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部分(2 / 2)

白鹿原 未知 6243 字 2021-02-13

切一碟子蘿卜絲兒。」他常常喝得似醉非醉,一身輕松地回到屋里。女人忍不住說:

「我看你到城里走了一回,酒癮越發大咧?」無論什么公務和家事都不再對他構成

負累,也不影響他跑酒諞閑話的興致。只是每天回家進門瞅見兆鵬媳婦淡漠冰冷的

模樣,就不由得心里一沉,他可憐兒媳在家里守活寡的尷尬處境,但又莫可奈何,

如果不是冷先生的女兒,而是任何旁人的女兒,他就會打發她趁早離開這個家庭,

起碼不致讓做阿公的他也背上心理負擔,面對親家冷先生那冷悛的臉孔,他也無顏

說出這樣的話。他揣著一瓶酒走進冷先生的中醫堂,懊惱地述說岳維山對他的戒忌,

又得意他說在城里吃羊r泡饃看秦腔戲的好光景,最後於微醉中借助酒興吐出來心

病:「先生哥啊!兆鵬這狗r的把一家人把親戚朋友都招禍帶災了!我一個好端端

的家庭全給他攪得稀湯寡水……」他這樣很有分寸絕不直接觸及兒媳尷尬的慨嘆,

意在取得冷先生的諒解。冷先生說:「英雄敗在兒子手啊!」鹿子霖就要這句話,

這樣就可以保持友好往來。

鹿子霖的行為引起田福賢的警覺。田福賢到縣上開會,岳維山於會後單獨找他

談話,詢問鹿子霖究竟跟鹿兆鵬有沒有暗中牽扯,而且嚴肅地盯著田福賢紅光滿面

的臉說:「我相信你明白。你可別給我弄個『兩面光』的家伙!」田福賢瞪著露仁

眼肯定地答覆:「沒事。鹿子這人我里外盡知,心眼不少。可膽量不大,還沒有通

匪的臟腑。」岳維山鄙夷地說起鹿兆海借助團長來縣上給他示威的事:「兩個岳痞

二求貨!他們懂個p,居然來要挾我。」田福賢順應著岳維山的鄙夷的口氣嘲弄說:

「是人不是人的只要腰里別一把槍,全都認不得自個姓啥為老幾了!」心里卻頓然

悟嘆起來。怪道鹿子霖從城里回來浪浪逛逛,原來是仰伏仗腰里別著一把盒子的二

兒子的威風,未免有點太失分量了。

田福第二天找到白鹿鎮保障所,一開口就毫無顧忌地譏刺鹿子霖:「你這一程

子喝得美也r得歡。」鹿子霖騰地紅了臉,驚異地大聲說:「啊呀老弟,你咋跟兄

弟這樣開口?」田福賢依然不動聲s地說:「你到處喝酒,到處諞閑傳,四周八方

認g親。人說凡是你認下的g娃,其實都是你的種。」鹿子霖愈加漲紅了臉:「好

些人把娃娃認到我膝下,是想避壯丁哩!我這人心好面軟抹不開,當個g大也費不

著我的啥。你甭聽信那些污臟我的雜碎話!」田福賢說:「有沒有那些事,只有你

心里清清白白,我也不在乎;你精神大你去r,只是把保障所的正經公務耽誤了。

你就甭說我翻臉不認兄弟!」鹿子霖心虛氣短地強撐起門面:「啥事也誤不了,你

放心。我愛喝一口酒,這也不礙正經公務。」田福賢這時說起鹿兆海給岳維山示威

的事:「何必呢?他是個吃糧的糧子,能在這里駐扎一輩子?」鹿子霖臉上的血驟

然回落,後脊發涼,這是一句致命的歷害的話。田福賢不說團長更不提鹿兆海的連

長,而是把他們一律稱為「吃糧的糧子」;作為不過是為了吃糧的一個糧子兒子,

當然不可能永生永世駐扎在城里,他也不可能永遠到兒子那里去享受羊r泡饃和秦

腔;一旦兒子撤出城里,開拔到外地,還能再指望他腰里系上盒子,乘著汽車給老

子撐仗膽嗎?而岳維山作為真正的地頭蛇,卻將繼續盤踞在滋水縣里。鹿子霖看透

世事之後的今天,才發覺自己眼光短淺,於是,誠懇地對田福賢說:「年輕人不知

深淺啊!老兄你再見著岳書記時,給道歉一句,甭跟二桿子計較。」田福賢卻繼而

不松地對他實施挖心戰術:「年輕人耍一回二桿子沒關系,咱們有了年紀的人可得

掌住稀稠不能輕狂……」倆人,正說到j緊處,白孝武找鹿子霖商議增補族譜的事

來了……打發走白孝武,……對田福賢攤開雙手不屑地說:「白嘉軒這人,就會弄

這些閑啦啦事!」

不常的r月就像牛拉的鐵箍木輪大車一樣悠悠運行。災荒瘟疫和驟然掀起的動

亂,如同車輪陷進泥坑的牛車,或是窩死了輪子,或是顛斷了車軸而被迫停滯不前;

