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43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58 字 2021-02-15

「充兒糊塗」楊嶸道:「千里之堤,潰於蟻岤。咱們楊氏家族在這秣陵鎮,可比不得四處閉塞的邊鎮窮荒,要維系這一大家子,容易么今天跳出個刺頭兒,明天跳出個刺頭兒,你有你的主意,他有他的主張,咱們這個家早晚四分五裂」

楊充不以為然地笑道:「爺爺放心,那種事孫兒是不會讓它出現的。楊旭我對他還有點印象,那個窩囊廢現在很有出息么」

楊充是長房長孫楊家的孩子頭兒,當年領著族里的娃娃兒欺負楊旭,他理所當然是帶頭人,他親自動手的時候並不多,通常只是出出壞主意,指使他人去干,每次都把年幼的楊旭欺負得號啕大哭著回家。

楊嶸道:「是啊,這個小畜牲現在出息了,和你一樣,都考中了生員,當然啦,你是太學生,他只是青州府的生員,比不得你,可是至少也是有功名在身啊。他這次回來,擺明了是要替他父母找你爺爺算賬來啦。嘿昨兒一氣殺光了你叔叔伯伯十幾口人家飼養的牲畜,你聞聞,你聞聞,現在整個鎮子上還飄著肉香呢,一頓三餐,時時刻刻摑著你爺爺這張老臉。

現如今,他又打贏了官司,揚眉吐氣啊。你爺爺老了,強枝弱干,強枝弱干吶,你爺爺一輩子就擔心這件事發生,當初楊鼎坤爺爺擔心的就是出現這么一天這一遭他是來者不善啊,咱們要是不能把他壓下去,恐怕這天真要變了。」

「爺爺放心,楊旭這個野種,翻不了天去」

楊充冷冷一笑,他是楊氏家族長房長孫受人尊寵,自幼養成了驕橫的脾氣,自入太學之後,更是目中無人。楊充冷笑著道:「他今日贏了官司,不過是占足了一個孝字。古時就有辱人父者而其子殺之,受到朝廷寬宥的例子,自後因以為比。何況只是屠牛宰羊,那江寧知縣不敢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可他這番舉動,真的全無破綻不盡然吧」

楊嶸精神一振,忙道:「充兒,你是說」

楊充道:「侵占民居,這一條咱們是無法擺脫了,不過法不責眾,何況有十幾家之多,又是本族本宗的長輩人家,與外人強占又有不同,處治起來可輕可重,存乎主審一心。這一點嘛,只要找個得力的人物從中斡旋,其實沒那么嚴重。」

楊嶸道:「這個當然沒甚么嚴重,江寧縣也未重判,縣太爺今日這番處治可以說是各打五十大板,他在和稀泥,息事寧人呢。問題是,楊旭這么做,我若不整治了他,今後在族人們面前還如何抬頭我說出去的話還有人聽么」

楊充心道:「你把人家的祖屋當了豬圈,簡直就是騎在人家頭上拉屎,換了我上門殺人都不解恨,宰你幾口豬羊你有什么不高興的」

可這話他也只能說在心里,他也明白,爺爺當初對楊鼎坤一家的壓迫是為了把試圖挑戰他長房權威的危險扼殺於萌芽當中,後來對族人們侵占楊鼎坤房舍宅院的事給予縱容,也是為了以活生生的例子震懾其他族人,說到底都是為了他們這一房的利益和權威不致受到損害。

他是長房長孫,爺爺所維護的,正是他該維護的,他沉思片刻,說道:「殺牛畢竟是違反了朝廷律令。那些牲畜都是本族長輩家的,縱有不對,他也不該以下犯上,難道非要將之屠戮一空才顯孝心這孝,可不只是對父母盡孝,對宗族長輩他不應盡孝么嘿,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我們可以在這一點上做做文章。」

楊嶸道:「江寧縣令可是已經判決了的呀,你能推翻此案」

楊充沉沉一笑:「繼續告,告到應天府去。」

楊嶸雖是本地鄉紳,卻還從沒到應天府打過官司,應天府尹可不是一般的知府,天子腳下府治之地,這知府上頭聯系著六部,有事可以直接上達天聽,那是天子近臣,到他那兒打官司,楊嶸還真有點打怵。他遲疑道:「應天府這樣可以嗎」

