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無形質(1 / 2)

漢魏文魁 赤軍 1817 字 2021-02-23

西漢以京兆尹、左扶風、右馮翊為畿內「三輔」之地,屬司隸校尉部,其官不名為守,而與行政區劃名同。東漢雖然移都雒陽,「三輔」之名卻並未改變。一直要到建安年間,才將三輔並涼州安定郡南部並合為雍州,改京兆尹為關中郡、左扶風為扶風郡、右馮翊為馮翊郡,置官皆名為太守。

扶風郡與從前的左扶風相比,范圍有所縮小,東北方向的栒邑和漆縣劃歸安定郡管轄。其余各縣維持原狀,但將郡治從東境的槐里,改遷到了中部的武功。

武功城南的渭水岸邊,阡陌縱橫,良田無盡,星羅棋布著大大小小很多個村落。其中一村規模頗大,居民泰半姓馬,俗稱馬氏邨,據説其族乃東漢初年伏波將軍馬援的後裔,支系眾多,戶口繁盛雖經漢末戰亂,依然聚居,並且隨著太平時節的到來而逐漸重獲興旺。

順便一提,建安中期涼州的馬騰曾為韓遂所敗,東進關中依附曹操,馬氏族長聞訊,匆忙前往拜謁,按譜核查,承認馬騰才是馬氏大宗,自家退居小宗。可是數年後,馬作亂,旋即為官軍所敗,遁入蜀中,馬騰亦在許都被斬,武功馬氏當即重修族譜,直接劃掉了這一支的名字,並且自家也自然恢復大宗地位。

此際正當陽春二月,紅日初升,晨曦投射進了馬氏邨中,前幾日才剛被雨,空氣中濕度很大,凝結成了乳白色的薄霧,五步之外。即難辨人容貌。然而一名少年在霧氣中穿行,步伐卻相當輕快,隨時躲避各家牆外堆積的柴草、雜物,絲毫不見殆滯之狀無他,唯路熟耳。

這少年也就十三、四歲的模樣。長披肩,並挽著兩個總角,身上穿一襲細麻布的半長衫子,下身無裳而著褲,有足衣,踏麻履瞧上去不是窮人家孩子。家境應當頗為殷實。他懷里抱著一堆散碎的小木料,形狀各異,有條、有片、有輪,甚至還有周邊一圈規則凹凸的小輪……

很快的,這少年便奔行而至村尾的一個小小院落外。院無牆。只圍著竹、木所編、半人多高的籬笆而已,從籬上望進去,只有四間夯土房屋,牆壁斑駁陳舊,皆以茅草蓋ding,兩間略大,應為居室,另兩間一東、一西。僅能容納兩三人站立罷了,估計是食廚和溷廁很明顯,如此簡單清貧。不會是這少年的居所。

籬笆上倒是似模似樣地立了一道破舊的木門,年節時候的桃符還沒有摘下,但顏色已將褪盡,門旁懸著一支稻秸編成的掃帚。少年來到門邊,努力抱緊懷中的碎木料,扭曲著上肢。好不容易才翻轉過右手來,輕輕叩響了門扉。

時候不大。「吱呀」一聲,大門略啟。露出一張清秀的面孔來。那也是一名少年,但瞧年歲要比來訪的少年略大一些,身高將近七尺,雖然亦前有劉海,頸後披,卻未梳總角,倒象成年人似的在腦後扎髻,插了一支荊簪。他才一露頭,來訪的少年便忙不迭招呼道:「阿兄,阿兄,車碎矣,為我修復。」

門內的束少年雙眉一挑,雙目一瞪,伸指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同時正面房內傳出來一個蒼老的婦人的聲音:「誰耶」

束少年急忙轉過頭去答應:「是、是阿克,喚兒往家學去讀書。」隨即又轉回頭來,朝門外的少年「阿克」比劃了一個靜候的手勢,便縮回頭去,闔上了院門。

少頃,這少年挾著一個麻布小包又啟門出來,反手掩上門,一把將門外等得心焦的阿克扯到身邊。他朝阿克懷里瞧瞧,伸手一指籬邊的一小堆柴薪,低聲道:「且先置此,先讀書去……晚間,我再為汝修、修復。」

阿克聽話地diǎndiǎn頭,便彎下腰,將那些碎木料掩藏到柴薪當中,然後直起身來低聲問道:「叔母語聲不善,又責阿兄耶」束少年微微苦笑,適才屋中的場景不禁再次浮現在腦海當中。

那是他母親抹著眼淚,半是哀告,半是斥責自己:「汝父早亡,家產盪盡,吾止汝一子而已,期盼汝知上進,善讀書,異日為官做宰,也不負吾之辛勞。誰料汝這小畜牲但喜奇巧小技,而不願專心經學……吾但有死耳,又何面目見汝父於地下耶」

這家人確實比較凄慘,本出馬氏小宗,但十多年前還算中產之家,束少年之父曾有水田五十畝,娶得一妻一妾,生育二子擱後世劃成分,壓低diǎn兒就是上中農,拉高diǎn兒可算是富農甚至小地主啦。只可惜漢末動亂,關中屢遭兵燹,馬氏族內組織了鄉丁以御盜匪,結果馬父在某次防守村落的戰斗中被一支流箭射中膝蓋,回家後足足在病席上了三個月,終於還是一命嗚呼了。

ding梁柱一垮,家中很快便衰敗下來。馬母本不善經營,又耳根軟,過於輕信他人,以為族人必將援手相助,誰想個個笑里藏刀,耍盡巧語和手段謀奪她家家產。於是不到三年,家財盪盡、祖屋典出、田畝賣光,就連丈夫的小妾也帶著自家兒子跑路了……最後被迫遷居到這村尾的小院內居住,只靠馬母每日織些粗布,或在大戶人家幫佣來維持生計。

偏偏她兒子又不甚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