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部分(1 / 2)

白鹿原 未知 6237 字 2021-02-13

踏上窯院的平場,止不住一陣心跳。自從黑娃和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被他攆出家門

住進這孔窯d以後,鹿三從來也沒有光顧這個齷齪的窯院,寧可多繞兩三里路也要

避開窯門前頭的慢坡道兒。他略一穩步壓抑住胸膀里的搏動,走到窯門前,鐵鏈兒

吊垂著,門是從里頭c死的,人肯定在窯里無疑。在他抬手敲叩門板時,剛剛穩沉

的心又嗵嗵嗵嗵跳起來他稍有遲疑就拍擊響了木板門;這一拍擊之後,心反而沉穩

不跳了。「誰呀?」窯d里傳出小娥粘澀的聲音。鹿三繼續拍擊門板,不開口「唉

呀你個挨刀子的這幾天逛哪達去咧?」小娥的嗓門順暢了也就嗔聲嗔氣起來,她猜

估是孝文來了,「你甭急你甭敲了我就下炕開門來咧!」鹿三頭皮上呼喇呼喇直躥

火,咬著牙屏聲閉息待立在門的一側。咣當一聲門閂滑動的聲音,鹿三一把推開獨

扇子木門板。小娥被門板猛烈地碰憧一下,怨聲嗔氣地罵:「挨刀子的你求瘋了咧?

