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89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56 字 2021-02-15

張玉答道:「殿下,我燕王府現在各處侍衛一共六百余人。」

他思索了一下,又補充道:「算上家仆雜役,青年壯丁,也不過八百人上下。」

朱棣沉吟道:「這么點人,濟得甚么事看來,得先把三護衛兵馬調回來才成。只是他們一旦擅離營地,朝廷立即就會知道俺朱棣反了,內有北平都司駐守城內的萬余人馬,外有駐守開平的宋忠三萬兵馬,屯兵於山海關的耿瓛三萬兵馬,只怕俺連一朵浪花都還沒撲騰起來,就得被人滅了。」

道衍怕他又打退堂鼓,說道:「殿下,北平都司諸軍兵將,大多是殿下帶過的人,人心所向,豈會堅決與殿下作戰他們兵馬雖眾,不過是一團散沙罷了;朝廷削藩,連黜諸王,如此倒行逆施之舉,甚不得人心,殿下經營北平久矣,一向愛惜百姓,甚受百姓擁戴,一旦舉旗,必然一呼百應,此其二;皇上抑武揚文,令文人凌駕於武人之上,讓一群耍筆桿子的書生對浴血百戰的武人指手劃腳,早已令諸將心生不滿,貧僧不敢保證他們俱會投效殿下,可要他們忠心為朝廷作戰,怕也甚難」

道衍還沒說完,朱棣已然笑道:「大師勿需相勸,朱棣既已決心拼死一搏,就不會再生退縮之心了。拼也是死,不拼也是死,朱棣豈是束手就縛的人呢俺十二弟不甘受辱,闔家投火自焚,壯烈。可俺朱棣,不會走他的路,俺寧可戰死,也決不低頭」

道衍欣然道:「殿下這樣想最好。朝廷為了對付殿下,在北平傳播種種不利於殿下的謠言,貧僧正可加以利用。北平民眾,崇信佛教者眾多,貧僧可以悄悄在民間傳播殿下才是真命天子的消息,推波助瀾,化謠言之害為有利於殿下的消息。北平民眾本來就愛戴殿下,再聽信了這番話,還怕他們不肯追隨殿下么」

朱棣感激地道:「大師本是出家人,四大皆空,卻為了朱棣重墮紅塵,大師的恩德之深,朱棣傾東海之水也難以報答。」

道衍慨然道:「士為知己者死,承蒙殿下禮遇,道衍能為殿下出謀畫策,那是道衍的榮幸。出世在渡己,入世在渡人,出世也好,入世也罷,都是修行。」

朱棣重重地點一點頭,眉頭微微鎖起,又道:「唯一堪慮者,便是俺那三個孩兒俱在南京,朱棣若是反了,恐怕他們」

虎毒不食子,自己的親生骨肉陷為人質,朱棣如何能反何況,他年輕的時候,時常出征塞外,爬冰卧雪,寒氣襲身,洪武十九年的時候曾經生過一場大病,病情十分嚴重,以致連史書中都記載了他這次生病,自這次生病之後,朱棣再也沒有生育過子女。

連著已經夭折的,朱棣一共生育過四子五女,全部都是在洪武十九年那次大病之前,此後十余年,他再無一個子嗣,古人對香火子嗣的看重,遠遠重過自己的性命,如果這三個兒子會因他揭竿而起死掉,那么燕王寧可被砍頭,也是絕不會反的。

道衍說道:「殿下不是說,南京有一義士,為殿下鳴不平,而甘心投效么」

朱棣道:「是,俺只擔心,憑他一人之力,無法救得高熾他們回來。」

道衍沉思片刻,說道:「殿下可以利用湘王之死,激憤而成瘋疾。」

朱棣一呆,疑道:「大師的意思是」

道衍道:「皇上一向自詡仁孝,不管他是不是這么做的,卻是願意這般標榜的,如今因湘王之死,朝野間非議聲喧囂塵上,不可遏止。如果殿下於此時裝瘋,必可得到民眾的同情,恐怕皇上迫於壓力,也得允許三位王子歸來探視了。」