經過或長或短的一番折騰,或是換上一新車軸,牛車又轍印深凹的土路上吱嘎吱嘎

緩慢地滾動起來了。白嘉軒坐在父親以及父親的父親坐過的生漆木椅上,握著父親

以及父親的父親握過的白銅水煙壺呼嚕呼嚕吸著煙的時候,這樣想:他站在院里望

著煙崗籠罩的巍峨南山這樣想:夜晚,當他過足了煙癮跑夠了茶水,躺上空寂的上

坑上時尤其忍不住這樣想,他已經從具體的諸如年饉、瘟疫、家協這些單一事件上

超脫出來,進入一種對生活和人的規律x的思考了。死去的人不管因為怎樣的災禍

死去,其實都如同跌入坑窪顛斷了的車軸:活著的人不能總是惋惜那斷軸的好處,

因為再也沒有用了,必須換上新的車軸,讓牛車爬上坑窪繼續上路。他拄著拐仗。

佝僂著腰,從村巷走過去,聽見從某個屋院傳出女人哭兒子,或丈夫的悲戚的聲音,

不僅不同情她們,反而在心里罵她混帳!因為無論父親母親兒子女兒和丈夫,在任

何人來說都不能保證絕對的完美,不可能一家人永遠在一起;因為好的父親母親兒

子女兒和丈夫,一旦遭到死劫就不會重新聚合了,即使你不吃不喝想死想活哭斷腸

也不頂啥喀!一根斷折的車軸!再好再結實的車軸總有磨細和顛斷的時候,所以死

人並不應該表現特別的悲哀,白嘉軒對仙草的死亡也深感悲哀。以至很長一段r子

里總感覺缺了點什么;缺的肯定不單是她每晚小心地順著他的腳腿伸溜下來的濕熱

的r體,也有她在屋院里走路的那種沙沙的聲音,散發到庭院炕頭上的一種氣息,

或者是有別於影像聲音氣息的另一種無以名狀的感覺,所有這些也都確鑿不存在了。

他的超人,在於他能得出仙草也是一根斷襲的車軸這樣非凡的結論。白嘉軒在思索

人生奧秘的時候,總是想起自古流傳著的一句咒語:白鹿村的人口總是冒不過一千,

啥時候冒過了肯定就要發生災難,人口一下子又得縮回到千人以下。他在自己的有

生之年里,第一次經歷了這個人口大回縮的過程而得以驗證那句咒語,便從懷疑到

認定:白鹿村上空的冥冥蒼穹之中,有一雙監視著的眼睛,掌握著白鹿村乃至整個

白鹿原上各個村庄人口的繁衍和稀稠……

白嘉軒贊成兒子孝武增補宗譜的舉措,正是他死人如斷的軸的結論形成的時候。

白孝武獨當一面開始了補續族譜的神聖使命,從三官庫請來和尚,為每個有資

格上族譜的亡靈誦經超度。庄嚴而又簡練的程序是,按照白鹿兩姓的輩分自高至低

,同輩人再按照年齡長幼排出順序,先由死者的兒子或孫子代表全家人點燃三支紫

香c入香爐,然後率死者的男女孝子長揖重叩三匝,跪在靈桌有垂首靜立恭候;白

孝武在硯台里膏順毛筆尖頭,懸腕將死者的名字填寫進印紅的方格,再放下毛筆對

死者行三鞠躬禮;孝子們再三叩首後退離出祠堂;五個小班子樂人在孝子蹺進祠堂

大殿門歇時便奏起悠揚的樂曲,樂曲吹奏到整個儀式完畢,孝子退出祠堂才告一間

歇;和尚在孝子長揖重叩三拜之後開始敲響木魚,誦念誰也聽不懂的經文;待和尚

閉起嘴巴不敲木魚時,樂人再接著吹奏,白孝武嚴肅恭謹地將所有死去的十六歲以

上的男人和嫁到白鹿村的女人都填進一塊方格,而本族里未出嫁的女子即使二十歲

死了也沒有資格占領一方紅格。這件牽扯到家家戶戶的神聖活動沒有出現任何紕漏

或失誤,自自然然提高了白孝武在族人里的威望。

白嘉軒只是在開頭展放族譜神軸和結束後重新卷起神軸時才來祠堂,和全體族

人一起叩拜。在儀式結束時,白嘉軒從一個個男女的眉眼里看到了族人們輕松的神

情,於是不無激揚地對族人們說了一句:「總不能叫牛車老窩在坑里,得讓車輪子

上路滾起來嘛!」

鹿子霖始終沒有進入祠堂。他家沒有亡靈超度,不需上族譜並不是因由。白孝

武在家里向父親全面敘述這個浩繁的儀式時,沒有忘記這一點:「展軸和卷軸之前,

我都給他說了時r,那人還是沒見露臉。」白嘉軒說:「你把他當個人,跑圓路數

就行了。他來不來不算啥。我看那人一程子又張張狂狂到處竄。人狂沒好事,狗狂

一攤屎喀!輕狂的……」

白嘉軒開始著手給三兒子孝義娶妻完婚的事。他指使孝武請來了媒人,再指令

孝武媳婦炒下四盤菜,溫了一壺酒,說:「下來的路須得你跑。」媒人吃了喝了,

