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部分(2 / 2)

黑白道 未知 6135 字 2021-02-13

屍體被運回局里進一步解剖檢驗,秦副局長組織刑警大隊全體領導和各中隊長進行研究。秦副局長看到李斌良就說:「回來了,大嬸身體怎樣?好不容易回去一趟,陪大娘呆幾天再回來,忙什么?市委還沒開會,你就放松幾天吧!」

李斌良覺得,這個時候該說了。他說:「我母親的身體沒什么大事,我也呆不住,還是和大伙一起破案吧。再說了,我已經跟領導談了,不想當什么副政委,繼續在刑警大隊干……我看,咱們馬上研究案件吧!」

與會的幾個人聽了李斌良這些話,一時都愣住了。幾個中隊長都露出笑容,秦副局長和吳志深及胡學正卻表情各異,十分復雜。

秦副局長好象很震驚的樣子,甚至有點瞠目結舌:「什么?你……你說的是真的?你可真……真傻,放著副政委不當,非要當刑警?你……你別胡說了,就算你不同意,也得聽組織的呀!」

李斌良平靜地說:「我已經和領導說了,魏市長都知道!」

吳志深:「那他是什么態度?」

李斌良:「他還沒有表態,不過,我相信他會支持我的。我也在這里表個決心吧,最起碼,在短期內我不會離開刑警大隊,哪怕就是當一名普通刑警,我也留在刑警大隊,除非把我開除這支隊伍。望各位今後還要象從前那樣支持我……」停了停,沖吳志深和胡學正一笑:「不過,對不起二位了,我要真留下來,就耽誤你們進步了,希望你們別恨我!」

胡學正眼睛盯著李斌良,目光復雜,但什么話也沒說。吳志深則打了李斌良一拳:「斌良啊斌良,你總不會懷疑我要占你的位置吧,你可真能整事兒,你留下來,我們大伙是求之不得呀……不過,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你可別義氣用事,將來後悔就晚了!」

李斌良:「請大家放心,我絕不後悔。好了,這回大家都明確了吧。我還是刑警大隊教導員,主持大隊的工作。下面,咱們開始研究這起無名女屍案,大家都談談自己的看法!」

也不知是大伙的思維都停留在李斌良的身上,還是沒什么思路,李斌良說完後,好一會兒沒人吱聲。連秦副局長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吸著煙。最後,還是吳志深打破了沉默:「我看,咱們發現屍體的地方肯定不是第一現場,而且,從屍體腐爛的程度上看,這個女人已經被害好多天了!」

李斌良看一眼胡學正:「胡大隊長,你談談!」

胡學正看看李斌良,想了想說:「一點直接證據也沒有,能說什么,現在的關鍵是查找身源。」

這話還真說到點子上。李斌良接口道:「對,胡大隊長說得對,現在的關鍵是,這個被害的女人是誰。我就著這個思路往下說,可能是錯誤的,供大家參考:此人能不能是黃秀秀?」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大家的目光都落到李斌良的身上。

吳志深:「斌良,你說她是紅樓那個……那個求救的女人?」

李斌良點點頭:「因為,除了梅娣失蹤,我市最近沒發生殺人案,也沒人報失蹤,所以,我懷疑她是黃秀秀。」

秦副局長哼了聲鼻子:「我看不一定。咱們可是誰也沒有見過這個人,她到底存不存在?我看還很難說!」

吳志深也說:「是啊,這個女人連面目都看不清……沒准是叫梅娣那個女人呢!」

胡學正卻沒有出聲。

李斌良有點奇怪,因為以往爭論時,往往是吳志深站在自己立場上,胡學正多持反對意見。這回倒掉過來了。但他沒往心里去,刑警就應該這樣,分析案件不能把個人感情帶進來。他仍然堅持自己的觀點:「不,如果是梅娣,她應該是被那個殺手所害,她的死因應該是刀刺,刺進心窩。可我注意了,那屍體上好象沒有刀傷。因此,她是黃秀秀的可能性很大。」

