樂曲隨風飄來,真如同仙樂一般。

顏氏扶著琥珀的手走進滴翠軒,給大長公主行禮。吳若釗兄弟雖然才是三品四品官員,但吳家老太爺生前卻是太子太傅,顏氏的父親還是一品光祿大夫,是以這禮還沒行下去呢,大長公主身邊的丫鬟已經趕上來扶住,請旁邊落座。

李氏和鄭氏也跟著行禮,大長公主端坐受了全禮,亦叫賜座,目光往後一溜,輕輕嘖了一聲:「吳老夫人,這是你的孫女兒們?」

顏氏欠身笑道:「前頭三個是孫女,後頭兩個是外孫女兒。」

滿堂的夫人小姐們,目光一起落到後頭魚貫而入的五個女孩兒身上。

五個姑娘都穿著月白色六幅織錦裙。那月白底子是經線藍絲緯線銀絲織就的,顏色輕鮮得如同正午時分的天空,里頭又有無光的白絲織成如意祥雲暗紋,乍看過去,真好像裙下護著朵朵白雲,仔細看時卻又不見了。

上頭是一式的交領薄綾窄裉衫,吳知雯是海棠紅,頭上戴著鑲珍珠的赤金單鳳釵;吳知雪是杏子紅,頭上戴了五彩琉璃步搖;吳知霏是桃紅,還梳著小女孩的雙螺髻,c了五色碧璽石珠花;周綺年是玉色,頭上戴了鄭氏送的孔雀釵;喬連波則是孔雀藍,戴的是水晶蓮花釵。

大長公主今兒一早上已經看過了不知多少花容月貌的姑娘,其實也沒記住幾個,然而這五個穿一樣裙子的女孩兒一字排開,想不記住也難,忍不住嘖嘖稱贊:「吳老夫人真是好福氣,這么花朵兒一樣的孫女外孫女,真是讓人羨煞。」

丫鬟們已經在地上鋪了五個錦墊,吳知雯為首,帶著幾人一起下拜:「恭祝大長公主靈椿龜鶴,月好風清。」

大長公主呵呵而笑:「好一個靈椿龜鶴,月好風清。最難得就是這月好風清,若能這般過一輩子,神仙都無此逍遙。老夫人這孫女兒好才華。快扶起來,叫過來我看看。」

大長公主旁邊坐的是長媳周氏,湊著趣笑道:「吳姑娘這八個字,真是說中了婆婆的福氣呢。比什么花團錦簇的祝壽詞兒也好聽。」

大長公主失笑道:「只你嘴快。照這般說,其他姑娘們的話就不好?當心一會兒犯了眾怒,席上叫人灌酒。」

眾人皆笑。

綺年稍稍抬眼掃了一下這位東陽侯夫人,當今皇上的姑母。東陽侯府家底不厚,但大長公主卻是先帝的愛女,出嫁的時候在京郊有萬頃良田,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妝手都c不進去,從皇宮一氣兒排到公主府。可以說,東陽侯府如今這些財富,百分之七十都是大長公主陪嫁過來的。

大長公主身上穿著緙絲鶴鹿同春的襖裙,頭上一副珍珠點翠頭面,珍珠顆顆都有小指尖大小,寶光潤澤;點翠工藝精巧,貼上去的翠羽如同寶石一般泛著藍色的光彩。這點翠是皇家內坊的手藝,這樣的頭面,有錢都買不到。腕上掛著糖結南香佛珠,手邊的拐杖是沉香木所制,頭上還嵌著羊脂白玉雕成的鳩鳥,寓意長壽之意。通身上下皆是富貴氣,卻又內斂著並不張揚,遠非那些穿金戴銀的暴發戶可比。

雖然年紀已經六十,大長公主卻保養得極好,頭上一絲兒白發都沒有,看起來也就是五十歲左右的模樣,甚至伸出來的手皮膚都不怎么松弛。她挨個兒拉著幾人問了名字,聽說綺年姓周,笑向自己長媳道:「五百年前是一家。」

綺年連忙屈一屈膝:「怎敢與夫人相提並論。」

周夫人便笑著拉住她的手:「我若有這么一個花朵兒似的姑娘,做夢都能笑醒了。」

綺年只好低頭做害羞狀,心里暗暗地想了一回,想起周夫人這話大概也有一半是真,因為她只生了兩個兒子,可沒生女兒。

大長公主把人都看過了,還不舍得放開,回頭又對顏氏笑說:「還是你會打扮人,怎么就想著叫她們穿一樣的裙子出來?這一圈兒放在眼前,看著就舒心。」又問,「聽說你們家今年也有個待選的女孩兒?」

