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部分(1 / 2)

黑白道 未知 6229 字 2021-02-13

電話里是一個年輕女聲,外地口音。她在電話里說,她叫黃秀秀,目前在黃色一條街的紅樓里,是個三陪女郎。但,她是被人以招工的名義騙到這里的,一進紅樓就失去人身自由,被強迫賣y,還遭到輪j,收入所得也全被老板占有,還不許她離開。最後,她哭著說:「在這里,象我這樣的姐妹還有好多……我上午打過一次電話了,你們一個同志接了,可不信我的話,求您發發慈悲,快來解救我們吧……」

電話到這里就掛斷了。

李斌良被電話里說的一切震動了。他早就聽說過黃色一條街不是好地方,知道紅樓是鐵昆開的,什么事都干,只是投鼠忌器,也沒有直接證據,無法介入,這回機會終於來了。

放下電話,他扭頭問值班民警,上午是誰接的電話,為什么不報告,不采取措施,值班民警吱吱唔唔的不說,再三追問下,才不得不說出是胡學正接的,接後說是報假警,沒理睬。

李斌良十分氣憤,接到求救電話不予理睬,還說是報假警,這是什么警察,報警的人會怎么想?可氣憤歸氣憤,卻不能當著別的同志說。他把憤怒壓回內心,轉到這個電話上,心情激動起來:如果能從此入手,查處黃色一條街、打擊一下鐵昆固然是快事,或許,還可以從此入手,查到毛滄海案件的一些線索,從而牽出殺手。

但是,經過幾個月的磨礪,李斌良已經不是剛到刑警大隊的時候了。放下電話後,他沒有急於行動,思考後,先找到秦副局長匯報,聽取指示,但沒有說出自己想從中獲取殺手線索的打算。

秦副局長聽完良久沒有說話,最後,在李斌良的催下,帶著他走出辦公室,走到蔡局長辦公室,讓他直接向蔡局長報告。

蔡局長邊聽李斌良的匯報,手揉著左胸,臉色十分難看。匯報還沒聽完,他已經有點堅持不住了,從抽屜拿出一個葯瓶,困難地說:「我心臟不舒服,實在堅持不住了,你們研究著辦吧,看怎么辦好就怎么辦……」

蔡局長謝絕關心,搖著手把他們趕出辦公室。

出來後,李斌良問秦副局長怎么辦。秦副局長沒好氣地說:「他不是說了嗎?你們研究著辦吧!」

秦副局長也不管了。

李斌良明白,兩位局長都是怕擔責任,才采取了這種態度。因為他們知道,黃色一條街輕易是動不得的,搞不好就得挨批,自己最好也裝作沒這回事……可他不能,他揮不掉那年輕姑娘的哭聲,那充滿希望的懇求,他實在做不到無動於衷。終於,他下了決心:不行,我一定要管,我是人民警察,我不能看著這種事不管,你們不是讓研究著辦嗎,我們就研究著辦。

李斌良先把吳志深找到辦公室,問他的意見。吳志深聽後皺起眉頭,想了想道:「能不能是報假案?!」

他居然和胡學正一樣的態度。李斌良不高興地:「胡學正這么說,你怎么也這樣,有假案的可能,但萬一是真的呢?難道我們就置受害人的求救於不顧?」

「不是,」吳志深急忙解釋道:「你聽我說,這事還真不能怪胡學正,現在報假案的就是多,你忘了,前幾天我接到一個電話,說有賣y嫖娼的,可帶幾個弟兄去了一查,根本沒這回事,還讓人給反映到市領導,挨了批評……我這是為你著想,紅樓的主人是誰你也不是不知道,弄不好,打不著黃皮子惹個滿身臊。依我看,蔡局和秦局都往外推,咱為啥當這大頭!」

聽了這話,李斌良心沉了下來。他知道吳志深說得對,也是為自己好,自己也完全可以象蔡局長和秦副局長那樣推開不管。可是,自己的心能平靜嗎?

