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58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62 字 2021-02-15

「揍他」

第172章 難如意

夏潯一句話沒說完,就被肉屏風圍了起來,無數雙拳頭雨點一般傾瀉下來,僅僅一呼一吸之間,夏潯就被打倒了,然後是無數雙大腳丫子,沒頭沒臉地向他踹下來。

彭梓祺坐在後宅自己的閨房里正在生悶氣,她的門前屋後,都有人守著,她根本出不去。這幾天她什么手段都使盡了,哭,沒人信她,從小就跟假小子似的隨著哥哥們瘋,爬牆頭玩彈弓掏鳥窩下河泡子無所不做的梓祺會以淚洗面騙鬼呢。

「鬧鬧吧鬧吧,咱彭家地方大,一座庄子就是一個村落,隨你鬧,不鬧還不熱鬧呢,鬧累了還能多吃兩碗干飯」這是她老爹跟她說的。

「上吊你別逗了,你上吊了她都不會上吊。」這是她爺爺對她奶奶說的話。

萬般無奈之下,彭梓祺終於使出了殺手鐧,她向她的姑姑嬸嬸妗子大娘們鄭重宣告:「我已經懷了楊旭的孩子」

這一著果然奏效,片刻功夫,她老爹和她爺爺就像踩著風火輪似的,一溜煙兒地跑了來,兩個人一人握她左手,一人握她右手,給她號了一會兒脈,彭老爺子把袖子一甩,找他親爹彭老太公下棋去了。

彭梓祺的親爹彭宇寧彭大庄主則吹胡子瞪眼地向她吼道:「生你給我生你這個臭丫頭,你想氣死老子是不是你有本事就生你能生出個蛋來,老子就算你有本事」

彭梓祺很幽怨:「唉,跟郎君在一起的時候,不說夜夜恩愛吧,好像也沒清閑幾天,怎么還沒有呢,要是有了孩子還怕老爹不就范」

彭梓祺撫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只能埋怨自己的肚子不爭氣了。

彭梓祺沒怎么傷心,她是個很樂觀的姑娘,壓根兒就覺得夏潯既然已經答應娶她為妻,自己家里就不可能再有什么阻力,或許老爹只是氣不過自己與相公私奔,逾越了禮法吧,等他過了氣頭,自然就會答應自己的婚事。

彭梓祺卻沒想到,因為夏潯的錦衣衛身份,這件事已經連老太公彭和尚都驚動了。彭瑩玉一代梟雄,就連徐壽輝那位天完帝國皇帝都是他一手扶植起來的,如今雖無江山可保,卻有偌大的家業許多的子孫,這都是他最為重視的,又豈能在意一個小兒女的婚姻之事

他立即下令:梓祺不得再跟那個大明御前帶刀官有任何往來。

嫁女以借官威,彭和尚不屑為之,他可是曾經跟朱元璋掰過手腕的人。同時以彭家永遠也洗不脫的白蓮教烙印,也的確不宜和官府的人建立如此親密的關系。這時候的白蓮教徒與官府還是壁壘分明的,不像後來正德年間,屢屢遭遇失敗之後,白蓮教首李福達干脆買官潛入了朝廷,再到清朝時候,他們干脆直接發展朝廷官員入教了。

可這一來,對原本把事情想得很輕松的夏潯和彭梓祺來說,便成了一道難過的坎兒。

夏潯蘇醒了,他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天空湛藍,白雲朵朵,還沒弄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緊接著視線里就出現一張碩大的馬臉,那張馬臉湊過來,伸出舌頭,很親昵地舔了舔他的臉,然後「噗」地打了一個響鼻。

鼻青臉腫的夏潯艱難地爬起,看了看面前緊閉的彭家大門,暗暗苦笑一聲:「本想以情動人,哪知道彭家兄弟都是不看言情片的,這可怎么辦」

「站住不要走」

濟南府,鬧市街頭,一隊巡檢捕快率領大批民壯突然沖過去,包圍了一幢宅院,片刻功夫,打斗聲便從宅院中響起,從里邊沖出一群人來,突出重圍後向城門方向沖去,後邊捕快們大呼小叫緊緊追趕。

前邊街頭突然轉過來一隊巡街的官兵,一見如此情形立即包圍上來。前有堵截,後有追兵,那些身上帶傷的漢子跑不了了,兩下里一番激戰,那些穿民裝持棍械的人難敵官兵精銳,死的死傷的傷一轟而散。

有的人痛哭流涕棄械投降,也有人悍不畏死被官兵當場格殺,到最後只剩下三人背靠背地倚在一起負隅頑抗,此時四下里已然全是官兵和捕快民壯,根本逃不掉了,三人眼中不禁露出絕望的神色。