朱棣遲疑道:「皇上會信么」

道衍微笑道:「百姓們相信,這就夠了。」

朱棣猶豫片刻,又道:「那裝病就成了,何必要裝瘋呢俺好歹也是個王爺,要俺披頭散發裝瘋賣傻地拋頭露面,這個」

道衍微笑道:「若是稱病,朝廷可以遣名醫來為殿下診治,很容易露出馬腳。二來,病有輕重緩疾,較之守孝大事,皇上盡可以拒絕三子歸來,可要是裝瘋,那就不同了,殿下神識已失,藩國豈可無主皇上就沒有理由不放人了,須知,忠在孝前,連皇上自己,不也是為了江山社稷,以日易月來為先帝守孝么」

道衍道:「如此一來,明里咱們以殿下的瘋疾向朝廷施壓,迫使朝廷放人;暗里,再叫那位義士策劃,救世子和兩位郡王離開,一旦朝廷不放人,而他們私自逃脫了的話,有了這個理由,也不致讓朝廷因此而悍然興兵,說不定還得想法掩飾,免得天下人說他刻薄寡恩。」

朱棣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不錯,就依大師所言。」

於是,第二天上午,朱棣披頭散發地出現在北平鬧市街頭,看見好吃的就搶,高興了還跑去和乞丐蹲在一塊兒,撿個破碗過來,向人家討小錢兒。

很快,整個北平都知道:燕王瘋了

「咱們什么時候到金陵呀」

茗兒小郡主趴在車窗上,興致勃勃地問。

謝府管家笑道:「哎喲,我說小小姐,你的性子也太急了吧,咱們這才剛出北平城啊。」

謝家的車隊比燕王裝瘋早出來一會兒,燕王是吃完了早飯,又給自己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才跑出燕王府裝神經病的。就是咱們普通人上街頭扮瘋子也不是說扮就扮的,讓一個從小就是皇子,言行舉止儀態端庄的貴人突然扮作傻子,確也有點勉為其難了。

也幸虧燕王出來的晚,要不然聽說大姐夫瘋了,可能茗兒就不會離開了。

謝傳忠回江南祭祖,這一次的陣仗著實不小。衣錦還鄉,光宗耀祖,最覺得榮耀的是誰是那個讓祖宗覺得榮耀的人。謝傳忠精心准備許久,把北平的生意安排妥當了,提前好幾天就大宴賓客,把自己要回鄉祭祖的消息告訴各界名流,廣為傳播,今日一早出門,他把一家老少全都帶上了,行囊禮物各色以壯行色的東西足足三十車,浩浩盪盪的車隊離開北平,向江南而去。

這時候,燕王朱棣正在北平城里,追著一個漂亮的大閨女傻笑,更惡心的是,他還流口水

第273章 我們動手

一燈如燈。

蘇穎坐在燈下,手托著粉腮,長長的睫毛時不時地眨動一下,眸中盪漾著一抹迷離的光芒,看她悠悠出神的樣子,也不知在想些甚么。

忽然,房門輕輕叩了三聲,兩長一短,蘇穎就像中了箭的兔子,倏地跳了起來,緊張地扯了扯衣襟,又掠了掠鬢邊的發絲,剛要開口喚人進來,又趕緊搶到梳妝台前,在銅鏡中仔細看了看自己的模樣,確認無可挑釁,這才站定身子,喚道:「請進」

她忽然發覺自己的聲音微微打顫,不禁暗罵自己沒有出息,從小長這么大,根本就是在男人堆里混出來的,什么時候怕過男人偏偏這時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夏潯緩緩走了進來,一年多不見了,蘇穎本來以為自己見到他的時候可以很平靜,可是一看到他的身影,她的雙眼立即不爭氣地濕潤起來,以致看他的人都有些朦朧了。