這時,門被人推開,是胡學正,一副欲進又退的姿式,李斌良見狀忙問有什么事。

胡學正看看吳志深,然後y沉著臉對李斌良:「我接受批評來了!」

李斌良一愣:「什么批評?」

胡學正麻搭著眼睛:「我說教導員,您總是講,有話說到當面,這回怎么裝起糊塗來了?對,上午我是接了那個電話,確實沒報告,可我沒別的意思,就以為它是報假警……再說了,就是真有這事你處理得了嗎?好,現在我向你檢查,而且將功補過,你說句話,該咋辦,要是查,我馬上帶人去紅樓,查他個底朝上,不過丑話說到前面,出了問題可不能光讓我一人兜著!」

吳志深在旁哼聲鼻子,想說什么又忍不住了。李斌良聽了雖不高興,也覺得他的話有幾分道理,想了想對胡學正說:「那好吧,正好咱們三個都在,現在就研究,這事該咋辦?不過,無論有什么理由,對群眾求救我們都不能袖手不管!」

胡學正哼了聲鼻子:「我也沒說不管哪,那就管唄,我聽領導的,現在你主持刑警大隊工作,你說咋干就咋干!」

吳志深實在忍不住了:「你這是啥意思?什么主持工作不主持工作?有責任大伙負,干啥分得那么清楚?好,我先表態,干,今天晚上咱們就行動,把紅樓查個底朝天,出了問題,我絕不推諉!」

胡學正斜了吳志深一眼,冷笑一聲:「這話誰不會說?依我看,要行動就快,為啥非要等到晚上?等著跑風啊?咱們馬上行動!」

胡學正說著就要往外走,李斌良連忙把他攔住。此時,他反而冷靜下來。因為他知道,公安局里有一些人和黃色一條街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鐵昆的威焰更使人不能不三思而行。年初就出了這么一件事:治安大隊長接到舉報,帶人去抓賭抓嫖,結果走漏了消息,不但撲個空,還被鐵昆告到了市里,市領導追究到局里,態度非常嚴肅,直到撤了治安大隊長的職才作罷。因此,今天這事是要管,但確實需要慎重。為此,他想了想後說:「咱們別義氣用事,你們說的也對,是應該慎重,我再考慮考慮吧!」

胡學正冷笑一聲:「你看,我說馬上行動吧,你們又……好,我可有言在先,如果行動晚了跑風透氣,可不能怪我,本來我在有些人的眼里就不可靠,把啥事都算到我身上,那可受不了!」

胡學正說完扭身出去,重重地關上了門,卻把話留到屋子里,留到兩個人的心上。李斌良的心跳加快了,他看了吳志深一眼,見他的黑臉已經泛紫。

李斌良低聲地:「咱們倆的話你是不是跟誰說過?」

吳志深:「這,沒有哇……」

李斌良聽出他的口氣不太肯定,就嚴肅地說:「吳哥,咱倆好是好,可這是個大事,真要傳到他耳朵里,咱們可太被動了,今後的關系也更難處了,如果再傳出去,影響就更壞了!」

「這……」吳志深撓撓腦袋,看看李斌良的眼睛,終於說了實話:「有一回,我喝了幾口酒,實在忍不住,跟秦局說了兩句……」

嚴重了。李斌良的心跳得更快了,語速也加快了:「你……你怎么跟他說呀,你不知道他們倆的關系嗎?肯定是他傳過去了!」

吳志深:「這……不能吧,我也沒說透,只是話里漏出那么點意思,還是秦副局長他先提起來的,他有一次碰到我,好象有意對我說,『學正的事真奇怪,殺手為什么要殺他呢?為什么失手了呢?』我就順著他的話說了句:『你搞了這么多年的刑偵,不比我明白!』我就說了這么一句,真的……哎,他平時跟胡學正挺好的,是不是有意試探我呀……媽的,我他媽上當了!」

吳志深的分析很有道理,如果胡學正真的知道這件事,產生想法,肯定是秦副局長傳過去的,他們倆的關系在那兒擺著呢……還好,吳志深沒說過多的,胡學正也抓不住什么,還有回旋的余地……不過,這事還真得琢磨琢磨,是啊,就算殺手真要殺他,那動機是什么呢……當時,自己正在金嶺開展工作,他卻在本市來了這一手……這……莫非……

剛剛平靜的心又跳了起來,一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閃過:媽的,莫非是調虎離山,通過這一手,把自己從金嶺引回來?這么說,金嶺那里還是有問題,自己的行動使他們害怕了,看來,金嶺還得去……

可是,調虎離山也罷,為什么刺殺胡學正失手呢?是不是不想傷害他,只是造成聲勢。那么,又為什么不傷害他……

只有一種解釋,他們是……

盡管心中早有這樣的想法,可到現在才更為明確,然而,他有點不敢往下想。因為,一切都是推想,沒有證據。

吳志深在旁輕聲地:「斌良,你在想什么?」

李斌良看看吳志深擔憂的臉色,說出了心里話:「我想,咱們還應該到金嶺去一趟,把那邊徹底查透。我總覺得,殺手和那里有關,十有八九是那里人!」

「這……能嗎?」思考片刻,吳志深眼睛閃了閃,還是同意了李斌良的意見,邊想邊說:「對,你分析得對,過些日子咱倆一起去……不過,眼前紅樓這問題該咋解決呀?我看,咱們動吧!?」

