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部分(2 / 2)

洗劫東京 未知 6312 字 2021-02-13

〃看起來學得不是很像,是吧?〃

他們面對面坐在一部鋥亮的黑色豪華奔馳轎車的後車廂里。窗外的空氣灰蒙蒙的,不過馬爾科姆有點懷疑這是煙色玻璃車窗制造的效果。現在正是中午的交通擁堵時段,轎車沿著一條高架的混凝土公路緩慢前行。馬爾科姆看到轎車兩側的遠處都有山,前面很遠的地方還有一條銀色的水流。這里看來風景很不錯,是個適合建立城市的地方,不過從高速公路兩側的建築物的外觀看來,大阪卻一點也不漂亮——樓都是四四方方的,沒有什么顏色,而且都是用和公路材質一樣的混凝土修建的。所有的建築物都擠在一起,中間只有窄窄的小道把它們分開,還有更多的高架公路在高出地面的地方交叉往來,就像一張瀝青蜘蛛網。

〃大阪是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城市之一,〃阿卡里邊說邊輕叩車窗,〃但是二戰期間它經歷了一次大規模的重建。整個城市都被炸平了,然後從零開始重建。這城市白天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但是到了晚上就完全變樣了。你會看到那么多炫目的霓虹燈,讓你以為這里就是一個碩大的脫衣舞夜總會。〃

〃就和東京一樣。〃馬爾科姆回答。他一邊用手輕撫柔軟的皮質座椅,一邊想著自己到底能不能適應這些東西——坐頭等艙飛行和乘坐豪華轎車。他有點懷疑自己的父母有沒有乘坐過這么豪華的汽車。

〃大阪可一點兒都不像東京,〃阿卡里答道,〃東京就是日本的紐約。它是一座精致復雜的國際大都市,一座建立在奢侈和成功基礎上的高檔瘋人院。大阪則很粗糙混亂,這里的人更加實際。不過他們倒也還是有點兒優勢。大阪雖說是一個鄉下城市,但它是一個圍繞商業建立的城市。從日本歷史發端的早期開始,大阪就是一座主要的商業城市。〃

〃所以卡尼就在這里工作,而不是東京,對嗎?〃馬爾科姆問道。

阿卡里聞言大笑:〃你小子確實挺傻帽的,真的。〃

接著他開始在一個漆過的橡木櫃子里翻找著什么。這個櫃子就設置在把他們倆和司機分開的隔離層上。

〃卡尼可不在大阪。卡尼和薩蒙斯都在基德公司設在東京的亞洲總部,而我們則被派在基德公司的大阪分部工作,主要負責大阪證券交易。〃

他頓了頓,抬眼看了看馬爾科姆,手卻還在櫃子里面。〃你根本不知道你在這里要干什么工作,不是嗎?你先是上了一架飛機,然後飛越了半個地球,但你卻不知道你他媽要干什么,對吧?〃

說完他笑了,而馬爾科姆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

〃該死的牛仔,〃阿卡里邊說邊搖頭。〃馬爾科姆,我們兩個都是做指數套現的助理交易員。我們就是卡尼在大阪的手。他在東京的辦公室里指示我們做交易,我們就在這里執行。你看,日本銀行業有很多很好笑的規則,其中有一條就是必須在自己所在的地方交易日經期貨指數。所以我們人必須在大阪。我們的電腦終端必須在這里,鍵盤必須在這里,我們的手指必須在這里按鍵。所以盡管所有的大人物都在東京、新加坡或是紐約,但是實際的交易必須在大阪c作。我們干的就是這個。我們為迪恩·卡尼按鍵。〃

馬爾科姆凝神注視著窗外,試圖理解阿卡里告訴他的這些東西。大多數的術語他以前倒是聽過,對它們有一些最基本的了解。所謂的日經指數就是日經225指數,是日本一些最大的上市公司股票的目錄,類似於美國道瓊斯工業指數。這個股票指數被看作是亞洲市場的晴雨表,可以用交易一支個股的方式交易這個指數。至於套現這個概念,馬爾科姆是在初級經濟學中學到的。套現指的就是利用不同市場中同一種產品或是接近等同的產品價格之間的細微差別獲利。

