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凈,吃了沒病…」冷先生先是聽著笑,接著發潮嘔吐,吐了又忍不住笑。鹿子
霖也陪著笑,笑畢就欣喜他說:「親家兄,你猜你的寶貝女婿現時弄啥哩,嘿!
一邊上學一邊給一家報館g事,人家掙的錢還用不完。我前r為所里的事進城順
便去看了一下,給人家錢人家還不要,還給我盤纏哩!就是忙得受不了。」這樣,
關於兆鵬不回鄉的種種可能的猜測全部合理地掩飾起來了。女兒偶爾來到中醫堂,
冷先生就冷著臉訓械說,「男兒志在四方。你在屋好好侍奉公婆,早起早眠。」
女兒一臉憂郁,卻什么也不說,問候了父親又接受了父親的訓示就回到鹿家院子。
兆鵬媳婦對兆鵬以及公婆的隱痛毫無察覺。她被嚴嚴實實地包裹著。她不知
道鹿兆鵬和她完婚是阿公三記耳光抽煽的結果,頭一耳光是在城里抽的,她那時
還沒過門自然不知道;第二個耳光是阿公在劉謀兒的牛圈里抽的,兆鵬新婚之夜
躲到那里要和長工劉謀兒伙一條被子睡覺,鹿子霖一聲不吭就給了一巴掌,那時
候她正處於新婚之夜的羞怯和慌亂中,對後來走進d房的兆鵬的臉s無所猜疑;
只有第三巴掌她看見了,阿公在祖宗牌位前抽的,兆鵬再拜了自家祖宗拒絕到祠
堂里去接受族長白嘉軒主持的庄嚴儀式,阿公毫不客氣地就掄開了胳膊。那是出
為兆鵬說拜祭祠堂的儀式純屬「封建禮儀」,並沒有絲毫的跡象顯示出他與她有
什么不和。婚後一年,她再也沒有見過他的面,她起初不覺得有什么,可現在卻
十分渴望他回到廂房里來。他和她新婚之夜僅有的一回那種事,並沒有留下歡樂,
也沒有留下痛苦,他剛進入她的身體就發瘧疾似的顫抖起來,嚇了她一跳,以為
他有羊癲風,甚至覺得很好笑。現在她已從無知到有知,從朦朧到明晰地思想著
他的顫抖,渴望自己也一起和他顫抖。那是一個夢。夢里她和他一起廝摟著羊癲
風似的顫抖,奇妙的顫抖的滋味從夢中消失以後就再也難以入眠,直到天不亮起
來先給爺爺後給阿公阿婆去倒n盆。她平時走進里屋看見阿公阿婆伙一條被子打
對兒睡在兩頭無所反應,端了他們夜里排泄的黃蠟蠟的一盆n就轉身走了。這天
早晨,當她照例去端n盆時,看見閉著眼的阿公和阿婆,突然想到了那種顫抖,
阿公和阿婆昨夜大概剛剛顫抖過了。她開始失眠,整夜睡不著,對於那種顫抖再
不覺得好笑而變成一種焦灼的渴望。
她到場院的麥秸垛下去扯柴禾,看見黑娃的野女人小娥提著竹條籠兒上集口
來,竹條籠里裝著一捆蔥和一捆韭菜,小娥一雙秀溜的小腳輕快地點著地,細腰
扭著手臂甩著圓嘟嘟的尻蛋子擺著。「她原先看見覺得惡心,現在竟然忌妒起那
個婊子來了,她大概和黑娃在那孔破窯里夜夜都在發羊癲鳳似的顫抖。當她挎著
裝滿麥草的大籠回到自家潔凈清爽的院庭,就為剛才的邪念懊悔不迭,自己是什
麽人的媳婦而小娥又是什麽樣的爛女人,怎能眼紅她!她相信丈夫是g大事的人,
更相信他是忙得抽不出時間回鄉,將來衣錦還鄉才更榮耀。可是過年兆鵬未歸。
就引起了她的失望也引起了疑心,再忙也不會連過年都不回家呀。她在極度的失
望和令人恐懼的猜測中度過新年佳節,強裝笑顏接待親戚。
