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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 未知 6237 字 2021-02-13

見不得人的事。凡是怕人知道的事就不該做……你倆記住這個分寸!」白嘉軒說到

這兒瞅著兩個兒子。鹿三說:「那個害人精不除,說不定還要害誰哩!她死在窯里

臭在窯里,白鹿村里沒聽到一句說她死得可憐的話,都說死得活該……」白嘉軒c

斷說:「她害誰不害誰,得看誰本人昨樣,打鐵需得自身硬;凡是被她害了的都是

自身不硬氣的人。」說時又對兩個兒子鄭重的點一點頭,再回過頭來看著鹿三,「

人家聽你的話就是你的兒媳婦,人家不聽你的話不服你的管教就不是你的兒媳婦了,

你也就不是人家的阿公了,由人家混人家的世事去,你殺人家做啥?你生氣你怕人

戳脊梁骨嗎?我不這樣看。孝文活他的人我活我的人,各人活各人的人。」鹿三發

覺自己的心里有點泄氣,嘴里仍然硬撐著說;「你想事想得開,我可就想不到這么

圓全。反正殺了她,我也給黑娃j待清白了,我本後悔。」白嘉軒說:「後悔是堅

決不能後悔。這號人死一個死十個也不值得後悔,只不過不該由你動手。你不後悔

很好。你要是後悔了,那就是個大麻煩……」

唰啦一聲,院子和屋瓦上驟然響起噼里啪啦的雨聲。鹿三從板凳上跳開去,跑

到院子里,哇地一聲哭了:「老天爺呀!」白嘉軒急得從凳子上翻跌下去,兩個兒

子早已奔到院庭里叫著跳著,他爬到門口又從台階上翻跌下去,跪在院子里,仰起

臉來,讓冰冷的雨點滴打下來。雨勢愈來愈猛;一片雨的喧器。整個白鹿村響歡鬧

聲,叫聲哭聲咒罵聲一齊拋向天空,救命的天爺可憎的天爺坑死人的老關爺啊!你

怎么記得起來世上還有未餓死的一層黎民,鹿三一身透濕,拉著跪在泥水里的白嘉

軒上了台階,雨水像傾倒似的潑灑下來,一片泥腥氣味。村子里的喧嘩漸沉沒了,

大雨的喧囂覆沒了天空和地面……

第二十一章

黑娃回山寨的路上遇到暴雨,人和馬都被澆成喪魂失魄的落湯j,他把馬韁j

給等候他歸來的大拇指,坐在石凳上就站不起來了。山寨燈滅火熄,和他一起出山

做活兒的弟兄早已歸來,吃飽喝足之後已經躺下睡了。大約到明天晌午才起來。山

寨生活與外部世界yy顛倒,晝伏夜出肯定是世界上所有匪賊們共同的生活規律。

每次出寨做活兒歸來,大塊r大壇子灌酒,直吃得腹滿肚脹,直喝得天昏地暗,然

後倒頭睡去。黑娃從送飯來的弟兄端著的木盤里抓出酒瓶揮了揮手讓他把吃食端走。

大拇指在火堆前重新攏起火來,催促他朝火堆跟前挪挪,趕快把濕透的衣褲脫下來

換上g的。黑娃不想動彈,他沒有寒冷的感覺,拔掉瓶塞兒咕嘟嘟灌下一口燒酒,

仍然坐在石凳上垂眉不語,衣褲上流淌下來的水珠浸濕了尻子底下坐的青石凳子。

大拇指雙手反叉在腰里,站在火堆前瞅瞄著黑娃:「有啥話就說響!還沒見過你今

r個擺的這個求勢相!」

大拇指和二拇指黑娃已成為莫逆之j。每次夜出做活兒,一個人牽頭,一個人

看家守寨,守寨的一定要等到夜出的歸來才睡覺,那是一種死生共濟勝過父母兄弟

