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部分(1 / 2)

在人間 未知 6126 字 2021-02-13

身,就好象一尊銅像。他用兩條瘦瘦的腿站著,好象大地在他的腳下搖動。他張著兩臂,閉

著眼,提高著嗓子唱。看那樣子,他好象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號手的號,一支牧羊人的

笛子。有時候,也覺得他馬上會翻身仰倒在地上,跟紅雀般立刻死去一樣。因為他把整個心

靈,全部力量都傾注到歌唱里了。

他的同伴們,有的把手放在衣袋里,有的把手放在寬闊的背脊後面,在他四周圍成一個

圈子,嚴肅地凝視著他銅色的臉,盯著他那向空中輕輕揮動著的胳臂,象教堂里的唱詩班一

般,神態庄重而又不慌不忙地唱。他們這班人,不管有胡子的或沒有胡子的,在這一剎那

間,都變得和聖像一樣,和聖像一樣威嚴,和聖像一樣超越人間。歌象一條大路似的長,也

象大路一樣平坦廣闊而光明。聽了這歌聲,使人忘掉了一切,忘掉大地上是白晝還是黑夜,

自己是孩子還是老人!唱歌人的歌聲漸漸消沉下去,這時候就聽見那些軍馬發出悲嘶的聲

音,它們懷念著遼闊的草原,聽見蕭蕭的秋夜從野地迫近過來的聲音。聽著,聽著,心兒就

膨脹起來,充滿一種異常的感情,溢騰起對人類、對大地的偉大的無言的愛,好象馬上就會

炸開來。

我覺得那位瘦小的象銅人一樣的哥薩克,不是一個普通的人,而是一個偉大的神話般的

比一切人都善良、都高尚的人物。我不能夠和他說話,有時他問我什么,我只能幸福地微笑

著,嚅嚅囁囁說不出話來。我情願象狗一般順從,一聲不響地跟在他後邊跑,只要能夠經常

瞧見他的影子,能夠聽見他的歌唱。

有一天,我看見他站在馬房角落里,把一只手舉到眼前,凝視著戴在指上的一只光滑的

銀指環。他的美麗的嘴唇在微動著,一撮小小的紅髭須在發抖,滿臉現出悲痛懊喪的神色。

還有一次,在黑暗的晚上,我帶了幾只鳥籠子上老干草廣場的酒店去。酒店老板非常愛

會唱歌的鳥,常常買我的鳥兒。

那哥薩克正坐在屋角爐子和牆壁間的櫃台邊,身邊坐著一個身體比他幾乎胖一倍的婦

人:她那張圓臉,象上等山羊皮似地發出光彩;她用母親似的慈祥的眼光,微帶驚懼地望著

他。他醉了,把伸直的腳在地板上來回磨擦著;大概碰痛了婦人的腳。她身子哆嗦了一下,

蹙著眉頭低低請求他說:「不要動手動腳呀……」哥薩克把眉毛使勁一豎,立即又無力地垂

下了。他熱得解開了制服和內衣,露出了脖子。女的把頭巾布從頭上放到肩頭,一雙茁壯白

嫩的手臂擱在桌邊上,指頭互相絞扭,絞得泛出紅色。我越看他們,越覺得他這個人象是一

個在慈愛的母親面前有過失的兒子。她很柔和地對他叮嚀著什么,但他只是不好意思地沉默

不語,好象對於正當的指斥,沒有可回答的。

他象是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突然站起來,胡亂地戴上軍帽(幾乎蓋住了眼睛)用手掌

