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部分(2 / 2)

白鹿原 未知 6240 字 2021-02-13

對此事議論評說一番。有時候倆人對坐著喝茶吸煙,夏天一人一把竹皮扇子,冬天

守一盆木炭火,冷先生話語不多,白嘉軒也不好彈舌,倆人就那么坐著甚至不說一

閑話。倆人心里都明白,其實只有真正信賴無虞的關系才能達到這種去偽情而存的

真實的境地。白嘉軒懷著平和愉悅的心態呷著雪水沖下的茶水,發現冷先生給他格

外殷切地添茶,稍微一點過分的客套反而引起不適和別扭;他留心瞄瞅著冷先生,

終於發覺那雙平素總透著冷氣的眼睛躲躲閃閃,浮泛著一縷虛光。他直言說:「冷

大哥你甭瞎張羅了「你坐下抽你的煙吧。茶我會倒,煙我會卷喀!你象是心里有事?

我在這兒不便我就走。」冷先生看到自己弄巧成拙,急忙拉住白嘉軒的手,就再也

轉不過彎兒了:「兄弟你坐下,我有話跟你說……」

「咱弟兄們說話,還這么拐彎抹角呀?」

「我聽到一句閑話,——」

「……」

「雖則是一句閑話,可不是一般的閑話。」

「呃呀幾天不見,你的直筒腸子扭成麻花了!算了你甭說了。我回去睡覺呀!」

「我怕你招不住這個閑話。兄弟你聽到這閑話先不要生氣。這閑話給你說行不

行,說了又怕你招架不住……」

「我的黃貨白貨給上匪打搶了,又砸斷了我的腰,我不象人樣兒象條狗,我連

一句氣活也沒罵還是踏我的軋花機;我不信世上還有啥『閑話』能把我氣死,能把

我扳倒?頂大不過是想算我的伙食帳(處死)罷咧!」

「嘉軒兄弟……我聽人說孝文的閑話……」

「孝文?孝文能有啥閑話?」。

「說是跟村口爛窯那個貨……」

「呃……」

冷先生看見白嘉軒泛紅的臉s頓然變得如同一張黃表紙,佝僂的軀體猛烈地抖

顫了一下,反夾在指間的卷煙擠成了彎兒,在那一霎間眼睛睜大到失神的程度。這

一切都沒有超過冷先生的預料,白嘉軒沒有熱血沖頂當下閉氣已屬萬幸,他終於說

出了這個難以啟齒的閑話,白嘉軒很快恢復過來,冷著臉問:「大哥依你看,這是

果有實事,還是有人給我臉上抹屎?」冷先生說:「我看都不是。閑話嘛你就只當

閑話聽。」白嘉軒又問:「你聽誰說的?這話是怎么嘈出來的?冷先生輕描淡寫他

說:「俗話說『露水沒籽兒閑話沒影兒』。白嘉軒搖搖頭說:「凡是閑話都有影兒

!」

七月末尾一個褥熱蒸悶的晚上,鹿子霖頭上裹著一匝守孝的白布走進冷先生的

中醫堂,腋下夾著一瓶太白酒。進屋後鹿子霖把酒瓶往桌上一蹲,順手從頭上扯下

孝布掛到土牆的木撅上,大聲憨氣地慨嘆起來:「先生哥,你看邪不邪?老先生一

入土,我那個院子一下就空了!空得我一進街門就棲惶得坐不住。仿黑咱弟兄們喝

一盅。」冷先生很能體味鹿子霖的心情當即讓相公盡快弄出三四樣下酒菜來,一盤

涼黃瓜,一盤炒j蛋,一盤炒萵筍,一盤油炸花生米,冷先生喝酒就跟喝涼水的感

覺和效果一樣,喝任何名酒嘗不出香味,喝再多也從來不見臉紅臉黃更不會見醉,

他看著旁人喝得那么有滋味醉得丑態百出往往覺得莫名其妙。鹿子霖嗜酒成x,高

興時喝郁悶時喝冷甚了喝熱過了喝,g好事要喝g壞事要喝,進小娥的窯d之前必

須喝酒以壯行;他喝酒不悅意獨個品飲,必須得有一伙酒起碼得有一個人陪著,一

邊偏著笑著喊著,頂痛快的是猜拳行令吵得人仰馬翻,漸漸進入苦不覺樂的飄飄搖

搖的輕松境界。「先生哥啊,我有一句為難的話……」鹿子霖眼睛里開始泛出酒的

氣韻,「思來想去還是跟你說了好!」冷先生沒有說話,從桌上捉住酒杯邀酒,鼓

勵鹿子霖盡快說出他想說的話。鹿子霖仰脖灌下一盅酒,口腔里大聲噓嘆著說:

「我聽到一句閑話,說是孝文跟窯里那個貨這這了那了……」冷先生不由一驚,原

想鹿子霖可能要談及他們之間的事,鹿兆鵬拒不歸家的抗婚行動早已掩蓋不住,處

境最為尷尬的其實是這樁婚事雙方的父親,他和他。鹿子霖多次向他表示過深深的

歉意,一次又一次給他表示將要采取的制服兒子的舉措……是不是又要采取新的手

段了?萬萬料想不到,卻是孝文和黑娃女人間發生了什么糾葛。冷先生斷然地說:

「兄弟你這話說給鬼鬼都不信。」鹿子霖大幅度地連連點著頭:「對對對!我剛聽

到這話不僅不信,順手就煽了給我報告這件事人的一個嘴巴!我說『孝文要跟她有

這號事,那廟里的泥神神也會跟她有這件事了。那人挨了嘴巴跑了,可接著又有倆

人來報告,說得有鼻子有眼,全說是他們親眼撞見孝文進出那貨的窯,一個說他晚

上尋豬撞見孝文進窯,一個說他半夜從親戚家回來瞅見孝文溜出窯來,倆人不是一

天晚上見的。你說信下信不下?我還能再煽這倆人的嘴巴子嗎?」冷先生說:「這

事若是屬實,那比土匪砸斷腰還要厲害,這是要嘉軒的命哩!」鹿子霖說:「我打

發那倆人報告的人出門時,一人還是給了一嘴巴先封住口:不准胡說!我想我給嘉

軒不好說這話,嘉軒哥心里頭不見得我清白:可這事不告知嘉軒哥又不行,r後事

情爛包了嘉軒哥又怨我對他瞞瞞蓋蓋;我思來想去只有你來說這話,咱們誰都不想

看著白家出丑……他跟你是親我跟你更早就是了,盼著大家都光光堂堂……」

冷先生第二天照舊去給嘉軒敷葯,看著忍著痛仍然做出平靜神態的親家,又想

起前一晚自己的判斷:嘉軒能挨得起土匪攔腰一擊,絕對招架不住那個傳言的打擊。

冷先生心里十分難過十分痛苦,臉上依然著永不改易的冷s調,象往昔一樣連安慰

的話也不說一句只顧精心治療。過了難耐的三伏又過了y雨綿綿的秋天,當白嘉軒

腰傷治愈重新出現在白鹿村街巷里的時候,埋在他心底的那句可怕的傳言等到了出

世的時r.他為如何把這句話傳給嘉軒而傷透了腦子。似乎從來也沒有過為說一句

話而如此費心的情況……

冷先生瞅著佝僂在椅子的上白嘉軒說:「兄弟,我看人到世上來沒有享福的盡

是受苦的,窮漢有窮漢的苦楚,富漢有富漢的苦楚,皇帝貴人也是有難言的苦楚。

這是人出世時帶來的。你看,個個人都是哇哇大哭著來這世上,沒聽說哪個人落地

頭一聲不是哭是笑。咋哩?人都不願意到世上來,世上大苦情了,不及在天上清靜

悠閑,天爺就一腳把人蹬下來……既是人到世上來注定要受苦,明白人不論遇見啥

樣的災苦都能想得開……」冷先生一次說下這么多連他自己也頗驚詫。白嘉軒說:

「得先把事情弄清白。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能當閑話聽。這是啥閑話?殺人的閑話

!」

白嘉軒佝僂著腰走過白鹿鎮的街道,又轉折上進入白鹿村的丁字路,腳下已經

積下一層厚厚的雪,嚓嚓嚓響著,背抄著腰上的手和脖子感到雪花融化的冰冷,天

上的雪還在下著。進入四合院的街門時,他對如何對待冷先生透露給他的閑話已經

綱目明晰,處置這事並不復雜,不需要向任何人打聽訊問,要是沒有結果可能更糟。

他相信只要若無其事而暗里留心觀察一下孝文的舉動就會一目了然。他做出什么事

也不曾發生的隨意的樣子問:「孝文睡了?」仙草也不在意他說:「給老六家說和

去了。」

白嘉軒胸膛里怦然心動,覺得有一股滾燙的東西沖上腦頂,得悉這件事非同小

可的閑話所激起的震驚和憤怒,現在才變得不可壓仰,歸來時想好了的處置這件事

的綱目和步驟全部作廢了。他把解開的第一只褲腳帶兒重新扎好,從門背後抓起仙

草由柴火棚子里揀回的拐杖,強烈地預知到拐杖的重要用場。出門時,他沒有忘記

掩蓋此時出門的真實目的:「老六的那幾個後人難說話。老六讓我去鎮鎮邪,我差

點忘了……」他蹺出門坎就跨出通向又一次災難的一步。

白嘉軒來到白老六家的門口就僵住了。老六家狹窄的庄基上撐立著一排四間破

舊的廈屋,沒有圍牆沒有柵欄是個敞風院子,一切全都一目了然,四間廈屋安著的

四合門板全都關死了,不見燈火不見響動,白老六滾雪一樣的鼾聲從南邊那間廈屋

沖出來,在敞風院子里起伏。白嘉軒在那一刻渾身有一種癱軟的感覺。他走出老六

家的敞風院子,似乎有一千雙手推著他疾步走上村子東頭的慢坡,瞅見了那孔平時

連正眼瞧一眼的興致也沒有的窯d:想到把他到這個齷齪角落來g捉j這種齷齪

事的兒子,胸膛里的憤怒和悲哀攪和得他痛苦不堪;他從慢道跨上窯院的平場,兩

條腿失控地抖顫起來;他走到糊著一層黑麻紙的窯窗跟前,就聽見了里頭悄聲低語

著的狎呢聲息;白嘉軒在那一瞬間走到了生命的未r走到終點猛然狗似的朝前一縱,

一腳踏到窗d的門板上,咣當一聲,自己同時也栽倒了。咣當的響聲無異於一聲雪

夜的雪鳴,把溫暖的窯d里火炕上的柔情蜜意震盪殆盡。孝文完全癱瘓,躺在炕上

動彈不了,全身的筋骨裂碎斷折,只剩一身撐不起桿子的皮r。那一聲炸雪響過便

復歸靜寂。小娥從炕上溜下來,撅著光光的尻子貼著門縫往外瞧,朦朧的雪光里不

見異常,眼睛朝下一勾才瞅見門口雪地上倒卧著一團黑圪塔。她松了一口氣折回頭

扶住炕邊,俯下身貼著孝文的耳朵說:「瓜蛋兒放心!一個要飯的凍硬栽倒到門口

咧!」孝文忽地一聲躍起撥開被子,慌忙穿衣蹬褲,溜下炕來鉤上棉窩窩,一把拉

開門閂,從那個倒卧門口的人身上跳過去;下了窯院的平聲蹺上慢道又進入村巷,

他的心似才重新跳盪起來。

小娥穿好衣裳走出窯門,看看倒在門口的那個倒霉鬼死了還是活著:她蹲下身

摸摸那人的鼻口,剛剛觸到冷硬如鐵的鼻梁,突然嚇得倒吸一口氣跌坐在地上;從

倒地者整齊的穿著和佝僂的身腰上,她辯認出族長來,哪里是那個可憐棲惶的要飯

老漢!小娥爬起來退回窯里才感到了恐懼,急得在窯里打轉轉。她聽到窯院里的一

聲咳嗽,立即跳出窯門奔過窯院擋住了從慢道上走下來的鹿子霖。小娥說:「糟了

