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部分(1 / 2)

日瓦戈醫生 未知 6255 字 2021-02-13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看到她的激動和眼淚,想問問她發生了什么事,也很想說出曾經有兩次和她相遇,一次是他還在中學的時候,另一次是已經上了大學,但又覺得這樣有點兒失禮,會讓她認為舉動有失檢點。接著他突然想起當初在西夫采夫的時候,故世的安娜·伊萬諾夫娜睡在棺材里的模樣和東尼啞的哭喊,於是就忍住了,反而說了一句:

「謝謝您。我自己就是醫生,自己會給自己看病。我什么也不需要。」

「他為什么生我的氣?」拉拉心里想,奇怪地看著這位翹鼻子的、其貌不揚的陌生人。

接連幾天都是多變的、不穩定的天氣,一到充滿了濕潤的泥土氣味的夜晚,就刮起颯颯作響的溫暖的風。

這些天不斷從大本營傳來一些奇怪的消息,從家里、從內地也傳來了令人不安的謠傳。和彼得堡的電訊聯系已經中斷。各個角落都在談論政治性的話題。

每一次值班,護士安季波娃早晨和晚上都要查一次房,這時就和病房的其他傷員,也和加利烏林以及尤里·安德烈耶維奇交談三言兩語的閑話。「真是個奇怪的耐人尋味的人,」她是這么想的,「年輕輕的就對人把不怎么客氣。長了個翹鼻子,根本說不上漂亮。是個正經的聰明人,頭腦靈活機敏,讓人有好感。不過問題不在這上面。要緊的是盡快完成自己在這里的責任,然後調到莫斯科去,和卡堅卡離得近一些。到了莫斯科就要求解除護士的工作,然後回尤里亞金,到學校去工作。因為關於可憐的帕圖利亞的情況都弄清楚了,一切希望也都落空了,所以沒有必要再繼續充當什么戰地女英雄,而她正是為了找他才讓人家給宣傳了這么一陣子。」

不知道卡堅卡現在怎么樣?可憐的失去了父親的孤兒(想到這里她又哭了)。近來的變化太大了。不久前還~心想的是對祖國的神聖責任,是軍人的英勇和崇高的公德。可是仗打敗了,這才是最主要的災難,因此其余的一切也就失去了光彩,絲毫神聖的意味都沒有了。

突然間一切都變了樣兒,言論變了,空氣也變了,既不會思考,又覺得無所適從。仿佛有生以來就像個孩子似的讓人牽著手走,如今驟然把手放開,要自己學著邁步了。而且周圍既沒有親人,也沒有權威人士。於是便想信賴最主要的東西,即生活的力量、美和真理,讓它們而不是讓被打破了的人類各種法規來支配你,使你過一種比已往那種平靜、熟悉、逸樂的生活更加充實的、毫無遺憾的生活。不過在她這種情況下——拉拉及時地醒悟到這一點——無可置疑的唯一目的就是撫養卡堅卡。帕圖利奇卡已經不在人世,如今拉拉只是作為一個母親而活著,要把一切力量都傾注在卡堅卡這個可憐的孤兒身上。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接到信說,戈爾東和杜多羅夫未經他同意就把他的書出版了,很受歡迎,預示他在文學上大有前途。還說到目前莫斯科的形勢既使人感興趣,也令人不安,下層干民中隱伏著的激憤情緒日益增強,大家似乎處在某一重要事件的前夕,嚴重的政治事件迫近了。

夜已經深了,尤里·安德烈耶維奇不斷地克制著難耐的困倦。他一陣陣地打著腦兒,心想在這樣緊張的一天過後,他不可能睡熟,而且現在真沒睡著。在窗外,睡意惺松般的微風似乎輕輕打著呵欠。如泣如訴的風聲仿佛在說:「東尼娘,舒羅奇卡,多么想念你們哪,我是多么渴望回家去工作啊。」在這微風的喃喃低語聲中,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時睡時醒,短暫而又令人不安地交迭著苦樂不同的心境,恰似這多變的天時和今晚這個捉摸木定的黑夜。

拉拉想的是:「他表現出這么大的關心,懷念並且保存著可憐的帕圖利奇卡的遺物,可我簡直蠢得像豬,連人家是誰、是哪兒來的人都沒問。」

第二天早上查房的時候,為了彌補前幾次的疏忽並遮掩一下自己的失禮,她仔仔細細地詢問了這位加利烏林的情況,其間不住地發出驚嘆聲。

「上帝,您真是太聖明了!布列斯特街二十八號,季韋爾辛一家,一九零五年革命的那個冬天,尤蘇普卡?不認識。對不起,木知道尤蘇普卡,也許是不記得了。可是就在那一年,那一年和那個院子!啊,不錯,是有這座院子,也正是在那一年!」嗅,她一下子就把這一切都回憶起來了!還有當時的那些槍聲,還有(是什么來著,一下子又想不起來了),還有《基督的意願》!啊,小時候初次感受的力量真大,印象真深哪!「對不起,請原諒,少尉,您怎么稱呼?嗅,對,對,您已經告訴過我了。謝謝,太感謝您了,奧西普·吉馬澤特金諾維奇,您喚醒了我的多么美好的回憶和思念啊!」