拍了拍它;也不扣上衣服,就向門口走去。女的也就站起來,對酒店主說:「我們馬上就回

來,庫茲米奇……」大家用笑聲和嘲謔送他們出去。有人沉厚而嚴峻地說:「領港員會回來

的;他要給她苦頭吃了!」

我跟著他倆後面出去。他們在黑暗中走著,離我前面約十步的樣子,斜穿過廣場,踏著

泥濘的道路,向伏爾加河高岸的斜坡走去。我看見女的扶著哥薩克,顯出蹣跚的樣子。我聽

見泥漿在他們腳下作響。女的低聲懇切地問:「您到什么地方去?喂,到什么地方去?」

雖然那條路並不是我要走的,但我依然踏著泥濘跟上他們。不多一會兒,他倆走上了斜

坡的小路,那哥薩克就站下來,離開女的約一步距離;突然打了女的一個耳光,女的吃了一

驚,大聲喝叫:「啊喲,這是為什么?」

我也吃了一驚,直跑到他們身邊。哥薩克橫抱著女人的身軀,把她扔到堤欄外邊的坡

上,自己也跳了下去。兩個人扭成黑黑的一團,順著斜坡草地滾下去。我感得一陣昏眩,愣

住了。聽見底下有窸窣的聲音,有撕破衣服的聲音,和哥薩克的吼叫聲。女的斷斷續續地低

聲嚇唬:「我喊了……我要喊了……」她痛苦地哼了一聲,聲音很大,隨後就靜寂了。我摸

到一塊石頭丟下去,只聽見草沙沙地響。廣場那邊,酒店的玻璃門砰地一聲響,有人啊喲地

叫了一聲,大概是跌倒了。接著,一切又回復靜寂,這是一種使人擔心每秒鍾都會有什么事

要發生的靜寂。

坡下現出了一大團白東西。這個白團哽咽著,啜泣著,緩緩地、踉踉蹌蹌地向上邊走

來。——我認出就是那個女人。她象一只綿羊一樣爬了過來。我看出她上半身完全l著,吊

著兩只大乃子,好象變了三張臉。她終於爬到堤欄旁邊,在堤欄邊上坐下,幾乎跟我坐在並

排。她理著散亂的頭發,好象一只害氣腫病的馬,呼呼地喘息著。雪白的r體上沾滿了烏黑

的泥巴。她哭著,象貓洗臉似的擦著臉上的眼淚。瞥見了我,她就輕輕說:「啊喲,你是

誰?快走開,不要臉的!」

驚愕與悲痛的感情,使我呆住了,再也不能動一動。我記起了外祖母妹子的話:「女人

是一種魔力,上帝自己也受了夏娃的騙……」這個女人站起來,用衣服的破片掩住了胸脯,

赤著腳,急忙忙跑開了。這工夫,哥薩克從坡下爬上來,把白色的破布片向空中搖晃,輕輕

地吹了一聲口哨,傾聽著,用快樂的聲音說:「達里婭!怎么樣?咱們哥薩克人,想要什么

就能得到什么……你當我喝醉了嗎?沒—有,我這是裝出來給你看的了……達里婭!」

他昂然站著,說話口齒很清楚,聲音中帶著嘲笑。他彎下腰,用破布片擦干凈自己的靴

子,接著又說:「喂,把上衣拿去……達什克!不要裝模作樣了……」他又大聲說了一句侮

辱女人的話。

我坐在岩屑堆上,聽著他在這夜靜中孤零零的耍威風的聲音。

廣場上的燈火在眼前閃動。右邊,黑幢幢的樹行中聳立著貴族女子專科學校白色的校

舍。哥薩克懶洋洋地胡謅著一連串穢褻的話,揮動著白的破布片,向廣場走去,象一場噩夢

似的消失了。

斜坡下邊的水塔里,排汽管在喘息。坡道上跑過一輛街頭四輪馬車。四周一個人影也沒

有。我沉悶地順著斜坡走去,一只手里還拿著一塊冷冰冰的石頭,我沒有來得及扔向哥薩

克。在勝者格奧爾吉教堂左近,被一個打更的叫住了。他怒沖沖地問我是誰,背上的袋子里

是什么東西。

我把哥薩克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他,他哈哈大笑起來,怒叫道:「有辦法!哥薩克人真

有兩下子;我們哪比得上他們,娘兒們都是母狗……」他笑得前仰後合,可是我已經往前走

了。我真不懂,他到底是笑的什么。

我恐懼地想著:若是我的媽媽、我的外祖母碰上這樣的強暴,該怎么辦呢?

