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6 東西殺敵,叛唐必死(1 / 2)

冠冕唐皇 衣冠正倫 4310 字 2021-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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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數萬突厥騎兵出現在河外草原上,當眼見到那聳立於地平線上的高大城池與兩側無數烽堡時,包括可汗默啜在內許多人都不免有些傻了眼。

「唐人這是瘋了?竟然遠出河外幾百里構此繁事!」

眼看著那已經渾然一體的城堡防事,默啜心情變得很差,忍不住便破口大罵起來。

雖然此前他也聽說一些唐人於河外修築工事的消息,但料想無非一些簡單的溝塹拒馬之類,又或是一些單薄的游騎崗哨,對此並沒有放在心上,反而覺得這是河曲局勢不夠平靜、唐人膽怯氣虛的表現。

畢竟當年河曲戰敗、逃回漠南後,默啜雖然很長時間都沒有重回這個傷心地,但對河曲方面的訊息還是異常關注的。

陝西道大行台對於河曲周邊諸胡態度絕對稱不上友好,像鐵勒中的回紇以及吐谷渾部落等,對於行台暴政都叫苦不迭。甚至早年契必明北進所招撫的鐵勒諸部都暗生離心,乃至於暗中聯絡郁督軍山的突厥牙帳,希望突厥能夠派兵接應他們叛唐北逃。

所有這一切消息都表明唐國雍王李濟剛愎自用、狂妄自大,不能融洽邊情。而且在陝西道強硬政策之下,擾亂並不止於河曲一處,隴右方面與吐蕃交戰頻繁,甚至還試圖染指隴南的中立地帶,於諸邊廣數敵人,同時也不容於其國朝廷。

正是因為掌握了如此翔實的訊息,默啜在漠南勢力稍有恢復之後,便直接引兵入寇唐國的河東道,結果就是大勝而歸、勝果喜人。而且唐國朝廷與行台之間的矛盾也更加凸顯出來,竟然比默啜此前的判斷還要更加嚴重得多。

默啜對此自然是欣喜不已,但卻沒想到唐國的朝廷如此不堪一擊,僅僅過了幾個月的時間,唐國形勢便發生逆轉,行台雍王竟然直接入主朝廷中樞,快到默啜都還沒來得及循此展開什么新的計劃。

不過大唐國內這一次的權力變革也讓默啜看到了一個新的機會,雍王東走入朝,一定會將原陝西道人馬大批抽走才能控制住朝中局面。相應的河曲方面的防務一定會有所削弱,這就給突厥再次入寇提供了機會。

默啜之所以對河曲之地念念不忘,不只在於此前那一場慘敗,更在於河曲六州對突厥的繼續發展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

從突厥本身而言,作為雄霸大漠南北近百年之久的強大帝國,突厥本身也已經形成了疆土與制度上的傳統與概念,漠北郁督軍山便是突厥可汗王權的象征,也是漠北群胡聚居所在。相對而言,漠南之地對突厥就屬於比較偏遠的疆土。

此前骨篤祿兄弟自河曲叛出,游盪於漠南,並頻頻寇掠大唐河東、河北諸州,只是因為當時實力仍然比較微弱,不足以支持他們返回郁督軍山重建汗國。可是隨著實力壯大到一定程度,骨篤祿還是率眾北返郁督軍山,只將默啜留鎮漠南黑沙城。

哪怕在突厥勢力最壯的頡利可汗時代,漠南地區也僅僅只是作為與大唐交戰的緩沖地帶,是一個外藩領土。隨著東突厥滅亡,突厥影響力銳減,在漠南地區更加失去了統治基礎。

唐國於此境疏於防備的時候,或還能劫掠鬧亂一番,可一旦唐國大軍來攻,突厥騎兵便不得不向北逃遁、以避鋒芒。這樣一個旋來旋去的局面,自然不利於建立起長期穩定的統治。

在以漠北郁督軍山為統治核心的突厥王權傳統下,向河曲進軍無疑是對他們最為有利的,只要沖破了黃河套區,繼續向南便可直接撼動大唐的統治核心關中地區。無論是路線上,還是出於攻堅方面的考量,都要遠遠比其他幾條路線更加優越。

頡利可汗當年兵臨渭水,逼迫建國未久的大唐簽訂城下之盟,至今都是突厥遺老們念念不忘的高光時刻。更不要說如今河曲六州還有十幾萬突厥降戶定居,若能將這一批人眾迎回漠北,無論是對實際勢力的增長,還是對可汗權威的樹立,都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

