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部分(1 / 2)

日瓦戈醫生 未知 6228 字 2021-02-13

東西。可是向誰交代呢?這就是問題。為了管理這些物品,我c夠了心,換來的卻是無數的怨言。我把扎布林斯卡妞交給醫院的財產全部登了記,因為這是法令規定的精神,現在卻落得仿佛我假裝這樣做,用這種辦法替伯爵夫人保護財產。這夠多么卑鄙!」

「唉,您就讓這些地毯和瓷器見鬼去吧,這些該死的東西。居然為這件事影響情緒!嗅,對了,昨天沒能見到您才是最大的遺憾呢,我簡直是受了最大的打擊。本來可以全都向您說清楚,使所有惱人的問題都有答案!這是當真的,不開玩笑,我恨不得把滿腔的話都說出來。談談我的妻子、兒子,說說我的生活。真見鬼,莫非一個成年男人就不能和一個成年女人談一談,否則就會被懷疑有什么『勾當』?呸!讓魔鬼把這些破布呀、襯里呀統統扯碎吧!

「您繼續熨陽,只管熨您的衣服吧,別管我!不過我還是要說,要說很長時間。

「您也許在想,如今是什么時候!可是我和您正是生活在這種時候!這是史無前例的機遇。請想想看:整個俄國仿佛被撤掉了屋頂,我們和所有的老百姓都一下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沒有人再需要偷著看我們。真是天大的自由!這絕非口頭上的和書面要求中的自由,而是真正的、從天而降的意外之物。不過,這也是偶然之間和無意之中的自由。

「一切的一切都變得如此出奇的巨大!您沒發現?仿佛每個人都被他本身、被他自己顯露出來的威力制服了。

「我說我的,您只管熨吧,不用開口。您不感到乏味吧!我給您換熨斗。

「昨天我看到了晚間的集會,真是大開眼界。我們的俄羅斯母親行動起來了,到處行走,坐立不安,而且有說不盡的話。講話的不單單是人。滿天的繁星和樹木也在娓娓交談,夜間的花草探討著哲理,一幢幢的石砌房屋同樣參加了集會。完全像是福音書上說的那樣,難道不對嗎?仿佛又回到了使徒們的時代。還記得保羅的話嗎?『要開口講話,發出神啟。要為布道的才能祈禱。」』

「您說地上的樹木和滿天的星星也參加了集會,這我理解。我知道您想說的是什么,我也有過這種體驗。」

「戰爭只做了一半的事,剩下的由革命完成了。戰爭是人為地使生命得到暫時的休息,完全像是可以把生存推遲一個短時間一樣(真是廢話!)。革命違反著意志奔騰而出,仿佛是一股被阻滯得過長的空氣。每個人和每件事物都蘇醒了,獲得了再生,一切都發生了轉化、轉變。也許可以說,每一個人都經歷了兩種革命,一種是自身的,另一種是共同的。我覺得,社會主義宛如一片海洋,所有個人的、單獨的革命應該像無數溪流一樣匯聚其中,這就是生活的海洋,自存自在的海洋。我所說的生活的海洋,指的是那種值得用繪畫表現的生活,是經過創造而豐富起來的充滿智慧的生活。可是,現在人們決心不在書本上去體驗它,而是通過自身的行動,不訴諸於抽象,而是仰仗實踐。」

出乎意料的聲音的顫抖,暴露出醫生的意志開始發生動搖。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一時之間停止了熨衣服,嚴肅而又好奇地望著他。他顯得很窘,忘記了自己正在說什么。短暫的停頓之後,他又開始講起來,不假思索地信口說了下去。他說道:

