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部分(2 / 2)

日瓦戈醫生 未知 6207 字 2021-02-13

「燈光也太暗啦。難怪都把路燈叫作紫斑。真是恰到好處。」

的確,無奇不有的意外的事,都在前邊提到的那個地方讓醫生遇到了。深秋,就在十月戰斗發生前不久一個寒冷漆黑的晚上,他在這個拐角的地方碰上一個人,橫躺在人行道上,神智不清。這人伸開兩臂躺著,頭靠在石柱上,兩腿搭在路邊。他不時斷斷續續地發出輕微的呻吟。對醫生試著讓他恢復知覺而大聲提出的問話,這人只低聲含糊地吐出幾個不連貫的字,又一次昏迷過去。他的頭被打破了,染滿鮮血,經過匆忙的檢查,看來顱骨還是完好的。這個躺倒的人毫無疑問是一次武力搶劫的犧牲品。「皮包,皮包。」他輕聲說了兩三次。

醫生用附近阿爾巴特街葯房的電話叫來了派到聖十字醫院趕馬車的老頭,把這不知名的人送到醫院。

這位遇到不幸的人原來是個知名的政治活動家。醫生治好了他的傷,而此後多年他就成為醫生的一個庇護人,在那充滿懷疑和不信任的年代,讓醫生免受了許多麻煩。

那是個禮拜天。醫生空閑無事,因為他不需要去上班。他們已經按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設想的那樣,在西夫采夫街家里的那三個房間住下來准備過冬。

天氣寒冷而多風,預兆要降雪的低垂的烏雲,顏色是墨黑的。

從早起就開始生火,不住地冒煙。對如何生火一無所知的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不斷給紐莎出些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幫倒忙的主意,而後者已經讓這些潮濕得點不著的劈柴弄得狼狽不堪。醫生看到這些,而且知道應該怎么辦,就試著要c手,可是妻子一聲不響地扶住他的肩膀,邊送他走出房間邊說:

「回你自己房里去吧。本來就夠頭疼的啦,還來礙事。你就是有個說話打攪我的習慣。難道還不明白,你的主意只能是火上加油?」

叫奧,油,東漢奇卡,這可太好啦!爐子一下子就能著起來。糟糕的是,我既看不到油,也看不到火。「

「現在不是說俏皮話的時候。你要明白,有的時候根本顧不上這些。」

生火的失敗破壞了禮拜天的計劃。大家原希望在天黑前把必需的事做完,到晚間就空閑了,但現在都落了空。午飯推遲了,想用熱水洗洗頭和做點其他事的打算也都辦不到。『煙很快就冒得讓人沒法呼吸,大風把煙倒灌到屋子里。房間里彌漫著煙熏的黑霧,如同神話中的死沉沉的林妖。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把所有的人趕到隔壁房間里去,打開了氣窗。他從爐子里掏出一半木柴,在剩下的一半當中用細柴和禪樹皮鋪了一條引火道。

新鮮空氣從氣窗奪路而入,擺動著的窗簾向上飄了起來。從寫字台上飛走了幾張紙。風把遠處的一扇門砰的一聲關上,在各個角落里回旋,像貓捉老鼠似的追趕殘存的煙霧。

燃著了的木柴迸出火焰,僻僻啪啪地響著。小爐子像是被旺盛的火嗆得不住喘息。鐵皮爐膛上出現了一圈圈熾熱的斑點,仿佛是肺結核病人臉上的紅潮。屋子里的煙變得稀薄了,最後終於消失得干干凈凈。

房間也變得更加明亮。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前不久照解剖室主任的指導膩好的幾扇窗,這時都蒙了一層水汽,暖烘烘的油灰氣味一陣陣襲來。爐旁烤著的劈碎的木柴也散發出氣味:苦辣辣而嗆喉嚨的是雲杉皮,清香得像化妝水味道的是白楊。

這時,仿佛從氣窗吹來的一股風,尼古拉·尼古拉耶維奇飛快地跑進來對大家說:「街上開了火。支持臨時政府的主官生和站在布爾什維克一邊的衛戍部隊的士兵采取了軍事行動。到處都有沖突,起義的據點不計其數。到你們這兒來的路上我兩三次遇到了麻煩,一次是在德米特羅夫卡大教堂的拐角上,另一次是在尼基塔城門附近。已經沒有直通的路了,我是繞道過來的。趕快,尤拉!穿上外衣,咱們走吧。應該去看看,這是歷史性的事件,一輩子只能碰上一回。」

可是,他自己卻滔滔不絕地講了兩個小時,然後就坐下來吃午飯,等到要回家的時候,准備技上醫生一同出去,但是戈爾東來了以後把他們勸止了。戈爾東同樣是飛快跑來的,帶來的消息「也一樣。

