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部分(2 / 2)

他放了手,也將本子還給她,坐下來命令道:「去給我沏杯茶。」

她依言去做,他從後面看她,心里面有點亂:她是什么人啊?她是他的什么人啊?

小的時候他捉弄她,在她臉上又寫又畫的,高興起來,還拍打兩下,或者抻著她耳朵,直到她張著嘴大哭,他就高興夠嗆:「耶?明月,我看見你牙了,真丑啊!」

他還曾經把她的小手一根指頭一根指頭地扒開,往里面塞糖塊兒和榛子仁兒,然後揪一下她的小辮子:「吃啊。」

她爹爹沒的時候,他看著她哭,伸手去擦她臉上的淚。

……

那時候他碰碰她,毫無芥蒂,沒有顧忌,可是時間其實沒過多久,女孩好像也還是小時候的樣子,頭發里,呼吸間,也好像還有些牛奶味道,但是他不一樣了,成了親的年輕男子,懂了事,再去看她,再去碰觸她,竟是帶著些向往和點點恐懼的。好像關外早來的秋天,昨夜的水成了今早的冰,薄薄的,讓人想要踩一下,「咯」的一聲,會清脆地碎裂。

她那杯茶還沒端來,他已起身走了。

小王爺顯瑒出發去興安嶺狩獵,王府里的事情在暗中進行。

明月犯了一個她根本沒法去選擇或者避免的錯誤。

真人道長從蓬萊雲游而來,跟王爺福晉請了安,又在王府里面走了一圈,看了看風水,放了些消災鎮宅的擺件,晚飯畢,福晉留了真人說話,家中女眷悉數都在。明月坐在彩珠斜後面,靠窗的位置上,旁邊是一杯沏得釅釅的杏子茶。

福晉說:「我且愁兩件事:一個是老王爺的身體,另一件是兒媳嫁過來快一年半,肚子還沒有動靜。」

真人道:「老王爺和少夫人都是吉人自有天相……」

福晉道:「您又不是新朋友,哪里不對勁,早看到了就早跟我說吧。」

真人略略沉吟,掐手指算了半天:「家人上下,可有五月二日生人?」

聲音不大不小的,山東人的口音在說這一句話的時候幾乎沒了,那么清楚,進到每個人的耳朵里面,沒人答話。

福晉說:「謝謝真人了,我讓人照著冊子查。」

可能是茶喝多了的緣故,明月那日很晚都沒有睡著,二更鼓敲響了,她的房門也被敲響了,小丫鬟去開門,明月隨即聽見她問候福晉和彩珠的聲音,連忙披上袍子出來,見面就跪:「福晉,夫人。」

福晉坐在椅子上,彩珠立在她旁邊,兩人沒讓明月起身,彩珠只問到:「你可是五月二日生的?」

「……是。」

「剛才不說。」

她磕頭,害怕了,肩膀發抖。

福晉說話了:「你爹是為保護王爺死的,我們不是不救,救不回來。那以後你在府里,家人待你算好的不?」

「王爺福晉對我恩重如山。」

「那現在呢?你說怎么辦?」

她再抬頭,已是滿臉是淚,看著這張臉,兩個女人的心都有一抖。福晉心想,這小孩子真是可憐,可是轉了個念頭,她這般可憐也好過把大格格遠嫁異鄉。彩珠心里想的是,真會哭,哭得真好看,這戲碼,她給顯瑒演了幾遍?

明月道:「福晉可是要趕我出門了?」

福晉起身,慢慢把她扶起來,扶到自己旁邊的座位上,手攥住了她的手:「你是王府的人,我要你出去,也會有個穩妥安排。只請你別怪我,一邊是老王爺的身子骨,另一邊是你,明月,你要是我,你先顧誰?」

她看著這個慈祥富貴的婦人,一點反映都沒有,等著自己的命運從這個人的兩片嘴唇中慢慢展開。

「王爺的門人在南方經商,生意做得很大,家教也不粗俗,兒子正當年紀,穩重文雅,把你給他們,我也放心。女孩都要出嫁的,明月,你放心,王爺不會讓你委屈。給格格們怎么辦,給你就怎么辦……」

