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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 未知 5898 字 2021-02-15

健,說不定還是會康復的。有關上表朝廷求還世子及兩位郡王之事,臣會馬上著手辦理的。」

徐妃擦擦眼淚,勉強擠出一副笑容道:「那就多謝兩位大人了。」

這時候燕王在榻上急躁起來,吼道:「怎么不拿被來冷死俺了,快快快,再給俺加一個火盆。」

徐妃忙道:「啊,兩位大人,殿下一旦發起狂來,是會胡亂動手打人的,咱們還是快些出去吧。」

謝貴看了看手持繩索,站在殿角虎視眈眈地看著燕王的四個王府侍衛,不禁搖了搖頭,唏噓一嘆,隨著徐妃走了出去。

王府長史葛誠踮著腳尖,生怕踩死地上的螞蟻似的,正要悄悄離開王府,王府侍衛統領張玉忽然按劍出現在面前,笑吟吟地道:「葛大人,哪里去」

「哦,我我」葛誠先是一驚,隨即說道:「本官幾日不曾回家了,擔心家中盼望,想只是回去看看。」

張玉呵呵一笑,松開劍柄,走到他身邊,攥住他手臂,一邊往回走,一邊道:「長史大人何必擔心呢,你是在王府,又不是出塞打仗,家里有甚么好擔心的,再說,下官已經派人知會大人府上了,如今王爺患了瘋疾,三位王子又不在北平,葛大人身為長史,可得擔負起燕王府一應責任吶,這個時候你若離開,王府上下可要何人照料」

葛誠見張昺和謝貴有燕王妃親自陪同,無法傳遞消息,本想自己離開王府,不想又被張玉看住,心中只是叫苦,正覺無可奈何處,他忽看見王府儀賓李瑞正從王府家廟前走過,想起上次朝廷令燕王議周王之罪時,這個李瑞也是站在朝廷一邊的,心中頓時一動。

燕王瘋了

張昺和謝貴的奏疏以六百里加急快馬抵達京城,朱允炆大吃一驚,連忙招親信議事,眾人正對燕王患了瘋疾將信將疑之際,張昺和謝貴的第二封奏疏又到了:燕王裝瘋。

原來張昺和謝貴對燕王患了瘋疾信以為真,立即上奏了朝廷,不料緊接著燕王府儀賓李瑞就悄悄趕來,向他們報告了一個驚人的消息:燕王在裝瘋。這是燕王府長史葛誠透露給他的消息,因為燕王對葛誠已起了疑心,著人看著他,無法離開王府,這才以大義說服李瑞,由李瑞趕來報信。

張昺和謝貴驚出一身冷汗,匆匆謝過李瑞,兩人趕緊把真相派人以八百里加急的快驛送抵京師,因為趕得急,兩封奏疏幾乎是前後腳的送到了御前。

方孝孺道:「果然有詐,燕王心性堅忍久經戰陣,怎么可能被湘王之死一嚇,就心志失常了」

黃子澄道:「燕王j計,這是效孫臏詐龐涓之法了。」

齊泰冷冷地道:「二位大人,張昺和謝貴的奏疏已到,皇上已經知道其中有詐了,燕王如此所為,圖謀者何你們想過了嗎」

黃子澄臉色一變,失聲道:「不好,燕王真的要反了」

方孝孺道:「不錯,如果他只是裝瘋自保,何必以此為借口,請陛下允准三子回北平」

齊泰急急轉向朱允炆道:「陛下,燕王反跡已露,咱們不能遲疑了,應該馬上下手,擒拿燕王」

黃子澄急道:「沒有罪證,如何下手」

齊泰道:「事急從權,顧不得許多了,陛下,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罪證方面,可以讓錦衣衛來想想辦法,只要他們能拿出一點過得去的理由也就是了,實在不成,就算事後補湊罪證,現在也必須得下手了,先下手為強,若是遲了,再擒燕王,必然要費一番手腳」

朱允炆拍案道:「好,我們動手」

第274章 生地當歸

「汪大人,朝廷准許世子和兩位郡王回北平了嗎」

一見北平布政使司右參議汪道翎回到驛館,三個隨他而來的燕王府護衛立即迎上去問道。

汪道翎年近五旬,是個身材適中的胖子,貌相端正,頜下三縷長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他咳嗽一聲,一雙魚泡眼不耐煩地看了看燕王府這三個侍衛,哼道:「急什么,皇上本來是要諸王子在孝陵守孝三年的,如今要回去,不也得等皇上發句話嘛」

