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15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61 字 2021-02-15

紀姓書生則豪爽的多,大笑起身道:「相逢即是有緣,兩位兄台還請移座,咱們共謀一醉如何」

他這一說,高姓書生忙也出言相請,夏潯盛情難卻,彭梓祺更想知道紀姓書生是否有比夏潯更高明的好主意,二人便移了酒菜過去,兩桌人並坐一桌,相互揖禮,通報身份。

原來這紀姓書生叫紀綱,高姓書生叫高賢寧,都是臨邑人氏,兩人曾同是縣學的諸生,交情深厚。紀綱被縣學開除後,兩人的交情並沒有因此斷了,後來高賢寧想離開家鄉游學一番,一則好友情深,不忍相離,二來這紀綱自幼習武,一身拳腳功夫極為了得,有他相伴,路上也安全,於是便約他同行。

二人在山東各州府縣游學訪問,昨日逛到了蒲台縣,被大雨留客,今早恰好看見夏潯和彭梓祺護著那唐婆婆去縣衙,二人閑來無事,跟了去把整個過程都看在眼里。

夏潯隱約記得以前看武俠小說,似乎明朝初年有個錦衣衛指揮使就叫紀綱,可這名字實在普通,天下同名同姓者比比皆是,夏潯只知那位紀指揮使十分霸道威風,卻並不了解他的生平,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怎么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秀才能和那個權傾天下的紀綱有什么關聯,因此雖覺姓名熟悉,卻也沒有多想。

彼此通報姓名,一俟落座,彭梓祺便迫不及待地問道:「紀兄,你有什么好辦法,能捉住那歹人」

「這個」紀綱有些猶豫。

彭梓祺道:「不瞞紀兄,我們也恨那歹人實在猖狂,方才正在商議辦法,如果紀兄有好辦法,說不定咱們可以聯起手來,為地方除此一害。」

她輕輕一拍掌中刀,傲然道:「論學識,小弟不及各位,可若論武功,小弟自信可以助一臂力。」

紀綱略一沉吟,爽快地道:「方才我的確想了個法子,只是要做起來,還有許多難處。」

彭梓祺忙道:「紀兄請講,我們一起商量一下。」

紀綱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道:「那歹人強擄民女,十之八九,是謀其色。既然如此,要引他入彀,就須投其所好,攻擊短處。我的意思,可往其他府縣,使重金聘一位青樓中才貌雙全的姑娘,扮作投親靠友的村姑,到這蒲台縣里招搖過市,那歹人只要見了,自然生了邪念,只要他一出手」

彭梓祺吃了一驚:「怎么他的法子與楊文軒一個模樣」

彭梓祺定了定神,說道:「此事十分凶險,那姑娘豈肯答應」

紀綱道:「有錢能使鬼推磨況且,此事如此重大,豈可實言相告之」

彭梓祺有些不悅地道:「這樣的話,不就是利用她了萬一有個閃失」

紀綱不以為然地道:「彭兄弟,婆婆媽媽,如何做得大事那樣的女子,做的本就是皮肉生意,有個閃失呵呵,她又能失了甚么東西」

夏潯緩緩開口道:「引蛇出動容易,如何捉賊捉贓」

紀綱微笑道:「楊兄所慮甚是,所以欲行此計,最最緊要處不是引蛇出洞,而是如何拿賊擒贓。故而,若行此計的話,我須先趕去青州核桃園見一個人,得此人相助,這一計方才可行。」

夏潯納罕地道:「青州核桃園那里有什么了得的人物」

紀綱笑道:「啊,我倒忘了,楊兄和彭兄就是青州人呀,呵呵,你們可曾聽說過核桃園崔家么」

夏潯隱約覺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還沒等他想起來,彭梓祺已「啊」地一聲輕呼,失聲道:「青州核桃園崔家,我知道了,紀兄說的想必是崔迪崔老太公家」

紀綱道:「正是,原來彭兄弟也聽說過崔家。紀某與崔家有些親戚關系,崔家這一輩兒長房長子崔元烈,那是紀某的遠房表弟。」

「崔元烈」

這一下夏潯也想起來了,崔元烈可不就是那日街頭騎驢,與朱家少爺撞車,後來又與朱家小姐情投意合眉來眼去的那個少年書生嗎,他還曾邀請那崔元烈過府拜訪,這才幾天的功夫他就離開青州了,也不知崔元烈有沒有去過。

