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部分(2 / 2)

表妹難為 未知 6185 字 2021-01-19

吳若錚在濟南府做了幾年知府,就是通過承文伯家才與長皇子搭上關系的。此次入京就職行太仆寺,里頭也少不了承文伯府的周旋。承文伯府也有一位姑娘叫陳瀅的正當齡,但她是庶出,即便皇帝不下只挑嫡女的那道旨意,陳瀅也不可能做正妃。

吳若錚做出這決定也是仔細算過的。跟著皇子謀日後自己的仕途是一方面,但女兒的終身大事他也是要細細盤算的。想要指給皇長子的女孩兒自然不少,但大部分出身都不如吳知霞,想來想去,自己女兒十有八…九是可以做正妃的,因此才如此精心地安排吳知霞待選之事,若早知道女兒只能做個側妃,他真未必會同意讓女兒入宮的。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誰知道金國秀年紀已經十八歲,居然還能參選,又居然還能選中呢?

「顯國公家教甚好,金姑娘自幼又有教弟的美名,想來不是那等不安分不容人的女子。」吳若釗見弟弟不開口,知道他是一時失了算有些煩亂,便自己開口,「霞兒——心氣再高,既進了宮就該守著本分。我說句不該說的話,皇子結交外臣乃是大忌,其實霞兒不得正妃之位,未必不是好事。」

吳若錚抬起頭,嘴唇動了動。誰也想不到金國秀能做正妃,這肯定是皇帝挑的。莫非皇帝知道了,有意拿這個正妃的人選來敲山震虎嗎?

吳若釗聽了,搖搖頭:「我們自然要慮得周全些,防著最壞的情況。但從另一面看,未必不是證明皇上對長皇子是最上心的。娶妻娶賢,尤其皇子正妃,將來可能母儀天下,自然要細挑。且顯國公府雖然如今不盛,但——」顯國公從前在西北領過軍,手下提拔起來的將領不在少數啊。

吳若錚低頭聽著兄長抽絲剝繭一一分析,連連點頭,倒有幾分後悔:「若早與兄長商議,也不至——」

吳若釗拍了拍弟弟:「我曉得,霞兒若不入宮,又如何取信於人呢?如今既已定了,二弟千萬記得叮囑霞兒,萬萬不可輕舉妄動!長皇子占著長位,又養在中宮膝下,中宮無子,這嫡長二字其實長皇子已占全了。如今該急的是其他人,可不是長皇子。須知——多言多錯。」

沒有一個皇帝喜歡別人盯著自己p股底下的龍椅,哪怕這是自己的兒子。尤其皇帝現在才四十多歲,精神體力都好,根本沒有讓位的意思。如果皇子們年紀輕輕就露出對大寶的覬覦,只會招皇帝的厭棄!

40幾家歡喜幾家愁

這一批秀女離宮之後;聖旨也就陸陸續續下到各家了;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英國公府接了聖旨之後;阮夫人直接命人駕車來了吳家;進了康園顏氏的房就把丫鬟們全打發了出去,撲到炕上開始哭罵起來。

英國公府接到的旨意不過一兩個時辰已然傳遍京城各勛貴之家,大小姐阮盼落選;反倒是剛剛記在嫡母名下的阮語;被指為皇三子趙明軒的側妃,四日後入住景祥宮。

「那小賤人!」阮夫人哭得兩眼通紅,「素日只道她老實,想不到竟如此有心計。帶她出來幾次;就結交上了許家姑娘;借著她招了三皇子的眼。我可憐的盼兒——」

顏氏滿心煩躁:「盼兒怎么就沒成?」

阮夫人抹了把淚:「說是三皇子親口說那小賤人有趣,要求了來回府畫畫兒。皇上又說,一府之內,不宜姐妹二人同侍一夫,就,就把盼兒……我苦命的盼兒!」

顏氏怔了一怔:「那,那也可指給別人……」心里卻明白,一家之中嫡庶姐妹二人都指為皇子妃,阮家太過尊榮,這是忌諱的。

阮夫人也知道這個道理,如此一來,阮盼就再不可能嫁入皇家,想來想去,忍不住又痛哭起來:「人人都知盼兒入宮待選,如今——如今我們還如何出門見人!」

顏氏嘆了口氣:「哭什么。入宮未必是好事,依著盼兒的人品模樣,又是國公府的嫡長女,其實根本不必入皇宮,哪里尋不到一門好親事呢。倒都是你們,硬要讓孩子入宮,鬧出這一番事來。」