「這一個時期始終渴望能夠生活得忠誠而有成效!我非常希望能成為這種昂揚振奮精神的一部分!就在這席卷一切的歡樂之中,我發現您那教人猜不透的侵郁寡歡的目光,那仿佛是不知失落在何方的一種神色。我寧願付出一切,但求沒有它,希望在您的神態上能看到對自己的命運是多么心滿意足,而且在任何方面對任何人都無所需求。我甚至希望有一位您所親近的人,朋友也好,丈夫也好(最好是軍人),能握住我的手,要我不要為您的遭遇擔心,也不必用自己的關心給您增添煩惱。不過,我肯定會把手掙脫,而且擺著手表示不同意……唉,我真有點忘乎所以啦!請原諒。」

醫生的嗓音又一次失去了控制。他擺了擺手,懷著無可挽回的窘迫的心情站起來,走到窗子跟前。他背朝房間,兩只手掌托著臉頰,兩肘支在窗台上,~雙失神的、尋求內心平靜的眼睛凝視著沉浸在暗夜中的花園深處。

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繞過一頭搭在椅子上、另一頭靠在另一個窗台上的熨衣服用的木板,在離醫生背後幾步遠的房間中央站住了。「天哪,我多么害怕這種事!」她像自言自語似的輕輕說。「這是多么致命的迷誤!尤里·安德烈耶維奇,請別說了,別這樣。哎呀,您瞧,我因為您干出了什么事!」她大聲喊著朝工作台跑過去,忘記拿開的熨斗下面,一件被烤焦的女上衣冒起了一股刺鼻的輕煙。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她氣惱地把熨斗砰的一聲放到爐蓋上,繼續說下去,「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您應該清醒一下,到老小姐那兒去呆一會兒,喝點水,親愛的,回來的時候應該是我希望看到的平常那種樣子。聽見了嗎,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我知道您是能做到的。一定要這樣,我請求您。」

這樣的表白心跡,在他們兩人之間就再也木曾發生過。一個星期之後,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離開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日瓦戈也開始收拾行裝准備上路了。臨出發的前一天夜里,在梅留澤耶沃下了一場可怕的暴風雨。

狂風的咆哮和暴雨的轟鳴交織在一起,雨水一時傾瀉在屋頂上,一時隨著改變了的風向沿街灑去,似乎是用它那洶涌的水流一步步地奪路前進。

隆隆的雷聲不間斷地匯成一片均勻的轟鳴。在緊密的閃電照耀下,不時地顯現出一條條向遠處躲去的街道和彎著腰朝同一個方向奔跑著的樹木。

深夜,弗列里小姐被大門外可怕的敲門聲驚醒。她害怕地從床上坐起來,仔細傾聽。敲門聲仍然不停。

她想,難道整個醫院就沒有一個活人出去開門,莫非就該她這個可憐的老太婆吃苦受累,只因為她天生的正直和肯負責任?

好吧,就算扎布林斯基一家是有錢人,是貴族。不過這醫院已經成了他們自己的,是人民的。那么現在又把它扔給誰了呢?比如說,我真想知道。那些衛生員都跑到哪兒去啦?無論是負責人、護土,還是大夫,都逃命了。可是醫院里還有傷員,兩個沒有腿的在樓上的外科手術室里,就是原先用作客廳的那個房間,樓下的儲藏室里還有一屋子傷號,就在洗衣房旁邊。烏斯季尼妞這個妖婆又外出串門子去了。這個傻瓜眼看要有大雷雨,可還是鬼迷心竅地走了。這回算是有了過硬的借口,可以在外邊過夜了。

「啊,感謝上帝,雨總算停了,風也不刮了。人家准是看到不開門,擺擺手就走了。這種天氣還來敲門也真是見鬼。不過,會不會是烏斯季尼娜?不會,她自己有鑰匙。哎喲,我的老天爺,真可怕,又在敲了!