房門「吱呀」一聲又關上了。

「穎兒,一年不見,你依然是那么漂亮,唔膚色白了些,好像稍稍胖了些,雙嶼島上的飯食更加可口了么」

她和自己有肌膚之親,卻又不是自己的妻子,夏潯也不知道見了她,該說些甚么才好。走進門的一剎那,他決定先說些輕松的話,打破兩人之間的尷尬和拘謹氣氛,那時就該容易說話了吧。

夏潯還沒有說完,本來只想矜持地站在那兒的蘇穎忽然忘形地撲進了他的懷里,打斷了他的話。她抱得是那么緊,以夏潯的健壯,竟也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夏潯先是怔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張開雙臂,將她反抱在懷中,胸貼著貼,聽著她「嗵嗵」有力的心跳聲,夏潯似乎明白了她所有埋藏在心里未曾說出來的情感。

「咳穎兒」

夏潯咳嗽了一聲,想對她說些安撫的話,突然之間,卻又發現自己什么都說不出來,肩頭傳來低低的啜泣聲,然後他的肩膀一疼,就被她死死地咬住了。

夏潯忍著痛,抱著她,直到感覺肩頭已濡濕一片,才柔聲道:「叫你隨我來,你又不肯。唉這一年,你過得好么」

蘇穎忽然用他的衣服擦擦眼淚,退開身子,板起臉,用明明還有些抽噎卻硬梗起來的嗓音道:「少說廢話,我今天是代表雙嶼島來和你談判的。說吧,你要我們幫你,許給我們甚么好處還有,你要我們送的,到底是什么人」

夏潯笑了,微笑道:「看,這才是我們英姿颯爽的三當家,嗯,那凶巴巴的樣子又回來了。」

蘇穎臉蛋一紅,瞪起杏眼道:「你很有閑功夫是不是再說廢話,信不信我揍你」

「信,我信」

夏潯笑得更愉快了:「反正打在我身上,疼在你心上,還指不定誰更難過呢。」

「你」

蘇穎大羞,狠狠地揚起拳頭,輕輕落在他胸口,氣惱地道:「你到底說不說。」

「說,現在就說」

夏潯面容一正,拉起她的手便往床邊走,蘇穎登時心口小鹿亂撞,緊張得有些透不過氣來,吃吃地道:「你你干什么我的人都守在外邊呢。」

夏潯道:「來,坐下說,事關重大,不能叫人聽見。」

蘇穎心里一寬,卻又隱隱有些失望,有些事哪怕做不得,她也是很期望的。盡管她可以不允許你做,但是你卻不可以不想,女人心,海底針,哪怕她是一個女海盜,也不例外。

「甚么,你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聽完了夏潯的話,蘇穎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夏潯微笑道:「怎么,你怕」

蘇穎撇撇嘴道:「才怪,我們可不是他大明皇帝的順民。本來干的就跟朝廷作對的買賣,怕他何來不過你為什么要這樣做,你並不是燕王的人吶。」

蘇穎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神色間很是擔憂,夏潯心中一暖,柔聲答道:「本來不是,但是只要我救了燕王世子和他的兩個兄弟離開,那我就是了。」

蘇穎皺了皺好看的眉毛,說道:「我不懂,你現在任職錦衣衛,大好的前程,何必冒殺頭之險燕王哪有可能成功自古以來,可有一位藩王造朝廷的反能成功么」

夏潯道:「富貴險中來,不冒險,怎么可能有大富貴藩王造反,的確沒有成功的先例,我想以後也不會有。不過,燕王這個人哦,不,應該說燕王和建文皇帝這兩個人,可都是空前絕後的,呵呵」

蘇穎道:「我倒是聽說過燕王的威名,似乎他打仗很有一套,你很推崇他么」

夏潯莞爾道:「他不是聖人,卻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至少比那個只會活在夢里,讓一群誇誇其談的腐儒忽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帝要強,我相信他一定會成功」

