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部分(2 / 2)

「莫先生的媳婦究竟是啥病啊?」湘平的媳婦悄悄地拉了拉月秀的袖子,問出了積壓在大家心底長久的疑問。

聽湘平媳一說,一眾女子全擁了上來,想通過跟小越接觸最多的村長媳婦那里打聽些八卦。

「打聽這些個做啥?」月秀笑得一臉平靜:「這半年來,多虧了莫先生免費給咱們家里的修鋤頭,打菜刀,還出錢給村里請了先生來教孩子念書。他是個好人,帶著媳婦就想過個清靜的日子。他說了,咱們不去打擾她媳婦,就算是幫他的大忙了。」

「怕是癔症吧?」有人不甘心,揣測著說了。

「啥是癔症啊?」

「就是,」那人指了指腦子:「這里有毛病。」

「噢,莫先生真是可憐呢,長得那么俊,還有學問,又是個痴情的種。他對媳婦可好了,天晴了總喜歡搬張椅子到太陽下陪她媳婦出來曬太陽,還吹很好聽的歌給她聽。」

「就是,就是,那玩意我也見過,我男人還問過莫先生呢,聽說是叫什么……什么家,對吧?」

「這就怪了,家還能吹?」

「哈哈哈。」人群爆發一陣轟笑。

「別瞎咋忽,走了!」月秀提著竹籃扭著腰肢裊裊地上路了。

莫先生的家住在村東頭向陽的高坡上,是三間透亮的大瓦房,在村里算是最漂亮的房子了。修的時候,很是轟動了一陣呢。

北風呼呼地吹著,一陣緊似一陣,鵝毛大雪紛紛的下著。

蜿蜒的山路上,鋪滿了厚厚的積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地響。

月秀提著竹籃,呵著白氣爬上去,發現莫先生的媳婦呆呆地站在院子里,遠望著村口,身上落滿了雪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越,你咋出來了?」月秀驚訝地迎上去,把竹籃挽到臂間:「快快快,先進屋暖和一下,要不然著了涼,越發容易病了。」

方越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輕輕搖了搖頭:「不了,我想再站一會。」

「呃,那你就站一小會?」月秀機靈靈地打個寒顫,不敢違拗,進了屋,麻利地撥好炭火,把暖手爐添上,拿出來塞到她手里。

「你叫什么名字?」方越斜睨她一眼。

「我是月秀啊。」說了快一百遍了,她老是記不住。

「這是哪啊?」她再問。

「這是月亮灣啊。」月秀頭皮一陣發麻,強笑著回答。

乖乖,不知是不是莫先生不在家的原因,今天的小越姑娘看起來竟有些可怕呢。那對黑玉似的眼睛,也不似平日的迷蒙,竟象是裝了刀子似的,嗖嗖地往外冒寒氣。

「他們,全進山打獵去了?」方越望著村口那一行蜿蜒如螞蟻似的小小身影,再問。

「呃?」月秀驚訝地瞧了她一眼:「是啊。」

今天的小越姑娘,似乎也清醒不少呢,居然知道村里的大事?

「一般去幾天?」方越覺得有些涼,轉身進了屋。

「老規矩,每次都是三天。」月秀跟進去,從碗廚里取了一只精致的瓷碗出來,倒了一碗熱湯端到方越手上:「還熱乎著呢,喝吧,特意給你留的,沒動過。」

方越放下暖爐,把碗捧到手里,拿到臉上燙了燙,化掉快凍僵的霜。

「餓了吧?我給你做飯。」

「月秀,這里離城遠嗎?」方越再問。

「老遠了,有百多里山地呢。」月秀添了一塊柴進灶門,不覺又有些羨慕:「莫先生真是有心,木柴都劈得這么方方正正,漂漂亮亮的,象,象,象案頭上堆的那些書一樣。」

百多里?方越心一沉,依她現在的身體和現在的惡劣的氣候,想要徒步走出這坐大山,恐怕真有些難呢。

但是,她已不能再等,好不容易騙過龍天涯的眼睛,必需乘他離開的三天里逃走,否則,怕真的要終身被他禁錮在這個窮鄉僻壤了。

「最近的市鎮叫什么?」

「崔家峪。」咦,她好象真的清醒呢,問的話也不是雜亂無章了。

崔家峪?方越心一緊,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個月夜,南宮澈牽著她的手,一起尋找磨鏡台。

那,真象是一場遙遠的夢境。

「那,當今的皇帝叫什么?」方越摒住了氣息,低聲問。

時隔這么久,他應該如願登上皇位了吧?