鹿子霖看出了兒媳的笑顏是裝出來的,他走了一趟西安回到屋里就向所有人
自豪地宣布:「嘿呀!兆鵬到上海去了!」整個家庭里立即騰起歡樂的氣氛。鹿
子霖故意大聲問回家來的二兒子兆海:「上海的路怎么走?聽說還要坐火車?」
兆海很詳細地告訴父親,先騎馬出潼關,再坐船過黃河,再……
她的失望和猜疑一掃而空,情緒頓然煥發起來,當晚又夢見和兆鵬發羊癲風
似的顫抖起來。顫抖過後,她驚奇地發現那個從她身上揚起的臉不是兆鵬而是兆
海。第二天看見兆海從她手里接飯碗時就不由臉紅心跳。隨後她又夢見和黑娃在
一搭顫抖,那是她清掃院庭到門外臟土時,看見黑娃於微明中扛著木模和青石夯
走過村巷……更糟的是昨夜竟然夢見和阿公鹿子霖在一搭顫抖,阿公在她身上揚
起臉時一下子羞了,倉皇跑了。種種怪夢整得她心虛氣弱,不敢揚起臉看任何成
年男人的眼睛,而那些亂七八糟的夢境卻越來越頻繁地出現。
春天,白鹿鎮頭一所新制學校落成,是由白鹿倉總鄉約田福賢出面主持籌建
的。縣府出資,田福賢在本倉所轄的幾十個村庄攤派民工,節約了開支,把原計
劃只能修建十問校舍的錢充分利用,增加到十三間,又無償派工用黃土打起高高
的圍牆。田福賢把建校中用款用工的大小賬項用黃紙公布於白鹿鎮第一保障所門
外的牆壁上,得到了地方鄉紳和普通鄉民的極大信任,尊為重要善舉。為了不受
市聲和附近村民的s擾,校址選擇在白鹿鎮南邊幾個村子之間的空間地帶。
青l和大麥黃熟時節,全部校舍完全竣工,一個校長領著三四個先生迫不及
待地住進潮濕的房子,開始著手招收學生和開學的准備工作。校長是鹿子霖的兒
子鹿兆鵬。一切有臉面的頭面人物和普普通通的百姓都向鹿子霖表示最虔誠的祝
賀和恭維。「鹿家出下一位校長了!」鹿子霖起初聽到這個確鑿消息時興奮難抑,
痛痛快快和親家冷先生喝了一頓。除了可以預料的令人矚目的新學校校長的巨大
榮耀之外,他的心病也終於到了解除的時候了,兆鵬既然願意回到白鹿原上來當
校長,那就再無任何借口不回家了,學校離家最遠也不過三里路嘛!但是,兆鵬
剛一回來就把父親潮起的欣慰之情粉碎了。
他是頭天回來的,到家就向爺爺爸爸媽媽媳婦以及長工劉謀兒請安問候,顯
得十分客氣和親熱。他穿一身新式制服,頭上留著新式頭發,眉高眼大,眼睛深
邃,睫毛又黑又長,把鹿家血統的特征發揮到盡好的極致。一家人都激動得失掉
了控制,有點緊張地注視著兆鵬的舉動。他像和家人一樣彬彬有禮地與媳婦打了
招呼,進了廂房。熄婦完全手足無措地坐在炕邊上,怯怯地瞅著做夢都在顫抖的
丈夫,卻說不出話也拾不起頭來。兆鵬坐了一會兒就出去到馬號里問候劉謀兒去
了,在那幾例呆得很長。全家人都緊張地等待著天黑。r落時,兆鵬對爺爺對爸
爸對媽媽說著同一句話:「我得回學校去,晚上開會。」爺爺爸爸媽媽也都重復
著同一句話:「你開畢會回來。」結果是沒有回來。連續一月,兆鵬住在潮濕的
房子里,一直沒有回來住過一夜。
這個家庭隱患再也包裹不住了,村里也由悄悄傳說變成公開議論。鹿子霖覺
得沒臉再從中醫堂門口走過。他到學校上找過兒子不下十回,強按著想撕碎那張
校長模樣的怒火勸導,勸導不下乞求,乞求不下就哭,反覆著一句話:「你哪怕