顏氏欠身笑道:「那個叫知霞,正在家里學規矩,就沒叫她出來。」

大長公主目光一轉,指著吳知雯道:「這個也好,怎么沒讓她也去?舍不得?」

吳知雯霎時就白了臉。顏氏的臉色也有些不太好,咳嗽了一聲才含糊地說:「這孩子——不大合適……」

在座的女孩子們看著吳家這五個如此得大長公主歡心,早有幾個心眼小的已然在不忿了,聽了這話哪個不明白,當即就有人嗤地笑了出來,吳知雯的臉頓時由白轉紅,雙手死死握在一起,連指節都發了白。

綺年不由得悄悄又瞥了大長公主一眼。這事不大對勁啊。所有報名待選的姑娘大概今兒都不會來東陽侯府,那么但凡是來的,十之八…九都是不去待選的。為什么不去待選,那自然是條件不合格。

今年選秀的條件,綺年不相信大長公主會不知道,那么吳知雯父親的官職和自己的年齡都合適,為什么不去待選,那自然只有一個理由:她不是嫡出的。大長公主真這么沒腦子,自己就想不到嗎?還是她明明知道,卻說出來讓知雯難堪呢?知雯難堪了,對她有什么好處呢?是要針對吳家嗎?吳家跟東陽侯府有仇?沒聽說啊!

吳知雯保持著微微低頭的優雅姿勢,兩眼死死盯著地面,竭力不讓自己失態。綺年看她眼淚已經到了眼眶邊上,便深吸了口氣,悄悄對身邊吳知霏道:「這堂上連風都是香的,合該叫暗香水殿才是。」

此時滿堂皆靜,站在大長公主身前的幾人更是垂頭靜立,綺年獨獨轉頭竊語,大長公主的目光不由得轉到她身上,似笑非笑道:「說什么呢?」

綺年忙含笑道:「方才外頭風來,聞著清香撲鼻的,像是荷花香,又好像還有別的,猛然想到『水殿風來』的詩句,一時忘形失儀了,大長公主恕罪。」

李氏連忙嗔道:「你這孩子,在大長公主面前賣弄什么詩句呢,還不快過來站著。這後頭還有人來拜壽,你莫要再讓人看笑話了。」

大長公主點頭笑道:「水殿風來倒也合景,只是一年四季,只這一季合景尚有不足,倒是滴翠之名四季皆宜。」

綺年做佩服狀:「民女思慮不周,實在慚愧。」

大長公主看她一眼,微微一笑:「你是好孩子,沒有什么不周的,去罷。」

綺年趁勢退到李氏背後站下,輕輕搓了搓手,覺得手心里微微有些濕。大長公主最後那一笑,讓人後背略有些發涼。李氏趁座中諸人都去看新來的祝壽者,將自己的帕子塞了給她。

新進來的這位,綺年卻是認識的,不是別人,正是金國秀。半新的銀紅色羅衫,素地綉淺碧菊花的裙子,鬢邊仍舊戴著那朵玉菊花,旁邊c了一兩朵鑲珠銀梅花。因為丫鬟們都不能進來正堂,所以她是獨自一人進來的,腰間的銀線羅帶上系著一副極繁復的白玉禁步,行走之間卻是悄無聲息。到了近前婷婷下拜:「國秀給大長公主請安,恭祝大長公主日升月恆,松柏之茂。」

大長公主呵呵笑起來:「還當你這孩子不能來了呢?快扶起來。」拉了金國秀的手左右端詳,「三年不見,出落得更加端秀了。」

眾人的注意力都被金國秀引開,綺年終於松了口氣,一轉頭看見許茂雲站在一個中年婦人背後,遠遠地朝她眨眼。今兒許茂雲穿著青蓮色的衫子,梳了端正的螺髻,還c著六柄小小玉梳,看起來倒像是大姑娘的模樣,可是眨眼睛的那股淘氣勁兒卻絲毫沒變。綺年忍不住想笑,也對她眨了眨眼。

許茂雲前面那婦人發覺了許茂雲的小動作,嗔怪地回頭瞪了她一眼,遠遠對李氏無奈地笑了笑。她與許茂雲有幾分相似,想來就是許茂雲的母親了。因許祭酒不過是從四品,所以她雖能登堂入室,座位卻靠近門口,與顏氏這里離得甚遠。