楊充道:「當然不是現在。我馬上回城去找我的恩師。他與應天府尹王洪睿王大人是知交好友,我把此事稟與恩師,請恩師在王大人面前美言幾句,然後爺爺再去應天府告上一狀。」

楊嶸不放心地道:「你那老師,在府尹大人面前當真說得上話么」

楊充傲然道:「爺爺放心,我這位老師,是洪武十八年會試第一殿試第三探花及第的大才子。授翰林編修,升修撰,遷任春坊講讀官,伴讀東宮,課教太孫,累得提升,如今已官至太常寺卿兼太學博士,姓黃名子澄,他不但與應天府尹是好友,當今皇太孫殿下對他也是言聽計從。他說一句話,份量十足。」

楊嶸大喜,站起身來哈哈大笑道:「好好我的好孫兒,你認得如此人物,咱還怕他何來」

驟聞喜訊,老家伙意氣風飛,咬牙切齒地道:「楊旭,你這忤逆尊長大逆不道的小畜牲,憑你一張利口,還大得過官家這兩張口去老夫這一番一定整治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125章 借東風

「荀子曰:人道莫不有辨,辨莫大於分,分莫大於禮。又雲:故先王案為之制禮義以分之,使貴賤之等長幼之差知賢愚能不能之分,皆使人載其事而各得其宜。禮者,序尊卑貴賤大小之位,而差外內遠近新故之級者也。

在家族中,父子夫婦兄弟之禮也各不相同。夜晚為父母安放枕席,早晨向父母問安,出門必面告,回來必面告,不占據尊者的位置,與長者同席時不坐在中央位置,不蓄私財等等,這都是人子之禮。

只有通過不同的禮,才能確定家族內和天下間各種人的身份和行為,使人人各盡本分,君臣上下父子兄弟依禮而定。就算是庶人,也要知禮,行禮,所謂禮不下庶人,並非庶人無禮,只是說庶人限於財力物力和時間,不能備禮,例如庶人無廟祭而祭於寢」

黃子澄目光微微掃動,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忽地微微一皺眉,把手中戒尺往青銅磬上一敲,揚聲道:「好了,今天就講到這里,你們退下,楊充,留下。」

學生們紛紛起身,長揖退下,楊充走到先生案前,恭謹地站定。

黃子澄是個年近五旬的老人,面容清瞿,目光威嚴,臉上的皺紋淺淺的,卻給人一種溝壑般的感覺,恰如他的性格,一絲不苟,刻板守正。

黃子澄瞪著自己的得意門生,不悅地道:「楊充,老夫方才見你一副神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樣子,可是對老夫所講不以為然」

楊充吃了一驚,連忙拱手道:「學生不敢,學生是聽先生所言,不由想起了自家之事,所以一時失神,還請先生恕罪。」

黃子澄神色一緩:「喔,原來你是聽為師所言有所感觸。你家中,發生了什么事」

楊充黯然嘆了口氣,說道:「家門不幸,本來,家丑不外揚,可是在恩師面前,學生自然是應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恩師可不算外人。」

黃子澄神色更加溫和,呵呵笑道:「老夫的學生之中,你一向沉穩持正,謹身慎言,我就說嘛,今日怎會如此失常。說說吧,家門之中,發生了何事」

楊充道:「楊家這樁丑事,還得從二十多年前說起,恩師也知道,我秣陵楊家,是當地最大的氏族,當時我有一位族叔,叫楊鼎坤的,不安於家業,見行商有利可圖,不顧學生的祖父再三規勸,荒棄了家族分配給他的田地,跑到外地經商去了。」

黃子澄臉色一沉,冷哼道:「先王之世,野無不耕之民,室無不蠶之女,水旱無虞,飢寒不至。自什一之途開,奇巧之技作,而後農桑之業廢。一農執耒而百家待食,一女事織而百夫待之,欲人無貧,得乎商人不事生產,囤積居奇,操縱物價,乃不勞而獲之人。此人拋棄正業,專事末作,實是自甘下賤。」

