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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 未知 5870 字 2021-02-15

夏潯呵呵笑道:「不,我不找你們掌櫃的,我來就是找你來了,王先生可還認得我么」

「嗯」

王一元心中一懍,他還以為碰上了認識自己的仇家,可是提著戒備仔細打量夏潯片刻,對此人卻並無印象,不禁有些惶惑起來:「閣下是」

夏潯啟齒一笑:「徐州渡口,本官與你,曾有一面之緣。」

「徐州渡口」

王一元略一思索,忽地叫了起來:「啊我想起來了,原來你是你是那位大人,大人怎么到濟南來了」

夏潯道:「因為本官本來就是到濟南來做官的,本官現任職於山東提刑按擦司。」

王一元臉上的笑容微微有些發僵:「是,大人今日光臨小號可是要買書么」

夏潯笑容一斂,神色一冷,寒聲道:「本官說過,今天,就是找你來了」

隨著他這一句話,站在門口的兩個隨從立即左右一分,將王一元挾持起來,這也是夏潯的一計,幾乎對每一個懷疑對象,夏潯都用過這一招,如果對方心中有鬼,早就防范著官府來抓他,夏潯的這一聲吼再加上兩個隨從的配合,就算不能讓他立即出手反抗,必然也神色大變露出破綻。

不過王一元的心理素質著實很好,他也變了顏色,卻是那種本份百姓見了官威時自然的惶恐和緊張,他吃驚地左右看了一眼,畏怯地望向夏潯道:「大人,不知道在下在下犯了什么過錯」

第183章 雙雙下套

夏潯板著臉道:「你是河南口音」

王一元茫然道:「是是啊,說外鄉話也有罪嗎」

夏潯道:「說外鄉話自然無罪。不過提刑按察使衙門已經下過令,所有外鄉口音者,都須詳細說明自己履歷到濟南的時間李家血案發生當晚所處的地點和人證,本官就是奉命核查各人所報真偽的。

本官查你卷宗,寫的是半個月之前趕到濟南,算上今天,本官趕到濟南府才十一天,本官記得你是步行的,難道比本官的車駕還快為何在到濟南的時間上弄虛作假」

王一元噓了口氣,連忙道:「冤枉啊大人,在下過河之後,恰逢一位驅車游歷的書生,因彼此性情相投,引為知己,所以一路搭他車輛同行,故而自過了黃河,在下就不曾步行了。」

「哦那位書生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王一元馬上說道:「那位書生,姓勞名彪,山西太原府人氏,自山西而陝西,再游湖廣而至江南,最後北返山東,拜祭孔聖,然後就要回鄉的,現在或許還在曲阜吧。」

聽他言語滔滔,毫無破綻,你要真想查,要弄明白山西太原府有沒有個叫勞彪的秀才,那可費了勁了。

夏潯冷哼一聲道:「這件事,本官是會查證的。還有,你說李家血案當晚你就在這店中過夜的,保人是哪兩個」

王一元向夏潯身後指了指,夏潯扭頭一看,兩個呆若木雞的伙計立即擠出一臉笑容,向他點頭哈腰起來

一番盤查,一無所獲。夏潯滴水不沾,兩袖清風地站起身道:「走,下一個住在哪兒」

旁邊一個隨從馬上答道:「大人,下一個要查的人住在芙蓉街。」

夏潯擺擺手,舉步就往外走。

王一元連忙點頭哈腰地跟上去道:「大人慢走。」

一直將夏潯送出門去,王一元才站定身子,夏潯雖然並未查出什么來,可是被夏潯這一鬧,他的眼中分明已有了一絲警惕,開始覺得現在這個身份並不十分的安全了。

「大陽,你留下,盯著那個王一元」

夏潯悄悄吩咐一聲,跟隨其後的史大陽先是一怔,隨即答應一聲,左右看看,悄悄混入人群之中。

牧子楓跟在後邊,隨著夏潯走了一陣,眉頭微微一皺,快步走上前來,小聲道:「大人可是覺得那王一元有些可疑」

夏潯輕輕點了點頭,牧子楓便一臉誠懇地道:「大人,卑職和史大陽,都是在都察院里常年當差的,於追蹤監視一道並無所長,留他在這里,恐怕濟不得甚么事,一旦被那王一元察覺,反而壞了大人的大計呀。」