開門鼓恁大勁!」鹿三閃身踏進窯門,順手推上門板,呵斥說:「悄著!閉上你的

臭嘴再甭吭聲。」「哦喲媽也!」小娥嚇縮成一團,雙臂抱住胸膀上的n子,順著

炕牆就勢蹲下去,用上身遮往光l著的腹部,悲悲切切抱怨說:「你來做啥嘛?鹿

三瞧著縮在炕牆根下的一團白r,喝令說:「上炕去穿上衣裳,我有話說。」

小娥從坑牆根下顫悠悠羞怯怯直起身來,轉過身去,抬起右腿搭上炕邊兒,左

腿剛剛蹺起,背部就整個面對著鹿三。鹿三從後腰抽出梭鏢鋼刃,捋掉裹纏的爛布,

對准小娥後心刺去。從手感上判斷,刀尖已經穿透胸肋。那一瞬間,小娥猛然回過

頭來,雙手撐往炕邊,驚異而又凄腕地叫了一聲:「啊……大呀……」鹿三瞧見眼

前的黑暗里有兩束的亮的光,那是她的驟然閃現地眼睛,他瞪著雙眼死死視著那

兩束亮光(對死人不能背過臉去,必須瞅住不放,鬼魂怯了就逃了),兩束光亮漸

漸細弱以至消失。她撲倒在炕邊上,那只蹺起的左腿落下來吊垂到炕邊下,一只胳

膊壓在身下,另一只胳膊抓撲到前頭。鹿三這時才撥出梭鏢鋼刃,封堵著血咕嘟嘟

響著從前胸後心涌出來,窯里就再聽不到一絲聲息。他從地上撿起那塊爛布,重新

裹纏住梭鏢鋼刃,走出門來,拉上門板,鎖上那把條籠形的鐵鎖,出了窯院,下了

慢坡,走進屋牆和樹木遮蔽著星光的村巷,公j剛剛啼鳴二遍。

白鹿村乃至整個白鹿原上最y盪的一個女人以這樣的結局終結了一生,直至她

的r體在窯d里腐爛散發出臭氣,白孝武領著白鹿兩姓的族人挖崖放上封死了窯d,

除了詛罵就是唾罵,整個村子的男人女人老人娃娃沒有一個人說一句這個女人好話,

鹿三完成了這個人人稱快的壯舉卻陷入憂郁,憂郁是回到馬號以後就開始了的,他

把梭鏢鋼刃連同裹纏著浸滿鮮血的爛布原樣未動塞進火坑底的炕d里,用厚厚的柴

灰掩埋起來,防備某一天官府前來查問,他就准備把自己和凶器一起j出去。藏好

凶器之後,鹿三從水缸里撩出一把水搓洗手上的血污時,看見水缸里有一雙驚詫凄

愴的眼睛,分明是小娥在背上遭到戳殺時回過頭來的那雙眼睛,奇怪的是耳際同時

響起「啊……大呀……」的聲音。鹿三細看細聽時。水缸里什么也沒有,馬號里只

有紅馬的鼾息聲,他沒有在意以為是眼花了耳邪了,拉開被子躺下以後。耳朵甲又

傳來小娥垂死時把他叫大的聲音。只是沒有重現那雙眼睛。從此,那個聲音說不定

什么時辰就在他耳邊響起,有時他正在吃飯,有時他正在專心致志吆車,有時正開

心地聽旁人說笑諞閑話,那個「大呀」的叫聲突然冒出來,使他頓時沒了食欲鞭下

閃失聽笑話的興致立即散失,陷入無法排解憂郁之中……直至黑娃掐著白嘉軒的脖

子要抵命,鹿三把那窩藏在炕d里的淤血g涸的梭鏢鋼刃擲到兒子腳下,心中的憂

郁才得以爽脫……AK小說。。

黑娃氣呼呼走後,白吳氏仙草哇地一聲哭了,趴到地上朝鹿三磕頭:「三哥呀

要不是你,他爸今黑沒命咧……你倆還不趕快給你g大磕頭!」孝武孝義撲通一齊

跪下了。鹿三連忙把她們母子三人拉扶起來,對坐在太師椅上的白嘉軒說:「這回

我把俺爺兒們的圪塔算是弄零g了……這與你無g。你們母子不要給我磕頭。」說

罷,轉過身子走出門去。白嘉軒沒有吭聲也沒有挽留鹿三,對仙草說:「快弄倆下

酒菜,我想喝酒了!」。

仙草和孝武媳婦二姐兒很炔炒出四個菜來、一盤炒j蛋一盤涼拌黃瓜絲一盤g

蘑菇一盤熏豬r,後頭兩樣菜都是山里娘家兄弟不久前來時帶的山貨,那塊煙熏臀

豬r平時暗藏在地子里,遇著母親白趙氏的生r或是重要親戚來家,才用刀削下細

細的一綹,算是飢饉年月里最高級的享受了。白嘉軒親自到馬號里去請鹿三。鹿三

剛剛躺下,睜著眼側卧著吸煙,聽見敲門聲就去開了門。白嘉軒怕鹿三推辭不就不

說喝酒,只說有幾句要緊話需得勞駕他再回到四合院里去,去了才能說。鹿三二話

不說披上衫子就走,進了四合院的院庭,瞅見上房明廳里方桌上的碟兒盅兒就止住

步:「嘉軒你這算做啥?你太見外了我……」白嘉軒佝僂著腰揚起頭說:「我給你