一整天她心中就裝著「那座院子」到處走動,不斷地嘆息,而且幾乎要說出口來似的盤算著。

「想想看吧,布列斯特街二十八號!又是槍聲,木過這回更可怕得多了!這可不是那些『男孩子們在放槍』。那些男孩子已經長大成人,而且都在這兒——都在軍隊里,全部是來自同樣院落、同樣村庄的普普通通的人。太驚人了!太不可思議了!」

拉著手杖和架著拐的人走進房來,鄰近病房那些傷殘而不需要人扶的人跑了進來,大家爭先恐後地喊著:「最重要的事件發生了。彼得堡街上已經開始s動。彼得堡衛戍部隊站到了起義者一邊。革命了。」

這個小城叫作梅留澤耶沃,它坐落在一片黑土地帶。漫天飛的蝗蟲像整塊的烏雲懸在城市房屋的上空,部隊和輜重車隊潮水般地穿城而過,揚起黑色的煙塵。從戰場撤下來的和開往前線的,這兩個方面的人流和車輛從早到晚不曾中斷。誰也說不准仗是在繼續打,還是已經結束了。

像雨後春筍一樣,每天都會冒出~批新的職務。這些都得選一些人去擔任,其中包括他、加利烏林中尉和護士安季波娃,還有他們那一伙兒的另外幾個,算是寥寥可數的來自大都市的見過世面的人物。

他們占據了市自治機關的幾個職位,同時還兼任分駐在幾處小地方的部隊和醫療隊的政委。對待這些需要不斷輪流處理的公務,他們都抱著像在戶外玩捉人游戲似的娛樂消遣的態度。然而他們始終索索於懷的,就是盡快擺脫這種把戲,趕回家園從事各自長遠的事業。

由於工作上的關系,日瓦戈和安季波娃時常見面。

烏黑的煙塵被雨水攪拌成咖啡似的茶色泥漿,覆蓋在城里的街道上。

這座城市很小。在任何地方只需稍微順著街角向外一走,放眼望去就是一片憂郁的田野和y暗的天空,那里就是正在進行戰爭和革命的空間。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給妻子的信是這樣寫的:

部隊里仍然存在潰散和混亂現象。正在想辦法加強士兵的紀律,提高他們的戰斗力。我曾經巡視過駐地附近的幾支部隊。

最後,想說的是,也許我早已告訴過你了——在這里直接和我一起工作的就是那個從莫斯科來的護士、烏拉爾人安季波娃。

還記不記得,就在你媽媽去世的那個可怕的晚上,在聖誕晚會上朝檢察官開槍的那個姑娘?後來好像還審判過她。記得當時我對你說過,這個女子高等師范的學生當初還在中學的時候,我和米沙就曾經在一個蹩腳的小旅店里見過她。現在已經記不清楚是為了什么事和你爸爸一起到那兒去的了。那個晚上冷極了,現在回想起來仿佛就是在普列斯納發生武裝起義的時候。她就是安季波娃。

好幾次想盡一切辦法回家。不過,這事可不簡單。主要還不是被工作耽擱了,要辦的事可以移交給旁人,絲毫不會有什么影響。困難在於交通。要不就是火車根本不來,要不就是人多得擠不上去。

不過,看來也不會永遠這樣下去,所以,有幾個已經傷愈的、退役的和辭去職務的人,其中就包括我、加利烏林和安季波娃,下決心無論如何在下星期一定出發,而且為了坐車方便,一個一個地分別在不同的日子起程。

說不定哪一天我就會到家,就像一片雪花飄落到頭上一樣。不過,我還是力爭事先能發個電報。然而,就在動身之前,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卻趕上了收到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的一封回信。

在這封由於痛哭而顧不上推敲字眼、紙上的淚痕代替標點的信里,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極力勸說丈夫索性不回莫斯科,不如直奔烏拉爾去追蹤那個不同尋常的女護土,因為她經歷當中那些傳奇性的遭遇,決不是東尼娜那種平庸的生活道路能比得上的。