「嘎?」月秀眨了眨眼睛,愣住了。

「呵呵。」方越哂然一笑,掩飾住滿腹惆悵:「你回去吧,明天也不用來,我喜歡一個人安靜一下。」

皇帝的名諱,那是尋常人亂說的?又豈是她這種無知的山野村婦所了解的?

她,真是問道於盲了。

「哦。」月秀識趣地站了起來,默默地提了空竹籃,一步一回頭地下了山。

方越慢慢地把干糧包了一份,又揀了幾件又輕又暖的皮裘穿上,拉開抽屜,默默地凝視著那把鑲金嵌玉,靜靜地閃著幽光的匕首。

她顫著手指輕輕地撫上它冰冷的身體,淚水緩緩地滑下了眼眶。

那一晚,他說:「乖乖聽話,或者,你殺了我。」

結果,她選擇了乖乖聽話。

於是,一把匕首,奇異地拉近了兩人的距離,造就了她生命里最甜蜜也最殘酷的記憶……

她或許忘掉了南宮澈的長相,卻一直沒有忘記它。

很諷刺的是,她最珍貴的記憶,由龍天涯一手打破,卻也由他親手造就。

當他把這柄泛著寒光,並刻著她名字的匕首驕傲又深情地送給她時,被封閉的記憶閘門從此被打開。

她一點一點地想起了過往,不動聲色地掩飾住內心洶涌的情緒。

每晚,在他溫暖的懷抱,愛憐的親吻里,在他絮絮地訴說著對她的情意中,用盡所有的意志力,強忍著憤怒與羞辱,一點一點地積蓄著力量。

他望著她時,那副近似膜拜的虔誠的眼神,常常讓她想起毒蛇的眼睛,並為此不寒而粟。

剛開始的時候,她真的不明白,一個人怎么可以自私又無恥到這種地步?

明明是他毀了她的幸福,不顧她的意願強擄了她,卑鄙地使用葯物洗去她的記憶,妄圖控制她的思想……為什么偏偏他還在擺出一副情聖的模樣,在她面前大演深情加純情的戲碼?

她很奇怪,為什么他對她最多也只止於親吻,再不做進一步的冒犯?

隨著時日的加深,她慢慢地從他時常對著她的傾訴中,看到他的痛苦,無奈,自卑,自厭,自棄……看到他的矛盾和掙扎。

漸漸的,她不再恨他。

她可憐他。

他只是一個被仇恨蒙蔽了心靈,可憐的扭曲了的靈魂。

他的一生充滿了悲情和無奈,永遠被命運之神撥弄著,一次次掙扎和反抗,卻一次次被命運之手推向更遠的深淵,在復仇的沼澤里越陷越深。最終,他別無選擇,只能滑進地獄。

他本是大秦的大皇子南宮雄,卻因天資聰穎,遭人妨忌,於九歲那年,被皇後端木華派人制造驚馬事故墜下馬,險些喪了性命。

好心的宮女救了他,把他偷偷送出宮外。

這本來,是他新的生命的開始。

但是,收養他的人,把他帶到了陳家灣。

於是,他成了天下聞名的千變萬化陳小莫。

又一次因才生妒,七年前的一場劫殺,毀掉了陳家灣三百余條性命,也毀掉了陳小莫的家。

他可愛的孩子,新婚的妻子,全都在那一場大火,那一場血淋淋的屠殺里喪失了生命。

於是,他憤怒了,他想要報仇,他要向那些毀滅他的人,索回他應得的權力和幸福。

於是,利用他的絕活,把在大秦生不如死的龍天涯偷梁換柱,送回了沐風。而他,搖身一變,成了沐風國的質子,龍天涯。

他以為,他找到了最快地接近權力中心的捷徑。

但是,鋪在他面前的,並不是一條他想象中的光明之路。

他很快地嘗到了一個漂亮又儒雅的男子,在這個亂世生存,攀附權貴,向這個國家的最高權力實施報復所必需付出的代價。

他沒有想到,他還來不及向仇人舉起復仇之劍,就先被壓在了仇人的身下,遭受萬劍穿心,生不如死的折磨。

當南宮博獰笑著撕裂他的身體,啃噬他的靈魂時,他才知道,權力往往是踏著屍體與血淚,有時還必需出賣靈魂,才能換來。

所以,他學會了隱忍,學會了等待,等待一個把世上所有欺侮他的人踩在腳下,碎屍萬段的機會。

早死過千萬遍的身體,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卻在遇到方越的那一刻,又奇跡般地復活了。