就樂顛顛地跑到女方家里說他該說的話,辦他該辦的事去了。白嘉軒把自家應該籌

備的巨細事項,一一j待給孝武去承辦。首先一件事是淘糧食磨面,石磨一天頂多

磨三斗麥子,須得提早動手,而且必須估計到臘月里常常不出太y,無法淘曬糧食

要耽擱磨面的可能。這件單純的活路j給腦子不大靈活的鹿三去辦,經管牲畜的事

就由兔娃接替鹿三,年輕人常常耐不住石磨悠悠轉動著的寂寞。白嘉軒對孝武的安

排做了糾正:「讓孝義磨面。他那個x子須處在磨眼里磨一磨。」

三兒子孝義對哥哥孝武的指派瞪起眼睛:「我送糞拉土軋花。哪項活兒不比磨

面重?叫我磨面轉磨道,我嫌瞀亂!」

當祠堂里敲馨育經的和聲停止以後,孝義和兔娃把積攢在圈場里的糞肥全部送

進麥田,又從土壕里拉回七八車黃土,晾曬到騰空了糞肥的土場上g後用小推車收

進儲藏g土的土棚。

秋天的y雨和瘟疫耽擱了g土的儲備。他和兔娃吆著牛車走向土壕,常是在濃

霜蒙地的大路上輾下頭一道轍印,把濕土鋪開到圈場上去晾曬,倆人飢腸轆轆走進

灶房吃兩個烤得焦黃酥軟的蒸饃,然後再跨進花房踩踏軋花機。在灶下燒火做飯的

孝武媳婦給灶堂里烤烘著一堆饃饃,讓g活g餓了的人先打個尖,也可以堵住爬出

被窩就要饃吃的孩子的嘴。她對狼吞虎咽的兔娃耍笑說:「兔娃,你跟人家孝義跑

那么歡做啥?孝義是想娶媳婦哩,你蹦啥哩?兔娃明白這是說耍話,不在意地笑笑。

孝義只顧大吃大嚼,不理會嫂子的挑逗。倆人十分默契十分融洽,歡歡蹦蹦踩踏著

軋花機。

孝義對孝武把他和兔娃分開的分工無法接受,就去找父親申辯。白嘉軒說:「

是我叫你轉磨道的。」孝義愣了一下瞪了瞪眼。白嘉軒依然平穩地說:「你要成家

了。成了家你就是大人,不是碎娃了。得在磨道里磨磨你的野x子。」

孝義就從早到晚r復一r囚在磨房里,跟著黃牛或紅馬的p股,攬起磨台上磨

碎的麥粉,再倒進籮櫃,然後就搖起搖把,咣當咣當單調的聲音磨得耳朵都木了。

鹿三走進來,木然地攥住搖把說:「你出去耍耍。」倔拗的孝義把鹿三推出磨房門

說:「我准備在磨道里把我磨成你。」

白嘉軒沉靜地把握著各路准備事項的進展。在他看來,娶媳婦不是完成一項

程序,而訂親才是費心勞神的重要環節;能否給兒子娶回來一個合適的配偶,關鍵

不在娶親而在訂親。白嘉軒閑時研究過白鹿村同輩和晚輩的所有家庭,結論是所有

男人成不成景戲的關鍵在女人。有精明強g的男人遇著個不會理財持家的女人,一

輩子都過著爛光景;有仁義道德的男人偏配著個粘漿子女人,一輩子在人前頭都撐

不起筒子;更不要說像黑娃拾爛菜幫子一樣掇下的那種貨s了,黑娃要是有個規矩

女人肯定不會落到土匪的境地。他給孝義訂親時偏重考慮的是兒子的脾x,得選擇

一個既有教養,而且要稍微活泛一點的女子,意在彌補孝義倔拗的天x。從媒人介

紹的五六個對象中反復對比鑒別,白嘉軒瞞著媒人托親措友打聽探詢,最終定下西

康村的一個女子。在這個女子用小推車推著她媽到冷先生的中醫堂就診時,白嘉軒

在內室親眼觀察了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之後,才拍了板,把糧食灌齊,把棉花扎

成捆j給了媒人。白嘉軒心里十分滿意,這是三個兒媳婦最稱心最完美的一個。給

孝文訂親時,主要考慮到家里急需幫人,因而給孝文訂下了一個比孝文大兩歲的壯

實女子,但其余備方面很是一般;給孝武訂親,原是冷先生托人提出願結親家,他

已經沒有再選擇的余地,不過這媳婦還算不大走樣顧得住場面,只是不大精靈;只

有給三兒子孝義訂下的這個媳婦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女子。

正月初三舉行的婚禮鼓舞起整個村庄的熱情。這是瘟疫結束後第一頂在村巷里

閃顛的花轎,嗩吶奏出的歡樂樂曲沖散了死巷僻角的凄冷,一種令人激盪的生命的

旋律在每個人心頭震響。因為是德高望重的族長兒子完婚,白鹿兩姓幾乎一戶不缺

都有人來幫忙,鹿子霖成為這場婚禮的當然的執事頭。他清明又灑脫,把整個婚禮