〃也就是說卡尼做的是套現。〃馬爾科姆問。

〃卡尼涉足很多東西,〃阿卡里沖著馬爾科姆邪邪地眨眨眼,〃不過他主要的生意還是買賣日經指數。你知道套現是怎么回事,對吧?〃

〃我記得初級經濟學課中對它的定義。假設曼哈頓區12街有家麥當勞以一美元的單價出售奶酪漢堡,而在17街有另外一家麥當勞以一美元十美分的價格出售奶酪漢堡,那么套現者就會在12街以低價購入漢堡然後在17街賣出,從中牟利。整個過程中困難的部分在於,要在避免被車撞倒的情況下在12街和17街之間來回,此外還要搶在其他人產生同樣想法之前做到。〃

第一部分第14節:乏味生活

阿卡里忍不住笑了:〃這個說法我倒是沒聽說過。一般的例子都是說在巴黎買了黃金然後在倫敦出售,或是類似的什么,基本是這個意思。不過在我們這里情況要稍微復雜一點兒,你很快就會發現的。〃

阿卡里終於把手從櫃子里抽了出來,捧出來一個不大的皮盒子,大約是一本硬皮書大小。皮層有點破舊了,有的地方磨損得很厲害,連下面陳舊的木殼都看得見。阿卡里極其小心地打開盒子,好像害怕那個盒子會碎在他手里似的。

馬爾科姆看到盒子內部有綠色的氈布襯里,還有用來擺放棋子和骰子的一行行空間。阿卡里把盒子放在身邊的座位上,從里面取出一個裝骰子的盅子,然後把里面的東西都倒在手上。骰子是用象牙雕刻的,顏色潔白,非常精巧而有光澤。

〃在到你的公寓之前我們有整整20分鍾時間,〃阿卡里邊說邊在手心里撥弄著骰子,〃來一局游戲如何?〃

原來是15子棋。馬爾科姆霎時間明白了為什么阿卡里的名字聽上去似曾相識。他在普林斯頓大學校報上看到過阿卡里的名字,他是個15子棋天才。他曾經拿過幾次全美冠軍,而且還組建過一個俱樂部還是棋隊什么的。

這棋戲雖然不是橄欖球這種馬爾科姆擅長的東西,但到底也還是個游戲。於是馬爾科姆回答:〃我不知道我還記不記得怎么玩,但我可以試試。〃

不過他隨即想起了阿卡里剛剛說過的話,連忙問道:〃我有一套公寓嗎?〃

〃說是公寓可能稍微有點誇張。〃阿卡里回答道,同時把象牙棋子整齊地擺好。〃和你在這里需要面對的其他事情一樣,你要經歷的更多的是一個學習過程,而不是享受生活。不過你會很高興地知道,有人為你付房費,租金不會花你的工資。〃

〃我還有份工資么?〃馬爾科姆略帶嘲諷地問道。

接下來的幾局棋對馬爾科姆來說簡直就是災難,之後他被送到了自己的公寓。這是一間100平方英尺大小的屋子,在一幢馬爾科姆見過的最丑陋的三層建築的二樓。這棟樓夾在一個汽車修理廠和一家便利店之間,前面入口處有一排鋁制的郵箱和一扇鐵柵門。樓里沒有電梯,不過這倒沒什么關系,因為如果真有一部的話,馬爾科姆可能也不會太相信它的安全性。牆壁和走廊的地面上到處都是破碎的石灰片和就要剝落的瓦片,至少有一半的頂棚鑲板都露出來了。

馬爾科姆的〃公寓〃內部的情況稍微好一些。牆上新近剛剛重新漆成了米黃色,這讓他想起了被煮得有點過的j蛋。地板上鋪著榻榻米,有一個牆角還有一床又薄又小的日式睡墊。浴室門邊有一張木桌,但是沒有椅子。而且到近處一看,馬爾科姆發現上面的抽屜居然是用油漆畫的。浴室比飛機上的衛生間還要差點,不過至少還有西式馬桶和淋浴設備。正因為這衛浴設備是西式的,旁邊的牆上還有對它的使用說明,文字是用日語寫的,邊上還有圖片輔助說明。

屋里沒有暖氣,沒有空調,沒有廚房,也沒有電話。熱水是有,但是馬爾科姆得先讓浴室里的龍頭開著,然後跑到走廊里去點燃煤氣。不過至少屋里還有一扇窗子,往下可以看到便利店。如果馬爾科姆踮著腳盡量往外探出身去,他可以勉強看到大阪鬧市區的霓虹燈光,大約在四五百米以外。

馬爾科姆實在是太累了,沒有氣力再去想他對這屋子有多失望。他甚至於都懶得脫掉身上的臟衣服,只是隨便把包扔在一個角落,然後就躺倒在了睡墊上。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薄薄的墊子下面生硬的木地板,不過倒也沒有難受到不能忍受的地步,而且他也不是沒有在更惡劣的條件下睡過覺。在普林斯頓大學的訓練營里,他曾經被迫睡在儲藏室里打翻了的櫃子上,而且那可是在一整天訓練之後,骨頭都快散架了的情況下。所以和那時比起來,現在就像是在天堂了。