三個燕王府護衛中,一個是百戶叫鄧庸,另兩個是校尉,分別叫於諒周鐸。鄧庸臨行前是受過燕王妃囑咐的,眼見到京三天了,還沒有確切消息,心中十分焦急,忙又問道:「那皇上怎么說呢」

汪道翎瞪眼道:「本官怎么知道本官根本就沒見著皇上,這不也正等著禮部傳達聖上的旨意呢么你要是著急,就自己去找皇上問話」汪參議說完,把袖子一甩,直奔上房去了。兩個校尉湊到鄧百戶面前,問道:「百戶大人,怎么辦」

鄧百戶頓足道:「唉咱們還能怎么辦,這事說到底還不是得著落在人家汪參議身上。他姥姥的,臨行前,他收了咱們王妃那么多財寶,卻是個不辦事兒的。」

在院子里無奈地轉悠了兩圈,鄧百戶嘆道:「罷了,明兒一早,我再催促催促他,放不放人,總得給咱們一個明白話兒呀。走,去街上吃杯酒,心里悶得慌。」於諒周鐸兩個校尉對視一眼,無奈地跟在了他的後面。

驛館設在建安坊,出去驛館不遠就是一條繁華的街道,茶樓酒肆,勾欄青樓,一間挨著一間,酒幡茶旗大小牌匾,看得人眼花繚亂。

「得,就這家吧,兩位兄弟,怎么樣」

鄧百戶抬頭看見前方有一家小酒樓,白地兒黑漆的牌匾,寫著「聞香樓」三個字,便對兩個校尉說道。於諒笑道:「大人說是那就是了,反正吃的是大人的。」

鄧庸笑罵道:「他姥姥的,你們兩個臭小子,也不知道請本官吃一頓孝敬孝敬,倒是吃慣了老子了。」

他剛說到這兒,面前忽然出現一個漂亮的小伙子,人很漂亮,明眸皓齒唇白齒紅,穿一襲月色的長衫,更襯得玉樹臨風,一表人才。看他笑吟吟的,手里拎一柄描金小扇,臉上還有兩個淺淺的笑窩。鄧庸好像明白了什么,厭惡地擺擺手道:「去去去,爺們不好這個調調兒,他姥姥的,怎么滿京城都是像姑子。」

俊美青年臉蛋一紅,有些羞惱地道:「鄧庸,你胡說甚么,再敢胡言亂語,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頭。」

鄧庸一怔,訝然道:「你認識我你是誰」

一面說,他已戒備地去摸腰間的佩刀,不料剛剛攥住刀柄,耳畔就有人低笑道:「相好的,你敢動一動,就得到閻王爺那兒去吃酒了。」

鄧庸只覺肋下似乎被一柄利器抵住,他不敢再動,扭頭一瞧,卻見兩個部下不知何時已經被人制住,每人左右都站著一個壯漢,緊貼著他們的身子,他自己身邊也有兩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各穿一件綻青色的曳撒,頭戴遮陽帽,顯得有些詭秘。

鄧庸色厲內茬地道:「你們是什么人,膽敢當街劫持官兵,要造反不成」

左邊一人吃吃笑道:「不好意思,你是兵,兄弟也是兵。奉命辦差,希望兄弟你不要讓我們為難,走吧」

鄧庸道:「去哪兒」

面前那個俊美青年翩然轉身,雙手負在背後,折扇在後腰輕輕一打,悠然說道:「錦衣衛」

錦衣衛,詔獄。

這地方已經很多年沒有人來住過了,只有前些日子齊王曾被關在這里幾天,隨即就被送到鳳陽囚禁了。地牢里潮濕陰冷,雖然外面天氣已經開始變得炎熱起來,北方過來的人不太習慣,可是這牢里面陰冷潮濕,且挾雜著腐爛氣息的味道,比外面的天氣更加的叫人無法忍受。

「你們干什么,我們可是燕王府的護衛,奉命至京辦差的,你們敢拿我們」

「拿的就是你們。燕王府我說兄弟,你自己覺著,這張虎皮,現在還能唬人嗎」

蕭千月帶著幾個人訕笑地迎上來。

那個俊俏書生打扮的人淡淡地道:「蕭校尉,人交給你了。」

蕭千月不咸不淡地道:「劉校尉,要不要留下來,欣賞欣賞兄弟用刑的手段」

「不必了」那書生打扮的劉校尉板著臉,只輕輕一擺手,手下幾個人便放開了五花大綁的鄧庸三人,隨著他往外走去。蕭千月陰鷲地盯著那書生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這才轉向鄧庸三人。