紀綱道:「這山東地面上,權勢最大的三家,是齊王魯王和孔聖人家,再接下來,就是核桃園崔家了。」

夏潯暗吃一驚,有些不敢置信。記得那崔元烈曾向他介紹過自家的身世,似乎他的爹爹只是個沒有功名的鄉紳地主,爺爺也只做過八品的府學教諭,哪有什么權勢了

紀綱道:「崔太公這輩子最高只做過八品的府學教諭,官兒的確不大,可是崔太公就算見到了三公六卿當朝一品,那也是平起平坐的人物,這位老太公,手里頭可有當今皇上親手所賜的白金文綺龍頭拐杖,皇上下過特旨,崔老太公出入著一品服色,享一品儀仗,只是這位老太公一向謹慎自省,從不仗勢炫耀,所以知者不多。」

夏潯動容道:「這位崔老太爺到底什么身份,竟蒙皇上如此恩寵」

紀綱笑道:「倒也沒有甚么,只是當今皇上昔年還做放牛娃兒的時候,曾經流落到山東地面,當時就是在青州府核桃園給崔家放牛,那時候崔老太公還是崔家的小少爺,他對皇上非常友好,從無打罵,還時常揣些吃食周濟皇上,後來皇上坐了天下,知恩圖報,對崔家的封賞自然極重了。」

紀綱不無艷羨地說完,又道:「紀某與這位遠房表弟只打過一兩回交道,卻知他為人素來耿直,若他知道此地發生的事情,必肯相助的。我這表弟是崔老太公的心頭肉命根子,只要他肯相助,必能請動老太公的龍頭拐杖,有此物在身,蒲台知縣縱然受了那歹人再多好處,也不敢公然偏袒,事情一旦張揚開來,他也就保不得那人了。」

彭梓祺蹙起眉頭道:「這個辦法自然是妥當的,可是先去其他州府擇一女子再往青州去請崔公子,來來回回,也不知需要幾日功夫,待那歹人被捉,恐怕唐家小娘子早已經」

紀綱淡淡地道:「身居險境,圖謀大事,自然要謀而後動,務求一擊必中,我們能除一害,避免再有人為其所害,已是功德無量。至於那位唐家娘子,明知救不得,怎求盡善盡美」

夏潯瞟了他一眼,心道:「謀者無心,是個狠角色」

彭梓祺不忿地道:「女兒家名節是何等樣大事豈可如此輕描淡寫,但有一線希望,我們就不該袖手旁觀的。再說,若讓一不知真相的女子牽連進來,縱然是個青樓女子,手段也不光明。這樣吧,誘引歹人現身的人,我來想辦法。青州那邊卻須紀兄馬上著手了,咱們能多搶一天時間也是好的。」

紀綱詫異地道:「彭兄弟有什么合適的人選」

彭梓祺紅著臉蛋道:「我我男扮女裝,不行么」

紀綱和高賢寧齊刷刷地看向彭梓祺,彎彎的眉,大大的眼,直直的鼻梁,小巧的嘴巴,白嫩的皮膚,比女孩子還要精致,還要可人,這時羞暈滿暈,婉若兩瓣桃花,這樣的美貌少年要是換上女裝

「行當然行」紀綱和高賢寧立即點頭如搗蒜。

夏潯摸了摸鼻子,慢吞吞地道:「青州核桃園,也不必去了,高兄紀兄若肯相助,在這蒲台縣里,咱們就能借來足夠的力量以抗知縣,如此咱們是不是可以馬上執行釣魚大計了呢」

第039章 八仙過海

「太白居酒家」是蒲台縣最大的一家酒樓,坐落在蒲台縣東城最繁華的街市上,高達三層的大酒樓,氣派恢宏。蒲台縣城牆高有三丈三,站在「太白居」頂樓上卻可以把城外的山水景色一覽無余,可見這幢樓是如何的高大宏偉。

太白居酒樓場面大氣派大菜餚口味好,價錢又公道,每日里來來往往的食客川流不息,座無虛席,生意紅火的很。太白居酒樓的東主叫林羽七,今年剛三十出頭,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