他盯著天花板,一邊靜靜聽著這個陌生城市里陌生的聲音,一邊回味著白天發生的一切,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已經真的在日本了。眼下的情況他是絕對不可能預見到的,他原以為自己會在東京直接為卡尼工作,向他這樣一位頂級玩家學習國際金融的技巧和奧秘。但是現在他卻在大阪,和一個瘦瘦高高有一半日本血統的15子棋天才成為了搭檔,而這個人竟然是比他高兩屆的校友。不過阿卡里看來還是一個不錯的人,他告訴馬爾科姆能拿到多少薪水的時候,好像自己都有點尷尬。馬爾科姆還以為400萬日元是很大一筆錢,而阿卡里則提醒他想想匯率。這筆錢折算起來相當於3。5萬美元,剛到他預想在華爾街第一年可能拿到的收入的一半。而且阿卡里還告訴他,大阪是世界上消費水平第二高的城市,僅次於東京。這就解釋了為什么他只能住在這么差的公寓里,躺在一個只有兩件疊起來的t恤那么厚的睡墊上的原因。

不過馬爾科姆倒並不很在乎錢,還有這公寓或者是睡墊。不到一周以前,他還坐在jp摩根公司肯德里克的辦公室里,諂媚奉承,恭恭敬敬地聽這個混蛋喋喋不休地拿復印機和頭年分紅說事。

無論如何,他還是逃脫了重復別人乏味生活的命運。

6東京,現在

除了使用說明是日文寫的之外,面前的控制板在我看來就像波音747的儀表盤一樣。小小的房間也給人一種駕駛員艙的感覺,不過牆面都是裝飾過的,地面也鋪著發亮的黑色大理石,打磨得非常亮眼,和天花板熒光燈的光澤交相輝映。

我的座位在輕微地震動,身下類似坐墊的材料被電熱到剛好和我的體溫一樣。我仔細觀察了各個旋鈕和按鈕,根據日文說明上小小的圖片找到了dvd播放機的控制鍵和cd轉換器,另外還有一樣要么就是有精密遙控的坐浴器要么就是微型噴泉。最後我終於找到了一個看來有希望的紅色按鈕,然後用兩個手指把它按下,隨即傳來一陣熟悉的馬桶沖水的聲音,不過卻好像是從大理石地面上返回過來的。我費了整整一秒鍾時間才明白過來,原來這聲音也是人工合成的,就跟這個意識超前的房間里差不多所有東西一樣。這個太空時代衛浴系統本來是靜音的,沖水的聲音是單獨外加的,就是為了照顧像我這樣不放心的老外。

幾秒鍾之後,我看到馬桶座位的罩子自動合了起來,並且為下一個使用者做好了准備。我搖了搖頭,為這東西驚嘆不已。我一直都堅信可以從一個民族使用的廁所看出很多關於它文化的東西。在歐洲,廁所不過就是在地上挖個d,實際上象征著這片大陸還深陷在過去。而在美國,人們用的是結實的槽,還要用非常強勁的水流來沖洗。沒有什么裝飾和光澤,只有實用。而在這里,在東京,廁所都是先進科技的美妙產物。這是一個快速走入未來的社會,而他們的這個將來冷漠而寂靜。

打開衛生間門的時候,我聽到一陣壓力減低的嘶嘶作響,還有細微的燈光和聲響的變化。我現在所站的位置,是一間地方很寬敞但燈光微暗的酒吧的一角。牆壁、地板、還有天花板都是橡木色調,躺椅和鋪有墊子的椅子都是暗紅色的皮面。一共有10來張點著蠟燭的桌子,大部分旁邊都坐了人。吧台本身就有一面牆那么長,是長方形的透明玻璃結構,安裝在里面的六只藍色鹵素燈泡把它照亮。房間的遠端有不大的一塊鋪著地毯的舞台,兩側都有巨大的黑色音響。現在舞台的主人是一個三人組爵士樂隊,用的是一套裝飾得很漂亮的鼓具以及一些合金和銅管樂器。他們中有一個個子很高、金發飄飄的白人女孩,吹奏的是銅管薩克斯風,那個矮胖的黑人男子則彈著低音吉他。最後一名成員是一個最多不過19歲的日本男孩,站在鈸、小鼓和大鼓後面。金發女郎輕輕吹奏著薩克斯的時候,音響還沒發出什么聲音。但隨著日本男孩用鑲著象牙尖的鼓棒把鈸敲響,房間里的聲音爆發了,整個酒吧都搖晃起來。