做做樣子也該回去住兩天,掩一掩眾人的口聲……」面對校長,鹿子霖再也無力
舉起手來抽出第四個耳光。
這一天,中醫堂的伙計把繞道兒走著的鹿子霖叫住:「叔!俺伯叫你去一下
有話說。」鹿子霖頓時頭皮就麻了。冷先生仍然是那副冷面孔,聲音卻很平實,
開口就不拐彎:「兄弟,你甭費心了。你給兆鵬說一句,讓他寫一張休書,算咧。
那沒啥!」鹿子霖按捺不住:「哥呀,你說哪兒的冷話!事情到這一步我也不瞞
不蓋。休書的事你再不要說第二回,說一回就夠兄弟受一輩子了。你放心,他兆
鵬甭說當校長,就是當了縣長省長,想休了屋里人連門兒都沒得!要是我今r說
的話不頂事,我拿他的休書當蒙臉紙蓋。」冷先生卻仍然不動聲s:「兄弟,不
必。旁人覺得被休了就羞得活不成人了,我覺得沒啥。咱們過去咋樣往後還咋樣。
」鹿子霖情緒已無法控制:「不說了好冷大哥,你甭說了。我有辦法,不是沒辦
法。你先甭急。」
鹿子霖回家後就走進父親鹿泰恆的單獨住屋:「爸,現在這事包不住了也拖
不下去了。我到學校再尋一回兆鵬,他再不給咱們飾臉,我就准備……」他沒有
說出他准備於什么。鹿泰恆能猜出他准備怎么辦,很可能是揣一把剃頭刀,按到
脖頸上威脅,大概再沒有比這更絕更厲害的辦法了。鹿泰恆說:「你准備的辦法
擱到下一步再說,今晚我去叫一回,看看鹿校長賞臉不賞臉。鹿子霖再三勸說,
咋也不能讓老父親出面。鹿泰恆說:「該出面就得出面,咱們祖蔭出了校——長
——了!」
鹿泰恆拄著一恨拐杖,平時只有出遠門才動這根磨得紫黑光調的拐杖。老漢
走進學校院子大聲吆喝:「鹿校長哎——鹿校長!」兆鵬聞聲走到院子,笑著說:
「爺呀,你胡喊亂喊啥哩!你怎么也叫校長?」鹿泰恆故意放大音量說:「哈呀
我的天爺爺你是校長嘛!爺是平頭百姓庄稼漢嘛!是官都得尊嘛!」鹿兆鵬窘紅
著臉扶住爺爺往自己房於走。鹿泰恆繼續說:「你那衙門公館,我這號平頭百姓
敢進嗎?」兒個教師站在台階上直笑。兆鵬紅著臉拽著爺爺走進了房子:「爺呀
你有話就說呀!甭……」鹿泰恆說:「能想到的活,你爸早都給你說了,不頂放
個p嘛!既是不頂p用,我就免了不放p了。我說不下你……我就求你——」說
著,鹿泰恆從直背椅上就溜下去,撲通一聲跪倒在磚地上了。兆鵬大驚失s趕忙
拽爺爺:「爺呀快起來,有話你盡管說,我不敢不聽爺的話。」鹿泰恆說:「我
求你跟我回去,再沒二話。」兆鵬說:「你起來坐下慢慢說。」鹿泰恆老漢跪著
不動:「你願意跟我回去我就起來。你不答應不吐核兒的話,我就跪到院子中間
去。」鹿兆鵬悲哀地嘆一口氣:「爺呀你起來。我跟你回去。」
鹿泰恆拄著拐杖走出了學校。鹿兆鵬跟著走。進入白鹿鎮,鹿泰恆突然吆喝
起來:「行人回避!肅靜!鹿校長鹿大人鹿兆鵬駕到——」鹿兆鵬不知所措地奔
前兩步抓住爺爺的手杖:「爺呀你讓我明r怎么見人?」鹿泰恆說:「你當了官
了,爺爺給你嗚鑼開道呀!鹿校長過來了!鹿校長過來了!」鹿兆鵬不知怎么糊
里糊塗跟著爺爺走過白鹿鎮又走進白鹿村的村巷。走進自家門樓,鹿泰恆仍然大
聲吆喝:「咱們的校長回來咧!子霖哇!我把你當官的兒子求拜回來了,歡迎啊!