說的要緊話,你不想聽嗎?這話……必得呷著酒說。」

四個人圍著方桌坐定,孝武動手給每人盅里斟下酒,白嘉軒佝僂著腰站起來,

剛開口叫了一聲「三哥」,突然涕淚俱下,哽咽不住。鹿三驚訝地側頭瞅著不知該

說什么好。孝武孝義也默默凝坐著。仙草在一邊低垂淚。白嘉軒鼓了好大勁才說出

一句話來:「三哥哇你數數我遭了多少難哇?」在座的四個人一齊低頭噓嘆。孝武

孝義從來也沒見過父親難受哭泣過。仙草跟丈夫半輩子了也很難見到丈夫有一次憂

懼一次惶惑,更不要說放聲痛哭了。鹿三只是見過嘉軒在老主人過世時哭過,後來

白家經歷的七災八難,白嘉軒反倒越經越硬了。白嘉軒說:「我的心也是r長的呀

……」說著竟然哭得轉了喉音,手里的酒從酒盅里潑灑出來。仙草待立在旁邊雙手

捂臉抽泣起來。孝武也難過了。孝義還體味不到更多的東西,悶頭坐著。鹿三也不

由地鼻腔發酸眼眶模糊了。白嘉軒說:「咱們先g了這一盅!」隨之說道:「我有

話要給孝武孝義說,三哥你陪著我。我想把那個錢匣匣兒的故經念給後人聽……」

這是白家的一個傳久不衰的故經。雖然平淡無奇卻被尊為家規,由謝世的家主

兒嚴肅認真地傳給下一輩人,尤其是即將接任的新的家主兒。那是一只只有入口沒

有出口的槐木匣子,做工粗糙,不能擺飾陳列也無法讓人觀賞。由白嘉軒推大約六

代的祖宗里頭,繼任的家主兒在三年守孝期間變成了一個五毒俱全的敗家子,孝期

未滿就把土地牲畜房屋踢凈盡了,還把兩個妹妹的聘禮揮霍光凈。母親氣死了,請

不起樂人買不起棺材穿不上三件壽衣,只湊合著買了兩張葦席埋了。這個恬不知羞

的敗家子竟然厚著臉皮吹牛說:「白鹿村再有錢的人再大的財東,沒見誰給他先人

裝個雙層枋吧?我給俺媽用的是雙層子壽材……「村人一想也對,兩張葦席裹了雙

層……就回給他一句順口溜:白家老大埋他爸,能鬧多大算多大;白家老大埋他媽,

能瞎盡管瞎。這個敗家子領著老婆孩子出門要飯去了,再沒有回來。親自經歷這個

撥鍋倒灶痛苦過程的老二,默默地去給村里一些家道殷實的人家割草挑水混飯吃,

沒有事做的時候就接受村人鄉鄰一碗粥一個饃的施舍。這個默默不語的孩子長大了,

就弄下一個木模一只石錘去打土坯了,早出夜歸,和村里人幾乎斷了見面的機會。

他從不串門更不要說閑游浪逛,晚上就躺在那間公可容身的灶房里歇息,有人發現

過他在念書。這間灶房是被激怒的族人和近門子人出面g預的結果,敗家子老大才

留下這一間灶屋沒有賣掉,使他有一索立足之地。AK小說。。

他搜羅到一塊槐木板,借來了木匠的鋸子刨子和鑿子,割制成一只小小的木匣

兒,上頭刻鑿下一道筷頭兒寬的縫口,整個匣子的六面全都用木卯嵌死了。他每天

晚上回來,把打土坯掙下的銅子麻錢塞進縫口,然後枕著匣子睡覺。三年以後,他

用鑿子拆下匣底,把一堆銅元和麻錢碼齊數清,一下子就買回來一畝一分二厘水地,

那是一塊天字地。白鹿村的人這個時候才瞪大眼睛,瞅著那個無異於啞巴的老二身

上條條縷縷的破衫爛褲。每二年,他用自己的置買下的土地上收獲的第一料新麥蒸

成雪白饃饃,給白鹿村每一家每一戶都送去兩個,回報他們在他處身絕境的幼年時

期的饋贈之恩。這個有心數兒的孩子當時每接受一碗粥一個饃,都在灶屋土牆上刻

寫下了賜舍者的姓名,諸如五婆三嬸七嫂二姑四姐等等。已經成年的他在實行回報

時,堅決沖破了當初記帳時的原本企圖,給每一家鄉黨不管當時給予還是未給予他

施舍的人家一律送上兩個饃饃,結果使那些未施舍過他的人更加感動以至羞愧。又

兩年,他再次撬開匣底,在祖傳的留給他的那一半庄基地上蓋起了兩間廈屋。又一

年,他給自己娶回來一房媳婦……再後來的事無須贅述,倒是這個老本人的一些怪

癖流傳不衰。他娶媳婦的第二天到丈人家回來,一進門就脫下新衣服,穿上原先那

身條條縷縷的破衫爛褲和踏斷了後跟的爛鞋,媳婦說:「你還穿這——」老二說:

「這咋?這叫金不換。」直到他死,盡管土地牲畜房屋已發展到哥哥敗家之前的景

況,被賣掉的那一半庄基用高過原價三倍的價錢再贖買回來,如願以償蓋起三間廳

房,他仍然是一身補丁摞著補丁的衣褲。白鹿原的人因他而始,把補丁稱作「金不

換」,白家老大敗家和老二興業發家的故事最後凝煉為一個有進口無出口的木厘兒,

被村村寨寨一代一代富的窮的庄稼人咀嚼著品味著刪改著充實著傳給自己的後代,

成為本原無可企及的經典x的鄉土教材……

「我看咱家只差一步就鬧到重用木匣子的地步咧!」白嘉軒喝了幾盅酒,感慨

起來,「你們看看孝文是不是那個敗家子老大?哈呀怪道人說各家墳里家里也就是

那幾個蔫鬼鬼子上來下去輪回轉著哩!說不定哪一代轉上來個敗家的鬼鬼子就該敗

火了!孝文不是一個?是!只是我還活著,孝武也長大了,才沒給他踢踏到那一步

……我把他趕出去,你(盯住仙草)還怨我心硬,怨我不給他周濟一斗半斗,是我

嗇皮呀?周濟也得周濟那號好人,像他那號敗家子,早餓死了早讓人眼目清閑……

孝武哇!今黑我就把這匣子j給你,當然用不看拿它攢錢,你常看看它就不會迷住

心竅。」AK小說。。

聽到木匣子的故經,鹿三卻頓然悟出進山背糧的根由來。

在豐饒的關中平原兩料庄稼因g旱絕收的年饉里,北邊黃土高原的山區卻獲得

少有的豐收,於是就形成了平原向山里人要糧食的反常景觀。山里不種棉花,白鹿

原人背著一捆捆一卷卷家織土布,成群結隊從各個村庄出來,匯集到幾條通往進山

峪口的南北向的官路上,背著口袋出山的人和背著布卷進山的人在官路上穿cj錯,

路面上被踩踏出半尺的粉狀黃土。好多人趁機做起地地道道的糧食掮客,他們從山

里掮背回糧食,到白鹿鎮兌換成布匹或者成衣,再掮背著布匹和衣服進山去兌換山

民的包谷和谷子,用賺下的糧食養活婆娘和娃娃。白鹿鎮成為整個原上一個糧食集

散重鎮,紅火的景象曠古未見。

鹿三讓他的女人把木櫃里僅存的幾丈純白土布和丈余藍格條子布一齊捆眷起來,

再把大人和娃娃的新舊衣服捋碼一遍,凡是當下穿不著的都疊捆起來。女人挑來揀

去作難不定唉聲嘆氣。鹿三卻果斷得多:「救命要緊,穿爛點沒啥受點冷也不要緊,

肚里沒啥真不行喀!」當他估摸布匹和衣服能夠換得盡他一個人背的糧食時,就給

白嘉軒告假:「你去你去,得幾天走幾天,路上甭趕得太緊,當心出事,而今人都

吃不上身子虛。」鹿三轉身要走的當兒,白嘉軒又說:「三哥,讓孝武孝義跟你一

搭去。」鹿三轉過身笑著問:「你叫娃去背糧不怕惹人笑話?」白嘉軒說:「誰愛

笑由誰笑去。」鹿三就認真說:「孝武去行孝義去怕不行,娃太小,甭說背糧食光

是跑路怕也跑不下來,來回好幾百里哩!」白嘉軒冷冷他說:「要是從場里把糧袋

子挪到屋里,我就不讓他去了,就是圖了這個遠!讓他跟你跑一趟有好處,他們兄

弟倆也就知道糧食是個啥東西了。我說嘛……你把你那個二娃子也該引上。」鹿三

感動而又欽佩,回到屋里對女人誦嘆不迭:「嘿呀呀!你看嘉軒這號財東人咋樣管

教後人;咱們還嬌貴兔娃哩不敢叫背糧去……」

鹿三領著成年的孝武和未成年的孝義以及兔娃,四個人結伙搭幫在j啼時分上

了路,太y西斜時進入峪口,進山和出山的人在峪口會合,有人在這兒搭下庵棚開

起客棧,兼賣稀飯和包谷面餅子。四個人歇息一會兒吃了點自帶的g糧又上路了…

…因為帶著兩個孩子而延緩了行程,五天的路程走了七天才回到白鹿村。傍晚時分,

孝武孝義在村口鹿三兔娃分手後走進街門,孝義撲通坐到地上起不來了。nn白趙

氏首先看見歸來的兩個孫子,捧住孝義的臉噓嘆不止,孫子的雙唇燥起一層黑s的

g皮,嘴角淤著g涸的血垢,眼睛深深地陷下去了,撫著血泡摞著血泡的腳片痛不