糟了!族長氣死……」鹿子霖朝著小娥手指的窯門口一瞅,折身蹺上窯院,站在倒

地的白嘉軒身旁久久不語,象欣賞被自己s中落地的一只獵物。小娥急得在他腰里

戳了一下:「咋辦哩咋辦哩?死了人咋辦呀?你還斯斯文文盯啥哩!」鹿子霖彎下

腰,伸手摸一下白嘉軒的鼻口,直起腰來對小娥說:「放心放心放你一百二十條心。

死不了,這人命長。」小娥急哮哮他說:「死不了也不得了!他倒在這兒咋辦哩?」

鹿子霖說:「按說我把他背上送回去就完了,這樣一背反倒叫他叫我都轉不過彎子

……好了,你去叫冷先生讓他想辦法,我應該裝成不知道這碼事。快去,小心時間

長了真的死了就麻煩了。」小娥轉身跑出場院在去打冷先生,剛跑到慢坡下,鹿子

霖又喊住她:「算了算了,還是我順路捎著背回去。」小娥又奔回窯院。鹿子霖咬

咬牙在心里說「就是要叫你轉不開身躲不開臉,一丁點掩瞞的余地都不留。看你下

來怎么辦?我非把你上『轅門』不結。」他背起白嘉軒,告別小娥說:「還記著

我給你說的那句話嗎?你g得在行。」小娥知道那句話指的什么:你能把孝文拉進

懷里,就是n到他爺臉上了。她現在達到報復的目的卻沒有產生報復後的歡悅,被

預料不及的嚴重後果嚇住了。她瞅著鹿子霖背著白嘉軒移腳轉身,走出窯院,蹺進

窯去關死了窯門,突然撲倒在炕上。

鹿子霖背著白嘉軒走過白雪覆地的村巷,用腳踢響了白家的街門,對驚慌失措

的仙草說:「先甭問……我也不曉得咋回事。先救人!」仙草的一針扎進人中,白

嘉軒喉嚨里咕咕響了一陣終於睜開眼睛,長嘆一聲又把眼睛問上了。鹿子霖裝作啥

也不曉的憨相:「咋弄著哩嘉軒哥?咋著倒在黑娃的窯門口?」隨之就告辭了。

白嘉軒被妻子仙草一針扎活過來長嘆一聲又閉上了眼睛。他固執地揮一揮手,

制止了家中老少一片亂紛紛的噓寒問暖心誠意至關切,「你們都回去睡覺,讓我歇

下。」說話時仍然閉著眼睛,屋里只剩下仙草一個清靜下來,白嘉軒依然閉眼不睜

靜靜的躺著。一切既已無法補救,必須采取最果斷最斬勁的手段,洗刷孝文給他和

祖宗以及整個家族所塗抹的恥辱。他相信家人圍在炕前只能防礙他的決斷只能亂中

添亂,因此毫不留情地揮手把他們趕開了。他就這么躺著想著一絲不動,聽著公j

叫過一遍又叫過一遍,才咳嗽一聲坐了起來,對仙草說:「你把三哥叫來。」

鹿三在馬號里十分納悶,嘉軒怎么會倒在那個窯院里?他咂著旱煙袋坐在炕

邊,一只腳踏在地上另一只腳蹺踏在炕邊上,胳膊時支在膝頭上吸著煙迷惑莫解。

孝文低頭耷腦走進去,怯怯地靠在那面的槽幫上,他以為孝文和他一樣替嘉軒擔憂

卻不知道孝文心里有鬼。他很誠懇地勸孝文說:「甭傷心。你爸緩歇緩歇就好了。

許是雪地里走迷了。」孝文靠在槽幫上低垂著頭,他從小娥的窯d溜回家中時萬分

慶幸自己不該倒霉,摸著黑鑽進被窩,才覺得堵在喉嚨眼上的心回到原處;當他聽

到敲門聲又看見鹿子霖背著父親走進院里時,雙膝一軟就跌坐在地上;這一切全都

被父親的病勢暫掩蓋著。他除了死再無路可走,已經沒有力量活到天明,甚至連活

到再見父親一面的時間也挨不下來。他覺得有必要向鹿三留下最後一句悔恨的話,

於是就走進馬號來了。他抬起低垂到胸膛上的下巴說:「三叔,我要走呀!你r後

給他說一句話,就說我說了『我不是人』……」鹿三猛乍轉過頭撥出嘴里的煙袋:

「你說啥?」孝文說:「我做下丟臉事沒臉活人了!」鹿三於是就得到了嘉軒倒在

窯d門口的疑問的注釋。他從炕邊上挪下腿來,一步一步走到孝文跟前,鐵青著臉

瞅著孝文耷拉著的腦袋,猛然掄開胳膊抽了兩只掌,哆嗦著嘴唇「羞了先人……啥

叫羞了先人?這就叫羞了先人了!黑娃羞了先人你也羞了先人……」這兒仙草走了

進來。鹿三盛怒未消跟仙草走進上房西屋,看見嘉軒就忍不住慨嘆:「嘉軒哇你好

苦啊!」白嘉軒忍住了泛在眼眶里的淚珠,說:「你知道發生啥事了?知道了我就

不用再說了。你現在收拾一下就起身,進山叫孝武回來,叫他立馬回來,就說我得

下急症要咽氣……」

懲罰孝文的舉動又一次震撼了白鹿原。懲罰的方式和格局如同前次,施刑之前

重溫鄉約族規的程序由孝文的弟弟孝武來執行。

白孝武的出現恰當其時。他穿一件青s棉袍,挺直的腰板和他爸腰折以前一樣

筆挺,體魄雄壯魁偉,肩膀寬厚臀部豐滿,比瘦削細俏的孝文氣派得多沉穩多了。

白嘉軒仍然在台階上安一把椅子坐著,孝武歸來及時替代了不爭氣的孝文的位置,

也及時填充了他心中的虛空。孝武領涌完鄉約和族規的有關條款,走到父親跟前請

示開始執行族規。白嘉軒從椅子上下來,蹺下台階,從族人讓出的夾道里走過去,

雙手背抄在佝僂著的腰背上。白嘉軒誰也不瞅,端直走到槐樹下,從地上抓起扎捆

成束的一把酸棗棵子刺刷,這當兒有三四個人在他面前撲通撲通跪倒了,白嘉軒知

道他們跪下想弄啥,毫不理睬,轉過身就把刺刷揚起來抽過去。孝文一聲慘叫接一

聲慘叫,鮮血頓時漫染了臉頰。白嘉軒下手特狠,比上次抽打小娥和狗蛋還要狠過

幾成。這個兒子丟了他的臉虧了他的心辜負了他對他的期望,他為他喪氣敗興的程

度遠遠超過了被土匪打斷腰桿的劫難,他用刺刷抽擊這個孽種是泄恨是真打而不是

在族人面前擺擺架式。白嘉軒咬著牙再次揚起刺刷,忘記了每人只能打一下的戒律,

他的胳膊被人捉住了,一看竟是鹿子霖。

鹿子霖是那三四個下跪求情者中的一個。這個向族長跪諫的行動其實就是鹿子

霖策劃的。他聽到孝武給他傳述的白嘉軒要懲罰孝文的決定以後,鄭重其事地找到

白家,大聲吵著要白嘉軒取消這次施刑的舉動:「我敢說這根本不怪孝文!你也招

不住這個折騰喀!」白嘉軒冷著臉心決如鐵:「鑼都敲了你還說這話做啥!你後晌

能到祠堂來,就算給老哥賞光了。」鹿子霖後晌去祠堂里在村巷里痛心狠氣地抱怨

幾個老漢:「你幾個老者難道都是石頭心恨?嘉軒要整孝文你們能忍心叫他整?為

啥不勸他不阻擋他?這孝文比不得旁人咋能隨便用刷子打?」那幾個老漢被他熱誠

的斥責弄得感動又愧悔,便策劃了這出跪諫的c曲。

鹿子霖從白嘉軒手里奪下刺刷又撲通跪下了,說:「嘉軒哥!你不饒孝文我不

起來!」白嘉軒冷著臉說:「我不受你的跪拜。誰的跪拜我今r都不受。誰愛跪誰

就跪。孝武,往下行——」說罷,用手撩著袍杈兒走過人窩兒,重新在祠堂台階的

椅子上坐下來。白孝武從執刑具者手里接過刺刷,照哥哥孝文赤l的胸脯抽擊了一

下,血流順著胸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