前年冬天,太白居的老東家林老爺子哮喘病發作,一口痰火堵住了喉嚨,救治不及,就此駕鶴西去,林羽七便接掌了家業,林老爺子是個做事低調的人,而林羽七不同,他年輕,年輕人總是志向更高,也更有想法,自從他接掌了太白居酒樓,在他的經營之下,太白居的生意更加紅火,林家的聲名地位在蒲台縣也越來越高,稱得上有字號的大爺了。

林家的宅子就在太白居酒樓的後進院落里,不過另外開的有門。整個建築橫跨兩條大街,左大街就是太白居酒樓的門臉入口,右大街朱門白牆雙獅踞坐,就是林家人出入的門戶。

夏潯和紀綱等人正在客棧自帶的小酒店里商議大事的時候,唐姚舉讓王宏光和楊彩抬著,羅歷頭前帶路,已來到了林府門前,羅歷回頭看了一眼,唐姚舉向他點點頭,咬著牙在門板上坐了起來,羅歷嘆一口氣,舉步升階,扣響了門上的銅環。

「誰呀」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門縫,一個家人探出頭來看了看他們,懶洋洋地問道:「你們是什么人」

羅歷沉聲道:「我們要見你們老掌櫃的。」

那家丁漫不經心地瞟了他一眼,說道:「找錯人了,這里沒有什么老掌櫃的。」說著伸手就要關門。

「慢」羅歷一把撐住門戶,那手臂鐵鑄的一般,家丁竟沒推動,不由變色道:「怎么著,上我們林家來找是非老子只要一聲吼,就能喚出十幾條壯漢,外加七八條惡狗,就憑你們仨兒夠噻牙縫的么哼」

唐姚舉忍痛道:「羅歷,不要多說廢話,報堂口。」

羅歷忍了忍怒氣,漫聲道:「淤泥源自混沌啟。」

那家丁一怔,下意識地應道:「白蓮一現盛世舉。」

羅歷打了個手勢,那家丁神色一緩,問道:「兄弟自何處來」

「淮西。」

家丁臉色微微一變道:「白蓮開處千萬朵,不知生就哪一枝」

兩人一邊說著,手上也不斷地變幻著手勢,仿佛密宗僧人在練大手印一道,羅歷手結蓮花,沉聲說道:「在家不敢言父名,出外不敢言師姓,既然兄弟問起,不敢有所隱晦,敝掌教姓唐。」

那家丁又看看他們,把大門打開,向里面急急一招手,王宏光和楊彩便抬著唐姚舉閃進了院去,待羅歷也閃進大門,那家丁又警覺地往門外看看,趕緊掩上了房門。

「唐某見過林老掌櫃」

一見林羽七從後堂走出來,唐姚舉便勉強站起,顫巍巍地拱手見禮。

林羽七並不老,但「老掌櫃」並不是指他的年紀,而是北派明教中對堂口老大的稱呼,南派明教則稱堂口老大為掌教。白蓮教分支眾多,還有些教派稱首領為「祖師」「師父」「大師兄」「掌教元帥」等等,不一而足,而南北明教則是白蓮教中最大的兩個支派。

林羽七連忙搶步上前把他扶起,驚疑不定地道:「唐掌教莫要多禮,你這是這是怎么回事」

唐姚舉重重嘆了口氣,黯然道:「一言難盡,兄弟此來,是來向老掌櫃求助的。」

林羽七連忙扶他到椅邊,扯過另外幾張椅上的軟墊,都墊在一起讓他坐下,說道:「唐兄別急,大家一脈所傳,同氣連枝,如有用得到兄弟的地方,唐兄只管開口。」

唐姚舉便把自己外出做買賣,雨夜有人登門,假托家中有人生產,誘走了他的娘子,縣太爺處斷不公,他擊鼓鳴冤反被痛打四十大棍的事說了一遍,最後說道:「老掌櫃的,這歹人分明就是蒲台縣中人,可兄弟兩眼茫茫,無處尋他,拙荊自昨夜被擄走,迄今全無消息,兄弟五內俱焚啊。」