秦副局長:「這可完全是推理!」

李斌良:「對,這是推理,破案要靠證據,可推理也是我們破案的重要途徑,特別是沒有任何線索的時候,我們確定破案方向,靠的就是推理,有的時候甚至還要憑直覺!」

「那,」吳志深忽然又說:「總得有點依據呀!」

李斌良:「當然有。大家一定還記得,我那次紅樓行動是接到一個求救電話去的,因為後來出了事,沒有發現黃秀秀。可黃秀秀確實給我打過電話,這不會假,她的求救也不會假,她確實曾在紅樓,後來也確實失蹤了!」停了停,望向胡學正:「胡大隊,我記得,你曾在我之前接過這個電話,是這樣吧!」

李斌良發現,胡學正聽到這話先是眼睛看著自己,眼神復雜,漸漸變成一種敵視的目光,臉色也變了,突然「騰」地站起:「咋的,還揪住不放啊!對,我不否認,我是接過那個電話,是沒重視,想整我呀?我早知道,有人自來到刑警大隊就看不上我,想把我開出去,開吧,我擎著,把我開除警籍我也擎著!」

沒等李斌良說話,秦副局長忍不住了,「騰」地站起來,指著胡學正大聲道:「你給我住口,太不象話了!怎么的?李教導員批評你不行啊?你們雖然是一個班子,可他是你的領導,你有沒有組織觀念,有沒有上下級觀念?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要是沒鬼,為什么接到報警不理睬,不報告,你說?!」

吳志深看著眼前一幕,心里肯定痛快,忍不住也在旁冒出一句:「那是,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什么,你們……我……」胡學正氣得一下站起來,再也沒有了以往的鎮靜,手指指秦副局長,又指指李斌良,指指吳志深:「你……你們……反正我怎么解釋都沒用,你們愛咋處理就咋處理吧。為了避免嫌疑,從現在起我回避,不參加任何案件的研究!」

胡學正說完扭頭一摔門就出去了,會場一時又靜下來。

李斌良坐在原位沒動,但心中卻倒海翻江,對這種場面,他一點也沒想到,他的話根本不是指責胡學正,只是以此證明黃秀秀這個人存在,他為什么忽然翻臉呢?平時他雖然性情難以捉摸,但還是有點函養的,怎么忽然在這點小事上鬧了起來……吳志深也是,怎么也跟著摻和,這不是已經告訴他,自己在懷疑他嗎……

不過胡學正的表現確實反常,可疑……

內j。李斌良又想到這個詞兒。當然,現在看,還不能說胡學正就是內j,但說他有重大嫌疑並不過份吧。他離開也好,今後再研究案件終究少了一份擔心……

然而秦副局長卻一拍大腿往外走去,邊走邊說:「不行,你說回避就回避,想用這一招推卸責任?沒門兒!」

不一會兒,秦副局長又把胡學正拉回來,往座位上一按:「你給我老實呆著,還沒撤你職,你還是刑警大隊副大隊長,誰也沒權剝奪你的權力。別忘了,你還是黨員,要講黨性!」

胡學正猛地把臉扭向一邊,誰也不看。看上去,他真的好象很委屈。李斌良心里不由涌出一股歉疚之情,但馬上又警告自己:不能被表面現象所迷惑,母親說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這樣,案件一時也研究不下去了。幾個人坐在這里,誰也不說話。還好,法醫敲門走進來,宣布了他們的檢驗結果:該屍為女性,從軀干和四肢及其它器官檢查上看,約二十歲左右年紀。頸部甲狀骨上方兩側各有一處類涌形表皮剝脫。死者舌尖微露於齒列外,兩眼微睜,兩眼瞼球充血,伴少許針尖樣出血點。兩胸廓對稱,復部平坦。經解剖檢驗:頸部c作處肌間出血較重,並有舌骨骨折。兩胸腔清潔,兩肺質軟含氣,肺間裂散有小片狀出血。心臟也有少量小點狀出血。胃內有少量粥狀食糜,約100mc,死者死亡時間應在最後一次進餐二至三小時左右。經檢查處女膜,在5點、7點位置有陳舊性斑痕,說明該女子曾經有過兩性生活。經鑒定,該女子系被他人扼頸死亡後拋屍入水……