蘇穎忽然開心地笑起來,夏潯奇道:「你笑什么」

蘇穎道:「好,我幫你,你成功了自然好,如果你失敗了,成了朝廷欽犯,那樣也不錯。那你就逃到海上來吧,我說過,不管你什么時候來,我會收留你的。」

燈光下,笑靨如花,別樣嫵媚。

「你真的不跟我走」

計議已定,夏潯起身要離開的時候,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蘇穎道:「跟你去哪兒你馬上就得逃難了,我還等著你來投我呢,再說,大海是我的根,以前是,現在更是,我離不開那兒。」

夏潯搖搖頭,無奈地苦笑道:「好吧,如果將來我沒有立足之處,一定去找你。」

「一言為定」

蘇穎很是期盼,她壓根兒不相信區區一個燕王可以對抗富擁四海的皇帝,她本來並不指望夏潯有去投奔她的一天,現在看來,似乎真的有了希望。

其實不止蘇穎不相信,事實上除了夏潯,連燕王自己都不相信。朱元璋對封建諸藩,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首先,各藩直屬的護衛兵馬極其弱小,沒有能力同朝廷大軍對抗,而且各藩對藩國內的政治經濟事務並不能完全掌控,這一點不像漢朝的封國,漢朝的封國要比明朝的封國擁有更多的自主權。

其次,各個藩國之間犬牙交錯,就拿燕藩來說,東北是寧藩,西面是晉藩秦藩,南面是周藩,除非這一幫藩王都跟著他燕藩一起造反,否則只要燕藩一豎反旗,往南得打通周藩的領地才能殺向朝廷,半路會遇到齊藩襲擊其右翼,背後會有寧藩直搗其腹心,秦藩和晉藩可以翻越太行山襲擊燕藩左翼,簡直是處處受敵。

此外,直接守衛在南京附近的京衛精銳大軍有近四十萬人,可以予之迎頭痛擊,在此期間,全國各地勤王之師可陸續趕來,以朱示璋如此周密的安排,如此強大的軍力,除非朝廷弱到了極致,已經弄得天下人心盡失,否則在朱元璋的計算里,是根本不可能失敗的。

然而,朱允炆偏偏就破了這個記錄。朱高煦是燕王朱棣三子之中軍事才能最強的一個,靖難之戰中,在軍中的威望遠超過他的皇兄朱高熾,可朱高熾一死,朱瞻基繼位,朱高煦起兵奪侄位,被朱瞻基一戰而定,敗得慘不忍睹,兩相一比,朱允炆簡直就是個廢柴。

也不知道他的腦袋是不是只用來喘氣兒的,以帝國全局對戰朱棣的北平一隅,他花了四年時間,前後調動軍隊不下百余萬,不但沒有消滅朱棣,反而鬧得自己身死國滅,創造了中國歷史上唯一一個藩王反撲中央成功的例子,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奇才了

這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奇才,會不會主動放人呢如果他主動放朱高熾等人回北平,那自己大概就太費勁了吧

「凍死俺啦,凍死俺啦,加條被子,再給俺加條被子。」

朱棣盤膝坐在炕上,擁著好幾床被子,身前放著大火爐,額頭滿是大汗,臉色赤紅如血,牙齒卻在格格打戰,好像冷得不得了,依然在不停地叫人給他加被子。

徐妃含淚道:「兩位大人,你們也看到了,殿下他他聽說湘王自焚而死,一番痛哭之後,就神志失常,變成這副模樣了,如今王府上下人心惶惶,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請求皇上讓高熾他們趕緊回來,一來侍奉父親疾患,二來萬一要是」

說到這兒,徐妃泣不成聲,已經說不出話來。

新任北平布政使張昺和都指揮使謝貴看看兩眼發直時不時還傻笑兩聲的燕王,又互相看了看,不約而同地點點頭:看起來,燕王是真的瘋了,不是被逼瘋的,就是被嚇瘋的。雖說兩人赴北平任職的目的就是為了對付燕王,可是眼見燕王落得這般下場,還是不免生出惻隱之心。

張昺好言安慰道:「王妃娘娘莫要焦急,趕快延醫問葯,殿下身子一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