的關系。如果外出的一個未能如期歸山,守候的那一個就坐待到天明,或是等得他

安全抵達或是凶訊傳至。大拇指已經等候過兩個二拇指的凶訊。姓楊的二拇指在那

次截搶軍火車輛時被快槍擊中胸口當場死去;另有四個弟兄也賠上x命,搶來了十

條快槍,等於下兩桿槍。從那時起直到現在,每有新的弟兄人伙發給創們槍支時,

大姆指都要重復一遍第一批槍支得來時所付出的代價,姓楊的二拇指和四個弟兄的

姓名以及各自死亡的過程,姓陸的二拇指死得頂不值當,在搶劫滋水川道何家村開

油坊的范大頭家時,他被范大頭的小媳婦迷住心竅,正當他得手得意的當兒,那個

小媳婦在炕頭的針線蒲籃里摸到手剪子剪斷了他的命根兒。姓陸的二拇指從炕上滾

到炕下,在腳地上翻滾嚎叫了半夜才死去。大拇指對這樁丑聞也不回避,講過姓楊

的二拇指以生命換來山寨第一批快槍的壯舉之後,必不可缺地要給新入伙的弟兄講

述姓陸的二拇指「老二」害老大的事。黑娃是和他搭手的第三個二拇指,在選定黑

娃做二拇指的歡慶宴席上,大拇指當著眾弟兄的面再次重提姓楊的和姓陸的兩個前

任二拇指舍身亡命的事,以示警戒,然後對黑娃開玩笑說:「二字不吉利呀!前頭

倆個二拇指都是短命鬼,黑娃你得當心喀!」在眾弟兄的哄鬧聲中,黑娃也玩笑著

說:「我無論如何得管住『老二』……」大拇指越來越信服二拇指黑娃心眼耿直,

手腳利索,做活兒放心,在山寨弟兄們中間聲望極好。

他看見黑娃一反常態的神氣就不自在,著問:「到底咋啦嗎?你信不過我你

可以不說,那就甭給我擺這個求勢相?」

黑娃從腰里掏出那把梭鏢鋼刃,撕掉裹纏著的爛布,捉住酒瓶把燒酒倒灑在鋼

刃上,清亮的酒y漫過鋼刃,變成了一股鮮紅鮮紅的血流滴落到地上;梭鏢鋼刃驟

然間變得血花閃耀。黑娃雙手捧著梭鏢鋼刃撲通跪倒,仰起頭吼叫著:「你給我明

心哩……你受冤枉了……我的你呀!」大拇指也被這奇異的景象嚇得發愣,跪下一

只腿摟住黑娃的肩膀:「兄弟快給我說,是誰受了這大的冤屈?」黑娃緊緊盯著梭

鏢鋼刃說:「我媳婦小娥給人害了!」話音剛落,梭鏢鋼刃上的血花頓時消失,鋥

光明亮的鋼刃閃著寒光,原先淤滯黑s血垢已不再見。大拇指從黑娃手里接過梭鏢

鋼刃端詳著,咬牙切齒地說:「我要親手把他宰了!快說,快給我說是誰?」黑娃

一手重重地捶到膝上,痛苦的搖擺著腦袋:「是——我——大!」大拇指張大著嘴

半天合不攏,咣一聲把梭鏢鋼刃扔到石桌上,緩緩站起來喃喃說:「我的天哪!一

個窩里的也咬起來了……」

大拇指轉過身扶起黑娃,擁攙著走到火堆跟前坐下來,往火堆里添加了幾塊木

柴,爆出噼噼啪啪的聲響。他沉靜他說:「兄弟,令尊鹿三叔可是個好人哪!」黑

娃不大在意地問:「你認得?」大拇指嘆口氣:「我跟三叔在一個號子里坐了半年

哩!豈止認得。」黑娃驚詫起來,「你是……三官廟里那個領著眾人『j農』的和

尚?」大拇指抿著嘴算是默認,終於選定了一個向黑娃坦露自己詭秘得絕無人知的

身世的時機,半自嘲弄地說:「我也是因了一個女人才落草的喀——」

大拇指是關中西府人,那地方比白鹿原更為古老更為悠久,是周人和秦人屯墾