「福晉,我,我,我的書還沒念完呢。」

她說得她們幾乎要笑了:「那個不重要。」

明月低下頭,看見的是拖鞋里面的自己細細的腳,腳背上有一塊小疤,那是她小時候給爹爹打下手,一不小心被竹筒子砸傷,當時就腫了老高老高,爹爹沒錢帶她去看醫生,用蒙古草葯和上草木灰覆上去,傷是好得快了,疤去不掉的。黑色的葯泥滲到皮r里面,變成了個半月形的小印子,人長得多大,住在哪里,被什么人喜歡過呵護過,也是去不掉的。永遠去不掉的。

她再抬起頭來便說道:「明月全聽福晉的安排。」

然後她被摸摸頭發,像小狗被安慰。

冷眼旁觀的彩珠心里想哦,她又是那個樣子了,瞬間的惶恐,很快就鎮定了,就認命了,一個孤身的小女孩子,擺脫她也不是難事兒。只不過既然定下來,就趁早送走,免得又像上次那樣,她在自己房里剛剛教訓了明月,顯瑒又推門進來了。彩珠在心里面掐著日子,小王爺走了五天,他應該在山上待上一個月,這樣算算就還有時間,但也不可拖延。有一句話,叫作夜長夢多。

第6章

到小興安嶺的第二日,顯瑒就在山上打了兩只狐狸,一只褐色的,另一只是紅色的。紅的那只,子彈釘在她小腿上,細身條的獵鷹撲上去,活著叼回來的。顯瑒把她拎起來看,發綠的大眼,透著驚恐和凶狠,呲著牙小叫,實際上束手無策。他命隨從把她關到籠子里,這是個活物,可以拿回去給家里的姑娘們玩。

年輕的兄弟們半日打獵,半日就在山上烤火宿營,相互之間議論著皇上在天津衛的各色傳聞和各自勉強維持的家道,又說今年可以來這里獵狐狸,明年也許就不行了,如今兵荒馬亂,土匪四起,再不是往年的光景了。

顯瑒一邊喝酒一邊琢磨事情,鎮守奉天的大帥如今才是本地未加冕的土皇上,攤派募錢從來大喇喇不眨眼的,如今怎么回禮給他了?難不成又是看上了某塊地,某個街面,或者他干脆就是在琢磨傳聞中王府里面尚存的前朝寶貝……他心中默默清點著自己的財富和底牌,家產還有多少,哪些留得住,哪些得快點拋,什么東西能送人就當交朋友,什么東西舍了命也要守住,復辟前朝是個好夢,只不過醉醺醺地做夢之前得想琢磨怎么活,活得好……

他飲了酒,吸了幾口煙,便卷到毯子里面睡了,半夜里卻醒過來,看見圓月亮懸在樹枝當中,白白亮亮的晃人眼睛,老狼隔著幾條山谷,對著月亮長嘯,聲音一波一波地傳來,弄得人心里發抖。他騰地坐起來,在原地來回走了幾步,沒來由的心煩意亂,仿佛覺得奉天的家里要出事兒一般。拴在樹上的小鷹撲打了幾下,顯瑒走過去,把它頭上黑色的頭罩拿下來,看著這鳥兒警醒的眼睛,他心里想道:你若不叫,閉上眼睡覺,那我也回去睡;你要是大半夜里張嘴叫,那我就連夜趕回奉天。那小鷹的脖子扭動了幾下,動作骨節分明,忽然如通靈一般,張開嘴巴,發出清脆的鳴叫。

……

奉天城的南站,入關的火車即將啟程,明月坐在一等艙的某個車廂里,她的身上是一套新裁制的小洋裝,鵝黃色的天鵝絨,緊身上裝,長裙曳地,領口和袖口都是層層疊疊的白色喬其紗蕾絲,整個人像支泡沫豐富的香檳酒。她回想著這是她第四次坐火車出門。她曾隨顯瑒去過一次哈爾濱,一次長春,還有一次北戴河。這一次則要一路顛簸去遙遠的南方。學堂里面曾教唱過一首蘇格蘭的民歌,說的是姑娘被從未見面的人接走,離開爹娘和家鄉,一路一邊流淚一邊唱。她用袖子抹了一把臉,其實比起來那首歌里的故事情節,她好像沒那么慘淡,她早就沒了爹娘,也不知道究竟哪里才是家鄉。

王府出了大筆的嫁妝,又派了四個人隨她南去。幫她梳洗的婆子不失時機地跟她講哪位真正的格格的落難遭遇,言下之意是:明月姑娘,你何德何能有這樣的好運氣?公主一樣的排場嫁給知書達理的富裕之家,哭喪臉可不行,那對不起所有人的好意。