他從來也不曾想象,在這個世上,還有這么美好的心靈,這么純凈無私的愛!而那份愛,來自於一個女人,一個也許並不能稱之為絕色的女人。

在即將決堤的河畔,他在獰笑,看著人們陷在痛苦和絕望中苦苦掙扎,卻又完全無能為力,他是那么的暢快淋漓。

只有死亡,無數的死亡,才能讓他那顆日漸腐爛的心,感受到一點點的平靜與快慰。

可是,她來了,憂心沖沖,妄想憑一己之力,獨擋這滔滔巨浪。

他冷笑,想看她如何不自量力,看她失敗後如何遭受眾人的唾罵。

可是,她卻奇跡般地做到了,當石梁被炸斷,當眼看就要決堤的洪水果然在她的面前乖乖退卻,當她激動地歡呼流淚時,他茫然了,心動了,又看到了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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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他又有了活下去的動力,有了生存在這個世上的理由。

他愛上她,費盡心機地接近她,可是她卻愛上了別人,是別人的妻子。

命運,再一次無情地嘲笑了他。

正文126天下永康(方越番外大結局)

他憤怒,他不甘心,他不擇手段地得到她,卻始終不敢真正的越過雷池一步,是因為他自覺身心污穢,不願褻瀆了心目中如女神一樣的她。

可是,他更不想失去她,不可能放她走。

他只能一邊懺誨,一邊傷害;一邊流淚,一邊微笑;在自我矛盾中自我厭棄,如此惡性循環,越陷越深,無法自撥。

她低嘆一聲,把匕首收到懷里,拾起床頭她常穿的綉鞋,慢慢地走到後山斷崖,扔了一只到涯下,另一只扔到涯邊,返身回到屋子里。

做完這一切,她坐下來,安靜地喝著湯,吃著她的午飯,等待夜晚的降臨。

無慵置疑,龍天涯是個絕頂聰明的男人。

要想騙過他的眼睛,必需沉著冷靜,跟他斗志斗勇。相比能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更是一場意志上的較量。

相信,龍天涯很快就會查出她墜涯是假的。但是,她的目的並不是希望能靠假死胡弄過他,只想給自己孱弱的身體爭取到最寶貴的一點時間。

這其實是個很拙劣的手法,以龍天涯的智慧,根本不會上當。

所以,她在賭,賭的是龍天涯對她的感情。

有一句話叫「關心則亂。」

再聰明的人,在遭遇最關心的人的生死關頭,也會喪失了理智,只要他一亂,她就有了機會。

方越,有必勝的信心。最新章節請登陸…靚靚女生

月朗星稀,紛飛的雪花似乎使月亮都蒙上了一層y影。

冬日的夜顯得隔外的漫長,偶爾有動物忍不住寒冷和飢餓,冒險跑進溫暖的農家想找點東西裹腹,引來狗兒一陣陣吠叫,而後又是一片死寂。

方越確定村里的人都已陷入沉睡,這才頭也不回,踩著融融的月色,毅然離開了月亮灣。

為了不引起龍天涯的懷疑,她包裹都沒帶,空著手走出了那個「家門」。崎嶇的山路上,留下兩行蜿蜒的足跡,漸漸被紛飛的大雪掩蓋……

「不好了,小越掉到後山崖里了……」兩天後,月秀尖叫著飛奔下山。

莫先生的媳婦,失足從後山斷崖上掉了下去的消息象長了翅膀一樣,不到一柱香時間,已傳遍了每一戶人家。

平靜的月亮灣了。

善良的村民,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匆匆朝莫先生的房子跑去。擠在後山斜坡上,探頭探腦,議論紛紛。

當歸心似箭的龍天涯脫離了打獵的隊伍,一馬當先趕到村里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出什么事了?」他的心一沉,再也顧不得驚世駭俗,提氣疾掠,快若閃電般沖上了這個熟悉高坡。

「莫先生回來了。」大家挨擠著,推搡著,誰也不願上前告訴他這個殘酷的事實。

「到底出什么事了?小越呢!」龍天涯一反往日彬彬有禮,溫文爾雅的形象,狀若瘋虎地揪住一個人的衣裳怒吼。

這些人乘他不在家,到底對小越做了什么?他們不知道小越最喜歡安靜,怕人驚擾嗎?

「莫,莫先生……」月秀怯怯地拎著方越的鞋子,遞到他的面前:「我早上來,在,在那里發現的。」

村民畏於他的聲勢,憐憫他的遭遇,如潮水般退後,讓開一條通道,零亂的腳步一路朝斷崖延伸,瞧著觸目驚心。

不,他不信,小越是天底下最冷靜最有智慧的女性,即使要懲罰他,也絕對不會選擇輕生這條路!

可是,她現在不清醒,長期大量地服用葯物,損壞了她的身體,也降低了她的智力。最近這兩個多月,她已明顯不愛說話,沉默的時間一天比一天長。

他應該早有警覺,他應該寸步不離地守著她,而不是把她交到別人的手里!