「不要擔心薩申卡和他的未來,」她寫道,「你也不必為了他而覺得羞愧。我保證一定按照你從小在我們家看到的那些規矩來養育他。」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忙不迭地提筆回信:你簡直是發瘋了,東尼證,這是多大的疑心病啊!難道你還不知道,或者還沒有足夠理解,正是因為有了你,有了對你的思念,有了對你和家庭的忠誠,才把我從死亡和這兩年戰爭期間所有那些可怕的、毀滅性的遭遇當中挽救出來?其實,說這些也是多余的。我們很快就要見面了,重新開始過去的生活,那時一切都會清楚的。不過,你能給我寫這樣的回信,倒引起了我另一方面的擔心。如果我當真給了你這封回信以某種口實,可能我的舉止確實有輕率的地方,那么,在這個女人面前我是慚愧的,因為這會讓人家感到迷惑不解,應該向她表示歉意。等她從附近幾個村子巡視回來,我一定這么辦。過去只是省、縣才有的地方自治會,如今在更低一級的機構,在鄉里,也都在建立。安季波娃是去幫助她的一個女朋友,那人的職務就是指導這些新設的法定機關的視導員。

雖然和安季波娃住在同一幢房子里,可是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她住在哪個房間,而且也從來也沒想到這一點,這可真是妙極了。從梅留澤耶沃往東和往西,有兩條大路。一條是土路,穿過森林直通濟布申諾。那是一個買賣糧食的小鎮,行政區隸屬梅留澤耶沃,可是其他方面都超過了後者。另一條是碎石路,它穿過一片到夏季就干涸的沼澤草地通往比留奇。那是離梅留澤耶沃不很遠的兩條鐵路交匯的一個樞紐站。

六月間,在濟布申諾曾經出現了一個獨立的濟布申帶共和國,只存在了兩個星期。這是由當地的一個磨坊工人布拉熱依柯宣告成立的。

共和國依靠的是二百一十二步兵團的部分逃兵。他們攜槍離開了陣地,經過比留奇來到濟布申諾的時候,正趕上革命。

共和國不承認臨時政府,而且也脫離整個俄羅斯。年輕時曾經和托爾斯泰有過通信關系的教派分子布拉熱依柯,宣告在濟布申諾建立永世不變的統治,實行集體勞動和財產共有制,把原來鄉的行政機關改叫作使徒會。

濟布申諾從來就是種種奇談怪論的發祥地,它坐落在一片難於通行的密林當中,混亂時代的文獻里邊就有關於該地的記載,後來又因為周圍不斷出沒的強人而出了名。人們茶余酒後常常提到的,是此地有不少殷實可靠的商家,再有就是它那神話般肥沃的土質。這臨近前線的西邊地帶,有些風俗信仰和方言特色正是從濟市申話傳來的。

如今風言風語的一些謠傳,都是關於布拉熱依柯的那位主要助手的。人們都一口咬定說,那個天生的聾啞人借著一股靈氣就能開口說話,靈氣一過就又成了啞巴。

六月間,濟布申諾共和國垮了台。效忠臨時政府的軍隊開到了這個地方。那股逃兵從濟布申諾被趕了出去,朝比留奇的方向追去。

離比留奇有見俄里遠的鐵路線以外,周圍是一片砍伐過的森林殘址,現在那里剩下來的樹樁上已經長滿了革莓,一半的地面上是沒有運完的拆散了的柴垛,還有些當初的季節性伐木工住過的已經坍塌的地窖。那些逃兵就在這里扎了營。

日瓦戈醫生先前在那里養傷、後來就留下來工作、如今又要離開的那所陸軍醫院,就設在扎布林斯卡啞伯爵夫人的別墅里。主人從戰爭一開始就把它獻給了傷兵。這座兩層樓的別墅修建在梅留澤耶沃最好的地點,坐落在城里那條主要街道和中心廣場的交叉點上。人們把這片廣場叫作c場,因為從前士兵們在這里出c,現在晚上用來開群眾大會。

由於這里處於路口的位置,在幾個不同的方向上從別墅向外望去,視野都很開闊。除了那條主要的街道和廣場以外,還可以看到緊相鄰的一所院落。那份寒酸的外鄉人的家當,簡直和一家農村住戶毫無二致。別墅後牆之外就是伯爵夫人的舊花園,那里有一道門也可以通到鄰家的院子。扎布林斯卡姬從來沒把這幢房子當作一份了不起的產業。在縣里她還有一片叫作「逍遙津」的領地,這房子只作為進城辦事時的一個落腳點,同時也是夏天從四面八方往領地去的客人聚集的地方。爵夫人已經出嫁的兩個女兒的老家庭教師弗列里小姐,另一位是皮膚白皙的女廚師烏斯季尼姬。『弗列里小姐是個頭發花白、面色紅潤的老太婆,腳上拖一雙便鞋,身上穿一件肥大的道邀遍遇的長衫,就這樣衣冠不整、蓬頭散發地在整個醫院里走來走去地照料著。她對醫院已經有了好感,就像當初對待扎布林斯基一家那樣,逢人就用那半通不通的俄國話說點什么,把每個詞的尾音都按照法語的習慣咽掉了。談話時她總愛擺姿勢,不停地搖動著兩只手,咕叨到最後就會爆發一陣嘶啞的笑聲,結果則是忍不住的一次長時間的咳嗽。弗列里小姐對護士安季波娃的底細了如指掌。她覺得醫生和護士本來就應該相互傾心。出於深深扎根於浪漫天性的撮合男女私情的病好,這位老小姐總要高高興興地促使這兩個人呆在一起。凡是這種時候,她就意味深長地用手指比劃著恫嚇人的樣子,一邊像調笑似的朝他們眨眼睛。安季波娃覺得莫名其妙,醫生則很惱怒,可是老小姐也同所有脾氣古怪的人一樣,總是把自己的誤解放在首位,無論如何也不肯丟掉它。

