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一死人耳(1 / 2)

漢魏文魁 赤軍 1782 字 2021-02-23

是勛說的這段話,其實也是從本上抄來的,語出東晉徐眾的三國志評,裴松之引之為疏。

三國志吳是儀傳開篇就說:「是儀字子羽,北海營陵人也。本姓氏,初為縣吏,後仕郡,郡相孔融嘲儀,言氏字民上,可改為是,乃遂改焉。」是家原本是姓氏的,當是儀在北海國內任職的時候,上司、北海相孔融嘲笑他的姓氏,說「氏」這個字乃「民」字上,也就是指老百姓不遵從王化,含義不好,不如改成同音的「是」字。大概孔融只是隨口開個玩笑吧,卻不知道是儀是當真了呢,還是僅僅為了拍孔融馬屁,總之他真的就把姓兒給改了。

裴疏即引徐眾之評,說古人創設姓氏,來源很多,但基本上都有其特定含義,世代相傳,以示子孫不忘祖先的功德也,如今隨便拆字玩兒,硬安什么忌諱,生把姓兒給改了,這真是「忘本誣祖」啊

原評後面還有一句話:「教人易姓,從人改族,融既失之,儀又不得也。」――一個教別人改姓,一個還真就改了,孔融本就失德,是儀也犯下大錯――這倆貨都不是好東西

是勛對是儀傳那是很熟悉的,這段疏也背得滾瓜爛熟――雖然確實是自家母系的祖先,但他一直認為徐眾說得很對。姓這個玩意兒,後世人未必當一回事,可在崇拜祖先的古代,那可是輕易動不得的呀。按照當時的社會規范。除非家族生死存亡之際。否則改姓就是不孝。是忤逆;而要說後世的觀感呢,你因為上司一句話就改姓兒,你節操何在

就連江湖中人都還知道「行不名,坐不改姓」呢,是儀你身為士人,難道連這點兒規矩都不懂

所以他說:「我自民上,何必日以正」「民上」就是孔融所拆的「氏」字了,「日以正」。上日下正乃是「是」字。是勛說了,我可以恢復氏的本姓啊,從此脫離你那莫名其妙的是氏家族

這對外界說起來,正義肯定在我一方啊――我看不慣伯父你妄改祖先之姓的恥行徑,所以跟你脫離關系,復歸本姓,這是敬祖,這是孝道,我有儒宗的光環照耀著,誰敢說我做得不對至於為什么姓了那么多年「是」。突然間又知道要改回去了,那理由還不好找嗎比方說原本不清楚你改姓的緣故。或者說學問又有長進,所以世事通明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難道還不准我頓悟嗎

本來你是家之事,外人由置喙,可是當我把剛才所說的那一番大道理廣為宣揚,深入人心之後,從此你是家就是千夫所指你還想光大家門還想兒子們在宦途上越爬越高先研究怎么保住家門再說吧

你再說我其實不是你的族人,乃是李代桃僵,假冒的身份你估摸著能有人信嗎不過為了掩蓋自己背祖棄宗的丑行,故意往我身上潑臟水而已――人格之卑污,一至若是我都不用開口,必有官員上奏,族滅你的滿門

這個大殺器我藏了很久了,我也不想把事情鬧僵,所以一直給你留著機會呢。你以為我暗示柳毅嚴密關防,是怕你找來證據嗎我是怕在證據面前,搞到後你自己下不來台可是既然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門你偏要闖進來,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啦,「伯父大人」啊

「忘本誣祖」四個字一出口,是儀就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沖上了腦門,導致四肢冰涼,眼前一片漆黑,身子發軟,險些栽倒在地――好在他還扶著氏伊的墓碑呢,這才沒有出丑。

那邊氏勛聽到這話可真急了,心說既然都到這一步了,干脆磕個魚死破吧,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當下手指是勛是破口大罵:「汝不過東夷……」可是話才說出口一半,突然就覺得後心一陣劇痛,垂下頭去,就見心口突出了半截劍尖――

原來是峻是子高陡然間拔出腰佩的長劍,一劍就把氏勛給捅了個透心涼。

要說是氏家族中早對是勛身份產生懷疑的,不是是儀,而是是峻。想當年他奉命出使樂浪,偶爾跟柳毅派來服侍自己的一名老奴談起氏家,那老奴言辭閃爍,給逼得急了,才說柳府君嚴令不得提相關氏氏之事。是峻耍個花樣,誆住了那老奴,嚴加訊問,這才隱隱約約地知道――自己的堂兄氏勛,或許另有其人

因為恰好就在不久前,真氏勛返回樂浪,到處尋找證據,跟這老奴接上了頭,只不過老家伙膽子小,雖然認同了氏勛的身份,但沒有答應將來有機會為他作證而已。

是峻在得知真相以後,悚然而驚,當即就想寫信把這事兒通知老爹。可是轉念再一想,自己也沒有什么證據啊,光憑這老奴一人之言,恐怕以取信於父親。再說了,假是勛如今威重海內,偏偏又是自家的頂頭上司,事情真要鬧得大了,自己的宦途會不會就此斷絕呢

反復籌思,後決定還是算了吧――倘若將來東事發,那也不該是自己揭露的,置身事外,為穩妥。是儀老了,本對宦途沒有太多的念想,所以才會妄想這件事可以圓滿解決――既使自家族侄得歸本宗,又不斷絕與假是勛表面上的關系。加上老人多少有點兒老腦筋,思維還一半停留在和平時代,總覺得血緣是很值得看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