在這段時間里,事情又向前發展了。又有了一些新的細節。戈爾東講的是s擊越來越猛烈,行人被流彈意外地擊斃。據他說,城里的交通已經中斷,能夠走到他們這個巷子里來簡直是奇跡,不過回去的路已經斷了。

尼古拉·尼古拉耶維奇不聽勸告,試著到外面去探探情況,但很快就返了回來。他說,巷子根本出不去,子彈呼呼地飛,不少角落打下一塊塊磚頭和牆皮。街上一個人影也沒有,人行道也斷了交通。

薩申卡這些日子著了涼。

「我說過無數次了,不要把孩子抱到生了火的爐子跟前。」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生了氣。「受熱要比著涼更有害。」

薩申卡的嗓子出了毛病,開始發高燒。這孩子的脾性很特殊,特別害怕惡心和嘔吐,仿佛時時刻刻要出現這種反應。

他推探開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拿著喉鏡的手,閉上嘴不讓把它放到嗓子里去,喊叫、掙扎。無論怎么勸說、恐嚇,都不起作目。突然,薩申卡不小心張大了嘴舒舒服服地打了個呵欠,醫生借這個機會動作飛快地把小湯匙伸到兒子口里,壓住舌頭,趕忙查看了一下薩申卡紫紅色的喉腔和化了膿的腫大的扁桃體。看到的情形很讓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吃驚。

過了不多一會兒,醫生用同樣的手法從薩申卡嘴里取了一個塗片。尤里·安德烈耶維奇自己有一台顯微鏡。他拿了徐片,自己勉勉強強地作了檢視。幸好不是白喉。

但在第三天夜里,薩申卡突然出現了假性格魯布喉炎的症狀。他發著高熱,端木過氣來。尤里·安德烈耶維奇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可憐的孩子,但自己又無法解除他的痛苦。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覺得孩子就要死了,把他抱在手上在屋子里來回地走,而薩申卡卻開始感到好了一些。

應該搞到牛奶、礦泉水或者蘇打水進行灌救。不過,這時正是巷戰的高峰。挑s的槍聲和炮擊一分鍾也沒有停止過。即便尤里·安得烈耶維奇敢於冒著生命危險穿過交火地帶,在火線的那一邊也不會見到一個活人,因為在情況徹底明朗以前,城里的生活已經完全停頓了。

不過局勢很快就清楚了。到處傳來的消息說,工人已經占了上風。被分割開來而且和自己的指揮部失去聯系的一群群士官生,還在個別地抵抗。

西夫采夫這個區處在從多羅戈米羅夫方向朝市中心進的士兵的行動范圍以內。對德戰爭的士兵和少年工人坐在街巷里挖成的塹壕當中,他們已經熟悉了附近房子里的居民,不時和那些從大門向外探望或者走出來的人像鄰居似的開開玩笑。市區這一部分的交通已經恢復。

作了三天俘虜的戈爾東和在日瓦戈這里被困了三晝夜的尼古拉·尼古拉耶維奇這時候都走了。在薩申卡生病的艱難日子里有他們在場,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感到很高興,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也原諒了他們忙中添亂而額外增加的麻煩。為了表示對招待的感謝,他們兩個都覺得有義務不斷地和主人談話,而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卻被這三整天的無聊空話搞得如此疲倦,以至於和他們分手時感到很慶幸。

得到的消息說他們都平安地回了家,不過,根據這一次的實際檢驗而作出敵對行動已經全面停止的判斷還是為時過早。不同的地點仍有軍事行動,某些區還不能通行,醫生暫時還不能到自己已在想念的醫院里去,那兒的桌子抽屜里還放著他的《游戲人間》和業務札記。

只是在個別市區內部,人們才在清早外出到離家不遠的地方買面包,路上遇到拿著瓶裝牛奶的人,就有成堆人圍上去打聽人家是從什么地方搞到牛奶的。

有時全市又恢復了s擊,再一次嚇跑了群眾。大家都猜測雙方之間在進行某種談判,進展得順利或者不順利就反映在槍炮s擊的時強時弱上。

有一次是在舊歷十月末的一天晚上九點鍾,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快步走在街上,想要到住在附近的一個同事那里去,不過也並沒有什么特殊要辦的事。這一帶往日是比較熱鬧的,但現在人煙稀少,幾乎見不到行人。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走得挺快。天上飄起初降的稀疏雪花,風卻越刮越猛,眼看著變成了一場大風雪。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從一條小巷拐到另一條小巷,自己也記不清轉了多少次彎,雪也下得更加稠密,開始變成了雪暴。這樣的暴風雪在空曠的田野會打著呼嘯遍地彌漫開來,在城市狹窄的死巷子里卻像迷了路似的反復盤旋。