夏潯微微一笑,知道這個油滑的老吏發現黃御使不太靠譜兒,這是向自己表忠心來了,便道:「呵呵,正是要他被人發覺,有時候,你會發現,打草驚蛇未必就是壞事。」

牧子楓先是一呆,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連聲道:「卑職明白,卑職明白。」

夏潯笑睨了他一眼,問道:「你明白了什么」

牧子楓臉色一紅,訕訕地道:「卑職明白明白」

夏潯哈哈一笑,吩咐道:「去,立即請曹大人行文,快馬到河南南陽府查證這個王一元的身份是否屬實,同時向易嘉逸易大人調幾個緝察老手,給我盯緊了這個王一元」

「遵命」

牧子楓如釋重負,立即答應一聲,快步離開。

夏潯已經肯定王一元就是他要找的案發現場的外鄉人了,只是還不能確定他是否就是金剛奴。

若論潛伏偽裝的功夫,王一元這種無師自通的人,哪能和他這種科班出身系統學習過的高手相比。夏潯那突如其來的一嚇,雖未嚇住殺人不眨眼的王一元,但是王一元的破綻,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向夏潯暴露無異了。

夏潯站在店鋪中時,王一元送了姚家娘子回來,一見夏潯便代掌櫃的向他打招呼,他用的是抱拳的動作,這是一個完全的下意識的動作,是在他還不知道夏潯真正身分,錯把他當成顧客的時候,很自然地流露出的動作,必然也是他的習慣動作。

一個秀才,慣用的禮儀該是作揖,就這一個動作,他夏潯可是跟著張十三學了整整半個時辰,又聽張十三解說了半個時辰,作揖的講究很多,根據雙方的地位和關系,見了什么樣的人作什么樣的揖,腰要彎到什么程度,什么土揖時揖天揖特揖旅揖旁三揖等等,其中的說道多的很。

作揖是要彎腰的,不管你彎的角度大小,一定得配以彎腰動作。而王一元,他在抱拳他當時腳下不丁不八,腰桿兒挺得筆直,沖著夏潯雙手抱拳向外一推,好似一個赳赳武夫。

還有,他問夏潯到店里來買什么東西的時候,說的是紙墨筆硯,好吧,紙墨筆硯就是文房四寶,這么說沒甚么不對的,可是一個得過功名的秀才,是不是該說的文雅一點呢

第三,王一元是讀書人,是個有功名的秀才,他見了長輩該自稱晚生,見了地位高的人可自稱學生,在知道了夏潯的官身之後,仍然在他面前一口一個在下,江湖味兒是不是太濃了些

當然,這些只能證明他的秀才身份有可疑,並不能證明他與李家血案有關。這一次為了尋找李公子臨死前所說的那個「外鄉人」,濟南府對外鄉口音者大肆調查,先後已經抓獲了多個流竄到此的外地逃犯,甚至還有幾個是通緝多年的江洋大盜,這也算是意外收獲吧。

王一元縱然可疑,僅憑這些線索也不能保證他就是官府眾里尋他千百度的那個人,可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姚家娘子說出那句話:「唉,說起這事,真也是命,姚兄弟好端端的,只是去遞張訂貨單子而已,就叫人一刀給攮了個透心涼。」

李家血案,凶手殺人用了種種手段,死者死法不盡相同,遵照按察使曹其根的嚴令,李府內種種情形,捕快仵作們緘默不言。

就連死者家屬都只是得到官府通知,其親人被殺身亡,並未說明死亡細節,王一元是怎么知道姚皓軒是死於刀下的,只是信口一言么

夏潯手中折扇一展,嘴角微微噙起一絲冷笑。

俟過兩日,這一天有人找西門慶幫著打官司,是兩兄弟爭家產的官司,內中情形比較復雜,雙方都在縣衙找了人疏通關系,一時僵持不下,那哥哥口拙,想要找個訟師幫著打官司,他知道西門慶收費較高,所以先找了旁人,可一連找了幾個訟師都不肯接這案子,只好來找西門慶。