默啜這個可汗上位未久便在河曲遭遇慘敗,不得已逃回漠南重整旗鼓,雖然在河東方面取得了大勝,但這仍遠不足以重新樹立起他的威望。

雖然東北方面契丹的叛亂也讓默啜看到此方大計可圖的機會,但終究不是他的根本利益。特別契丹李盡忠狗一樣的東西,竟敢妄稱無上可汗,讓默啜對這個狂妄東虜充滿厭惡。

如果不是因為志圖河曲、分身乏術,加上還需要契丹叛亂吸引唐軍兵力,他甚至都想揮師東進抄了契丹人的老巢,給這些東虜雜胡們一個深刻教訓,警告他們不要妄想挑戰突厥可汗的權威,順便接收一批大唐在東北扶立起來的羈縻勢力。

這一次進圖河曲,是默啜寄予厚望的一場翻身仗,為此將早年歸國爭奪汗位都沒有盡發的漠南嫡系人馬都盡數帶來,並勒令漠北牙帳同樣遣軍助戰,同時從河曲上下發起進攻。

可是默啜這里剛剛抵達戰場,便被唐軍所營造起的盛大工事潑了一盆涼水,心中自然滿是驚惱。

不過很快麾下便有謀臣進言道:「往年唐國向來據河以守,河道南北便是兩國分野。今唐國竟然深入我境,河外懸築孤城,且用工倉促,壅垛全無,兵無回踵遮蔽,觀勢雄大,只是虛張聲勢、掩其疲敝,只需旗鼓勇進,一戰可以辨其虛實!」

默啜得失心重,因此思緒略有紊亂,不過在聽到這一番話後,緊張的心情還是有所緩解,轉馬回軍,然後便勒令精銳人馬向遠處的大城沖擊。與此同時,大軍本部也分遣斥候去尋找合適的駐扎營地。

不過前路戰斗還未打響,斥候首先回報的消息便不甚樂觀。河外地勢倒也沒有太大的變化,因此駐營方面對地勢的要求並不大,但有一點關鍵的因素制約甚重,那就是必須要水草豐美。

畢竟突厥騎兵們一半的戰斗力都集中在戰馬上,馬力如果得不到充足的續航養護,那所帶來的後果也是頗為致命的。而且就算不考慮戰馬問題,數萬大軍本身對水源的要求也是極高的。

可是隨著斥候在周遭境遇一通游走巡察,很快便察覺到唐人築城的狠辣之處,那就是大規模的水源草場幾乎都被囊括其後。

雖然也有一些零星的草甸水塘分散於外,但這些地方也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而且就算沒有被破壞,憑這些零星之地也很難滿足整支大軍的需求。

在此城東北方向雖然還有一條黑水注入黃河,但那已經是近百里之外,而且河道交匯處灘塗密布,並不適合大規模的突進過河。

聽到斥候們接連傳回不利消息,默啜心情也逐漸變得沉重起來,更加意識到唐軍這番工事建築的深意所在。

河曲灣流在此境澆溉出南北闊達數百里的平原草場地帶,往年雙方沿河互攻,突厥哪怕勞師遠來,也能分享河曲北岸地利,就近補充休養,養精蓄銳然後發兵渡河。

然而現在,唐軍卻放棄了河道這一天然屏障,將戰線向北橫推幾百里,不僅僅是侵入突厥境內那么簡單,更是直接將突厥的補給地兼並其中,疲其軍、鈍其勢,讓突厥大軍不能以最好的狀態投入作戰。

意識到這一點後,默啜的神情也陡然變得嚴肅起來,不敢再將前方唐軍城防等閑視之,一方面下令隨軍役夫跟隨斥候外出探尋挖掘新的水源,一方面下令道:「全軍出擊!拔掉唐人烽堡城池,臨河飲馬!」

隨著默啜一聲令下,突厥軍眾們便繼續前行。與此同時,前路人馬也已經抵達了東受降城城下,這座城池算不上極為高大,甚至就連基本的壅垛等配套的城防設施都無,看起來就像一個四四方方的土圍子,也讓突厥軍眾們略存輕視之想,直接便向城池發起了沖擊。

此時東受降城也是城門洞開,五百重甲陌刀卒陣列城前,組成了一片璀璨奪目的刀陣。城中鼓號雷動,城外馬蹄震天,很快攻守雙方便毫無花巧的碰撞在了一起,霎時間交戰的最前線便濺射出一連串血色光華。