阮夫人抬頭哭道:「娘你哪里知道,看著阮家富貴,其實這些年子弟不出息,已經是比從前敗落了。都想著盼兒若嫁了三皇子,鄭貴妃眼看著勢大,將來那就是——」

「住口!」顏氏低聲厲喝,「你不要命了,敢妄議皇儲!」

阮夫人抹著淚道:「這不是只有咱們娘兒兩個么。娘你想必也知道,國公爺他是個不成器的,下頭兩個孽障瞧著也沒什么出息,如若不然,老太君怎也會答應送盼兒去待選?」

顏氏默然不語。老英國公當初有兩個兒子,長子阮海峰十七歲就高中武進士二甲頭名傳臚之位,武藝韜略無不出眾,老英國公喜得無可無不可,只說「吾家有兒如此足矣」。

大約也因著上頭哥哥太出色,下頭的阮海嶠就不由得嬌寵了些,並不怎么緊著上進。誰知阮海峰命短,二十五歲上一場傷寒竟就去了,連個兒子都沒留下。大少乃乃與丈夫情深,掙扎著送丈夫出了殯,沒半年也病死了。此時阮海峰已經二十二歲,婚也成了,再想重新當精英教育起來,已經來不及。老英國公經不住這打擊,不久也就去了。

阮家還有兩個庶子,但打小兒教育資源不對等,比起阮海峰來都差之甚遠,孫子輩里更沒有哪個展現出過人天賦,眼見著阮家只剩富貴,至少兩代之內又看不見異軍突起的希望了,這才動了讓女兒去做皇子妃的念頭。

這里頭的道理顏氏豈有不明白的,嘆口氣對女兒道:「既是為著保住家里,哪個女兒做了皇子妃還不是一樣?橫豎都姓阮。」

阮夫人捶著床:「如何能一樣?那小賤人明日就要入宮了,李姨娘本住在小跨院里,這幾日老太君親口發話給她收拾了單獨的院子出來住,還取名叫什么『同芳齋』!」想起阮家老太君,忍不住怨氣又涌上來,「若不是她當時把那小賤人接到自己院子里住了幾個月,又怎會有人說什么老太君教養出來的姑娘品行好?呸!誰不知那小賤人是跟著姨娘長的?」

顏氏也忍不住捶了一下床:「夠了!你糊塗!皇上真要瞧中了,難道她沒在老太君那里住幾日,皇上就不選她了?」

阮夫人愣了一下,悲從中來:「那皇上到底為什么要選她?」

顏氏怒道:「皇上是什么心思,豈容你猜度?在我這里哭過就算了,回去高高興興送人進宮,日後對李姨娘面兒上好些。能籠住了她最好,若籠不住——想辦法悄悄斷送了她!無論如何你是阮家主母,是她的嫡母。只要籠住了她,將來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你都是她的母親。名份擺在那里,你怕什么?」

「那,那我的盼兒可如何是好?」阮夫人其實還是最心疼女兒,至於阮語將來如何,她倒並不很放在心上。

顏氏冷冷道:「什么如何是好。哪年選秀沒有才貌雙全的姑娘落選的,難道都不活了?便是落選又礙著什么,盼兒品貌俱全,便是落選難道就變了不成?越是這時候,越只管大大方方出門去!那有眼力的人見了,自然知道盼兒的好處。」