無論是精神世界還是物質的人間,在近處或遠方,或大地或天空,發生的事似乎都是類似的。一些地方不斷傳來已經減弱的最後抵抗的槍炮聲。一處地平線上忽明忽暗地閃現著一簇簇火災現場反映的淡淡余光,在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的腳下,在潮濕的路面和人行道上,風雪卷起霧騰騰的一圈圈漩渦。

在一個十字路口上,一個報童日里喊著「最新消息!」從他身邊跑過,腋下挾了一大卷剛印出來的單張報紙。

「不用找錢啦。」醫生說道。這男孩子吃力地從紙卷上分出潮忽忽的一張塞到醫生手里,接著就和方才突然冒出來一樣眨眼就在風雪中消失了。

醫生走到兩步之外的一盞亮著的路燈跟前,想就地立刻掃一眼主要的內容。

這份只印了一面的號外版,內容是來自彼得堡的關於成立人民委員會、在俄國建立蘇維埃政權和實行無產階級專政的政府公告。接下去就是新政權的第一批法令和電報、電話傳來的種種消息。

風雪吹打著醫生的眼睛,沙沙響的灰色雪粒不時地蓋住報紙上的行行字跡。然而,妨礙他讀下去的並不是這些。這一偉大和永恆的時刻震撼了他,使他無法清醒過來。

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些消息看完,醫生於是四下里張望著,想找個亮一些的避雪的地方。原來他又回到了自己也搞不清的那個十字路口,站在謝列布良內和莫爾昌諾夫斯卡的街角上,旁邊就是一幢正門鑲了玻璃的五層高樓的人口,樓里寬敞的前廳亮著電燈。

醫生進了樓房,在盡里邊的燈下全神貫注地讀起了電訊消息。

在他頭上響起了腳步聲。不知什么人從樓梯走下來,中間似乎猶猶豫豫地常常停住。果然,往下走的這個人猛然改了生意,轉身又向上跑去。什么地方的一扇門開了,傳出兩個人說話的聲浪,不過回聲太強,聽不清講話的是男是女。接著又是砰的一聲關了門,先前下樓的那個人腳步十分堅決地跑了下來。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的兩只眼睛和整個心思都貫注在報紙上。他不打算抬起眼來看這個不相干的人。但是那人跑到樓下就站住了。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抬頭看了一眼這個從樓上下來的人。

站在他面前的是個十八歲左右的少年,身上是一件在西伯利亞常穿的那種里外翻毛的鹿皮襖,頭上戴了頂同樣的皮帽。這男孩臉色黝黑,長著兩只窄細的吉爾吉斯人的眼睛。他臉上有某種出身高貴的氣質,聰明靈活的神態一閃而過,還隱藏著一種似乎是從遙遠的異國他鄉帶來的、在混血人臉上常見的那種纖細的表情。

這男孩子把尤里·安德烈耶維奇認成了另外的什么人,明顯地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他靦腆而又慌張地看著醫生,仿佛知道這是誰,但又遲疑著沒有開口。為了解除這個誤會,尤里·安德烈耶維奇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用冷淡的表情打消了他想走近的念頭。

男孩子發了窘,一句話也沒說就朝大門走去,在那兒又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打開那扇沉重的、已經有些松動的門,接著嘩啦一聲把它關上,走到了街上。

過了十分鍾,尤里·安德烈耶維奇也隨著出去了。他已經忘記那個男孩和本來要找的那位同事,滿腦子裝著剛剛讀到的東西朝回家的方向走去。路上遇到的另一個情況,一件在當時來說意義非同小可的生活瑣事,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在離家不遠的地方,他碰到了一大堆靠著馬路邊沿橫放在人行道上的木板和圓木。那兒的巷子里有個什么機關,大概是把郊區的一棟圓木房子拆掉運來作公家的燃料。圓木在院子里放不下,所以擋住了一部分街道。一個在院子里走動的持槍的哨兵看守著這一大堆東西,不時走到巷子里來。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不假思索地抓住了哨兵返回院子、刮來的一股風在空中卷起濃密的雪花的短暫時機。他從燈光照不到的有y影的一邊走到這難木料跟前,慢慢搖動著從最底下松動了一根很重的短粗木樁。他吃力地把它從這一堆下面抽了出來放到肩上,並不感到有多么重(自己願擔的擔子就不覺得重),然後就悄悄地順著y影下的牆扛回西夫采夫街自己的家。

剛好家里的木柴已經用完了。把這一大段木拉鋸開,劈成了很不小的一堆碎柴。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就蹲下來生爐子。他一聲不響地蹲在不斷顫動而發出聲音的爐門前面。亞歷山大·亞歷山德羅維奇把扶手椅推到爐子跟前,坐下來烤火。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從上衣一邊的口袋里掏出報紙遞給岳父,一邊說:

「看過嗎?欣賞一下吧,您看~看。」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並沒有站起來,一邊用小火鏟撥弄爐子里的木柴,一邊大聲自言自語地說:「多么高超的外科手術啊!一下子就巧妙地割掉了發臭多年的潰瘍!直截了當地對習慣於讓人們頂禮膜拜的幾百年來的非正義作了判決。

「關鍵是毫不使人恐懼地把這一切做完,這里邊有一種很久以來就熟悉的民族的親切感,是一種來自普希金的無可挑剔的磊落光輝,來自托爾斯泰的不模棱兩可的忠於事實。」

「普希金的?你說的是什么?等一等。我馬上看完。一下子又看又聽我可辦不到。」亞歷山大·亞歷山德羅維奇打斷了女婿的話,錯把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的自言自語當成是對他說的。

「主要的是應該看到這絕妙的英明表現在什么地方。假如說讓誰去創造一個新世界,開創新紀元,他一定需要首先清理出相應的地盤。他肯定要等著舊時代先行告終,而為了著手建設新的世紀,他需要的是一個整數,要另起一段,要的是沒有塗寫過的一張白紙。

「但現在卻一航而就。這是空前的壯舉,是歷史上的奇跡,是不顧熙熙攘攘的平庸生活的進程而突然降臨的新啟示。它不是從頭開始而是半路殺出,不是在預先選定的時刻,而是在奔騰不息的生活的車輪偶然碰到的日子里。這才是最絕妙的。只有最偉大的事情才會如此不妥當和不合時宜。」

正如事先估計的那樣的冬天來到了。它還不像後來接連的兩個冬天那樣叫人害怕,然而是類似的,同樣缺少照明和飢寒交迫,一切都處於所有習慣的生活基礎正在破壞與改造之中,都拼命要抓住即將逝去的生活。

如此可怕的三個冬天接踵而來,一個跟著一個,而且這一切也並不是像從一九一七年跨入一九一八年的人那樣覺得都發生在當時,有些或許是稍後才發生的事。因為這三個接連的冬天已經融為一體,很難把它相互區別開。

舊的生活和新秩序還不合拍。兩者之間還沒有產生像一年以後內戰時期那種強烈的敵意,不過已經缺少聯系。這已是分開來的對立的兩方,但誰也還不能壓倒誰。

在房產方面,在各個組織當中,在公務上,在為居民服務的各個單位里,到處都在進行管理機構的改組。它們的成員改變了。所有的地方都在開始任命權力大得無邊的委員。他們都是。些具有鋼鐵意志的人,身穿黑色短皮外衣,以種種恐嚇手段和手槍為武器,很少刮臉而且更很少睡覺。

他們很了解小市民的脾氣和中等的擁有小面額國家證券的那種卑躬屈膝的俗人,毫不憐惜地面帶挖苦的微笑和這種人講話,就像對待捉到的小偷一樣。

這些人就像綱領規定的那樣掌管一切,一次又一次的發動,一次又一次的聯合,就漸漸形成了布爾什維克的隊伍。

聖十字醫院現在改叫第二改良醫院,內部也發生了變化。一部分人員被解雇了,更多的是自願離開的,認為繼續供職並不劃算。這都是些掙了大錢的掌握最新臨床技術的醫生,是能言善辯的天之驕子。他們決忘不了把自己為了個人私利而離職裝作是抗議的行動,有著文明的理由,而且開始看不起留下來的人,幾乎要和後者斷絕來往,日瓦戈也在這後者之列。

晚上,這對夫婦常常進行這樣的對話:「星期三別忘了到醫師協會的地窖去取凍土豆。那兒有兩口袋。我一定問清楚幾點鍾能下班,好來幫忙。用小雪橇也要兩個人拖。」

「好吧。還來得及,尤羅奇卡。你還是快點睡下吧。已經很晚啦。反正你也不能一下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你需要休息。」

「傳染病流行起來了。普遍的體質衰弱影響了抵抗力。簡直都不敢看你和爸爸。應該想點辦法。不過有什么辦法呢?我們自己注意得也不夠。要多加小心。你聽我說。睡著了嗎?」

「沒有。」

「我並不擔心自己,我身體壯。要是萬一我垮了,你千萬別糊塗,不要把我留在家里。應該立刻送醫院。」

「你這是怎么啦,尤羅奇卡!上帝保佑你。干嗎老早就說不吉利的話?」

「你要記住,已經沒有什么正直的人和朋友啦。更談不上醫術高明的。要是一旦發生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