任由突厥騎兵幾次沖殺,城門前陌刀陣只是寸步不退,甚至從城門前方徐徐向前推進,竟然將突厥前路人馬生生向後壓退幾十丈。

不過陌刀陣如此激進的打法,很快便與城門之間形成縫隙,自有突厥兵將發現這一絲漏洞,開始呼喝整隊,准備由此直將城門進攻。

然而當他們剛剛穿插至此時,因為需要繞開前陣陌刀軍,沖勢已經達不到最高,隊伍也因轉向略顯凌亂,陣型還未及重新凝實起來,城中已經有千名刀弩手整隊待戰,彼此還未及有實際接觸,突厥騎兵們便迎來了一片弩箭攢射,頓時人馬重創者不知凡幾,下意識便向兩側回撤敗逃。

隨著城門前突厥騎兵的退走,此前出城拒敵的陌刀手們快速分列後撤,於城門兩側復列戰陣,與同樣出城匯合的刀弩手前後為陣。

正在這時候,城中角聲齊鳴,繼而便響起了整齊雄厚的馬蹄聲。早於城中整陣完畢的騎兵隊伍飛馳出城,循著突厥賊騎退走的方向便追殺而去。

隨著唐軍騎兵隊伍出城反擊,城內又有一批兵眾被調聚到了城門後,相對於此前出城殺賊的唐軍人馬之陣伍嚴密,這一批兵眾雖然數量更多,足足達到了五千余眾,但卻陣型散亂、軍容不整,看起來倒像是一批烏合之眾,關鍵是多為胡人健卒。

這一批人馬,自然就是西河行社的胡卒們,雖然陣勢不夠整齊雄壯,但斗志卻高昂無比。一個個聞戰則喜,顯得倒是比真正的唐軍精銳還要更加渴戰。

此時,作為西河行社統領的張仁願也披甲上陣,並做出了簡單的指令:「出城殺賊,賊盡還營。金鼓不響,回首即死!出城!」

下令完畢,張仁願當先持槊拍馬出城,後路諸西河戰卒們也都蜂擁而出,跟隨在後沿著前路騎兵隊伍進兵路線便直沖向前。

當突厥後路大軍推進至半途的時候,便見到野地中煙塵飛騰,繼而便是己方敗卒們正打馬飛奔而來,此時已經陣型不復,多有丟盔卸甲的狼狽。本部人馬上前接應,還未及詢問詳情,竟被一沖而過,而後路唐軍精騎也隨即殺至,不由分說便是一通砍殺。

眼見這一幕,突厥軍眾們也都不免驚懼有加,他們原本以為接下來這場戰事將會是一場攻城拔堅的戰斗,卻沒想到陡然轉成了一場追擊野戰。

特別此時大軍中路所傳遞的軍令仍未及時轉變,最前方仍是行軍推進的陣列,不攻不守,霎時間便被己方的潰卒沖散,那些茫然無措的突厥軍眾們自是下意識便向後路敗走,未戰先潰。

東受降城前地勢一馬平川,最適合騎兵離合聚勢,往年自是突厥騎兵們縱橫往來、從容進退的樂園。可是如今因為有了這一道城防建築的存在,唐軍大可以逸待勞、以強攻疲。

此時剛從城中殺出的唐軍精騎們也抓住突厥這一點潰勢,於野地中如尖刀一般直插敵軍腹心之內,以點破面,很快便將突厥大軍撼動得全軍震盪。

「前路是何異變?」

受限於視野,默啜並不能盡覽前路戰斗情形,但其視野所見,已經看到前路人馬紛紛倒戈並向後潰退而來。

「唐軍萬騎出城來殺,勢不能勝啊……」

大軍潰勢已成,人人魂不附體,縱然有一些將領還在試圖挽回軍勢,但軍令傳達卻阻滯頻頻,縱然能夠影響身邊幾人,但已經不足影響正常戰爭的走向。

當然,真正圍繞在可汗身邊的精軍,不乏身經百戰、意志堅韌,不會輕易受到環境的影響,仍在恪守軍令,仿佛穩立於大河驚濤中的一塊頑石。

但這樣的情況也並沒有維持太久,因為真正的暴徒們殺來了,那就是張仁願所率領的西河戰卒們。講到戰斗力,他們當然是要遜於唐軍,但是講到對於潰卒的追剿圍殺,他們絕對是個中高手。

當西河戰卒們抵達戰場的時候,突厥前陣人馬早已經被先行的唐軍精騎所沖潰,除了陣勢潰散開來,也因為前後的擁堵使得許多突厥軍眾不能順利逃散出去。這一部分人為了活命,下意識的做法便是棄械伏地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