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部分(2 / 2)

夢的斜坡 未知 6353 字 2021-02-13

賓儀館里已來了不少人,靠著一排矮牆邊從左到右擺著半邊花圈。項自鏈一手提著一只花圈往最右邊的角落里一放,站起來尋找熟人。整一片的空地就兩個花圈擠在一塊,顯得孤寂悲涼又卓而不群。

這時候單丘水出現在門口,手里吃力地托著個滿是白花的大花圈。項自鏈上前打聲招呼,幫著把大花圈往右邊角落里抬。單丘水怎么會一個人來參加張書記的追悼會?項自鏈惶惑不解了,他同張書記平時沒有什么來往啊!放好花圈後,單丘水小心亦亦地從皮包里掏出折疊好的挽聯,認真到用白線系在花圈上。人生長恨水長東一日絕塵寰,世事無常月無形何時輕曉雲。項自鏈一看傻了眼,單丘水這副挽聯寫得半明不白,個中藏著某種深意似的。三個花圈並行孤零零地呆在角落里,下面都沒有署名,誰見都會停足注視。時間尚早,寧臨市委市府的人還沒到來,里邊已經有人圍著遺體轉圈了。這時候王阿姨、張瀅和林學博迎了出來,三人不認識單丘水,只沖著直點頭。項自鏈介紹過後,林學博象碰到了知己一樣,握著單丘水的手套近乎。

不一會,市委書記蔣多聞、市長黎贏權帶了一大幫人浩浩盪盪地開了進來,項自鏈遠遠見了,馬上轉過身去躲開。這下倒忙壞了殯儀館的館長,三步並作兩步地趕上前來聽蔣多聞指示。蔣多聞白了他一眼,沒哼聲直往里邊走去。館長仍不死心,亦步亦趨地跟上前去討好巴結。蔣多聞氣壞了,指著他的鼻子罵,「今天不是檢查工作,我是來參加張書記的追悼會的,你人前人後圍著我做什么!」蔣多聞的聲音很高,隔三間房子都能聽得到。館長不但不生氣,反而點頭不迭地說:「蔣書記教訓得是教訓得是!」聲音也特別重,好象這樣就提高了蔣多聞的威信,自己也跟著沾光。這種人領導永遠也不會賞識,天生就是做奴才的命。項自鏈忍不住吐了口唾沫。

參加葬禮的人越來越多,許多陌生的面孔相繼涌來,容納三百多人的大廳已沒有落腳的地方了,隔壁的會議室里,蔣多聞正在主持追悼會,黎贏權致追悼詞。追悼詞的內容大同小異,無非是用語輕重有別。項自鏈站在最後邊,壓根就沒聽進幾句,大會小會參加多了,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套話早就聽膩了,倒是台下的議論卻句句如同鼓點敲得人熱血飛騰。

「張書記這人不錯,可惜啊好人不長命!」一名老者駐著個拐杖搖頭嘆息。一位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兩只手不即不離地扶著老人巍巍顫顫的身子,怕他一不小心就栽下去。老人七十上下,頭披白霜臉染紅瓤,氣色很不錯,戴著副金邊眼鏡,看上去象個文藝戰線上的同志。

項自鏈看看姑娘,轉頭問:「老人家是……」沒容項自鏈說完,小姑娘淺淺一笑,「我爺爺啊!年輕時是個文藝兵,回到寧臨後任日報總編,十年前退了休,在家閑不住搞了個雜志社,聽說還是張書記批的條子。個人辦文藝書刊就象個人持槍似的,說是不利社會秩序穩定。我爺爺是什么人!生在紅旗下長在軍旗下,對黨對人民可是一片忠心的!」小姑娘看上去文文靜靜,說起話來風卷沙,一句話帶諷帶嘲把爺爺的一生概括了。