「不過總還是太作賤人啦!對日瓦戈倒是沒什么可責怪的。他明天就要走了,心早飛到莫斯科或是路上去了。不過,加利烏林可真不像話!他怎么能這么貪睡,或者居然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聽人敲門,指望著到我這個弱不禁風的孤老太婆爬起來,在這可怕的夜里和嚇人的地方給不知道是什么樣的人去開門?」

「加利烏林!」她突然想起來了。「哪兒來的加利烏林?」就因為還沒有完全睡醒,才會有這個荒唐念頭!怎么還會有加利烏林,他已經走得無影無蹤了。難道不就是她自己和日瓦戈把他藏起來,給他換了便裝,講清了周圍的道路和村庄,讓他知道往哪兒逃的嗎?當時是在火車站上執行了私刑,打死了金茨政委,並從比留奇到梅留澤耶沃一路開槍追趕加利烏林,搜遍了全城。哪兒還會有加利烏林!

如果不是那批裝甲兵,城市就徹底被摧毀了。當時正好有一個裝甲師路過這里,保護了老百姓,遏制住了那伙惡g。

暴風雨的勢頭已經減弱,逐漸遠去。遠方還隱隱地聽得見稀疏的雷聲。雨還繼續在下,雨水順著樹葉和屋檐輕輕地流淌著。無聲的閃電不時照到老小姐的房間和她身上,稍稍停留一會兒,似乎在搜尋什么。

停了許久的敲門聲又響了起來。仿佛是有人求救似的拼命敲打。風又刮了起來,接著又是傾盆大雨。

一來啦!「老小姐不知沖誰喊了一聲,這一聲連她自己也感到害怕。

一個意外的念頭提醒了她。她把兩腳從床上伸下來,穿上便鞋,披了一件長睡衣就跑去招呼日瓦戈,免得一個人更加害怕。他同樣聽到了敲門聲,於是拿了一支蠟燭從樓上下來,正好和她相遇、兩個人的猜測是相同的。

「日瓦戈,日瓦戈!外面有人敲大門,我一個人不敢去開。」她用法語大聲說,接著又講起了俄語,「您得出去,大概是拉里莎或者加利烏林。」

這陣敲門聲也驚醒了尤里·安德烈耶維奇。他想,這一定是自己人,也許是中途受阻的加利烏林又回到這個藏身之地,或者是路上碰到了什么困難而折回的安季波娃。

在過道里,醫生讓老小姐拿著蠟燭,自己走過去扭動門扣,拉開了門栓。強勁的陣風把門從他手中吹開,燭火熄滅了,冰冷的雨點濺落到兩個人身上。

「是誰?是誰呀?有人嗎?」老小姐和醫生在黑暗中爭先恐後地喊,但是沒有回音。突然,他們又聽到在另一個地方響起了先前那樣的敲門聲,似乎是在後門那邊,可是一下子又覺得像是從花園里敲窗子。

「大概是風。」醫生說,「不過為了安全,還是到後門去看看,弄清楚到底是風還是人,我在這兒等一等,免得真有什么人,或者還是別的原因。」

老小姐回到屋里去,醫生來到大門外的遮檐下。他那已經適應了黑暗的眼睛,立刻分辨出天將破曉的征兆。

大團的烏雲仿佛逃避追趕一般發瘋地掠過城市上空。低飛的雲絮幾乎擦到朝一個方向傾斜的樹梢,恰如無數把彎曲的條帚在給天空清掃。打在房屋木板牆上的雨水由灰白變成了黑色。

「怎么樣?」醫生間轉回來的老小姐。

「您猜對了。什么人也沒有。」她告訴他在屋子里查看的結果。儲藏室的一扇窗玻璃被一節柞樹枝打碎了,地板上積了一灘水;拉拉原先住的房間也如此,地上簡直是一片汪洋。

「那里的一扇百葉窗脫掉了,拍打窗框。您看,就是這么回事。」

他和她又談了一會兒,然後鎖上大門,各自回去重新睡下,但心中都為這場虛驚感到遺憾。

原先以為只要把門一開,進來的一定就是那個已經十分熟悉的女人,渾身濕透,凍得發僵,在她拭擦身上雨水的時候,他們就會向她發出一連串的問題。然後,她換過衣服來到廚房,借著爐子里昨天剩下來的余火烤烤身子,會一邊用手攏著頭發一邊笑著,向他們敘說自己遭到的那些磨難。