鄧庸大聲道:「我們是燕王府護衛,你們憑什么抓人」

蕭千月似笑非笑地瞟著他道:「嘖嘖嘖,我們錦衣衛抓人還需要理由嗎來人吶,好好侍候侍候這三位遠道來的兄弟」立時,幾個如獄似虎的獄卒撲上來,拖起他們就走。

牢房天窗投下一縷陽光,正好投射在刑房正中,房間正中,放著一把銹跡斑斑的椅子,椅子上斑斑斕斕的全是暗紅色的銹蝕,也不知是不是以前的受刑者淌下的鮮血干涸而成。鄧庸看著這樣一把椅子,不禁驚恐地道:「你們到底要干什么」

「啊啊啊」

隔壁房間忽然傳來一陣鬼哭狼嚎的慘叫,鄧庸身子一震,失聲道:「於諒,於諒,你怎么樣了」

他雙手被捆在身後,只能搖晃著身子跑到牆邊,從那小孔向隔壁看去,就見一張鐵床,上邊赤條條地趴著一個男人,從頭到腳,有一條條的帶子從左到右把他整個人牢牢地固定在鐵床上面,旁邊站著一個袒著上身,胸口一撮護心毛的粗魯大漢,他的手里提著一只水壺,正在悠閑自若地往那固定在鐵床上的人身上澆。

水澆在身上,發出「卟卟」的沸水聲,熱氣蒸騰而起,而慘叫聲就是從鐵床上受刑那人口中傳出的。

「於諒」

鄧庸目眥欲裂地吼了一聲,那個正在澆水的大漢聽見了,好像知道他在那兒看著自己似的,慢慢抬起頭,向他的方向咧嘴一笑,然後拈起一柄鐵刷子,那鐵刷子直接刮在身上都能刮去一層皮肉,何況那身體剛剛被開水燙爛了,鐵刷刷去,連皮帶肉便是刮去一層,其情其景,真比地獄還要恐怖。

鄧庸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人,卻沒見過這樣虐待他人的手段,只驚得他頭皮咻咻發麻,就在這時,另一側房間又是一聲慘絕人寰的凄厲叫聲,蕭千月笑吟吟地道:「鄧百戶,不要東張西望啦,該你啦,請吧」

兩個施刑的大漢搶過來拖起鄧百戶就走,一到那椅子面前,鄧庸才發現這椅子是鐵鑄的,下邊似乎是一個爐膛,里邊是燒紅的熱炭,因為那滾滾熱浪已經將椅子燒得通紅,只一靠近了去,還沒坐下,就已感覺到了那椅子的炙熱,這要是坐上去

鄧庸駭得亡魂直冒,兩個大漢按著他要住椅上坐去,他拼命地挺著身子掙扎,狂吼道:「你們要干什么,你們到底要什么要什么」

蕭千月一步步踱到他的面前,微微彎下腰,笑眯眯地道:「我要你承認燕王密謀造反,不日就要起兵」

鶴鳴樓上,燕王世子朱高熾和兩個兄弟,正陪著三舅父徐增壽和駙馬王寧等人飲宴,錦衣衛的人在二樓也開了兩桌,守住了樓梯兩側的位置。公務在身,他們不敢飲酒,但是各種好菜卻點了一桌子,反正是徐大都督會賬,這幾年錦衣衛的人油水也不大,誰不想嘗嘗金陵十六樓的珍饈美味。

「蹬蹬蹬」樓梯聲響,一個眉清目秀十分俊俏的白袍公子拾階而上,半個身子探出樓面便止住了,那雙秋水般的眸子左右一掃,定在夏潯的身上。

夏潯目光與他一碰,連忙放下筷子,拿起毛巾拭了拭嘴角,他起身的時候那白袍公子已悠然轉身,慢慢地走下樓去。

「大哥,大人吩咐,要大哥對燕王世子他們看管的更緊一些。」

樓下街邊就是一條河流,碧波盪漾,河邊垂柳成行,柳枝裊娜,隨風輕拂。

劉玉珏拂開肩頭的一截柳枝,輕輕地說道:「朝廷已決定對燕王下手了。今天剛剛捉了燕王府隨同北平布政使司來促請朝廷釋還王子的三個侍衛,那個百戶受刑不過,已經按照咱們的吩咐招供了,供詞已經呈送給皇上,皇上馬上就會下密旨給北平方面。為防消息暴露,在對燕王實施抓捕之前,燕王三子還不能動,可你這邊必須得格外小心,燕王既然公開向朝廷要人,難保不會私下知會他的三個兒子,讓他們伺機逃走。」