第二部分第15節:情人酒店

我往前邁出步子打算穿過房間,但身體卻對低音吉他厚重的韻律產生回響。日本人不僅擁有先進的衛浴技術,還擁有對爵士樂的痴迷和狂熱。盡管爵士樂是地地道道的美國藝術形式,但是它卻受到整個日本民族的喜愛,你很難找到一個手里沒有收集一堆爵士樂cd的日本人。事實上有很多音樂史學者認為在70年代,就在美國爵士樂產品銷量暴跌的時候,正是日本消費者讓這種藝術形式存活了下來。我曾聽說這樣一種說法,日本人深深為爵士樂韻律中內在的那種類似數學的精密性所吸引。不過更有可能的情況是,對於深深痴迷於西方世界的一代人來說,愛好爵士樂成為了他們很自然的選擇。無論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在點綴著霓虹燈的東京街道上,爵士樂酒吧就和按摩院和情人酒店一樣隨處可見。

我小心繞開桌子,穿過昏暗的酒吧。這里絕大部分顧客都是年輕人,年齡大約在18到30多歲。大部分男人都穿著夾克和翻領毛衣,大部分女人則身著價格昂貴的品牌上衣,顏色一般都是黑色,質地柔軟,常常會展現出肩部的柔滑曲線或是鎖骨部位。這里看上去完全就像是紐約、波士頓或是芝加哥的爵士樂酒吧,只不過這里所有人都是日本人,而且都在抽煙,抽的有雪茄、香煙、小雪茄煙,甚至還有煙斗。所以毫無疑問,這里的通風設施肯定和衛浴設施一樣精巧。

我朝著舞台走到半路,突然注意到視野邊緣有一只手舉了起來,原來是戴維·布朗森。在這里要找到他其實很容易,因為除了我和舞台上的女孩,他是這里最後一個白人。他面色蒼白,身體超重,戴著厚厚的眼鏡,留著一頭暗棕色的頭發,其中有厚厚的幾縷差不多垂到了前額,這倒是可以讓人不那么注意他的圓鼻子。他穿著一件白襯衫,並沒有扎在灰色的長褲里,身旁空著的皮椅上甩著一件西裝外套。走到他身邊的途中,我注意到桌上已經有兩個空杯子,而第三個杯子此刻正在他左手粗厚的手指間搖晃。

布朗森把自己的外套挪開,拍拍猩紅的座椅,示意我坐在他身邊。他湊過來握手的時候,我們的膝蓋幾乎都碰到了一起。

〃我聽說過你很多事情,〃他說,算是在向我問候吧,〃馬爾科姆說你會讓我們所有在日本的美國人聲名狼藉。〃

說完他詭笑起來,下巴上的軟r隨著笑的動作不住打晃。我不禁在想馬爾科姆到底告訴了他多少東西。當然布朗森知道我來東京是為寫本書做調研,而且他知道書和他們這些在世界的另一邊安家的美國人有關系。這些美國人大部分都是常春藤名校,或是同一級別學校的畢業生,都是年輕男性,個個雄心勃勃。他們這些人就是一個奇妙的寫作主題,一個在我所知的大眾文學作品中從未出現過的主題。不過我懷疑布朗森是否知道我真正要講的故事。說太多的內部消息會讓馬爾科姆面臨危險——在職業方面,甚至於可能在人身方面。

〃我會盡我所能,〃我邊說邊在椅子上伸展開身體,〃至少我會讓人們知道你們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我來東京已經三天了,已經開始了解僑居日本的基本情況。下飛機的時候我剛剛領取完行李就在機場廣播里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是用英文說的,讓我去接機區。出機場之後有兩個年輕人來接我,兩人都是剛從哈佛畢業,現在在馬爾科姆的對沖基金工作。他們把我領上了一部黑色的加長豪華轎車,並且告訴我這部車是馬爾科姆自己的,從洛杉磯空運過來的。車子沒有直接把我送到賓館,而是先到了離東京市區20分鍾車程的一個體育場。為了弄清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仔細觀察著體育場前門口聚集的龐大人群,這里至少有上千名日本青少年,身上的說唱樂裝扮似乎更應該出現在紐約鬧市區。隨後我被告知這里有一場演唱會,是美國說唱樂手艾米納姆的,我們有前排座位票和後台通行證,而這些都是馬爾科姆一個客戶的禮贈。