李斌良思考著慢慢搖搖頭:「動是要動,可要想個萬全之策……你先忙別的去吧,讓我再好好想一想!」

吳志深狐疑地看了看李斌良走出去。

是的,眼前需要解決的還是紅樓的事,那里有人在等待解救。其實,李斌良已經在心里做出決定,紅樓的事一定要管,要是不管,那他就不是李斌良了。他一定要行動,必須行動。但,行動要講究方法策略……

下班前,他找到本隊的內勤,從未來得及交局財務的罰沒款中借了兩千元錢。

晚上,吃過飯後,李斌良開始翻櫃子,不時拽出幾件便衣,往身上比劃著。妻子不明白地問他要干什么,他只說要出席一個場合,要換套拿得出的行頭。平素對穿著打扮很隨便的他忽然這么鄭重其事的挑選衣服,使王淑芬也來了興致,就幫著從櫃子中選了一套淺色的休閑裝。他穿在身上對著鏡子看看,覺得確實比平常精神多了,好象換了一個人。王淑芬在旁看著,也忍不住抿嘴露出笑容。最後,他又找出一副墨鏡卡在眼睛上。女兒看得拍著小手叫起來:「嗷,爸爸變嘍,爸爸變流氓嘍,爸爸不是爸爸嘍……」

李斌良對女兒的反映很滿意,因為只有這樣別人才不好認出自己。他又打個榧子,吹著口哨,一副消灑的姿態走出家門。

看著李斌良的背影,王淑芬的心中生出一種少有的滿意。這時,她發現自己還是喜歡他的。雖說他有很多缺點,但人誠實,可靠,有才華,這是人們對他的共同評價。而且,他長得一表人材,雖然不是十分英俊漂亮,但那種自信、堅定和認真精神及身上的書卷氣,使他顯得與眾不同。自調進公安局、特別是當上刑警大隊教導員後,他的身上又增加了一種陽剛之氣,一種神秘之氣,有時覺得他好象變了個人,這也使他更吸引人,更有魅力。她還覺得,他的身上有一些非常寶貴的潛質,這種潛質足可以使他有遠大的前途,這也是她當初選擇他的原因。只是,她也感到,他的這種潛質有很多不確定性,也可能招來禍患。他在有些方面還十分幼稚,不成熟,甚至象個大孩子,有時太較真,太犟,太愛激動,並且動真感情,對生活缺乏一種理性的態度,不善於保護自己,這對他的仕途是十分不利的。特別是,他總愛思考問題,對什么事都有自己的看法,自己的觀點,很多看法和觀點還與眾不同,這是很危險的。還有,他還愛寫詩,這已經為他惹過禍,可他並沒有接受教訓,現在雖然寫得少了,是因為刑警大隊的工作太忙,可有時仍然見他在暗中劃拉一些東西。這些,都使人感到不安全,如果他能改掉這些缺點和不足就好了。今後,自己要多下點功夫,改變他,改造他,如果成功,那他就十全十美了。自己有決心、有信心、也應該有能力做到這一點,而且要首先要從勸他不再寫詩開始。

想到這里,王淑芬心中生出一種柔情,自言自語地說:「哼,你呀,哪知道別人為你c的心!放心吧,我一定要保護你,讓你改掉那些壞毛病,讓你有大前途!」

她被自己的好心所感動,覺得心里熱乎乎的,眼睛也濕潤了。

3

李斌良走進了一條街。

這里是本市一個特殊的去處,人們談起它,總是帶有幾分神秘的色彩。

它本是一條步行街,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人們對它的稱呼發生了變化,有叫賭博一條街的,有叫黃色一條街的,有叫黑色一條街的,還有叫它紅燈區的。叫得最多的是腐敗一條街。因為它把上述一切都概括在內了。

顧名思義,從人們送給它的稱呼上,就能領會這一條街到底是怎么回事。這里商家林立,但除了幾家飯店之外,更多的是娛樂城、休閑中心、洗頭房、泡腳屋、按摩室等。在這些場所中,最大的就是紅樓,它實行吃、洗、玩、住一條龍服務。一層是飯店,各種風味俱全。二層是娛樂大廳,各種玩樂設施齊備。三層是洗浴中心,中外洗法繁多,還設有包房,異性按摩。如果有足夠金錢的話,連洗澡都有異性陪浴。四層是旅店,各種客房俱全。整個大樓內外裝璜講究,豪華氣派。