母女兩個關起房門來整整說了半日,阮夫人才重勻脂粉回國公府去了。

吳若釗散朝回來,李氏一面幫他換下朝服,一面將此事說了,又問道:「老爺看,當真是三皇子看上了語姐兒?」

吳若釗鼻子里哼了一聲:「皇子們的親事,哪個是自己說了算的?若隨便挑個侍婢或小家女兒,倒可隨著他們的性子,國公府的女兒,哪里因為皇子喜歡就能隨便選呢?」

李氏不解:「那為何倒不要嫡女反要個庶女呢?」

吳若釗嘆道:「只怕是鄭家怕招了皇上的忌呢。」挑中富可敵國的英國公家嫡長女,這野心真可謂昭然若揭。可若是選個庶女,便不那么顯眼。

李氏想了一想:「可若是選了庶女,難道不怕得罪英國公府?」

吳若釗呵呵笑起來:「夫人誤了,便是庶女,難道就不姓阮?」對阮海嶠來說,都是他的女兒,唯一得罪的大概只是阮夫人罷了。

李氏這才明白,不由嘆了口氣:「我只可惜盼兒那孩子。」

「無妨。」吳若釗只笑,「阮家有女兒做了皇子妃,若想著靠上三皇子的,誰不急著求娶?」

李氏悵然道:「若只為了三皇子,倒可惜了那孩子。」

吳若釗也嘆了口氣:「這也是無奈之事。如今此事到底已經塵埃落定,待霞兒入了宮,夫人莫再c心別的,只管督促著霄兒好生念書,准備秋闈。」

吳知霞按著聖旨上的日子入了宮,鄭氏當面不敢流淚,待人走了卻關起門來著實哭了一場。沒幾日,這批中選的秀女們都陸續進宮,京城里終於又安靜了下來。

許茂雲在數日之後給綺年專門下了帖子,請去許家喝茶。說起來,一家子姐妹只請一個,略微有幾分不合禮數,但因有了在東陽侯府那一出事兒,許茂雲打著讓家人來探視綺年是否已然痊愈的幌子,倒也不算太扎眼。

因是只請綺年一個,且許家也不是交往廣闊的人家,更不是要宴請賓客,顏氏也沒再說什么,就讓綺年去了。

許茂雲親自在二門接著綺年,見過了許夫人,就拉進了自己房里。許家宅院極小,許茂雲的院子便更小,只一間一明一暗的大屋,暗間卧室,明間書房,兩邊耳房是丫鬟婆子住的。幸而那明間闊朗,光線又極好,雖然四壁擺了許多藏書,又支著花綳,坐著倒也不很顯擁擠。

許茂雲在家中也只有一個丫鬟丹墨伺候,沏上來茶來便笑道:「我這里蝸窄,姐姐可別嫌棄。」

綺年端起那茶來笑道:「滿座書香,若還嫌棄,豈不顯得我太也不知風雅?便為了自己的臉面,也不敢說嫌棄呢。」

許茂雲大笑道:「姐姐說話總是這般有趣。」想了想又道,「我單請姐姐一個,沒給你添麻煩罷?實是我家小,且請多了人來又免不了寒喧,又不得與姐姐多說幾句話。」

「添什么麻煩,我巴不得出來做客呢。」

許茂雲真心歡喜起來:「那天從東陽侯府回去,我被我娘罵了一頓。」

「我也挨罵了。」綺年笑起來,「不過沒什么的,倒是害我裝了兩天病,灌了幾碗鸀豆湯。但願以後不會再遇到這位縣主了。」

許茂雲撇撇嘴:「多半不會了。」

綺年看她有些欲言又止:「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話還不能直說的?」

「聽說,聽說阮家妹妹被指為三皇子側妃了?」

「是。」綺年觀察著許茂雲的神色,「聽說是因為,她跟你合畫了一幅畫?」

許茂雲手指在衣角里絞了絞,低聲道:「姐姐,我說句話不知你信不信,那幅畫全是我畫的,阮家妹妹不過是在旁邊調色研墨而已。三皇子過來的時候,我恰好離開了,回來才聽說阮家妹妹說這畫是她與我合畫的。」

綺年愣了:「怎么?她,她說謊了?這,這算不算欺君呢?」

許茂雲抬眼看了她一眼,郁郁地說:「我就是怕她被扣上欺君的罪名,所以才沒說出真相來。我也不是嫉妒她做了皇子妃,只是覺得,只是覺得——難道她當初跟我親近就是為了這一日?」

綺年默然。實在地說,她也看不出來阮語竟然能如此心機深沉,可是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呢?