他們對此確信不疑,所以關上門以後,這種確信不疑的痕跡仍留在外面的牆角屋邊,從這個女人身上滴落的水跡或者她的影像繼續在他們腦海里回旋。

比留奇的報務員科利亞·弗羅連科被認為是這次車站兵變的間接肇事人。

科利亞是梅留澤耶沃一個有名的鍾表匠的兒子,當地人眼看著他長大。小時候他曾經寄養在伯爵夫人「逍遙津」女仆那里,和伯爵夫人的兩個女兒一起在家庭教師的照管下玩耍。弗列里小姐對科利亞很了解。他就在那個時候開始學了一點法語。

在梅留澤耶沃,人們慣常看到的科利亞無論春夏秋冬總是穿得很單薄,不戴帽子,腳上是一雙夏季穿的帆布鞋,騎一輛自行車。他不扶車把,挺直上身,雙手交叉在胸前,就這樣騎車跑在公路上和城里,不斷地朝電線桿和電線看幾眼,檢查線路的情況。

城里有幾幢房子是通過鐵路電話的一條支線和車站連接的。這條線路由科利亞在車站的服務機房負責。

他在站上的工作忙得不可開交:鐵路電報、電話,如果站長波瓦利欣短時間木在,信號和扳道的事也歸他管,因為這部分設備也在報務機房里。

由於必須同時兼顧好幾件設備,科利亞養成了一種獨特的言語方式,所說的話隱晦而且句子不完整,令人費解,尤其是他不願意回答或者沒有談話興致的時候,更是如此。人們都說,在出事的那天他濫用了自己的職權。

由於他避而不接電話,的確讓從城里打電話來的加利烏林的一片好心落了空,而且無意中對後來的事態發展起了不祥的作用。

加利烏林要求把正在車站或者在車站附近的政委找來聽電話,要告訴他自己立刻出發到伐木場!日址去和他見面,請務必等一等,在這以前不要采取任何行動。科利亞拒絕了加利烏林請他去找金茨的要求,借口說當時線路正在給駛往比留奇的列車傳送信號,同時又以種種真假參半的理由讓這一列車滯留在附近的會讓站上,但車上運載的正是調往比留奇的哥薩克。

等到列車終於開來的時候,科利亞並不掩飾自己的不滿。

機車爬行般地緩緩駛進月台烏黑的遮檐下面,恰好停在報務機房那扇大窗前面。科利亞一下子拉開了那幅織著兩個代表鐵路的縮寫字的深藍色呢窗簾。石砌的窗台上放著一個很大的托盤,上面是一只盛著水的大涼瓶和一只普通的厚玻璃杯。科利亞往杯子里倒了點水,喝了幾口,一面朝窗外看了看。

司機看到科利亞,從司機室里友好地向他點了點頭。「哼,敗類,臭蟲!」科利亞心里滿懷仇恨地這么想,一面朝司機吐舌頭,同時用拳頭做出威嚇的樣子。司機不但明白科利亞做出這種表情的意思,而且自己也聳了聳肩,把頭朝車廂那邊一扭,意思是說:「有什么辦法?你自己試試看。人家有力量。」科利亞的表情作了這樣的回答:「不論怎么說,反正是下賤,壞蛋!」

開始從車廂里往外牽弓嗎匹。它們蹭著碗子,不肯走。馬蹄踏在木跳板上發出的空悶音響不斷換成踩在站台石頭地上的鍍鋁聲。不斷揚起前腿的馬匹讓人牽著走過幾道鐵軌。

線路的末端已經生銹並且長滿了青草的軌道上停放著兩列報廢的車廂。由於雨水沖蝕而油漆剝落以及蟲蛀和濕氣的損害,這些破舊的車廂又恢復了和列車另一側的原始林木原先的親族關系,那些白棋樹樹干上長滿了多孔菌子,森林上空聚集了團團烏雲。