綺年正跟許茂雲眉來眼去,便聽外頭丫鬟們又報:「英國公夫人到。」阮夫人一身胭脂紅綉金線寶相花的衫裙,金燦燦地走進來,背後跟著的卻是穿丁香色衣裙的阮語。

大長公主放了金國秀,又笑吟吟地拉了阮語的手:「盼姐兒呢?」英國公府老太君跟大長公主年輕時便相識,阮盼也曾跟著祖母來過幾次東陽侯府,說起來便不免熟稔些。

阮夫人含笑道:「遞了名單,在家里學規矩呢。」

大長公主笑起來:「今兒盡聽見學規矩的了。」上下打量阮語,「聽說這孩子也養到你們老太君膝下了?」

阮夫人的笑容略微有點僵:「前些日子跟著她祖母住了些日子,這幾日老太君身子不是太爽利,所以還是跟著我。」

「在我那老姐姐跟前兒養著的,規矩是沒得說了。」大長公主微微笑著點頭,「你也是最懂規矩的人,生出來的女兒自然錯不了。盼兒就是個好的,現在看這個也是進退有度的,到底是國公府出來的姑娘,通身上下的氣派就不一樣。」

綺年覺得有不少人的目光都嗖地一下落到她的身上來,顯然她剛才不經大長公主同意就隨便跟姐妹咬耳朵這個動作十分的不夠「氣派」。不過綺年表示無所謂,在座這些貴婦貴女們,她認識不了幾個,且今日見了日後大概再沒機會見了,讓他們笑話一下有啥了不起,又掉不了一塊r。

阮夫人心里的感覺卻是說不出的別扭。既高興聽見有人誇獎阮盼,又不願意聽見有人誇獎阮語,一時之間,深深後悔一時沖動把阮語記到了自己名下。不過這時候她還不知道,再過半個多月,她會更後悔……

36後花園沖撞貴人

拜壽的人差不多都到齊了;大長公主便拿了拐杖起身:「我先去前頭看看;園子里設了幾班小戲兒;你們且去聽戲解悶。這些姑娘們很不必在眼前拘著;都去園子里玩耍。」又叫金國秀,「隨我老婆子一起走一趟罷。」雖則男客都是東陽侯及兒孫們招待,但也還有些小輩兒的男客是要給她磕頭拜壽的。

一眾女客都看著金國秀。若隨大長公主去;怕還是能見到前面男客的;大長公主這是何意?金國秀卻是泰然自若,上去扶著大長公主的手,往前面去了。

其余人等在秦府丫鬟們的引領下出了正堂,先在花園里散坐片刻;只等開席。走到露天里;那船上的絲竹聲聽來就更加清晰婉轉。荷花湖邊上已經扎起了戲台,湖邊另一只船卷起了竹簾,隱約可見里面有戲子在描眉勾臉,准備上台。

許茂雲像匹勁頭十足的小馬駒一樣跑過來:「吳姐姐,周姐姐。」她上次與吳知雯論詩,相談甚歡,而綺年不會寫,卻會看,故而也頗引為知己。

吳知雯卻有些恍惚,沒有論詩的情緒,強笑著答應了幾句,就跟著顏氏往前走。許茂雲有些悵然:「大長公主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會當著這許多人的面說出那種話來!」

綺年趕緊捂住她的嘴,左右看看並沒有秦府的丫鬟在,才松了口氣:「好妹妹,別再說這話了。」萬一被主人家聽見可怎么辦。國子監祭酒只是從四品,萬一大長公主怒了,要下個絆子還是容易的。