訟師這一行並不好干,因為傳統的儒家思想是:「無訟」,孔老夫子提倡以和為貴,重義輕利,最討厭訟師以三寸不爛之舌,挑戰司法權威,所以例代的執法者,對訟師都不大待見,認為「世上若無此等人,官府衙門不用設。」

可民間的事情,終究不可能只靠道德來協調,而老百姓要么目不識丁,要么不懂訟訴,一旦碰到打官司的事,就算碰到個不收賄賂的清官,也因為不懂訴訟流程,奔波往復,弄得疲憊不堪,所以老百姓不喜歡入公門,並不是民間沒有官司,而是實在是怕了打官司。

而訟師們因為形象不好,所以幫忙打官司也很小心,一旦涉及官府中人,他們輕易是不接的,否則不管官司贏了還是輸了,總不免要得罪幾個公人,以後他再幫人打官司就要受人刁難,所以那幾個訟師都不肯接。

小東聽說後,原也勸說丈夫別接這案子,西門慶自恃本領,卻不怕那小鬼刁難,硬是接下了這個案子。今晚找了幾個公門里的熟人兒,由那原告請他們吃酒去了。

小東知道今晚丈夫去了哪兒,所以見他至晚不歸並不奇怪,用過了晚膳關了葯堂,便徑回後宅休息了。可是等了許久,眼見已二更天了丈夫還沒回來,不免放心不下,便要家人出去尋找,想起上回阿慶嫂子告訴她的話,特意囑咐了家人往「緣聚源」去尋。

過了小半個時辰,那家人提著燈籠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夫人,大事大事不好啦。」

小東正在花廳等著,聞言驚起道:「出了什么事」

那家人道:「小人尋去緣聚源,只聽里邊哭聲嚶嚶很是滲人,小人拍了拍門沒人應答,發現那門開著,便尋了進去,卻見那酒家姐妹的二姑娘披頭散發,渾身濕透,正在尋死覓活,她那姐姐抱著她只是阻攔,又見老爺他他跪在地上,苦苦哀告」

小東失聲道:「發生了甚么事」

家人苦著臉道:「今晚那酒席,早已經散了,老爺吃醉了酒,一時便不走,只在人家留連,後來後來竟借著酒興,強占了人家姑娘的身子,現在人家姑娘清白已失,只要求死,她那姐姐說,明兒一早,要告到官府,拿老爺問罪呢。」

小東一聽大驚失色,急忙道:「快,快帶我去。」

第184章 各有所得

西門大嫂慌忙出了門,到了那酒家一看,果如家人所言,酒家小妹性情貞烈,幾番求死不得,哭得梨花帶雨,已然昏厥過去,自己丈夫唬得臉色煞白,正在那兒囁嚅求饒,小東也不禁慌了手腳,好半晌才定下神來,先代丈夫向酒家姐妹賠罪討饒,又想使錢平息了此事。

那姐姐抱著暈厥過去的妹子,噙淚道:「大娘子也是個女人家,若是你的一生清白受人玷污,可肯受些銀錢,忍氣吞聲」

她狠狠地盯了西門慶一眼,咬牙切齒地道:「我是個女兒家,打他不得,殺他不得,否則今晚一定打殺了他,方消心頭之恨」

她把臉一仰,冷冷地道:「你們回去吧,旁不多說,明兒一早,咱們衙門里見」

小東聽了一顆心如浸冰窖,拔涼拔涼的。

這官司要是打到衙門里,自己這個家就完了。

她的丈夫整日幫人訴訟,對大明律,耳濡目染之下,小東也是了解許多的,她知道,依大明律:強j者處絞刑,強j未遂也要杖一百,流放三千里。j十二歲以下幼女者,縱是和j私通,亦以強j論處。這案子真告到官府里,丈夫必死無疑,好好一個家也就散了。

小東想到此處,不禁淚流滿面,眼見丈夫還跪在那兒,不禁罵道:「你這混帳,請人家吃酒,你灌那么多黃湯做甚么借著酒興占了人家姑娘的身子,你你這該死的東西,現如今現如今可怎生是好」