在一片林間空地上,哥薩克們按照命令上了馬,馳向伐木場的殘址。

第二百一十二步兵團的那些拒不服從命令的人,被包圍起來了。騎馬走在林子里要比在空曠的田野上顯得更加高大、威嚴。他們讓躲在土窖子里的那些士兵吃了一驚,雖然後者的手中也都有槍。哥薩克們投出了馬刀。

在騎兵的包圍圈里,金茨跳到一堆碼放得堅實平整的木垛上,向周圍的人講起話來。

他仍舊照自己的習慣談起了軍人的天職、祖國的意義和另一些冠冕堂皇的話。這些概念在此時此地卻得不到同情的反響。聚攏來的人為數很不少,他們備受戰爭的折磨,已經變得粗野而又疲憊。金茨說的這些話,早已磨破了他們的耳鼓。四個月以來,右的和左的甜言蜜語已經把這些人引入了歧途。他們都是普通老百姓。講話的人的非俄羅斯的姓和波羅的海東岸一帶的口音,也讓他們聽得掃興。

金漢也覺察到自己的話說得太長,感到懊喪,但轉念一想又認為這可以讓聽眾更容易接受,不過後者對他並不感謝,反倒顯得無動於衷和含有敵意的厭煩。人群越來越被激怒,他於是決定采用更為強硬的口氣,說出了准備好的威脅性的言詞。這時他已經聽不到逐漸增大的怨聲,只是提醒這些士兵不要忘記已經成立的軍事法庭正在執行任務,並且以死亡威嚇他們放下武器,交出為首的人。金茨還提出,如果不這樣做,他們就證明自己是叛徒、麻木不仁的蠢貨和不知天高地厚的下流坯。但是這些人已經聽慣了這種口氣。

響起了幾百人憤怒的喊聲。「你該說完了吧,夠了!」人們異口同聲地喊叫著,但還沒什么惡意。可是,接著又響起了一陣歇斯底里的叫喊,聲音非常之高,帶著滿腔的惱恨。大家都注意地聽。他們叫喊的是:

「聽到了吧,同志們,他罵得多么粗野?全是過去的那一套!舊軍官的習氣絲毫也沒改!說我們是叛徒?尉官大人,你自己又是什么人?和他用不著客氣。難道還看不出,他是個德國佬,是派進來的?喂,把證件交出來,你這個老爺!你們這些來彈壓的為什么站在這兒發呆?來,讓你們捆吧,把我們都吃了吧!」

金茨這番不得體的話,就是哥薩克們也越聽越不順耳。「都是些下流坯和蠢貨,這幫老爺!」他們互相耳語著。開始是個別人,然後大多數都把馬刀入了鞘,一個接一個地下了馬。當這些下了馬的哥薩克達到了相當數量的時候,就亂糟糟地向空地當中的二百一十二步兵團的人移動過去。大家混到了一起,開始了友好的交往。

「您應該想法不讓人發覺地走掉。」驚慌不安的哥薩克軍官們這樣告訴金茨。「您的車就停在鐵道過路口。我們派人去通知,把它開到近處來。請快走吧。」

金茨就照這個意見采取了行動,但他覺得悄悄地離開有失體面,因此放松了應有的戒備,幾乎是毫不掩飾地朝車站走去。他在精神極度驚恐緊張的情況下走著,但是高傲的心理迫使他邁著安詳的不慌不忙的步子。

離車站已經不遠了,再過去就是緊鄰的一片森林。在一處林間空地上鐵路已然在望,這時他才第一次轉回頭去看了一眼。許多持槍的士兵尾隨在後面。「他們要干什么?」金茨這樣想著,同時加快了腳步。

追上來的人也如法炮制,同他之間的距離保持不變。前方出現了兩堵牆似的破損的火車車廂。繞過它們以後,金茨跑了起來。載運哥薩克來的列車已經編發到調車場,線路是空著的。金茨奔跑著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