只不過她覺得還有些心願未了,還有個人,他還沒出來跟她打個招呼,說句再會。這混亂的年月里,一場病,一次離別,一路遠行,可能就是一生了。

火車響笛,卻一時沒動,九月初八,清晨的艷陽天,忽然布滿了雲,細密的雨點落到窗子上。她的車廂外面忽然混亂起來。

……

會蘭亭浴池位於中街東翼的一條巷子里,自己說自己有二百多歲年紀了,老板的爺爺的爺爺的爹曾經給太祖爺爺努爾哈赤搓過背摁過腿,如今他們說大帥也是這里的常客。

會蘭亭里面有清湯葯湯和蒸氣浴三個池子,清湯的澡水一天三換,葯湯的草葯老底兒里面據說有枚上千年的老參,蒸氣浴是後開的新項目,老板雇了身強力壯的朝鮮人在這兒搓澡修腳伺候客人。門票是十五個銅板進門,泡一天也不管,但是理發剃須就得另交錢。這一年,一斤豬板油是兩個銅板,會蘭亭是不折不扣的高消費。

還有些家底的遺老遺少們游手好閑的能在會蘭亭里泡上一天,一邊咂吧著點茶果,一邊把古今中外的故事傳奇給點評個遍。最新的話題是:滿清哪有不亡的?就這孝子賢孫小王爺的德行,為了個從王府里面嫁出去的女人,劫火車,用獵槍殺了人,氣病了他的娘,氣死他的爹,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就這樣的小王爺,滿清能不亡嗎?

知道些底細的老頭子繪聲繪色地講:

「女人的八字沖了老王爺和少夫人,福晉把她嫁出去,本來安排得很體面得當,最後臨走了,火車都要開了,該在新疆打獵的混賬小王爺提前回來了,拿著獵槍對著對家的腦袋要人,不給?不給好,不給就吃槍子兒!」

老頭子一邊說一邊比劃:

「四個筒的獵槍,四個彈孔十字形排列,一槍打上去,人腦袋就爆掉了!」

他話音未落,另一個老頭子嚇得手里的茶碗「叭」第一聲掉地上,砸得稀碎。

說話的用手絹擦擦嘴巴繼續:「女人找到了,小王爺當即毀了約,退了婚,拽著她就走。又有人擋著?好嘛,又是一槍!成串打的,一下死仨!」

有人罵:「畜生!王八犢子!皇上在京被人宮這幫人沒這個血性,為了個女人,他媽的整得屍橫遍野!那是個什么樣的娘們啊?!」

「要說這個娘們不一般啊不一般!」知情者繼續說,「聽說有沙俄的血統,會四個國家的英語,別的功夫就更不用提了。被養在王府里面,本來是伺候老王爺的,結果被小王爺看上了,早就做成了不倫不類的勾當!王府里面也沒什么好鳥,老福晉還把她當姑娘嫁出去,哼,聽說麝香都吞了好幾回了!!」

當即有人哭了:「皇上啊!大清朝啊!!」

當即也有人笑他:「錢老你在澡堂子里面唱什么大戲啊?皇上不在,大清朝也沒了,也沒見您少享福啊?這不天天泡得雪白肥嫩的嘛?趕明兒去祖廟再哭吧,哈。」

……

熱鬧的事情就不可能有真相,或者說人們想要的真相。

坐在車廂里面發呆的明月忽然聽見外面的混亂,層層疊疊的腳步聲嘈雜聲中,有一個人是她熟悉的,她等待的,她的心忽然被一種狂喜的情緒占據,從座位上跳起來,跑了幾步去開門,門打開,外面站的正是顯瑒。

他一個人,身上是狩獵時穿的夾克,上面還有些泥土和樹葉。

真的看到他,她卻一下子懵了,從小興安嶺到這里,風雨兼程也要三天三夜,他居然趕回來了?他怎么知道的?他怎么找來的?