在法醫描述的過程中,彌漫在幾個人心中的不快漸漸淡了。李斌良靜靜地聽著,心不斷地縮緊,他好象看見了一個年輕姑娘被一雙罪惡之手扼殺的過程。

法醫講完了,大家還在靜坐著。李斌良想了想問:「在屍體上發現刀傷沒有?」

法醫的回答是否定的。李斌良又問一遍,法醫說道:「我們特別注意了這一點,她的身上確實沒有另外的傷痕,更沒有刀傷。」

那么,她不是被殺手所害,而是另有其人。還有另一個凶手。因為他沒有使用慣常的一刀斃命之技,而是用罪惡之手,將一個女子扼殺在開花的季節。

可是,面對罪惡,刑警們卻無能為力。原因很簡單,沒有證據,目前,連死者是誰都難以確定,即便李斌良說的有理,也只是懷疑,不能以此對任何人采取強制措施。

胡學正忽然站起來,大聲地:「我提議,再次搜查紅樓。不是說她是黃秀秀嗎?不是說她是被紅樓強迫賣y的嗎?就找他們,找紅樓,向他們要人,抓他們,審他們!」

盡管知道這話是感情用事,可李斌良仍然被說動了。真的,他多想象說的這樣,對紅樓采取強制手段哪。可不行,紅樓已經否認有過黃秀秀這個人,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紅樓里曾有過這個人,更沒有證據證明這具女屍就是黃秀秀,憑什么向人家要人,抓人,審人?!

李斌良嘆了口氣:「我不同意這樣做!」

胡學正冷笑起來:「怎么,你不是破案最迫切嗎?不是最恨紅樓嗎?不是懷疑他們有問題嗎?怎么又不同意這么做了?我再次建議,搜查紅樓,找他們要人,他們不拿出人來不行!」

李斌良沒理胡學正,對秦副局長道:「我認為,現在的關鍵是查找身源。黃秀秀打電話求救時,曾經對我說過她是四川人。為此,我提議,通過省廳和公安部,向四川各地公安機關發出協查通報,把死者的身體特征注明,並特別注意了解有無叫黃秀秀的年輕女性失蹤!」

只有這樣了。

又是殺人案,又出來一個殺手,又發生一起難以攻破的疑難案件。幾起了?毛滄海一起,林平安一起,自己也算一起,還有吳軍那起,雖然發生在青原,可完全應該算在本市的賬上。現在,又發生了無名屍體案,梅娣失蹤案。還有多少案件要發生?到什么時候才能扼住那罪惡之手?

李斌良心里沉甸甸的。他覺得,自己欠了賬,欠了全市人民的賬,欠了那些死者的帳……

33

下班的鈴聲響過,弟兄們陸續走了,回家了。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一個個生命在不該結束的時候結束了,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死了,被殺死了,但別的人照常活著,包括破案的刑警,還要照常生活,照常吃飯,照常睡覺,照常上下班,照常回家……

李斌良知道,自己過於苛刻了,可他此刻陷於一種異常的心理狀態中,實在難以理解這本來很正常的一切。

他坐在辦公室里,反鎖著門,想獨自安靜地坐一會兒,不讓人打擾。他不想吃飯,他不餓,他也不想回家,他無心回家,也幾乎無家可回,他知道家里有什么在等待著他。

這時,有腳步聲輕輕走到門外,有人輕輕敲門。

他完全是下意識地站起來,夢一般走到門口,把門打開。

還沒容他看清是誰,門外的人已經猛地擠進來,並迅速回手把門鎖上了。

他先是感到一個柔軟溫暖的軀體,接著看到一雙明亮的眼睛。原來是寧靜。她要干什么?為什么反鎖上門?李斌良剛要問,忽然注意到面前的這雙眼睛充滿了緊張甚至恐怖,呼吸也格外的急促,一雙顫抖的手里握著兩張紙遞給他:「快,你快看……」

在李斌良的印象中,寧靜就象她的名字那樣,總是那樣的寧靜,從來沒有驚慌失措過,可現在怎么了。原本淺棕色的面龐已經泛白,明亮的眼睛閃著驚恐的光。他接過她手中的兩張紙,看見上面是放大的指紋。一張紙上五枚,另一張紙上一枚。

這……

寧靜指著那一枚指紋和五枚指紋中的一枚讓李斌良看:「你仔細觀察,發現沒有……看,這幾處,是不是一樣?我找技術科痕檢員看了,他們認為,這兩枚指紋是一個人的可能性非常大。按照他們的說法,檢材和樣材比對時,如果中心花紋清楚,九個點以上相同,就可以確認同一,而中心花紋不清楚的,需要十一個點以上相同才能認定同一。這個檢材和樣材中心花紋都很清楚,已經確認有八個點相同,極有可能是同一個人的!」