夏潯道:「這個可能應該不大,他們不管去哪兒,哪怕是在中山王府里,也是在我們嚴密監控之下的。」

劉玉珏輕笑道:「我當然知道呀,大哥做事,我是再放心不過了。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可不希望大人責罰於你。」

夏潯凝視著他,忽爾也是一笑,說道:「玉珏如今做事成熟老練,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毫無主見的小書生了,看來隨在大人身邊,日日受大人操練,果然是大有長進。」

不知怎地,聽夏潯這么一說,劉玉珏俏臉竟爾一紅。

宴罷,徐輝祖帶著三個寶貝外甥回家去,中山王府的侍衛隨行在他們身側,錦衣衛的人員則在最外圍,前行左右防護得風雨不透。路過一家葯店的時候,夏潯對身邊一個錦衣衛道:「你們先行幾步,我這兩天不太舒服,去店里抓一服葯。」

「是,大人。」

夏潯翻身下馬,走進葯店,這家葯店店面太小,連個伙計也沒有,只有一個掌櫃,正背對門口整理著一口口葯匣,夏潯在案板上「咚咚」地敲了幾下,沉聲道:「掌櫃的,我抓葯,防風生地當歸蟬蛻王不留,追地風,各抓五錢,煎做一副」

第275章 君欲揚帆

夜色深深,蟋蟀在草叢中唧唧地鳴叫著,劉玉珏在月下虛劈幾刀,凝神想想,再虛劈幾刀,十分投入地探索著每一招一式間的奧妙所在。

這是羅克敵傳授給他的一套刀法,玄妙絕倫,較之錦衣衛中人人都要練習的入門刀法不知高明了多少倍,據羅大人說,羅家這套刀法本就是一位名武師所授,其父當年隨先帝縱橫沙場時又去蕪存精不斷完善,如今實戰的殺傷效果非常好。

劉玉珏想讓自己變強,他一直在不斷地學習,學習武藝,學習堅強,學習同僚們為人處事的態度,盡管他也很享受大人對他的關愛和照顧,但是楊大哥說的對:一個人要想讓別人尊重,必須自己具備能力,這是任何人也給不了他的能力。

又練習了很久,劉玉珏收起刀,從腰間抽出汗巾輕輕拭著額頭的汗水,准備回去沐浴歇息了。月下漫步,如履冰霜,所行處仍是蟲鳴唧唧,不受他輕盈無聲的腳步影響。劉玉珏下意識地循著走慣了的路,馬上就要到達羅大人的卧房時,才突然清醒過來:我怎么到這兒來了,今晚,蕭千月住在這里。

今天,蕭千月逼迫燕府護衛鄧庸依著他擬定的供詞招認了「罪狀」之後,馬上就來向大人請功,此後一直趨前趨後的不想離開,劉玉珏窺破他的心意,便說今夜要悟一悟大人所授的刀法,回了自己住處,想不到練完了刀,居然又到了這里,習慣成自然么

房中的燈已經熄了,他們應該已經歇了吧。劉玉珏自嘲地一笑,沉默片刻,轉身又往回走,這一回,他的腳步更輕柔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大人的什么人,嬖童男寵問題是,他並不排斥這種關系,或者說,不排斥被男人愛,並愛上男人。

但是他雖享受於羅僉事的強大所給予他的安全感,卻並沒有多少溫馨甜蜜的感覺,大人的心事很重而且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每天都有一段時間,大人都要把自己關在房里,整理許多不知從哪兒送來的機密卷宗。在大人眼中,他只是一個柔弱的需要照顧的對象,也許只有在床上,於輕憐蜜愛之中,才不會把他當成一個孩子

劉玉珏正想著,忽然聽到一陣悉索的腳步聲,非常輕非常快,只是一閃,再想去聽便已不復與聞,這么晚了,誰會出現在這兒而且還用這樣的步伐行走劉玉珏心生警兆,立即閃身追了上去。

他的潛行術學自於羅克敵,夏潯也曾把自己的經驗技巧教授給他,融合了古今匿蹤潛行之術所長,劉玉珏習練時日雖短,在錦衣衛衙門里,也已算是一流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