老人低沉而不失嚴肅說訓道:「小姑娘說話可要注意場合啊!」小姑娘不出聲了,向項自鏈擠擠眼。

「龔社長龔老啊!你的《寧臨文藝》辦得好啊!七八年來,寧臨走出了不少文化人,有幾個開始在國內文壇上嶄露頭角了,頗有些名氣啊!他們逢人便說你老人家好話,可以說沒有《寧臨文藝》也就沒有他們啊!你老功不可沒,是寧臨文化的引路人。」龔老名叫龔雲山,是寧臨文化界的第一紅人,項自鏈第一次見面,話說得客氣。

老人笑笑,「這是後輩們的抬舉,說到底張書記才是寧臨文化的引路人,可惜走得早啊!」項自鏈知道老人很注意禮節不想多說話,自己只好收起話匣子。

這時候單丘水從外邊擠了進來,先是朝老人點點頭,而後挨著項自鏈站著。台上攝像機和照相機不停地晃來晃去,記者們忙得象蒼蠅。項自鏈四周看看,沒有發現歐陽妮,心里有點失落。

追悼會即將結束,蔣多聞現場部署工作,要求寧臨各級黨委和政府開展向張書記學習活動,學習他公而忘私的奉獻精神,學習他腳踏實地一心為民的工作作風,學習他團結向上廉潔奉公的高尚品德,學習他謙虛求是堅持原則的組織思想。總之一句話,張書記成了寧臨人最傑出的代表,是人人學習的榜樣和楷模。項自鏈想笑,又笑不出來。蓋棺定論或許就是這意思吧!人死了什么都是好的,而活著的人永遠帶著缺陷。聖人總是在眾徒的緬懷中散發著高大的光輝形象,而蔣多聞絕不是張祝同的信徒,可說出來的話卻比信徒還要虔誠。語言文字一旦打上政治的烙印,文字就失去了原有的意義。在項自鏈心中,張祝同是個堅持原則又和藹可親的領導,但絕不是聖人,既沒有聖人的學識也沒有聖人的智慧。張祝同就是張祝同,一個平平實實的官員!

追悼會結束後,在蔣多聞的帶領下,大家按職位大小排序進場繞圈子。時間已近十二點鍾,參加追悼的群眾差不多都已散去,只剩下死者的親人和摯友在外廳等候著最後一班人馬的散去。蔣多聞第一個繞完三圈出來,握著王阿姨的手說了幾句安慰話。輪到黎贏權,照樣說了幾句節哀順便之來的話,而後表情嚴肅地走出大門。寧臨五套班子的頭腦王阿姨都認識,免不了回句謝謝領導關心之話的客氣話。輪到後邊,雙方只點點頭了事。出了大門,就象擱淺的魚群碰到漲潮,氣氛頓時活躍起來,各自攀起了關系。項自鏈站在門口,招呼過幾個熟人後折了回來。同一個圈子里的人,差不多都認識,一個個打招呼人家還以為自己死了爹呢!項自鏈眼睛盯著腳尖蹩進休息室。

方宇一個人坐著發呆。項自鏈走過去拍拍肩膀說:「英雄走了,英雄的後代可不能愣在這里做狗熊!人家都准備去火葬場了。」方宇這才站起來看看空盪盪的四周,望著項自鏈苦笑。

這時候單丘水走了進來,看了看兩人,默默地坐了下來。

項自鏈這才想起了什么,探問他來這里的理由,自言自語地說,「張書記走得早,走得可惜了!」「天不留人,心留人。張書記活在許多人心中!有龔鏡雲老先生這樣的逸士自願參加追悼會,還有什么可牽掛的!」單丘水淡淡地說。

項自鏈這才想起《寧臨文藝》的創始人叫龔鏡雲。「何止龔老先生,還有你單丘水,還有許多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張書記給人的印象真好!」項自鏈想到了花圈店里的那位不知名的老人。

單丘水站在窗腳下,默默地注視著隔壁的玻璃棺材,默默地看著張書記的遺體。三分鍾後,回過身來淡淡一笑:「沒有張書記,寧臨日報也就沒有單丘水這個人了!」說完,招呼一聲走了。