指揮得有條不紊秩序井然,他不時與當執事的男人和幫忙的女人調笑耍逗,笑聲顯

示著熱烈和輕松。白嘉軒作為主人,不宜指撥任何人,里里外外只能依賴執事頭兒

鹿子霖,他起始就對鹿子霖說:「哥把全套j給你了。」鹿子霖說:「你放心吸水

煙去!我今r碰到喝一盅的好機會咧!」

這場婚娶儀式最不尋常的是朱先生偕夫人的到來。朱白氏陪著母親自趙氏有說

不完的話題,朱先生被白嘉軒迎接到上房西屋自己的寢室就坐,這兩個人坐到一起

向來沒有寒暄,也沒有虛於應酬的客套和過分的謙讓,一嘬茶水便開始他們想說的

實事。朱先生不吸煙不喝酒,抿了一口淡茶:「孝文想回原上來。」白嘉軒沒有應

聲。

臘月根上正籌備這場婚事的最後階段,白孝文曾指使兩個保安隊兵丁帶來了一

摞銀元,並有一封家書,就他將在正月初一回原來給nn和父親拜年,順便參加三

弟的婚禮,那一摞銀元算是對小弟的一份心意。白嘉軒看罷信又把信瓤裝進信封,

連同那一摞銀元一起塞到他的手里說:「誰j給你的,你再j給誰。」即不問兩個

保安隊兵丁喝不喝水,更談不到管飯吃,拄著拐杖走到院子,對著廈屋喝道:「孝

武送客。」

白嘉軒吸罷一袋水煙,做出與已無關的神態說:「他回原上由他回嘛!我沒擋

他的路喀!」朱先生不由得自失地笑笑,白嘉軒還是鑽了他的話里的空子,因為孝

文已經分家另過,而他自己的家早已被鹿子霖賣去拆掉了,白孝文在原上根本就沒

有家。朱先生說:「他想回來給你認錯,也想給他媽上墳。」白嘉軒這才明白了似

的悟嘆:「噢呀,他是想進我的街門呀?」說著轉動一下突出的眼仁裝楞賣呆:「

我不認識他呀!他給我認什么錯?」朱先生並不驚奇,這是早就預料得到的磕絆,

沉穩地說:「你不讓孝文回來,說不過去,於理不通。」白嘉軒說:「我早都沒有

這個兒咧!」朱先生說:「可他還是你的兒。他學瞎,不認他於理順通,他學為好

人,你再不認就是於理不通。」朱先生說到這兒就適可而止,把回旋的余地給白嘉

軒去思量,然後站起身來說:「我到村里去轉轉。」剛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我

忘了告訴你,孝文升營長了。」白嘉軒揚起腦愣了一瞬,扭一下脖子使勁地說:「

他當上皇上也甭想再進我這門。」

朱先生走出白鹿村,進入冬r淡凄的y光照耀下的田野,薄薄的上層凝凍了的

積雪覆蓋著田疇,麥苗凍僵變硬的稀疏的葉子從雪層里冒出來。大片大片罌栗的幼

苗匍匐在壟溝里,覆蓋著一層被雨雪浸黃變黑的麥草。生長麥子的沃土照樣孕育毒

葯。他再也沒有吆一犋杖昝煙苗的凜凜威風了。政府發了加征煙苗稅的政令,而不

再強行禁煙了。煙田稅收趣禾田十倍以至幾十倍,可以增加縣府的銀庫;百姓初始

驚恐,隨之便劃算清里外帳,「土」的價格隨著煙苗稅的暴漲而翻筋斗斗爭的往上

翻,種煙比種麥仍然有大利可圖,種煙的熱情不但得不到扼制,反而高漲起來。y

歷三月,原上已成為罌栗五彩繽紛的花的原野。朱先生躑躅在田間小路上獨自悲嘆;

飲鴆止渴!他為自己的無能感到悲哀,看到那大片大片蜷伏在殘雪下的煙葉無異於

看到滿地蟄伏的小蛇……

新婚祥和歡樂和余音絛繞到j叫三遍;貪圖新媳婦姣美臉蛋子的鬧房的小伙子

們才最後離去,靜寂的村巷傳播著他們興猶未盡的狂放的笑聲。白嘉軒一家和遠路

未歸的至親無話找話閑磨著時間,等待最後一撥耍媳婦鬧新房的人離去。白孝武關

了街門,把弟弟孝義和剛剛露臉的弟媳喚到上房明廳,點燃了蠟燭。白嘉軒在劍桌

前的椅子上坐著。孝義上香之後就叩拜祖宗,新媳婦白康氏豁開裙子,隨著孝義也

跪下磕頭,優雅的拜叩姿勢令所有人動心。白嘉軒照例冷著臉朗誦家訓,那是從《

朱氏家訓》里節選下來的一段情粹詞章。最後由孝文領著媳婦逐個拜謁家里的每一

個成員。孝義走到白趙氏的椅子前說:「這是婆。」新媳婦爽甜地叫一聲「婆」就

豁開裙子磕頭。白趙氏張著脫落了牙齒的嘴喜不自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