一位推官大人在捕快的護擁下走上前來,厲聲道:「你們就是牛不野手下的四大金剛吧四大金剛只余其三了,你們還不棄械投降」

其中一人舉起血淋淋的鋼刀,高聲呼喊道:「我們會總爺立香堂收弟子,為的是替天行道,普渡眾生,只以剪惡為本。你們這些朝廷爪牙自知有君,豈不知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也,乃仁人之天下也,為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黃天當死,蒼天當立,用不了多久」

「住口」

推官大人厲聲喝道:「你們說的好聽,難道當今皇上無道嗎想想幾十年前天下是什么模樣民不聊生,易子而食再看看現在,天下太平,百姓安樂,你們不好好過日子,偏要用些旁門左道的術法,蠱惑人心,誘騙裹挾士紳良民加入邪教,逼迫他們捐獻財物供你等享用,還說什么替天行道呸立即放下刀槍,聽候國法制裁」

那大漢忽地看到推官後面站著一個畏畏縮縮的員外,正是本壇座下弟子,叫做李思逸的,登時明白他們何以暴露了,不由勃然大怒,罵道:「呸李思逸,你這個狗叛徒會總爺是不會放過你的無生老母,真空家鄉,殺殺殺」

說著舉起鋼刀,向那推官大人急沖過去。

推官大人大怒,臉色一沉,手掌向下狠狠一斬,喝道:「執迷不悟,殺了」

眾弓手立即放箭,那人將手中刀舞得車輪一般,奈何卻達不到水潑不入的境界,先是他的左眼挨了一箭,深入眼窩,緊接著又是幾箭,射中他的面部胸部,這人意有不甘,卻再也支撐不住,一頭仆倒在地。

「大師兄」

後邊兩個白蓮教徒急撲過來,民壯揮起手中撓鉤便向他們腳下斬去。這民壯用的撓鉤仿佛一柄長把的鐮刀,鐮刃極其鋒利,在身上一劃就是一道口子,被它割中足踝,一下子就可以把腳筋切斷。

七八柄撓鉤探來,兩個人如何化解這時候什么黃天將死,蒼天當立,什么勒彌佛祖庇佑,入其教者可免一切水火刀兵災厄全都不管用了,撓鉤臨體,二人慘叫一聲便倒在地上,那些民壯哪管他們死活,直接把鋒利的撓鉤往身上一搭,便把人硬生生地拖了過來。

捕快們立即凶狠地撲上去,以鐵鏈繩索將他們熟稔地捆起來

被抓獲的教匪被官兵們押解起來,方才遠遠避開的普通百姓又呼啦啦地擁過來,指指點點地看起熱鬧來。

濟南劉府的二管事徐煥接了表弟王一元剛剛進城,眼見兵丁巡捕民壯,押著血跡斑斑的一群人從面前過去,王金剛奴驚訝地道:「表兄,這是怎么回事」

徐煥道:「嗨,還不是白蓮教匪鬧的。陝西白蓮教匪造反,這事兒你知道吧。」

金剛奴目光微微一閃,頷首道:「知道,這一路上,我就看見各處關隘哨卡比以前嚴了許多,都說就是抓白蓮教的。這些人就是白蓮教徒」

徐煥道:「可不是,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造反。這天下至於活不下去了嗎嘿還不是想著富貴榮華,稱王稱霸,也不秤秤自己的斤量,這皇帝是誰都能做的」

金剛奴嘴角噙著一絲冷笑,淡淡地應和道:「是啊,這些教匪威逼利誘,裹挾民眾,圖謀不軌,犯上作亂,著實該殺。」

徐煥道:「可不說呢,不過話又說回來,白蓮教的人也不盡是作j犯科之輩。據說他們入教之後,教中所獲資財,悉以均分,習教之人,穿衣吃飯,不分爾我,有患相救,有難相死,不持一錢可周行天下。普通百姓當然喜歡,苦哈哈們互相扶助嘛。」

金剛奴有些意外地道:「表兄很熟悉他們的教義呀」

徐煥道:「嗨,現在到處都在抓白蓮教匪,我還能不知道官府組織了府學的秀才老爺們,整天在坊市間給我們講白蓮教的事嘛。不過啊,他們勢力一大起來,難免就要仗勢欺人了,他們的教眾就都是受欺負的么不盡然吧,鄰里間一有了爭執,他們自然是幫親不幫理啦。

再說,那些無賴閑漢偷雞摸狗之輩是最喜歡拉幫結伙的,他們一入教,嘿那就不用說嘍。還有些白蓮教首貪圖滛逸,便裝神弄鬼拐騙富戶鄉紳入教,然後對他們勒索敲榨,逼他們捐獻家產。這還只是在民間仗勢欺人,為非作歹,等他們裝神弄鬼久了,蠱惑了大批的百姓,貪心自然就大了,這時候就想著稱王稱帝要造反了,陝西的田九成可不就是這樣。