項自鏈拉著方宇進了一家餐館。「英雄也要先填飽肚子,才能上陣殺敵的。」項自鏈吃得有滋有味。

方宇只挑挑筷子,沒有胃口。「項自鏈你真行,拿得起放得下,看來英雄的後代只有你來當了。」

項自鏈吃完站起來抹抹嘴,說:「廢話,咱當不成英雄也不能給張書記臉上抹黑啊!這樣悲悲慽慽,讓人家看了還以為你假慈悲呢!張書記平時沒少教導你吧!」

方宇無可奈何地點點頭,說:「看來項自鏈你也麻木不仁了!」

項自鏈沒容他多說,就催他上車。兩人直奔火葬常大年初五下午,郭偉打來電話說是東西准備好了,正准備往這邊送。項自鏈接的電話,暗自吃驚,小伙子的辦事效率還真夠快,又怕准備的東西不合意,就半真半假的說:「你郭經理要是不忙的話,就順便過來吃個便飯吧!」郭偉在電話那頭說聲好就掛了。

直到晚上八點鍾,郭偉才探頭探腦地摸到他的家門口。一進門,項自鏈就批評說:「我說郭經理啊!你這是台灣作派,還是酒店作派啊?說好晚上來我家吃飯的,怎么到這時候才來?」郭偉涎著臉檢討似地回答:「項市長你是知道的,象我這樣的角色冷不丁就會冒出個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有事情。再說我不是來了嘛!你可不能得理不饒人,總得讓我進去坐坐吧!」這樣一通半真半假的辯解,項自鏈就不好再責備什么了。吳春蕊出來打圓場,說:「稀客稀客,我家老項就愛開玩笑。坐坐坐!」上了兩杯茶後,吳春蕊就躲到房間里去了。

項自鏈摸出一包煙分給郭偉一支,翹著二郎腿不緊不慢地說:「春節里酒店生意怎么樣?」「好著呢!去年開始,寧臨人喜歡在酒店里擺過年酒,說是省事。」郭偉說:「生意比平時還好呢!有些人家還來包房間,客人們吃過飯後,可以通宵達旦地玩個盡興,第二天拍拍p股就走人,主人也不要收拾什么,多干脆,現在過年過節大家都圖個方便痛快!總之寧臨人富了,我也跟著受益。瓊潮招待所改造後一定也會紅紅火火的,說到這還要感謝你項市長幫的大忙呢!」「生意好就好啊!生意人就沖著錢字來。不管什么行業能賺錢就有人投資,你發財我發展這就是你們當老板的和我們政府官員最密切的聯系紐帶。」郭偉感嘆一聲說:「項市長能這樣想就好啊,可惜許多政府官員壓根就認為我們開飯店的白賺了當地的錢,說是不如辦工廠。其實在發達國家第三產業的比重往往超過第二產業,合理的結構是六比四。」「中國的國情不同,工業化改造尚未完成,大家或多或少把工作重心放在第二產業上而忽視了第三產業的開發。你說得對,寧臨的工業底子已經夯實,第三產業也得跟上,只有這樣才能發展得更快更好些。瓊潮准備搞美食一條街,歡迎你把台灣甚至世界各國的美味佳餚都搬進來嘛!」「項市長有前瞻性啊!瓊潮一定大有可為。只要有錢賺我一定會去的,不過個人能力有限,我會介紹朋友來投資的。」郭偉說完,打開裹裹囊囊的大包裹取出兩個精致的陶瓷灌往茶幾上擱。

項自鏈拿起來看了看又掂量了一下份量,真要問:「這就是你為我准備禮品?」只見郭偉又從里邊摸出兩大筒台灣烏龍茶。項自鏈是個識茶的主,單看外包裝就知道是上品貨,笑呵呵地問:「小郭這兩筒茶在當地值多少台幣?」郭偉又耍滑頭了,說:「項市長這是我送你的禮物,東西有價情義無價,我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了。」項自鏈說:「中國人有句古話叫千里送鴻毛禮輕情意重,就我所知這兩灌茶葉可不是鴻毛,價值不菲啊!」這時候項自鏈在心里犯嘀咕了,說不准那兩個陶瓷灌更值錢呢!可自己心里沒底,只好妄自推測。中國人送禮從來都是先重後輕的,郭偉先摸出陶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