演唱會結束的時候,我已經被會場的巨響震得半聾了。不過我交上了很多朋友,他們幾乎一點英語都不會說,只能哼出幾句莫名其妙的街頭說唱詞句。我被灌了不少酒,也就無法推拒周圍人友好的熱情,於是收下了不少名片,其中有投資銀行客戶和各種金融界名流。他們要么認識馬爾科姆,要么聽說過他,再不就是希望被介紹給他。至此我已經整整24個小時沒睡了,吃了很多我完全不可能認出來的奇怪食物,花了別人一筆數額巨大的錢,但是仍然不知道要到哪里去睡覺。三天之後我還處在困倦、酒精和血糖低下帶來的昏沉狀態之中,我的身體則在拼命適應這樣一個似乎能混淆人們所有感官的地方。

〃那么就讓我來正式歡迎你來到東京吧!〃布朗森邊說邊示意附近一個女侍者過來。這時舞台上的樂隊正投入地演繹著一段帶著濃重薩克斯韻味的旋律,詭異的銅管調子漸漸升高。〃你很幸運,因為你找到了我。我簡直就是外國交易員的代表人物——如果真要有這么一個代表的話。〃

我不禁微微一笑,因為馬爾科姆正是這樣描述他的。布朗森現在34歲,已經在東京生活了將近12年。他是一個交易員,在世界上最大的投資公司之一設立在東京的分部工作。他是這一行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每年能掙二到五百萬美元。馬爾科姆把他引見給我有多重原因。首先他出生在波士頓——我的家鄉,後來上了哈佛。此外他和我年紀相同,而且和我有差不多的童年記憶——在預備學校就讀,受上層中產階級道德觀念和追求的熏陶等等。但是畢業以後,他做出的決定引導著他環繞地球去追尋一種另類生活。先是倫敦,然後是迪拜,再是大阪,最後到東京。

他用看來還不錯的日語給我點了飲料,接著跟我說:〃你需要了解的最主要的東西是,不管我們在這里生活了多長時間,我們始終是外來者。我們所有人都是他媽的外來者。我們這個外國人群體不過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小團體,和真實的世界沒有一點兒關系。我們過的並不是真正的生活。不像我們在故土,在美國的生活。〃

我看著布朗森,看著他放松的神態和不整的襯衫。他一點兒不像我在紐約見過的投資銀行職員,或是波士頓隨處可見的商業學院學生。他釋放出的是一種異類的能量,既不是華爾街同行們那種像緊綳的彈簧一樣的感覺,也不是商院學生那種生硬的自信,而是某種更狂野不羈的東西。他的眼睛和邪邪的微笑讓我想起了馬爾科姆。

第二部分第16節:美國的生活

〃當然還是有些人適應了這里的生活,不是嗎?我是說,有些人在東京度過了他們生命的大部分時間。〃

布朗森笑了起來,隨即舉起他的酒杯。

〃他們是我們當中最自欺欺人的人了。這些人學到了地道的日語,睡的是日式睡墊,每餐飯都吃面條和米飯。他們娶日本女人,並且穿著和服睡覺。他們裝得好像自己屬於這里,但是他們正是最大的笑話。因為對於日本人而言,不管這些人日語說得多好或是穿得多么地道,他們始終只是老外,就像我們剩下的人一樣。他們追逐的是得不到的東西。〃

此時女侍者又出現了,在我面前的桌上擺放著飲料。隨後她邊鞠躬邊退下,而我則盡力按捺住鞠躬還禮的沖動。順著她離開的方向,我注意到有一桌的三個日本女人正看著我和布朗森,臉上堆滿輕佻的笑。

布朗森接著說:〃遲早會發生點兒什么事讓他們醒悟過來。可能就是很小的事情。比如他們上了地鐵,旁邊的人起身坐到車廂的另一邊。或者可能是大事情,比如有一天他們回到家,妻子離開了,沒有紙條,沒有事先警告,沒有理由。這些在他們看來是沒有道理的,但是這些根本就沒必要有道理——因為他們不是日本人,而且永遠不會成為日本人。〃

他從我面前斜過身子向鄰桌的三個女孩打招呼。她們笑了,然後趕緊望向別處。隨後他喝掉了杯子里剩下的酒,看上去顯得越來越興奮,話也說得越來越快,差不多合上了台上薩克斯越來越快的節奏。

〃你有沒有懷念過在美國的生活,〃我問他,〃你懷念過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