發端之地,他的那個名叫鄭家村的村庄就在周原的原坡根下。他在二十四節氣的芒

種那天出生,父親就給他取下一個好記好聽好叫的名字:芒兒,芒娃兒,芒芒兒。

父親送他到太平鎮車木匠家學手藝那年,他剛剛卸下脖子上的黃s韁繩兒。他自記

得事起就記著脖子上套著一副黃布縫制的韁繩兒,有擀面杖那么粗。從脖手上套下

去,在胸膛上綰結成一個壽字形狀。每年二月二r,母親領著他到菩薩廟里會燒香

叩頭,把一條紅綢披到菩薩娘娘的肩上;再從他的脖字上卸下被鼻涕桑葚黑汁染污

得五麻六道的舊韁繩兒,擺置到菩薩娘娘腳下;再把一條用槐米染得黃燦燦的新韁

繩兒在苔薩手掌上繞過三匝,套到他的脖子上。那條黃s的韁繩兒確實拴住了他的

x命,免遭在他身前的三個哥哥夭折的厄運;卻又使他吃了不少苦頭,上樹時掛住

樹枝,打架時被對方揪住了就成為絞索。有一年,母親又要他系上一條紅腰帶,後

來才知道那是他第一個本命年。本命年之後,母親把舊韁繩兒卸下來再沒有給他套

新韁繩兒,給菩薩娘娘的供桌上整整擺下八盤花饃,都是用上好的細面捏成的石榴

少果麥穗棉花兔兒豬兒等等,是父親用兩只竹條籠挑來的,父親和母親從兩邊夾著

他一起叩拜三匝就出了廟門,那天,父親破費給他買了一碗豆腐腦兒,一個油餅和

一碗……又過了三年,父親領著他走進太平鎮車木匠的鋪店,讓他跪下拜師;滿屋

子的木屑氣味s得他打了三個噴嚏,父親使在他跪著撅起的尻蛋上踢了一腳,師傅

咂著煙袋只說了一句:「我脾氣不好。你得聽話。」

車木匠身懷絕技做一手絕活,一架木輪子牛車打成,即使木質糟配,輪子磨斷,

卯榫木楔也不會松支。他打制牛車的手藝遠近聞名,雖然能置備得起大車的主戶極

其有限,便他的絕竅絕活的名聲卻把百余里外的活兒都攬來了,一年四季都有定做

的牛車,芒娃兒頭年進店,給師傅師母晚上提n盆早晨倒n盆,掃地擔水遞煙盤抱

娃娃,燒火洗鍋諸種雜事一齊包攬,二年里連斧子刨子鑿子的把兒也沒摸過。第三

年開始學藝,按規矩要到五年來了才算出師,兩年的打雜生活使他貼切和諧地融進

這個家庭,師母早已不再稱他鄭相;而是直呼芒娃兒芒芒了,師妹師弟們也都親熱

地尊稱他芒兒哥芒芒哥了。在他熬滿兩年的打雜期即將開始學藝時,師傅遺憾地說:

「這個屋里倒離不得你了啊芒芒兒。」芒娃兒隨和地說:「那我就再打二年雜,等

你找下合適的徒弟了我再學手藝。」師傅搖搖頭:「沒有這個理兒喀!你是來當徒

弟來學手藝的,不是給我熬長工當使喚娃的喀!你明r個就開始撈錛了斧頭。」

芒娃兒撈起錛子,錛掉那些圓本身上的圪節,用斧頭砍剝g死的樹皮,幫助師

傅和兩個師兄攫鋸。最輕的活兒是拉墨斗浸滿墨汁的線繩兒拉出墨斗時,攪把兒啪

啦啦響著轉著,師傅提起綳緊俏黑繩兒又松開手指,嘭地一聲彈下去,新鮮的圓木

上就留下一條筆直的黑線,從那些粗活笨活開始到鑿卯畫線這些細活兒,芒兒已經

精通。二年下來三年未到,離出師還有一年,芒兒已經成為一個全掛把式,當然除

過車軸的旋制。剩下最後一年,,將主要學習旋制車軸的技術,芒兒對師傅說:「

讓我打一副車軸試試。」師傅驚詫地眨著眼,以為耳朵出了岔兒。芒兒立即解釋說:

「弄瞎了我賠木料。」師傅這陣已經相信他會打好一副車軸,卻嚇唬他說:「一根

軸料值半個車價。」芒兒說:「行喀!滿師了我給你再g一年不要工錢。」師傅就

用腳踢著一根菀棗木軸坯:「打好了的話,朋r起給你算工價。」

芒兒打制車軸的成功造成了師傅的恐懼,他悲哀地說:「我後悔收了你這個徒

弟。」芒兒能聽出來話味兒,師傅害怕他學成回去也開一爿車店,;自家的獨門生

意就做不成了。芒兒說:「師傅你放心,只要你不彈縑我,我就在你這鋪子g到老。

」師傅說:「你這娃娃不得了,你太靈……」芒兒的成功使兩位比他年長,投師時

間也更早的師兄感到了難堪,他們好像商量過似的齊茬兒不理芒兒了,逢到芒兒需

得他們幫忙抬木拉墨斗時候,大師兄倒還罷了,二師兄把所有的妒火都表現在臉上,

故意擺出漫不經心的做眉氣眼,手下碰著什么就摔摜什么。芒兒只當看不見聽不著。

師傅卻看不下去了:「把勁使到正向上,把眼窩盯到卯竅上,誰都能學好手藝。」

二師兄雖然表面上有所收斂,惡根卻就此伏下。

這天,師傅借來一頭牛,套上新打成的一架大車,這車上就安著芒兒打制的一

根車軸,師母和一家大小坐在車上去逛廟會。師傅邀芒兒一起去。芒兒想到兩個師

兄就說:「我不去,我自小就不愛逛廟會。」師傅大聲說:「你當我叫你逛會,我

讓你試一下你打的車軸;聽聽聲兒看看哪兒有毛病。」芒兒就上車去了。師傅坐在

車轅上搖著鞭桿,時不時地提醒芒兒:「你聽這聲是啥毛病?軸緊!記住軸緊了就

是這聲兒。」師母坐在車箱里的麥草蒲團上,風光地挺直著腰身,水抹的頭發熨貼

在鬢角。小兒小女嘰嘰喳喳在車箱里歡叫著猴鬧著。大女兒小翠坐在車尾,默不做

聲地偷偷瞄著芒兒。芒兒坐在另一邊的車轅上幾乎不敢回頭,害怕瞧見那雙眼睛。

牛車到了廟會以後,芒兒就抽身回來了,他一回來就撈起家伙陪兩個師兄g活兒。

臨近晌午飯時光,大師兄蜇磨到芒兒跟前說:「兄弟,俺媽身子不美氣有多r了,

我給師傅說了,師傅讓我後晌回去看看。我想早走一步,不想吃晌午飯了,你甭給

師傅說我是晌午走的。」芒兒故意做出輕淡的口氣說:「哈呀,你給師傅省下一頓

飯還不好咧?再說,兄弟我就那么嘴長愛說話呀?你放心走。師傅不問我不說,要

問我就說你是後晌走的。」大師兄拍打一下身上的木屑就出門回家去了。二師兄卻

油里吧嘰地說:「兄弟我也給你告假,我到鎮上下館子去呀!你去給師傅戳我的窩,

燎我的毛,說這沒g活我不伯。」芒兒停下手里的鋸:「二哥,你這話咋說?我沒

惹你呀?我啥時候戳過你的窩,燎過你的毛,你把話說到明處……」二師兄搖晃著

並不雄健的細腰走出工房去了,吱地一聲吐了一口唾沫兒。芒兒已經習慣了二師兄

的y風邪火,也不在意,重新捉住鋸把兒,一腳踩在地上,另一只腳踩踏著木板,

推著扯著鋸子上下運動,發出一聲聲柔和悅耳的吱拉吱啦的聲音,粉碎的鋸未兒流

落到地上。工房里只剩下他一個人,清靜的氣氛難得逢遇,他的心境心緒十分舒悅,

悠悠地扯拉著木板,耳朵里浮響著牛車在鄉村官路上行進時悠揚的嘎吱聲,那是他

旋磨打制的第一根車軸滾動時發出的無比美妙的聲響,通過耳膜留駐到心里了。這

當兒,有人從背後捂住了他的眼睛,芒兒以為是二師兄下館子回來了,不在意他說:

「好咧好咧,快放開手。你在館子吃飽了,我還得動手自造伙食哩!」身後的人仍

不吭聲也不松手。芒兒反手在背後那人的腰里撓抓一把,不料卻聽到一聲清脆的女

人的尖噪門驚叫,回過頭一看,竟是小翠,不覺臉紅耳赤,小翠卻不在意地說:「

芒兒哥,我趕回來給你做飯來了。你說吃啥呀?你想吃啥我給你做啥飯。」芒兒一

顆惶惶的心穩住了,笑著說:「打攪團兒,我頂愛吃攪團魚兒!」小翠一甩長長辮

子就朝灶房走去。臨到廚房門口又回過頭說:「攪團這飯得倆人做,一個人燒一個

人攪。咋辦?你得給我來拉二尺五。」芒娃說:「燒鍋我是老把式。到時候你顧不

過來你喊我。」

小翠回來以後,工房里和整個庭院里一年四季極其少有的清靜安謐的氣氛沒有

了,似乎彌散著一縷神秘的令人鼓舞的氣氛,往鍋里倒水和瓢碗撣絆的聲音從小灶

房里傳出來,不時傳進噝噝啦啦響著鋸聲的木工房,令人心里鼓盪又令人驚悸。看

看幾乎拉偏的鋸縫,芒娃兒喪氣地扔下鋸子,躺到工房牆角的大炕上,緩緩氣兒也

靜靜神兒。小翠風風火火蹺進門來,還未等他轉過身坐起來,她的手已經抽擊到他

的尻蛋子上,手腕上戴著的石鐲硌得他疼疼的,她尖聲嗔氣地發著脾氣:「懶獸!

說的給我燒鍋,倒背起炕面子來咧!要我撕你耳朵呀?」芒兒訕訕笑著揉搓著被打

疼了的p股蛋子:「我還當你沒搭手點火哩?」說著就蹺出門去。急火火走過院子

鑽進灶房。小翠隨後跟進來問:「你愛吃酸辣湯澆攪團,還是臊子湯澆的?」芒娃

兒隨和地說:「都好,我都愛吃。」小翠說:「你這人兒好沒主意!倒是吃哪樣兒

的?」芒娃兒說:「當然還躁子湯澆的香。」小翠說:「你去街上買一斤豆腐,r

還有哩!再捎帶一撮芫荽,有芫荽味兒。」芒娃兒點頭應著就往外走。小翠喝住他:

「你不拿錢,拿臉蹭人家的豆腐呀?」芒娃兒說:「我身上有哩!」小翠說:「你

有是你的,你攢著。」說著撩起衣襟,在紅裹肚兒里掏錢。芒娃兒看見了小翠的綠

s腰帶和微微隆起的小腹,急忙轉過臉眼。小翠一點不察覺也不在意,一古腦兒把

錢塞到芒兒手里,攥住他的手腕叮囑說:「可甭把錢掉了哇大大爺!」抿嘴笑著看

著芒娃兒挎著籃子走出院子。

芒娃兒買豆腐和芫荽回來,把剩下的幾個麻錢們出來擱到案板上,轉過身要走,

小翠揚起臉說:「你這人好沒規矩——」芒兒惶惶地問:「咋咧我又咋咧嗎?」小

翠頭不抬,手不停地咚咚咚剁著蘿卜丁,說:「把錢拾起來,剛才我是咋樣給你的,

你也咋樣還給我,撂到案上算咋回事?」芒娃兒舒口氣笑著從案板上揀起麻錢,捉

住她按著蘿卜條兒的手,把麻錢壓到手心,說:「給吧!這算啥規矩?」小翠噗哧

一聲笑了。從左手把麻錢轉到右手,迅卻塞到芒娃兒的口袋里:「哥兒勤,愛死人;

哥兒懶,g子攆。這算犒勞你的跑路錢。」芒兒從衫子口袋掏出麻錢:「這——我

不要……」小翠抓住他伸過來的手又送回衫子口袋里,嘻嘻哈哈地說:「裝上裝上,

芒兒哥你裝上,上街買個糖圪塔兒油麻花兒吃;吃的時光甭忘了是妹子疼你給你錢

買的。」芒兒登時紅了臉,把話岔開了:「你這會兒才拾掇臊子,燒鍋拉風箱還得

等一時兒,我先扯鋸去。」小翠從籃子里取出芫荽扔到他懷里:「坐下擇菜。菜擇

完了掏灶灰。灰掏凈了再絞水……你想吃我侍候你的省手飯?」芒兒坐在水缸旁的

小凳上擇萊,芫荽的香味兒直鑽鼻孔。小翠坐在案板前的獨凳切完蘿卜丁,抓過豆

腐剛切了兩刀,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