天開始下雪的時候,外祖父又把我帶到外祖母妹子的家里去。

「這對你沒有什么不好,沒有什么不好,」他對我說。

我覺得,這一夏天經歷了很多的事情,年紀也大了好些,人也變得聰明多了。可是在這

中間,主人家里也更加枯燥乏味了。一家人依然因為吃得太多,鬧胃病,依然彼此嘮嘮叨叨

講著病情。老婆子,也依然惡毒可怕地禱告上帝。年輕的主婦,產後瘦了許多,身子雖然縮

小了不少,可是動作還依然跟孕婦一般,搖搖擺擺、慢慢騰騰的。她每次給孩子縫內衣時,

總是低聲唱著一首同樣的歌:斯皮里亞,斯皮里亞,斯皮里東斯皮里亞,我的親兄弟,我坐

在雪橇上,斯皮里亞放在後座上……若是走進她屋子里,她馬上停了唱,忿忿地嚷:「你來

干什么?」

我相信除了這首歌之外,她什么歌都不會唱。

晚上,主人們把我叫進屋子里,命令說:「喂,講講你在船上的生活吧。」

我便坐在靠近廁所門的椅子上講起來。違反我的意志,重新被塞到這家里來的我,回想

另一種生活,也是一件快樂的事。我講出了神,完全忘記了聽眾,但這樣的時候不很久。那

些女人並沒有坐過輪船,她們向我問道:「可是,總有點害怕吧?」

我不懂——有什么可怕的。

「輪船忽然開到水深的地方,會沉下去吧。」

主人格格笑起來;我雖明明知道輪船不會在水深的地方沉沒,但總不能說得使她們完全

明白。老婆子以為輪船並不是在水面上浮著,而是跟火車一樣在地上轉動,靠輪子支在河底

行走的。

「既然是用鐵造成的,在水里怎么能浮起來呢?斧頭總不能浮在上面吧……」「鐵勺子

在水里不是也不會沉嗎?」

「這不能相比,勺子很小,而且中間是空的……」我講到斯穆雷和他的書籍的時候,他

們就疑惑地注視著我。老婆子說寫書的人都是些混帳,或是邪教徒。

「那么聖詩集呢?那么大衛王呢?」

「聖詩集——那是聖書呀。而且大衛王也為聖詩集向上帝請過罪。」

「這話寫在什么書上?」

「這話就寫在我手心里,我給你後腦勺一巴掌,你就知道寫在哪兒了。」

她什么事都知道,而且無論說到什么,她都顯得很有把握,說得斬釘截鐵。

「佩切爾街上死了一個韃靼人,咽喉里流出了黑色的靈魂,黑得跟焦油一般。」

「靈魂是一種精氣呀,」我說。可是她輕蔑地嚷:「難道韃靼人的靈魂也是精氣?傻

瓜。」

年輕的主婦也害怕書籍:

「念書是很有害的,尤其是年輕時候,」她說。「我老家格列別什卡那兒,有一個良家

姑娘,一天到晚迷在書本子里,後來愛上了一個副牧師。副牧師的老婆可讓她出了丑。在大

街上,當著眾人的面……」有時我引用了斯穆雷書中的一句話。他的書籍中,有一本前後都

缺了頁子的,其中有這樣的話:「老實說,火葯並不是誰發明的;象歷來的情況一樣,它也

是經過一系列細微的觀察與發現之後,才制成的。」

不知什么緣故,我牢牢記住了這句話;尤其是「老實說」這幾個字,使我非常中意,我

感到了這幾個字的力量。但是這個字眼常常害我碰壁,說來都可笑。生活中確有這樣的事。

有一天,主人們要我再講點輪船上的事給他們聽,我回答說:「老實說,我已經沒有什

么可講的了……」他們聽了這個字眼嚇壞了,喊起來:「什么?你說什么?」

四個人開始一齊笑,學著說:

「老實說——哎唷啵」

連主人都對我說:

「你用得可是不高明呀。怪人。」

從此以後,有好久,他們都叫我:

「喂。老實說。去把孩子弄上屎n的地板擦一擦呀,老實說……」這種毫無意義的揶

揄,並不使我生氣,只是使我覺得奇怪。

我生活在這昏昏沉沉的悶人的氣氛中,為擺脫這種情緒,我盡可能多找一些活干。在這

兒不愁沒活兒干:家里有兩個嬰孩;保姆又不合主人的意,老是調換,我就不得不照料嬰

孩。每天洗嬰兒的n布,每周還要到「憲兵泉」1去洗衣服;那里的洗衣女笑我說:「怎

么,你干起女人家的活來啦?」

有時候她們捉弄得太過分了,我就拿水淋淋的衣服沖她們打,她們也用同樣辦法狠狠地

回敬我,可是跟她們在一塊兒,很快活,很有趣。

「憲兵泉」順著一條深溝流入奧卡河。這條深溝把用古代神靈雅里洛為名的原野和這邊

的城市隔開。每逢春祭節,街上的小市民就到原野上來游玩。據外祖母對我說,她年輕的時

候,人們還信奉雅里洛神,拿東西來祭他,祭他的時候,用輪子卷上浸過樹脂的麻絮點上

火,從山上滾下來。大家嚷著唱著,瞧這著火的輪子是不是一直滾到奧卡河。如果是一直滾

到了的話,那就是說,雅里洛神已經接受了祭禮,這年的夏天,一定能夠風調雨順。

洗衣女大都是從雅里洛來的,統統都是性情活潑、能說會道的女人。她們對街市上的事

全知道,聽她們互相講到她們的主人——商人、官吏、軍官的事,真是有趣得很。在冬天,

用冰冷的溪水洗衣服,簡直是一種苦工,所有女人的手,都凍裂了皮。她們在蔽不住風雪的

滿是縫隙的舊木板小屋檐下,屈身在引進木槽里的流水上洗衣服,面孔凍得紅紅的,濕手指

僵硬得不會彎曲,眼睛里掉下眼淚,可是她們互相不停地講各種各樣的事情,對於一切和任

何事務都帶有一種特殊的勇敢。

最健談的一個,叫納塔利婭·科茲洛夫斯卡婭,三十多歲,是一個很有朝氣的結實的婦

人,眼睛里含著一種嘲笑,說話特別的尖刻。她的女伴們都很尊敬她,有事情都跟她商量;

又因為她干活麻利,穿著整潔,還有一個女兒在中學里念書,所以特別受人尊敬。每當她背

著兩籃濕衣服,彎著腰從溜滑的小路上走下來的時候,別人碰見她,總是笑嘻嘻地,關心地

問她:「你女兒好嗎?」

「還好,謝謝你,托上帝的福,在念書。」

「瞧著吧,將來會當太太的。」

「叫她念書,就是想她能夠當太太。什么富貴老爺,什么夫人太太,你說是從哪兒來

的?統統都是咱們這班土百姓出身的呀。學問學得強,手臂長得長;手臂長得長,東西撈得

多,東西撈得多,工作就光彩……上帝送我們來時大家還都是傻孩子,我們回上帝那里要做

聰明老頭兒,就得學習。」

當她說話的時候,大家都默默地注意聽她那頭頭是道的富於自信的談吐。大家當面背後

都稱贊她,對於她的勤苦耐勞和頭腦精明都表示驚異,可是卻沒有一個人去學她的樣。她把

長統靴的棕色皮統子剪下一段,縫在袖口上,這使她不必把袖子管卷到肘彎上,也不會弄濕

了。大家都稱贊她想得聰明,可是沒有一個照她樣去做。我學樣縫了一個,大家卻來笑我:

「啊喲,你從女人手里偷小聰明。」

大家又說到她的女兒:

「這真正是一件大事埃世界上要多添一位太太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也許學問還沒有

學好,就死了……」「一個人有了學問,也不一定過得好。你瞧,巴希洛夫家的女兒,她念

了多少書,念書念書,結果念到自己也當了女教員,女教員,就是老處女的別名礙…」「這

話也不錯,沒有學問,只消有一點什么可取,也一樣可以嫁漢子……」「總之,女人的智

慧,不在乎頭腦……」聽她們自己這樣不害臊地談著自己,我覺得又奇怪又別扭。我知道水

手、兵士、土工們怎樣談論女人,也見到過男人家總是互相吹牛,說自己騙女人的手段怎樣

高明,跟她們的關系怎樣才能長久。我覺得他們好似把「娘兒們」當做冤家對頭。但從男人

們得意洋洋的臉上,總可以約略看出那些吹說自己勝利的話里,虛構多於真實。

洗衣女對於自己私情的事雖然不談,但當她們一談到男子的時候,卻可以聽出里邊含蓄

嘲笑的惡意。我想:說女人是一種魔力,也許是對的。

「男人家任他怎么胡鬧,任他怎樣同別人要好,葉落歸根,還是要回到女人身邊來

的,」有一次,納塔利婭這么說。一個老婆子用著害傷風似的聲音,對她喊叫:「不這樣,

他們還能到哪里去呀?連修道士、隱修士,也離開上帝,到咱們這兒來……」她們在山溝底

部,在那連潔白的冬雪都不能蓋住的骯臟的山溝里,在如怨如訴的潺潺水聲中,在濕淋淋的

破衣爛衫的搗擊聲中談論著關於一切民族和種族是從哪里來的秘密。

這種不害臊的粗野的對談,使我產生了一種畏懼的厭惡,使一切思想,一切感情,都遠

遠地離開周圍那些惹人討厭的「羅曼史」。從此說到「羅曼史」,我就馬上想到那種骯臟猥

褻的事情來。

可是在溝溝里跟洗衣女子作伴,在廚房里和勤務兵在一起,在地下室里跟土工一起,比

呆在家里要有意思得多。呆在家里,老是重復著一些刻板單調的談話、概念和事情,只覺得

氣悶、無聊、想打瞌睡。主人只是吃、並睡,一天到晚,忙忙碌碌,跳不出做飯和准備睡覺

這個圈子。他們談罪惡,談死,而且他們怕死怕得要命。他們象石磨上的谷粒,爭先恐後地

擠著擁著,時刻等待著馬上會在磨里被研成粉末。

閑空的時候,我就到柴棚里去劈木柴。我想自己一個人清靜一下,可是這很少能辦到,

勤務兵們跑來了,談這院子里的新聞。

到柴棚來找我次數最多的,是葉爾莫欣和西多羅夫兩個。

葉爾莫欣是一個瘦長駝背的卡盧加人,全身長滿粗大結實的青筋,腦袋很小,眼色渾

濁。他是個懶鬼,傻得要命,動作遲慢不靈活,可是瞅見女人,就發出牛一樣的叫聲,俯身

向前,好象要跌倒在她腳下似的。他很快就把廚娘女佣弄到了手,院里的人都很驚異,自嘆

不及。他有熊一樣的氣力,誰都怕他。西多羅夫出生在圖拉,瘦個子,老是顯出傷心的樣

子,說話低聲細氣,咳嗽起來小心謹慎,眼睛畏怯地閃著。他最喜歡向暗角落里呆瞧,無論

在小聲地說著什么,還是在默默坐著,總是呆瞧著最黑暗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