李斌良抬起頭來,看著寧靜的眼睛:「這都是誰的指紋?」

寧靜指著檢材指紋:「這是在毛滄海被殺現場提取的那枚……」

李斌良的心「突」的一聲,激烈地跳起來。他聽出,自己說話的聲音都變了,手指也顫抖起來,勉強指著五枚樣材指紋問:「這是誰的?」

寧靜說話也慌亂了:「我……我開始也不敢相信,可技術科說他們同一的可能性……確實很大,他是……我真的不敢相信,怎么會是這樣,不可能,可是總要認真對待呀,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連技術科也不知是誰的指紋,只是讓他們比對一下……」

李斌良著急起來:「別說沒用的了,快說,到底是誰的指紋!」

寧靜還是不肯說出人名,李斌良急得跳起來:「你怎么回事啊,要急死我嗎?快說呀,這樣材是誰的指紋?」

「是……」

寧靜欲說又止,李斌良急得幾乎要跳起來。寧靜終於說出來,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李斌良這回真跳起來:「什么?不可能,不可能……」

寧靜:「是啊,我也認為不可能,可是,總不能不認真對待呀……」

李斌良的渾身都發抖了,他強制自己鎮定下來,腦海中激烈的思考著,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寧靜的手:「對了,寧靜,咱們情報資料室是不是也保存聲像資料!」

寧靜不解地看著李斌良:「是啊,你要看什么……」

「快,領我去找……」

李斌良拉著寧靜的手,打開情報資料檔案室,打開聲像資料櫃的門,不負所望,終於找到了一盤錄象帶。

「是它吧……」

李斌良看了看時間和題目,知道找對了。二人又回到寧靜的辦公室,打開放相機,接通電視屏幕。

一會兒,電視上現出了當年那一幕,李斌良也就回到了當年:

季寶子被帶出監獄,那微笑的、欣然的臉……

季寶子把臉轉向錄像機,那是他聽到了自己的呼喚,但是沒有任何特殊的反應。

他沒有認出自己,他不可能認出自己。因為,他根本就不是季寶子。

但,他和季寶子長得很象,很象。

刑場上,他被五花大綁地帶下車,仍然在笑著,友好地四下望著周圍的一切,在和一切告別。

他被押到執行的地點,跪在地上。

他身邊的兩個死刑犯頭上飛起血花,接連倒在地上。

鏡頭停在他的背上,靜止了片刻。那是槍手的暫停。

他的脊背忽然動了起來,轉過臉來,沖著錄像機的鏡頭,眼睛和嘴都動了起來,好象在呼叫著什么,從口型上可以辨出,是個「我」字。

就在這時,他的頭上飛賤起血漿,他一頭扎倒在地。

屍體的特寫:屍體被人翻過來,鏡頭對准了他的臉,他額前的彈d。他的嘴巴還在張著,呈現出「我」的形狀。

他要說什么,說「我……」什么,或許是:「我不是季寶子吧……」

鏡頭停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睛上。他白紙一般的臉上仍然掛著笑容,那放大的瞳孔也好象仍在看人,在看著自己,在他凝固的眼睛後邊,好象還有一雙眼睛在望著自己的眼睛,從眼睛望到心里,望到心靈深處……

寧靜在旁邊不由抓緊了李斌良的胳膊,這使他再次體驗了當時那種恐怖,那種從未有過的從心底生出的恐怖……

他的目光盯著屏幕,但,手卻下意識地抓住了她的手。

屏幕上出現兩條腿,隨後,鏡頭就結束了,屏幕上出現雪花。

李斌良知道那是誰的腿。

一切都結束了。李斌良明白了,那個被槍斃的家伙不是季寶子,季寶子還活著,還活在人世上,還在繼續殺人,自己面前的幾起血案都是他所為。

那么,是誰會長得與他如此相似,替他欣然赴死?

又是誰把他質換了出來,使他逃脫了死刑,把他放到社會上,讓他繼續殺人……

李斌良感到更加巨大的恐怖從心頭涌起。

不知不覺間,他抓緊了寧靜的手臂,抓得很緊很緊。

巨大的憤怒也從心頭生起:真想不到,居然有這種事發生,而且就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