想當年咱們洪武皇爺打蒙古人的時候,地盤都那么大了兵馬百萬,戰將千員,尚且一直稱王而不稱帝,直到後來掃平了所有強敵,這才登基做殿,他們呢那個什么田九成,召上一幫泥腿子,占上一座山頭,就敢自稱皇帝也不怕人笑話」

第173章 引狼入室

徐煥的輕鄙和嘲笑,就是那個時代大部分百姓對白蓮教的認識。白蓮教會在民間盛行,主要靠的是裝神弄鬼的戲法兒和互幫互助的誘惑力,它的信徒較之龐大的人口基數仍然是少數。

如果擱到後世,但凡歷史上發生的造反,統統都被定義為起義,起義者個個都是義薄雲天,正直俠義之士,其實未必如此。教門之中固然不乏行俠仗義鋤暴安良的好漢,卻也少不了為非作歹為禍鄉里的惡人。

一些不得志的民間士子,基本上是站在朝廷的對立面的,在他們的志怪小說市人小說歷史演義公案小說神魔小說筆記札記中,記述較多的都是官府和權貴欺壓良善的行為,並對此大加抨擊嘲諷,他們因為自己的不得志,對朝廷大多是不滿的,但是就算他們寫到白蓮教時也少有贊頌,對白蓮教中弟子大多稱之為妖人,由此可見白蓮教在民間的風評如何。

王金剛奴沒想到遠出千里之外的山東,形勢業已如此嚴峻,心中不禁暗覺棘手,他此來山東投奔表兄不僅僅是為了存己,他還有一個更大的目的,眼下濟南白蓮教顯然已經遭到了破壞,王金剛奴開始琢磨,要不要離開濟南去山西呢

各地的白蓮教都是以家族方式代代傳承的,山西是李家的地盤,那邊好像現在還比較太平。不過他轉念一想,又覺得濟南現在的情形固然不利為己,如果利用得好,卻又未嘗不是個機會,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如果濟南白蓮教的教首尚未被捉,那么

想到這里,王一元便問道:「哦,那么此地的白蓮教首已經被捉住了么」

徐煥蓮:「要是抓著了,就不會鬧出這么大的陣仗了。聽說那些白蓮教首,都是有些真門道的,撒豆成兵剪紙為鶴,很有些神通。聽說那白蓮教首牛不野出門兒,隨手拿只板凳就能變成驢子代步,到了地方下了驢子伸手一伸,嘿驢子就又變成板凳兒了,那都是些妖人,哪那么容易抓的。」

金剛奴聽到這兒,臉上便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夏潯鼻青臉腫地回到了青州驛館,虧得有馬代步,要不然光是腿上那一片淤腫,他想走回青州城就夠嗆。

青州驛丞很緊張,噓寒問暖地關懷了半天,夏潯哪能告訴他自己遇到了什么,老驛丞直到確定了楊采訪使不是遇了匪盜這才罷休。他是知道夏潯身份的,夏潯縱然四下采訪,可也不能像斷了線的風箏與黃真失去聯系。

所以他每到一處,都得投宿在官驛之中,據此與黃真保持聯絡。只是這樣一來,他就無法隱匿形蹤了,萬一讓齊王知道他來過青州卻不去相見,未免不好交待,所以齊王府他還是得去一趟。

只是他性子急,一到青州直接就奔了彭家庄,現在落得這般模樣齊王府也不好馬上就去了,只得先在驛館歇息兩天,希望把傷勢養一養,再去齊王府見見老東家。

彭家那班子侄到底是練過功夫的,知道朝哪兒下手,夏潯被打得很狼狽,卻沒受到什么太嚴重的傷害,將養了一天,總算可以下地緩慢行走了。這天下午,夏潯換了葯,木乃伊似的往涼椅上一躺,正半睡半醒地養著身子,老驛丞突然鬼鬼祟祟地出現在他身邊,臉上帶著詭異的神情。