對這一條街,盡管輿論不一,特別是基層干部群眾暗中罵聲很多,卻受到市里的特殊保護,享有很多特權。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安全。市里曾明確告之公安機關,一條街的事不許他們c手,如果確有必要,也要事先請示市里同意才行。可這么一請示,再研究同意,什么都晚了,因此,市公安局雖也曾經按照上級公安機關部署查過兩次,卻每次都是人走燈滅,平安無事,後來公安局也明白了,沒特殊情況也就不來討這沒趣了。

其實,市里的態度也是可以理解的。現在,已經不能用八十年代以前的眼光和標准來評判事物,要解放思想,轉變觀念,要有更開放的胸襟,從新的角度看待一些事物。比如,大家都知道,人有錢就要享樂,而要享樂就要消費,這也就給社會提供了就業機會,促進了貨幣流通,使有錢人手中的金錢投向了社會,也就給社會做出了貢獻。更重要的是,人家想來我們這里投資,卻連個娛樂的地方都沒有,死氣沉沉,人家能願意來嗎?人家來了,在工作之余娛樂一下,你公安局今兒查一下,明天罰一把,不就把人都給趕跑了嗎?繁榮昌盛——繁榮娼盛嗎!

對此,公安機關有自己的看法,廣大警察也有自己的看法,但他們的看法等於零。李斌良也曾思考過這個問題:難道那些有錢的大企業家、那些外商會因為你這里有條腐敗街,可以隨便吃喝嫖賭而來投資嗎?這條街到底給社會能做出什么貢獻呢?除了某些開辦它的老板發了橫財,交點營業稅外,還能有什么貢獻?它的危害和貢獻相比,到底哪個更大呢?

現在,他走在這條街上,觀察著周圍的景象,心情很不平靜。一方面,是有任務在身,唯恐被別人認出,有點緊張,另一方面,也對眼前的景象感慨頗多。天已黑下來,這條街格外的繁華,各色霓虹燈爭鮮斗艷,瑰麗多姿,把夜色映照得五彩繽紛。很多行業場所的門外,還站著婷婷玉立l露臂腿的年輕女郎。更引人注目的是,這條街上停著眾多的各色轎車,在霓虹燈的輝映下閃著高貴的光華,而且,多是公家牌照,有的號碼還很靠前。一些衣著挺括入時的男男女女喜笑顏開地出入其間,看上去真是消灑至極,快樂至極。

望著眼前的情景,李斌良忽然有些生畏。盡管他已經三十多歲,也在本市生活了多年,當了快四年警察快一年刑警,還沒真正見過這種場所的內部情況。還是在政工科當副科長的時候,有一次全局統一行動,他隨著治安、刑偵部門的同志進入過一次迪士高舞廳,但因走漏了風聲,人家正在關門,室內冷冷清清,燈也閉了,沒留下什么印象。聽說,三年多過去,這種行業場所有了長足的進步,已經不能與當年同日而語了。

那么,現在,里邊到底是什么樣子呢?

對他來說,那是一個未知世界。

他想了又想,沒敢貿然闖進紅樓,而是走進一家店面稍小的電子游戲廳。

一片雜亂、吵得腦袋發脹的「咔咔」聲迎接著他,滿眼是閃爍的瑩屏。盡管李斌良在大學里學過電腦,對游戲機卻是外行,只看到屏幕上不斷閃動的人影和色彩及槍炮響聲。更使他吃驚的是,玩游戲機的多是未成年的孩子,他掃了一眼,大約有三十多名,有的書包還放在旁邊,不知是放學後沒有回家還是根本就沒上學。他們個個全神貫注,進入了忘我境界,根本不管身邊發生了什么事情。電子游戲廳對青少年思想、心靈的危害是顯而易見的,政府早有明文規定,嚴禁未成年人入內,可在這一條街上,一切規定都被拋到九霄雲外。這些玩游戲機的孩子將來會變成什么樣,他們的錢又是哪兒來的,沒有人過問。初到刑警大隊時,李斌良曾辦過一起少年搶劫盜竊團伙案,共有四十多人,最大的十六歲,最小的才十一歲,盜竊、搶劫什么都干,目的都是一個,弄錢,而且,錢全花到游戲廳了。為此,局里還專門發了簡報,稱電子游戲廳為培養犯罪分子後備軍的基地,引起較大反響,人大、政協也議過一陣子。但反響歸反響,最後都無聲無息了,游戲廳整頓一下,收斂幾天,很快又固態復萌,且愈演愈烈。

游戲機的聲音伴著思考,攪得李斌良心慌氣短,他不想在這里呆下去了,正要往外退,里屋走出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漢子攔住他:「先生,往里走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