「不,不會的!小越不會離開我的,不會的,不會的!」他神情狂亂,笑容凄楚,立在斷崖邊,狂風掀舞起他的長發。

老天啊,他究竟做錯了什么?

為什么要這么殘忍地對待他?

為什么不管他怎么努力,始終也逃不掉命運的撥弄?

為什么要一次次捏碎他的夢想,撕碎他的心!

「啊,啊,啊~~~!」他悲憤地仰天長嘯,山鳴谷應,聲威嚇人。

眾村民相顧失色,盡皆駭然。

「莫先生,你……」月秀心生不忍,踏前一步輕聲勸解。

「方越,你別想用這種辦法擺脫我,永遠也別想!」龍天涯狂笑一聲,忽地縱身跳了下去。

「啊!」眾皆嘩然,搶上去想要阻止,卻哪里還看到他的人影?

「別想,別想,別想……」只有他撕心裂肺的叫喊,在群山里回環往復,久久不息……

臘月二十三,崔家峪。

朔風怒號,寒風卷著地上的冰碴,漫天飛舞著,行人把手抄到袖子里,縮著脖子挨著牆根畏畏縮縮地走著,嘴里哈著白氣。還沒到掌燈時分,街上的店鋪已紛紛開始打佯,上起了門板。

轔轔的馬車聲,不急不慢地響著,由西向東,越來越近,最後,一輛六匹高頭駿馬拉的寬敞的大車緩緩地駛進了崔家峪。

車轅上坐著個年約四五十的中年男子,一襲青衫,須眉飄飄,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趕車的是個年輕的小伙子,穿著緊身的深藍箭袖衫,身上用同色的絲線綉上一只振翅的雄鷹,袖口領子用金線滾邊,同色長褲,黑色薄底快靴,眉清目秀,透著股精神勁。

「吁~!」快進鎮口時,他突然收緊馬韁,前進的馬車略略振盪了一下,隨即穩穩地停了下來,六匹高壯的駿馬焦躁地刨著蹄子,噴著白霧。

「無塵,你找死啊?」車簾一掀,一個豐神俊朗的紫衫男子從車廂里探出頭來,沉聲怒喝。

「對不起,王爺。」無塵打了個哆嗦,小小聲地分辯。

嗚嗚,為什么他已經很小心了啊!

「懷彥,你又亂發脾氣!」清脆悅耳的女聲從車廂里傳了出來。

「我不是怕你動了胎氣嘛?」剛剛還威風凜凜的王爺,馬上變身老婆奴,堆滿笑容,低聲解釋。

「這速度慢得跟蝸牛有得一比,哪有這么容易動到胎氣?」方萌嬌嗔地反駁:「不信,你問無名!」

「呵呵。」無名拈著好不容易留長的胡須,呵呵打著太極拳,兩邊不得罪。

「咳!」君懷彥輕咳一聲,在方萌這里沒占到便宜,把一腔怒火發到無塵身上,板下臉冷冷地瞪著他:「無塵,你沒事亂停什么?」

「稟王爺,地上好象躺了個人。」無塵縮了縮脖子,無辜地說明情況。

王爺總不會要求他從人家的身體上壓過去吧?那樣的話,車子顛簸的程度會更大,他難道不知道嗎?

「活的,死的?」方萌一聽路上埋了個人,立馬來了精神,掀開厚厚的被子翻身坐了起來:「在哪,我瞧瞧去。」

說是出來看爸媽,順便找失蹤的姐姐,結果,她硬是被懷彥押著在車上躺了一路,什么風景沒瞧著不說,走了兩個月,居然還沒到地頭,她真的快要憋瘋了!我的媽,才懷孕六七個月,要不要這么緊張啊?

「你躺著別動,當心撞到煞氣!」君懷彥大手一伸,擋住了她的去路:「這么惡劣的天氣,誰知道這人在這里被埋了多久?就算本來是活的,現在也死了八成了。」

「什么煞氣?根本是迷信!」方萌大聲嚷嚷著,要下車。

「無名!」君懷彥抬手,輕輕環住她的腰,把她圈地懷里。

「是!」無名不待他吩咐,早跳下車,蹲到地上扒開積雪,一看,低叫:「是個女人。」他伸出兩指在她鼻下探了探,回過頭一臉驚喜:「王爺,她還有點熱氣。」

「無名,」方萌一聽是個女人,惻隱之心大起,立刻把身子往旁邊挪了挪:「把她搬到車上來。」

路上寂寞,多個人做伴,真好。

「咳!」君懷彥輕咳一聲,不悅地道:「無名,到鎮上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