夏潯察覺有人,睜眼一看,不禁訝然道:「有什么事」

老驛丞遲疑了一下,搓搓手,干笑道:「楊大人,有位客人想要見你。」

「哦,要見我是什么人」

老驛丞很難啟齒地道:「是一個尼姑。」

夏潯登時一驚,前世看的電視劇太多了,他的想象力比較豐富,馬上想到莫非彭梓祺想不開,竟然削發為尼了,他急急問道:「她叫什么,多大年紀哎喲」

夏潯急著想要站起,可他大腿上被踢得淤青一塊,腫起老高,這一用力牽動傷處,疼得一個趔趄,又跌坐回椅上。

老驛丞道:「那尼姑法號絕情,看起來有四十多唔,三十多,也沒准五十多,只是保養得好」

夏潯一聽又放了心,他細一思量,自己在青州並不認得這么一個出家人,不覺也起了好奇心,便道:「請那位師太進來。」

一個身著月白僧衣形容有些枯槁的比丘尼隨著老驛丞走進房來,夏潯已經扶著椅背慢慢站了起來。

那女尼一看見他,身形一晃,便掠到了他的身邊,動作奇快無比,夏潯吃了一驚,只道是遇上了刺客,可他尚未來得及反應,右臂已落到了那女尼手中。

「還好,那幫兔崽子們總算有分寸,沒有落下內傷。」

女尼吁了口氣,又繞著他鬼影兒似的轉了兩圈,上下打量一番,問道:「楊旭,你的手腳四肢,可有骨裂斷折」

夏潯茫然道:「本官手腳四肢,並無大礙,請問師太是」

尼姑喜道:「這就好了,祺祺那丫頭聽說你挨了她哥哥們的揍,急得要死要活,你沒事就好,要不然她要鬧得彭家庄雞犬不寧了。」

夏潯大喜道:「祺祺,梓祺師太是梓祺的什么人」

說到這兒,他忽地發現那老驛丞還站在一邊,正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忙咳嗽一聲道:「王驛丞,你可以退下了。」

「是」老驛丞很是曖昧地瞟了他們一眼,輕輕退了出去。

王驛丞一走,夏潯立即迫不及待地道:「師太是受梓祺托付而來」

尼姑輕輕嘆了口氣,臉上的皺紋深刻起來:「貧尼是梓祺的姑姑,你被我彭家子弟給打了,梓祺聽說後很是放心不下,可她現在不得自由,所以托我來看你。」

夏潯急道:「請問姑姑,梓祺現在如何」

絕情師太道:「梓祺很好,我大哥怎也不會難為了他自己的寶貝女兒的。只是楊旭啊,你和梓祺的事,恐怕是不好了」

「你是個讀書人,有秀才身份,到我劉向之家里來幫閑做事,不覺得委曲嗎」

劉府老爺劉向之聽了二管事徐煥的介紹,向他的表弟王金剛奴很和氣地問詢。

王一元拱手道:「劉老爺,不瞞您說,學生雖然考中過秀才,其實天姿有限的很,自知無法再進一步了。學生家無恆產,總不能靠個秀才身份坐吃山空吧,這一次往濟南來投奔表兄,就是想謀一份差使,踏踏實實做事。劉老爺是濟南縉紳,富甲天下,能在劉老爺府上做事,那是很體面的,有什么好委曲的呢」

劉向之聽了微笑道:「好,你若不嫌委曲那就好。一元是個秀才,我也不能太委曲了你,劉雅,你帶一元去咱們的大生號書鋪認認門兒,給何掌櫃的介紹一下,就叫一元在那兒做個賬房吧。一元,你好好干,要是表現出色,以後老夫就調你到總號做事。」

徐煥在一旁聽了又驚又喜,連連道謝。

要知道賬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一般來說,一家店鋪的賬房,莫不是從打雜跑腿的小伙計一步步地培養起來,到最後不但業務嫻熟,而且要知根知底,對本家忠心耿耿,這才能讓他擔任賬房的。

如今劉老爺直接就給王一元安排了個賬房的差使,這固然是因為他有功名在身,不能不高看一眼,也未嘗不是看在他徐煥的面子上。王一元也是連連道謝,隨後便辭了劉老爺,由他的書童劉雅給送去書鋪了。

這位劉向之劉老爺,是濟南城里有名的良紳,他只有一個獨子,就是曾與夏潯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位劉玉珏劉公子。

劉家有地,但是主要收入卻是經商。一般我們的看法,明朝既然抑商,那么商業在明朝必然不發達。其實不然,明朝的工商業都很發達,朱元璋治理天下三十年,到了朱棣的時候,七下南洋六征蒙古,修永樂大典遷都北京疏通大運河,數伐安南,建造長城,花錢如流水,其工程之浩大,比當年隋煬帝時有過之而無不及,為什么國家經濟不但沒有被拖垮,反而出現了洪武永樂仁宣之治

因為後人在史書中津津有味大書特書的只是朱元璋怎么屢興大獄殺了許多官員只是大書特書朱棣占領南京之後如何殘酷地對付他列出來的戰犯及其家人,對他們在軍事政治上的卓越功績一筆代過,對他們在經濟上的治理成果更是完全無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