楊充道:「先生說的是。可他自願如此,學生的祖父不願強迫,便也由得他去。不想,叔父常年在外經商,難得回一次家門,我那嬸娘她」

黃子澄目光一凝:「嗯」

楊充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道:「她她不守婦道,與人做下苟且之事」

黃子澄不屑地冷哼一聲,楊充趕緊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兒漸漸被鄰里知道,閑言碎語不堪入耳,整個家族都為之蒙羞。我那嬸娘見事機敗露,羞見叔父,在叔父趕回的前一天投井自盡了。誰知這樣一來,我那不知底細的叔父便與我們全族生了嫌隙,憤而攜幼子遠走他鄉。

被他遺下的那處房舍被風雨侵襲,盜賊出入,年久失修,敗落凋敝,搖搖欲墜。族中有十幾位叔伯,見那房舍院落已然荒廢,不堪使用,便將這處族產改為他用,誰知道」

楊充下來的話可不敢撒謊了,若是句句不真,他也怕被黃子澄知道真相,自己從此不為他所喜,誤了自家前程。黃子澄聽罷勃然道:「此人好生不通事理,且不論昔日誰對誰錯,一處凋敝破爛,不堪再住的院舍,縱然族人有些甚么不是,他既回來,也大可拘下牛羊,與人理論,豈可一怒殺之。牛是農人之耕具,那些牲畜皆是本族長輩之財物,這楊旭好一張利口,好一副機心,他這是藉一個孝字,挾怨報復」

楊充苦著臉道:「先生說的是,這正是他狡獪之處,可他占住了孝道這個大義,誰又奈何得了他江寧知縣也只好循古例,赦免了他的屠牛之罪,現如今他在秣陵鎮大興土木,他要重修老屋,原是人子的本份,倒也沒有甚么,可他把屠殺的牛羊都炙烤烹煮了,與雇來建屋的匠人日日大啖,故意示威於族人。

學生的族叔族伯們上門理論,盡被他手下惡奴打將回來,學生的祖父添為一族之長,與他的親祖父是兄弟,見他與同宗同族如此交惡,祖父深為憂慮,親自登門勸誡,誰知卻被目無尊長的小子破口大罵,趕出門來。祖父年事已高,怎受得了如此羞辱,回去之後就病倒了。那些被他屠宰了耕牛的族中叔伯,眼看著就到了耕種季節,卻失去了最得力的耕種工具,處境十分窘迫,奈何他狡詞強辯,鄉人純朴,理論起來怎是他的對手」

黃子澄哼了一聲道:「所以說,人道莫不有辨,辨莫大於分,分莫大於禮。孝道固當提倡,可是此人居心不良,所行所為,不過是竊占一個孝字,實則是為了掩蓋擅殺耕牛欺凌族眾長輩的惡行罷了。」

楊充苦苦一嘆,又道:「學生的祖父不想家族失和,勸說學生的各位族叔,願意由我家出錢,為他們再購耕牛,希望此事風波平了之後,一族子孫仍能和睦相處,可各位族叔卻忿於那楊旭所為,要聯名再告到應天尹,學生方才正想,是否告假回去,勸說各位族叔」

黃子澄臉色一正,說道:「楊充啊,令祖與你,顧全大局,其心可憫,不過,寬容當有度,過了這個度,那就是助惡了。賞不勸謂之止善,罰不懲謂之縱惡。縱惡即是為惡,你的族叔們沒有錯,此等宵小,不容忍讓。」

黃子澄略一思忖,又道:「本來,司法事自有地方官府,為師不該干預。可那楊旭甚有機心,言辭巧辯,恐那官員為其蒙蔽,為師若非聽你道出其中緣由細節,只聞其表,也難免要相信他確是出於孝心,一時激憤而動刀屠牛了。你回去一趟吧,不要學你祖父縱j為惡,而應助你的族叔打贏這場官司。應天府那里,為師會為你說項一番。」

楊充狂喜,面上卻不敢露出形色,只是長長一揖,恭謹地道:「學生受教,學生這便還鄉,遵先生所囑行事。」

楊家每日牛羊雞鴨不限量的供應,這樣的主家哪里去找那些工人匠人干起活來也賣力氣,重新構劃的房舍已經開始紛紛打好地基,現在開始地上建造了。夏潯一家人不能整天露宿或住在車上,如今便住在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高家小棧里。

這家客棧不是楊家開的,在楊嶸老爺子的堅持和控制下,楊家的人一直堅持著成則出仕,不成則耕讀的生活,是不會執此賤業的。因為此地距金陵已極近,不管是來的行旅客商還是走的行旅客商很少在這個地方過夜,所以這里的客棧業不發達,全鎮只有這一處小客棧,夏潯這一大家子入住了,把這小客棧擠得滿滿當當,再也住不下其他客人了。