西門慶垂頭喪氣,往日的伶俐勁兒全不見了,只是低頭不語,小東看看丈夫,再看看昏死過去的酒家妹子,忽然想起一個法子,她也陪丈夫跪在那里,向謝家姑娘陪笑道:「謝家姑娘,今日之事,全是我家官人的錯,可事已至此,就算把他千刀萬剮,終究不能還你妹子清白。鬧將開去,壞了名聲,又是甚么好事了我這里有一個兩全的法子,或可補救一二。」

謝姑娘擦擦眼淚,問道:「甚么法子」

小東嫂子看看丈夫,說道:「他這人只是酒後亂性,平素為人還是很本分的。我西門家在陽谷縣,也是殷實富裕的大戶人家。常言道,好馬不配雙鞍,烈女不嫁二夫。事已至此,若是若是令妹進了我家的門兒,那今晚之事,便是夫妻之事,可也不算失了名節,於令妹終身便也有了交待,你看這樣可好」

「這個」

謝雨霏苦心籌劃,就為讓自己痴心的妹子得與郎君長相廝守,一聽這話正合心意,只是若痛快答應,不免惹人生疑,她略顯猶豫地瞟了西門慶一眼,其實是示意他也附合求饒,自己趁勢答應。

小東卻以為她不肯答應,只想著天色一亮,告到官府,自己與丈夫就要陰陽兩隔,不禁大急,忙又說道:「姑娘放心,你這義妹是個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女子,我西門家自然不能虧待了她,她若進我家來,絕不當她作妾侍對待,小東願與她姐妹相稱,平起平坐。」

西門慶聽見娘子這么說,又是感動又是慚愧,只覺妻子待自己真個恩愛,可若讓他舍了南飛飛,又實在舍不得,只在心中暗道:「娘子待我情深義重,飛飛對我一往情深。西門慶何德何能有此福氣從此後我西門慶一定洗心革面,一心一意對待你們,再不油嘴滑舌,拈花惹草。你們要做兩頭大,我便做那中間小吧。」

「好吧,既如此我便答應了你,你們先回去,等我妹子醒了,我會好好勸她,你們在這里,恐怕她醒來」

謝雨霏遲疑著答應,心中卻是暗暗歡喜:「小妮子,你總算是終身有靠,有人疼愛了。不枉姐姐做一回惡人。」

想到這里,她心中又是輕輕一嘆,幽幽地想:「你倒是好福氣,姐姐我呢,他呀,此刻怕是正在青州風流快活,哪里還記得起我這個苦命的人來」

大生書鋪坐落在濟南比較繁華的一條大街上,大街兩旁的店鋪鱗次櫛比,名色繁多。大生書鋪旁邊是一家茶坊,門口掛著水簾子,屋內支起泥爐子,專售梅子湯和合湯胡桃松子泡茶。

正對面是一家酒樓,很起派,立地三層,里面有百十個座兒,臨街都是綠欄桿兒。酒樓里酒客不斷,還有那粉頭酒女,或油頭粉面,或懷抱琵琶,侍酒唱曲吹簫品笛,好不熱鬧。

當然,也有那技藝熟練的樂師,雖是滿臉皺紋的老蒼頭兒,可那一支二胡拉得極是動聽,一樣生意興隆。此外還有舉著相面幡子,胡謅八咧騙個飯錢的,一天廝混下來,也能混個酒足飯飽。

大生書鋪旁邊的茶坊里新來了個伙計,伙計三十多了,據說還沒娶媳婦,整天愣頭愣腦的,沒事就坐門前台階上一坐,雙手支著下巴愣愣地看街上走過去的大姑娘小媳婦,那眼神直勾勾的能追著人家看出老遠。

這人沒個眼力件兒,你不支使他不動彈,可你真要讓他去干活,不管是劈柴燒水,挨桌的添茶添水,他倒也不會偷j耍滑,掌櫃的叫他阿呆,客人們便也跟著這么叫了。

對面酒樓里則新來了一個拉二胡的老蒼頭兒,滿臉褶子,白發蒼蒼,一支二胡拉得悠揚頓銼,催人淚下,有那好這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