可支。白嘉軒跟著仙草走到院子快活地逗兒子說:「三娃子你這下知道啥叫糧食了

嗎?孝義苦笑著:「爸呀我r後掉個饃花花兒都拾起來……」孝武媳婦把一盆水端

到院庭里,讓自己的男人和弟弟孝義洗臉。白嘉軒阻止說:「先甭洗臉。把剛才背

回夾的糧食再背上」……白趙氏忍不住賭氣地說:「再背到山里去?」白嘉軒和顏

悅s地說:「給他三伯背過去。」

白嘉軒佝僂著腰,領著孝武和孝義走進鹿三家的院子朗聲說:「三哥!娃們給

你送糧來了。」鹿三正躺在炕上歇腿,和女人先後蹺出廈屋門坎,看見孝武孝義肩

頭扛著從山里背回來的糧食袋子,迷惑地問:「你咋么又叫娃們背過來了?那是給

你背下的喀!」白嘉軒說:「這回從山里背回來的都給你。我等下回背回來再拿。」

孝武孝義放下糧食袋子,顛顛破破著走出院子去了,白嘉軒卻幸災樂禍似的笑說:「

這回把碎息娃子跑美咧!這回碎息娃子就明白啥叫個糧食咯!」

鹿三歇了一夜,第二天在碾盤上碾下半斗包谷糝子,安頓了女人和兔娃的生活,

自己又回到白家來了。隔了一天,他到土壕去攔墊圈黃土時遇見了孝文;吆車出土

壕時,他的腦海里閃出了梭鏢鋼刃……

鹿三說:「孝文要是心里有這匣子就好了咧!」孝武接過匣子庄重而又激動起

來:「爸,我明年春上就把門房蓋起來。」白嘉軒說:「你把門房蓋起來,就把你

的名字刻到牆上。把孝文賣房的年月也刻上。這話我再不說二遍。還有一件事,你

爺臨走時給我叮嚀過一句,『看待好老三』,這多年里,我的親生兒子指望不住,

一些朋友也指望不住,靠得住的就是你三伯哇!孝武孝義你倆聽著,你三伯跟我相

j不是瞅著咱家勢大財大,我跟你三伯j好也不是指靠他欺人騙世,真義j喀!我

今r個把話說響,你三伯要是死在我前頭,不用說有我會照看好;若是我走在你三

伯前頭,就指望你們兄弟倆照顧看好你三伯了……」說著動情傷心起來。

孝武孝義還未來得及說話,鹿三噌地一聲站起來,滿臉紅赤著說:「嘉軒你把

話說到這一步,我也有話要給娃們敲明叫響:「j情是j情,各人還是各人!你爸

是主兒家我是長工。你爸不在了你兄弟倆是主兒家我還是長工。你爸在世時我咋樣

你爸不在世我還咋樣,該我做的活我做,該給我的工錢按時給我我也不客氣,說旁

的啥話,都是多余的。我這人脾……」孝武給鹿三和父親斟上酒,恭敬誠懇地表示

說:「我把三伯不當外人。三伯也不把我當外人待就好了。」

看著孝義也向鹿三施了禮。白嘉軒對兩個兒子說:「好!你倆可甭忘了自個說

的話。」然後回過頭,放下筷於伸出右手抓住鹿三的左手:「三哥,你不該殺黑娃

媳婦……」鹿三也轉過頭,緊緊盯著白嘉軒:「我不害怕。我也不後悔。」白嘉軒

說:「可你為啥悄悄兒殺了她?既然你不害怕,那就光明正大在白天殺?」鹿三一

下子反不上話來,白嘉軒放開攥著他的手說:「可見你還是害怕。」鹿三不大服氣

這種說法,又是當著兩個晚輩的面,就把酒盅重重地蹲到桌子上,梗著脖子說:「

嘉軒你盡出奇言,殺人哪有你說的那個樣子?」白嘉軒仍然沉靜地說:「三哥哥呀!

你回想一下,咱們在一搭多年。凡是做下的事,有哪一件是悄悄摸摸弄下的?我敢

說你連一件也找不下。『j農』那事咋鬧的咱把原上的百姓吆喝起來,擺開場子列

下陣勢跟那個貪官鬧!族里的事嘛還是這樣,黑娃媳婦胡來,咱把她綁到祠堂處治,

也是當著眾人的面光明正大地處治,孝文是我的親兒也不例外……」鹿三聽著,似

乎還真的找不出一件白嘉軒悄悄摸摸的事體來。白嘉軒鎮定地說:「我一生沒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