顯瑒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聲音也是和緩的,鎮定的,只告訴她,走,下車。

明月多一下都沒耽誤,抬腿就奔車門。

門人帶的家丁不干了,上來攔他們兩個,不知底細的伸手就推了他肩膀一把,嘴里還教訓著:「什么人?!還敢來搶親了?」

他兼程趕路,本來就疲憊,差一步幾乎就要錯過她,僥幸之中心里面滿是懊悔與煩躁,忽然之間被蠻橫地推了一下,壞脾氣到達頂峰,如果怒氣能開火車的話,這一瞬間他們可能已經到了山海關。他沒說話,獵槍舉起來,上膛,對准那家丁腦門。

所有人都嚇呆了,門人撲通一聲跪下:「人命關天啊,小王爺!!姑娘是許給我們的,不是搶來的呀!!」

之後的時間像一世紀那樣漫長。

他的槍收回來,把跪倒的門人扶起來,慢慢道:「對不住你了,但這人你不能帶走。」

然後他攥著她的手腕子,大步穿過車廂,下車離開。

秋天的雨越下越大,慢天地都是。

小王爺顯瑒是有一柄十字形彈孔的四管獵槍,急眼的時候,是把它頂在一個人的腦門上,但是他沒有爆掉誰的腦袋,更沒有成串的弄死仨。

那個女孩沒有俄國血統,會用英語讀一首采栗子的小詩,未經人事,偶爾發傻,僥幸逃生。

這樣的兩個人是別人嘴里的畜生和妖魔。

第七章

他們下了火車,離開站台,在大雨中穿過站前廣場上的人群,他的手都直攥著她的手腕可是當他們徹底走出火車站之後,顯瑒卻把手松了,他只是背著獵槍,悶頭走在前面,把一個後背給明月。他的步伐太快,步子又邁得大,她得小跑才能跟上。雨水把她的頭發還有臉上的妝容沖得唏哩嘩啦,一腳踩在沒深沒淺的水坑里面,泥點子能崩到臉上去。她一邊走一邊琢磨,忽然間好像明自了什么,一腳踩住,停在原地,再沒跟上去。顯瑒自己走出去七八丈遠,慢慢回過身來。

明月抹了把臉,隔著雨水市成的簾子問他:「跟誰,跟誰發脾氣呢?」

「你心里知道。」他聲音不大,但足夠她聽得清清楚楚楚。

她跑了幾步,到他跟前,用一根指頭指著自己:「是,是跟我不?小王爺是跟我來勁兒呢,是吧?」

他看著她的臉,一個字一個字從牙關里面說出來:「我要是沒回來呢?這輛車要是沒故障,按時間走了呢?明月你是不是就真的嫁到別人家里去了?是不是?!終身大事兒妥當了,姑娘心里高興吧?在我這里粗茶淡飯地糊弄您,平時待您還不客氣不周到,這回可解脫了,是吧?。。。

顯瑒這幾句話沒說完,明月只覺得像有一把刀刃飛薄鋒利的小刀在她的心上來回的割,割得血淋淋,流得滿胸口都是,張開嘴巴就要吐出來樣,她的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汗水,橫流漫卷了片,下一秒鍾難以控制地叫起來:「那我怎么辦?!那我怎么辦?!」

「你辦得很好啊」他一把揪住她的胳膊,狠狠往上一帶,兩個人的額頭幾乎撞在起,他忽然知道,自己一直壓抑的,滔天的怒火究竟是沖誰來的了,對,是她,就是她!他以為她被迫出嫁,應該誓死抗爭,五花大梆地被困在車上,等著他來營救。誰知道這人身上穿著漂亮的洋裝,形容鎮定。誓死抗爭?分明是帶著對新生活的向往和幸福,就要逃出升天。他把她從車上弄下來,一邊走一邊想,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自己不是把人家好事兒給攪了吧?那可是損了y德了啊。。。

她終於「哇」地一聲哭出來,幾乎同時,卯足了力氣一腦門撞向顯瑒的臉,他顴骨上結結實實地吃了一記,忽然吃痛,手上松了,明月的手抽回來的同時轉身就跑,可是腳還沒邁開,就被他一把抓住肩膀,狠狠地拽回來,摔在他懷抱里。她所有的哭聲被收納在他的胸膛里,一邊哭一邊攥緊了拳頭打他,頭臉肩膀後背,所有能夠得著碰得到的地萬,真地用了力氣,連自己的手都疼了,可這個人不躲閃也不抵擋,只是用身體包裹住她,承受住她。他們像兩株纏繞的藤。

雨越下越大,賣糖炒栗子的婦女躲在屋檐下面,看這對男女在雨中追逐吵鬧叫嚷最後又擁抱在一起,輕輕說,作孽,作孽。

很久之後,汪明月長大了,見的人和經歷的事情多了,發現無論她後來有多惱恨這個人,討厭這個人或者認為他有多混賬,她都必須承認,跟所有人相比,顯瑒是個真的男人,事情來了不會躲,有了麻煩他來扛的男人。