」鹿子霖和女人走到院子里,新媳婦也走出廂房來。兆鵬尷尬不堪地站在眾人面
前。鹿泰恆站在院庭中間,猛然轉回身掄起拐杖,只一下就把鹿兆鵬打得跌翻在
地上,半天爬不起來。鹿泰恆這才用他素有的冷峻口氣說:「真個還由了你了?」
第十一章
一隊士兵開進白鹿原,駐進田福賢總鄉約的白鹿倉里。他們大約有三十幾號人,
一人背一技黑不溜秋的長槍,黑鞋黑褲黑褂黑制帽,小腿上打著白s裹纏布,顯得
精神抖擻威武嚴肅。人們很快給他們取下一個形像的綽號:白腿烏鴉。這隊士兵突
然開進白鹿倉的大門,嘩啦一聲散開,把那一排房子包圍起來。一個人喊道:「出
來出來,統都舉起手出來!」屋里立即傳出桌椅板凳掀翻了的嘈雜聲響,夾雜著男
人們驚慌失措的叫聲。田福賢正和他的屬下搓麻將,一下子都鑽到床板底下或縮到
牆角旯旮里不知所措。一陣槍聲在房頂上掠過,一聲蠻聲蠻氣的河南口音又喊:「
再不出來就朝屋里開槍啦!」田福賢從牆角站起來,硬充好漢抖一抖肩膀就拉開門
走出去,其他屬下和那幾個民團團丁也走出屋子。他們都高舉著雙手,只有田福賢
很不在乎地垂著一只手另一只手叉著腰。一個士兵喊道:「把手舉起來!」田福賢
不失紳士風度地回話:「我是這兒的總鄉約,有話進屋說,舉手弄啥哩?」一個戴
大沿兒帽子的軍官走過來,手里握著一把短盒子槍:「你是總鄉約?報上名字?」
田福賢說了自己的名字又問:「老總是哪一部分的?」軍官說:「鎮嵩軍。本人姓
楊,楊排長。」隨之那三十幾個士兵從房前屋後全都集中過來,把田福賢的團丁的
槍繳了。楊排長說:「本人受劉軍長命令進駐白鹿倉。自即r起,一切服從劉軍長
命令。田總鄉約,你願意繼續當總鄉約我們歡迎,不願意g你回家給老婆去抱娃,
我們另找一個人就是了。」田福賢既不折氣為他們賣命又不甘心就此下台。楊排長
說:「你們的縣長已經降服本部,願意為劉軍長效力。」田福賢隨之說:「楊排長
屋里坐,坐下好說話。」
白嘉軒和鹿三以及孝文正在鋤頭遍棉花,鹿子霖急匆匆跑到地頭叫他回村里去
敲鑼,把襯民召集到祠堂外的大場上,楊排長領著士兵征糧來了白嘉軒說:「我不
敲。」說罷轉身重新回到自己鋤草的棉苗壟行里,蹲下身用小鐵鋤鋤起草來了。鹿
子霖急了就跑迸棉花地,蹲在白嘉軒旁邊求告:「嘉軒哥你不敢硬碰,那一桿子兵
都背著快槍我也是給人家槍架在脖子上來的。」白嘉軒仍然手不停鋤:「我知道
你是被的,田福賢也是被著g的。可百姓只納皇糧,自古這樣。旁的糧不納。
這個鑼我不敲。」
鹿子霖回村子里去了。田福賢接著跑來了,大聲憨氣他說:「嘉軒你咋瓜咧?