林羽七只是沉吟,唐姚舉忍耐不住,問道:「老掌櫃的,此事很為難么」

林羽七臉上陰晴不定,半晌方道:「不瞞唐兄,其實這幾年,我蒲台縣以及鄰近府縣,先後發生過幾次良家女子被人擄走的事情了,最後全都成了無頭公案,丟失人口的人家要么貧窮不堪告不起狀,要么家里人丁不旺拖不起官司,事情最後都不了了之。

兄弟當初就覺得事有蹊蹺,不過事不關己,我也料到那幕後之人必定是個有頭有臉的權勢人物,為免沖突一直吩咐門下弟子有意避讓。沒想到,如今這事兒竟落到你的頭上,這個人恐怕不好得罪啊,尤其是他在官府方面一定很有背景。兄弟有家有業,又有這么多壇下弟子在這里混口食,一舉一動,不能不小心」

唐姚舉早估計到幕後真凶的勢力不會小,明教南北兩支說是同源,其實也不過是在朝廷的打擊下有些同病相憐罷了,說回幾十年前,南北明教還是生死仇敵呢,要林羽七為了他這個不相干的南宗弟子拋家舍業,他當然不肯答應。

不過唐姚舉心中也早有決定,一聽他這么說,唐姚舉雙手一撐扶手,雙腿一屈,便跪到了地上,說道:「老掌櫃」

林羽七大吃一驚,趕緊閃身避開,急道:「唐掌教,你這是做甚么」

唐姚舉慘然道:「我也知道,此事難為了老掌櫃,老掌櫃要為我一個外鄉人擔上偌大風險,就算貴壇的弟兄們也不會答應的。我」

他一咬,俯身下去,沉聲道:「我願意答應老掌櫃前番提過的那件事,率本壇本壇所有北遷弟子,投入老掌櫃的門下。」

林羽七手足無措地道:「這這唐掌教,你這不是讓林某做了小人嗎,林某不是那種趁人之危的人,只是」

唐姚舉毅然道:「我知道,老掌櫃把持著這么大一份家業,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該以貴堂口為重,不能意氣用事,壞了規矩。唐某也是一條響當當的漢子,若連自己的娘子都護不得,還有什么臉面開壇授徒唐某自願率本壇所有兄弟投入老掌櫃門下,大家成了一家人,老掌櫃幫我就理所當然了。」

「好」

林羽七把牙一咬,上前扶起唐姚舉,真誠地道:「唐兄,那兄弟就答應你了,不管這人什么背景,多大的勢力,我林羽七都要跟他碰一碰,自己兄弟,自然是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

蒲台縣北黃河岸邊,駐扎有一支衛所官軍,這是一個千戶所,千戶所的主將姓杜名龍。杜千戶四十出頭,正當壯年。這位千戶大人打了半輩子仗,憑著驍勇善戰悍不畏死,累積軍功而升為千戶,成為這處千戶所的駐營將領。

杜千戶這官兒當得輕松,往北去有寧王和燕王這兩頭猛虎把守著大明的北大門,蒙古人只要露露頭,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胖揍,山東距關外雖近,可蒙古人根本沒膽子過來,所以他這個衛所除了兼理一下黃河道的日常瑣事,基本上是沒甚么大事可做的。

杜千戶每日除了練練兵,再也沒有別的事做,對他這種打了一輩子仗的人來,真是閑得兩膀難受,可他又不敢擅離軍營去找樂子,只好每日與軍中較技高手搏斗為樂,這杜千戶是個好勇斗狠的角色,又兼一身武功,每日比武較技,便漸漸成了他唯一的娛樂活動,一些較技高手漸漸被他提拔起來,拉到自己身邊做了親兵,以便陪他消遣時光。

這一天,杜千戶接連擊敗六個技擊高手,心懷大暢,他得意洋洋地回到自己住處,光著膀子赤著雙腳往炕上一坐,摸出自己私藏的半壇美酒,正要美美地喝上一碗,忽然有人來報,說是有位姓楊的諸生老爺求見千戶大人。

明初時候,武將在朝堂上的實際力量,要比文臣大得多,但朱元璋雖然重武,卻也絕不輕文,明初文治三十年,為整個大明江山奠定了厚實的基礎,正是他文武並用的結果,所以文臣武將,還少有相鄙相薄的風氣。

夏潯有諸生功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