那天他沒有帶她走,沒有隱藏她,沒有任何選擇任何種妥協或者折中的辦法,只是把她直接接回王府,對福晉和所有的家人說明月從此是我的人,這件事情過去了,我再不追宄,但今後誰也不能要她走.誰也不能難為她。

那天早上彩珠吃到了個邪門的黃j蛋。不久之後的晚上,數個月不省人事的老王爺終於咽下了最後口氣,撒手西去。老王爺手上的綠王扳指傳到了小王爺手上。後來福晉一邊喝湯葯一邊對彩珠說:「從此他是家之主了,你順著他,別想太多了,自己也好過點。」

彩珠輾轉反惻,百爪撓心,一日下午忽然見格格們買的幾只貓在院子里鬧,一會兒這幾只湊到一起去咬那一只,一會兒又換了搭子,再合伙去收拾另一只。她忽然就霍然開朗了,今時今日的好不是永遠的好,你們現在在一起,誰知道以後會不會又相互咬得遍體磷傷呢?

老王爺的頭七,割據此地的軍閥來王府上香。事畢,顯瑒把大帥讓到後面飲茶,聊了幾句之後,大帥提起了一件事:東邊方向,最近土匪猖獗,惜著山勢地形打家劫舍,擾的附近一十三縣民不聊生,眼下正是秋後,土匪們囤糧食的當口,大帥打算親自率兵剿匪。

顯瑒以為這軍閥又是要錢來了,誰知他想要的其實是別的東西。

「興兵之前要先振士氣,壯軍威。我要整一個閱兵式,想要跟小王爺惜個地方。」

顯瑒喝了一口茶,心下沉吟:果然我料得不錯,這軍閥的目口越來越大。

「想跟你惜太祖的點將台。」軍閥說。

顯瑒慢慢地把手里的茶杯放下。

顯瑒從小就唱這樣首歌謠,

點將台,點將台,太祖策馬揚鞭來。

點將台,點將台,太宗建制傳世代。

點將台,點將台,世祖艇兵山關開。

歌謠里的這座點將台,在奉天市中心圓形廣場的正南萬向,是個長十丈,寬七丈的兩層漢自王平台。在這座點將台上,太祖爺努爾哈赤揮旗誓師,率領著他的八旗子弟在東北雪原上所向披靡。在這座點將台上,太宗皇太極建立大金政權,奠基滿清二百余年的江山偉業。在這座點將台上,世祖皇帝擂鼓勵兵,終率將士入關進京,統一華夏。

而如今,而如今,顯瑒看著眼前這位掌握著本地人馬兵權的軍閥,如今你也要學我滿清先皇,站在這個點將台上閱兵?你也要成就偉業,建朝立國?

他在屈辱和惱恨中覺得自己的骨頭發緊,臉上卻輕輕地笑了:「大帥跟我惜這個點將台,是有大用處。。。?」

「剛不是跟小王爺說了:我要作閱兵式,振士氣,壯軍威。。。」

「您既是跟我張口,關於這點將台的掌故肯定是了解的。大帥要做的是剿匪安民的大好事兒,人馬我沒有,就是有點家丁,怛您要是有別的需要,軍餉,糧草,那我一定再所不辭。」

軍閥沉了臉:「小王爺以為我是來化緣的?。。。您給我個痛快話,惜,還是不借?」

顯瑒拱拱手:「惜。大帥張口,那我一定惜。只不過,要是之後哪里有什么不周到,您要記得,我是勸過您的。」

軍閥也笑著拱手:「那我先謝謝小王爺了。」

那軍閥擇了黃道吉日,在圓形廣場的點將台上誓師剿匪。他親自帶兵赴吉林,一連五場大捷,果然氣勢如虹,殺的土匪人仰馬翻,充盈了自己的銀庫糧倉,又收編了不少驍勇人馬,迅速成長發達,儼然成了大物。只不過,在一場小戰之後,軍閥解手的時候,被山中流彈擊中咽喉,撲通倒在地上就再也沒起來。軍閥手下好不容易整編出來的人馬又散成了無數小系,剛聚起的城又變成了砂。坐鎮奉天城的大帥又換了幾任,可是人人心里犯了忌諱,誰也不敢再去打聽那圓形廣場正南萬向的點將台了。

奉天城會蘭亭澡堂子里面,遺老遺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