烏斯季尼娜古怪的天性更有過之。這個女人生就一副不勻稱的上窄下寬的身材,活像一只正在抱窩的母j。她為人枯燥乏味但又精明到狡詐的程度,不過,在這個清醒的頭腦里卻摻雜著極強的幻想力,特別是有一種控制不住的迷信的傾向。

烏斯季尼妞通曉許多民間的咒語,每逢離家外出的時候,如果不對著鑰匙孔念幾句咒語,說幾句祈求爐火安全和自身避邪的話,她是一步也不肯邁的。烏斯季尼姐是濟布申話本地人,據說是個鄉村巫師的女兒。

只要那股莫名的激情不曾壓倒她,烏斯季尼姐就可以整年一言不發,而一旦爆發就無法遏止,一心想的只是要為真理而戰。

濟市申諾共和國失敗以後,梅留澤耶沃的執委會就開展了反對各地流行的無政府主義思潮的運動。每天晚間,c場上都自然地形成平靜的集會,人數並不多,無事可做的梅留澤耶沃的居民就信步到這里來,像往年夏天到消防隊門前露天閑坐一陣一樣。梅留澤耶沃的文教干事很贊賞這種集會,經常從自己那里或是過往的人員當中派些人來進行指導。他們認為最荒唐無稽的就是關於濟布申諾的那個會說話的聾啞人的傳說,於是都在發言中不斷地加以揭露。可是梅留澤耶沃當地的小手工業者、士兵和過去老爺家里的使女,卻另有看法。他們覺得一個聾啞人會說話並不是不可思議的事,所以紛紛為之辯護。

在人群中為聾啞人進行的亂糟糟的辯解當中,常常會聽到烏斯季尼姐的聲音。起初她還下不了決心拋頭露面,女人的羞澀心理起了牽制作用。但是她逐漸有了勇氣,用一些在梅留澤耶沃並不受歡迎的想法來挑剔講話的人。她就這樣不知不覺地成了講台上的一個饒舌婦。

通過敞開的窗子,在別墅里可以聽得到c場上混成一片的說話聲,要是在十分寂靜的夜晚,甚至可以零零星星地聽出個別人講話的內容。逢到烏斯季尼娜發言,弗列里小姐就經常會跑到房子里來勸說大家仔細去聽,一邊顛三倒四地、高高興興地學著說:

「說不過了!說不過啦!像連珠炮似的!喊了一聲!啞巴!變了,又變了!」

這位老小姐心里卻暗暗地把這個伶牙俐齒的潑辣女人引為驕傲。女人家總是體貼入微地表現得彼此息息相關,但是也會永無止境地互相呼叨和埋怨。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按部就班地做著起程的准備,應該告別的人家和單位都去了一遍,必要的證明文件也領到了。

這時,前線這支部隊的一位新政委到軍里去的途中,在城里停留下來。關於此人,已經有些傳聞說他還是個毛孩子。

那時正是准備一次新的大規模進攻的日子,盡力想辦法提高部隊的士氣。部隊已經集結,成立了革命軍事法庭,恢復了不久前取消的死刑。

起程之前,醫生需要到城防司令那里辦理注銷手續。擔任這城防司令職務的是軍事長官,大家都隨便地叫他「縣長」。

他那里經常擁擠不堪,令人望而生畏。無論是走廊里還是院子當中,甚至辦公室幾扇窗外的半條街上,都是亂哄哄的。要想擠到他的桌子跟前根本不可能,而由於幾百個人同時都在講話,結果誰也聽不清說的是什么。

這一天不是接待日。在那間空盪盪、靜悄悄的大辦公室里,對越來越復雜的公文程序感到不滿的幾名文書,默默地寫著,不時互相交換幾個帶有嘲諷意味的眼色。從首長辦公室傳出歡快的笑語聲,那里的人肯定是敞開制服領子,正在舒舒服服地享用清涼飲料。

加利烏林正好到外間屋來,一看到日瓦戈,他做了個准備跑開的動作來招呼醫生也到里面去分享那里的歡樂。

醫生反正是要到辦公室去找首長簽字。到那里,他才看到一個最不成體統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