客棧東主是兄弟兩個,哥哥叫高峰,弟弟叫高嘲。那時代沒有這個詞兒,旁人聽了不覺怎樣,唯有夏潯,每次聽到老大叫老二的名字時,總會發出一陣惡趣味的怪笑,笑得挺忠厚的兩兄弟毛骨怵然,還以為這位公子爺精神上有點什么問題,侍候的便也更加小心了。

本來鎮上的人是不敢接近搭訕收容他們這一家人的,連正兒八經的和他們做生意都不敢,可是夏潯先是把十幾位叔伯家的畜牲殺了個精光,接著就「食其肉飲其血」,囂張的很。第二天他去公堂上走了一圈,又大搖大擺地走了回來。聽說他那十幾個族叔族伯被他打得鼻青臉腫,就連楊老爺子都被他指著鼻子痛罵了一番,現在秣陵鎮上的其他人家見了他既敬且畏,可不敢再得罪他了。

如今正是午後,午後該做什么

夏潯房中,梓祺衣衫半裸,粉肌隱露,在夏潯身上蛇一般地扭動掙扎著,夏潯的手在游走,她的手則在無力地追逐,想要擺脫他的愛撫:「不成,不成,大白天的」

「小心肝兒,好不容易借著這兒房舍有限的理由,把小荻丫頭哄去陪她娘同住了,機會難得呀。」夏潯哄著,尋到了梓祺躲閃的櫻唇,強行吻了上去。

「唔」

這一著果然奏效,梓祺很快安靜下來,一雙柔軟的手臂從推拒慢慢變成了搭在他肩上,再環到他的脖子上,主動地迎合起來,好半晌,她才睜開迷離的俏眼,嬌喘吁吁地道:「你你這壞蛋,從哪兒學來這么多新花樣兒」

未等夏潯回答,她已閉上含羞的雙眼,將已被親得微微腫起的櫻唇又湊了上來,昵聲道:「我還要」

一番g情濕吻,再被夏潯上下其手,彭梓祺被吻得嬌喘吁吁體軟似泥,雖未劍及履及,已是神魂俱醉,不知雲里霧里,柔若無骨地偎在他懷里,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樣。

「光要吻么」夏潯壞笑:「那不是隔靴搔癢來,小乖乖,讓哥哥脫了衣衫。」

「我不不要天天還沒黑」

聲音斷續,軟弱無力,彭梓祺在夏潯的攻勢下漸漸服軟,已經有些半推半就了,眼看勝利在望,很快就可以攻城掠地,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叩門聲,夏潯大為掃興,忙向梓祺打個手勢,拉過被子蓋住了她,這才繞過一扇屏風,整理了一下儀容,打開房門。

門外,站著兩個戴襆頭穿皂靴穿一身盤領右衽大紅官服的捕快,正歪眉斜眼地瞪著他。

第126章 未雨綢繆

「你就是楊旭楊秀才」一個捕快陰陽怪氣地說話了。

夏潯拱手道:「正是本人,不知兩位捕翁有何見教」

其中一個捕快呲牙一笑:「秀才公,這是應天府的拘票,請你收了。明日巳時,老爺要問你的話,可莫遲了。」

不管怎樣,夏潯到底是秀才身份,兩個執賤役的捕快可以對平頭百姓凶神惡煞,可不敢對他隨便動粗,兩人遞了拘票,讓夏潯簽收了,便揚長而去。高峰和高嘲兩兄弟鬼頭鬼腦地在外面看著,夏潯瞟了他們一眼,掩上了房門。

「應天府區區一件民間糾紛,縱然是牽扯到殺牛之罪,至於告到應天府么這是天子之都,應天府尹日理萬機,有多少大事要做,他有閑功夫親自審理此案」

夏潯立即想到,楊家一定動用了什么關系,這關系能請動應天府尹,想必是來者不善。

「相公,什么事呀」

彭梓祺已整理好了衣衫,掠掠鬢邊散亂的頭發,從內室走了出來,臉上紅暈未褪,風姿依然撩人。

夏潯道:「沒什么,那班人不死心,官司打到應天府去了。」

彭梓祺吃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