好漢不吃眼前虧!這桿於河內蛋兒全是些餓狼二球,殺人連眼都不眨。你是個明白
人咋能硬頂硬碰自己吃虧?」白嘉軒說:「虧心事不能做,沒道理的鑼不能敲。就
這話。」正說著,鹿子霖領著楊排長和三四個士兵走到棉花地里來了。楊排長問:
「你是白鹿村的官人?叫白嘉軒是不是?白嘉軒手里提著小鋤,點點頭。楊排長說:
「回去敲鑼,召集人到祠堂門口。」白嘉軒說:「村民的糧食我不管,這鑼我不能
敲。你們誰要敲誰去取鑼。」白嘉軒從腰里摸出一個黃銅鉤圈的鑰匙,遞給楊排長。
楊排長用烏黑的槍管把白嘉軒的手撥開說:「馬上回村給我敲鑼。你再敢說半個不
字,老子就打斷你的腿,叫你爬著給我敲。」說著就拉開槍栓,推上子彈:「你是
不是想嘗嘗洋花生的味兒了?」鹿三勸嘉軒。兒子孝文也勸。鹿子霖也勸。田福賢
賠著笑臉勸楊排長息怒。鹿子霖鹿三和孝文推著拉著白嘉軒回村里去了。楊排長和
他的士兵跟著。
白嘉軒敲了鑼。白鹿村的男女老幼都被吆喝到祠堂門外的大場上。楊排長講了
話,征糧的規矩是一畝一斗,不論水地旱地更不按「天時地利人和」六個等級攤派,
那樣太麻煩。說罷就讓村民觀賞s擊表演。士兵們把從村巷和農戶院子里捉來的二
三十只公j和母j倒吊在樹權上,那三十來個士兵站成一排,一片推拉槍栓的聲音
令人不寒而栗。楊排長首先舉起綴著紅綢帶兒的盒子槍,「叭」地一聲響過,就接
連響起爆豆似的密集的槍聲。士兵們的烏黑的槍管口兒冒著藍煙,槐樹下騰起一片
紅s的血雨r雹,揚起漫空五彩繽紛的j毛。沒有死下的j嘎嘎嘎垂死哀鳴,鮮血
從j的硬喙上滴流下來,曲曲拐拐在地上漫流,幾十條蚯蚓似的血流匯集組合,槐
樹下變成了血紅的土地,散發出強烈的熱血的腥氣,祠堂門外的場地上鴉雀無聲,
女人們大都低垂著頭,男人們木雕似的瞪著眼黑著臉,孩子壓抑著的啜泣十分刺耳。
楊排長把盒子槍c到腰里的皮帶上,一綹紅綢在襠前舞擺。他c槍的動作極為瀟灑:
「各位父老兄弟,現在回家准備糧食,三天內j齊。」
這種別開生面的征糧儀式和s擊表演,從白鹿村開頭,逐村進行。三十兒名士
兵按三個班分頭進入不同的村庄,s殺一批吊起來的公j母j白j黑j蘆花j杏黃
jr紅j帽兒j,騰起一片血雨r雹,揚起一片五彩繽紛的j毛,留下一攤血紅的
土地,然後宣布:一畝一斗,三天j齊。從各個村子通向白鹿鎮的官道小路上,牛
拉的硬木輪車和獨輪手推車全部載著裝滿糧食的口袋垂塞了道路,各個村子送糧的
人在白鹿鎮匯集,排著隊往鎮子西邊的白鹿倉里挪動。清朝那位有名的詩文皇帝設
置的賑濟災民的義倉,在他死後不久就成了一個空倉,現在卻空前富裕起來了。瓦
頂的大倉房里倒滿了黃澄澄的麥子,院子里臨時用油布鋪墊在地上也倒滿了麥子,
門外還擁著望不見尾的j糧的大車小車。
黑娃背著一條裝著一斗麥子的口袋夾在擁擠的j糧車隊中間,跟著熟人或陌生
人緩緩朝大門口移動。他的眼前駐留著五彩繽紛的j毛和槐樹下那一攤血r的土地,
鼻腔里總能聞見熱血的腥氣。他耐不住x子等待,背著糧袋從一架一架往輪車上蹺
過去,躥進大門里去了,把口袋底幾倒提起來,麥子便唰啦一聲流到麥堆上,從鹿
子霖手里接過一張蓋了章子的收條,就從臨時挖開的後門里出來了。黑娃回到自己
的窯d,小娥問:「j咧?」黑娃從口袋摸出那塊寫著「鹿兆謙一斗」而且蓋著白
鹿倉印章的紙條j給小娥說:「把這條子擱好,人家r後還要查對。」小娥收了條
子說:「你這幾天甭出門了,我心里咋就慌慌的怕怕!」黑娃點點頭說:「算了不
出去了。看看再說。」黑娃其實比小娥更擔心,那天在祠堂門外看士兵們的s擊表
演,他沒有讓小娥出門,用一把鐵鎖把小娥反鎖在窯里。j一斗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