「那幅畫……你們當時怎么想到畫畫呢?」

許茂雲更郁悶了:「就是她提議的。本來我只想謅一首詩就算了——我又不想中選,只想敷衍過去就是了……」

綺年徹底無話可說了。誰會相信有這么湊巧的事呢?

「倒真是沒看出來,她——」

許茂雲苦惱地吐了口氣:「姐姐,其實她畫得也不錯,我真舀她當我的畫中知己。可是她——」

綺年很能理解許茂雲的苦悶,可是卻無法安慰,想了半天才說出一句:「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許茂雲嗤地一聲笑了出來:「姐姐,蘇子瞻的詞怎能用在此處?」她這些話悶在心中已經好幾日了,這時候總算能說出來,自己也覺得輕松了不少,「只是——姐姐你說盼姐姐會不會惱了我?」

綺年嘆了口氣:「這種事如何能怪你。」只是此時京城勛貴之家大概無人不知阮盼落選之事,偏生之前阮夫人覺得十舀九穩,在外交際時言語中也不由得流露出些痕跡,日後阮盼再出來,怕就有些與她不和的人要借機嘲諷了。

「你呀,也不必過份自責。若阮家表妹真存了這心思,便是沒有你,她也會去找別人。你又不知她的心思,怎會防備?阮家表姐是個明理的,必也不會怪你的。」阮盼比之阮夫人確實明白許多,這種事要怪只能怪阮語,許茂雲並無責任。

「這話你可千萬別說出去。」綺年想了一想又忍不住叮囑,「萬一被有心人知道,也連坐你一個欺君之罪可怎么辦!」

許茂雲嘻嘻一笑,撲到綺年身上:「說來也奇怪,我與姐姐相識不過數月,卻覺得十分親近,若換了別人,我再不肯說這事的。」

綺年伸手刮刮她的小翹鼻子:「是因為我們一起與縣主作對過吧?」

許茂雲在她身上滾成一團,嘻哈了半日方安靜下來,嘆道:「我也覺得金家姐姐十分可親,只是她卻入宮做皇子妃了,日後再想相見也不易。且即使見了,尊卑有別,也不是舊時光景了。」

綺年摸摸她的頭發:「金家姐姐都十八歲了,若再不出嫁就要耽擱了。如今做了皇子妃,你該蘀她高興才是。」只是金國秀自己願不願意做這個皇子妃,那就不好說了。綺年回憶起在大明寺初見,金國秀的菊花論,總覺得金國秀自己可能知道了自己的命運,雖然並不稱心,卻也不能不接受。

許茂雲搖搖頭,有些悵然:「皇子妃也沒什么好的。王府之內深如海,皇長子指了一位正妃兩位側妃,將來還會有許多侍妾庶妃,每日里見著這些人倒比見皇長子的時間還多呢。」

綺年忍不住笑了:「你倒像是極有經驗似的。」

許茂雲面紅過耳:「我,我只是心疼金家姐姐……好姐姐,你莫要對我娘說起,不然我又要挨罵了。」這些話哪里是未出閣的姑娘家好說的呢。

「放心,我絕不說出去半個字。」綺年又不禁摸摸她的臉,「其實你說得對,金姐姐自己也未必就願意做皇子妃,可是這是皇上的旨意,她若只是一味覺得煩惱,只會苦了自己。不管怎樣,她總是正妃,比王府中其他人還要好些的。」

許茂雲猛然想起綺年的表姐吳知霞就做了皇長子的側妃,趕緊閉了口不再提此事,又想了別的話來說,拉著綺年去看她的畫。綺年雖然自己畫得差,但鑒賞的眼力還是有的。兩人正一幅幅看得高興,猛聽外面有個少年聲音笑道:「雲兒午睡了么?看哥哥給你帶什么來了?」

丹墨嚇了一跳,趕緊往外迎道:「表少爺,姑娘有客——」話音未落,那少年已然掀起簾子一只腳跨進門了,一眼掃見房中還有個陌生少女,頓時有些尷尬,連忙退了出去,在門外道:「在下唐突,不知有外客,姑娘莫怪。」

許茂雲這屋子沒個退步,綺年想躲也沒處躲,只能站在原地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