許茂雲吐了吐舌頭,拉著綺年到一邊去:「剛才看你突然跟人私語,我嚇了一跳。你膽子真大,萬一大長公主問你的罪怎么辦?」

好妹子,你這口無遮攔不是膽子更大咩?綺年無奈:「我只是悄悄說了句話而已,我外祖母還坐在那里呢,大長公主不好意思治我罪的吧,何況今天還是她的壽辰。」

許茂雲皺了皺鼻子:「這可不好說,大長公主最恨有人隨便打斷她的話,小心她記恨你。」

綺年大驚:「我沒打斷她的話呀,我說話的時候她都沒在說話,不會真的因此記恨我吧?不過反正我日後應該也不會見著她了,她又不能讓人到我舅舅家去把我拖出來。」

許茂雲笑起來:「也是哦。不過大長公主今天真是奇怪,難道是年紀大了人就糊塗了?」

綺年又想把她的嘴捂起來:「我的好妹子,你千萬別再說了,咱們說點別的吧,看,我外祖母她們都走好遠了。」

「怕什么,」許茂雲很豪爽地說,「這園子一目了然的,難道還會找不到嗎?不用著急,這壽宴一時半時開不了的。」

「你怎么知道?」

「因為昀郡王府的人還沒來呀。」許茂雲很肯定,「昀郡王妃就是大長公主的女兒,郡王和世子縣主一定都要來祝壽的,總要等他們來了才會開宴。」

綺年忽然想起了趙燕和:「只是世子和縣主會來?郡王的其他兒女呢?」

「郡王的長女已經嫁到京外去了,其他兒女當然都會來的,無論嫡庶,東陽侯家都是他們的外家,自然要來。就連那位多病的世子,前些日子都從京外的庄子回來了,聽說就是准備來給大長公主拜壽的,可惜我們見不著。」

綺年被她的口無遮攔又嚇了一跳:「你想見郡王世子?」

許茂雲睜著大眼睛,很單純地點頭:「我四歲就讀了他的詩,皇上親自品評,說他有『魏晉之風』,那時候他才八歲呢。」

偶像崇拜。粉絲的力量真是無窮的呀。

綺年咳嗽了一聲:「但是聽說他……不但身體不太好,好像還……頗為那個……風流?」

許茂雲再大方,臉上也不由得紅了紅:「是聽說他房里已經有好多……據說是因他一直沒娶正妃,郡王和王妃怕他早逝無後,所以……」

綺年瞪眼看著她:「這些話都是誰告訴你的?」未出閣的姑娘家居然知道郡王世子的房里事?

許茂雲臉漲得通紅:「聽,聽常來我們府上做針線的綉娘說的。她們經常出入大戶人家,知道一些事……」小心翼翼觀察綺年的表情,「我不是有意聽的,是她跟我的嬤嬤說閑話,被我聽見了……」

綺年只有用干咳來掩飾自己的表情:「這,這些話別跟其他人說了。」

「我知道。」許茂雲就高興起來,挽住綺年的胳膊,「我早就覺得姐姐不是那種拘謹酸腐之人,天天口里講著聖人訓,卻做些j鳴狗盜的事。姐姐放心,這些話,我就跟你一個人說過。若是被我娘聽見,肯定要打我手板子了。」

綺年戳戳她腦門:「的確該打。」

許茂雲嘻嘻笑著撒手躲閃著往前跑,卻在小路的拐彎處跟人撞在了一起,踉蹌後退。綺年趕緊從背後扶住了她,許茂雲一邊站穩,一邊開口:「抱歉得很,我走得急了,不曾看見——」

話猶未了,那邊已經有人尖聲斥責:「沒長眼睛么,急慌慌的去奔喪不成!撞壞了我們姑娘,你們有幾個腦袋賠得起?」

許茂雲後面的話全部咽了回去,兩道濃密筆直的眉毛擰在了一起:「你怎么出口傷人?我明明撞上的是你,並沒有撞到你們家姑娘。何況我沒有看路,你也一樣沒有看路,到底誰沒有長眼睛?誰又去——」奔喪兩個字,到底沒說出來。

對面撞上的丫鬟十七八歲,長得十分嬌俏,只那眉眼都是立著的,不說話也帶了三分尖酸,一身水綠色薄紗比甲,頭上戴著一朵赤金鑲珠花鈿,那花心的珍珠有黃豆大小,這樣一枝珠花,至少也值得二十幾兩銀子。聽了許茂雲的話,竟一手掐腰,另一只手就揚了起來:「哪里來的小蹄子,竟敢在縣主面前大呼小叫。」

許茂雲眼疾手快,一把將那丫鬟的手就拍了開去:「我倒不知你是哪一家的丫鬟,在別人家園子里竟敢隨意動手!」反正東陽侯家是沒有縣主的。

「春嬌。」後頭傳來一個猶帶幾分稚嫩的聲音,「你且讓開。」

春嬌趕緊往旁邊退開,後頭一個女孩子便走了上來。看她年紀也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頭發挽著小流雲髻,卻c著一只累絲鑲硬紅寶石的牡丹華勝,兩耳下用金線墜著兩顆五色琉璃珠。身上衣裙的料子乃是稱為天水碧的綾緞,裙子上並綉滿了各色睡蓮花,裙子外頭還籠了一層粉色的霞影紗,遠遠看去真如朝霞滿天時分的蓮池。這通身上下,沒有數百兩銀子是下不來的。

綺年立刻一陣頭疼,聯想到剛才春嬌說的縣主——她們這是撞上貴女中的貴女了。

許茂雲也皺起了眉,那女孩子已然上下打量她一番,又轉眼去看綺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