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90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98 字 2021-02-15

前邊一個人影在月色下一閃,飛快地消失在長廊的陰影下,劉玉珏看得清楚,雖然只是一個背影,卻那般熟悉,分明就是他的楊大哥。劉玉珏本來要高呼喊人的,看清了那人背影,他硬生生地把聲音憋了回去:「大哥不是在中山王府監視燕王世子的么這么晚了,他偷偷摸摸地潛回衙門做什么」

劉玉珏心中疑竇頓起,馬上隱藏身形追了上去。

夏潯悄悄潛到自己的簽押房,拿出三張紙,這是桑皮紙,大明寶鈔就是用這種特制的紙張制成的,紙上有細密而清晰的畫紋,如飛魚似飛龍,極其不易仿制,此外還有固定格式的幾行文字,只要把空白處填上,再蓋上關防大印,在大明天下就可以暢通無阻了。

夏潯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利用身份的便利從另一處簽押房偷出來的,因為莫名其妙地少了三張空白關防,保管這些特殊用紙的那名校尉還被停了半年的薪俸,受到了嚴厲的訓斥。

隨即,夏潯又摸向另一處簽押房,一截細細的鐵絲在他手里仿佛一把萬能鑰匙,很快,門鎖就被他打開了。夏潯打開門鎖,潛進房內,先掩好窗簾,又點著一盞燈,豎起幾份公文,將光亮擋在靠牆的一面,便摸過去蹲在沉重的梨木鐵皮櫃子前面,將鐵絲彎了彎,輕輕探進了鎖眼。

「大哥在干什么」

劉玉珏悄悄站在門外,自門縫里窺視著夏潯詭異的舉動。

「咔嚓」一聲,鎖頭開了,夏潯輕輕拉開匣子,取出了一方大印,又拿出一方印台,在三張空白關防上端端正正地蓋上了官印,輕輕吹吹紙張,借著燈光仔細看了一遍,確認沒有疏漏再無破綻時,這才微微一笑,把印台大印重新歸位放好,然後把三張炮制完成的關防揣在懷里,一口吹滅了蠟燭。

「咔嚓」

房門重新鎖好,夏潯仿佛一條蛇般沿著長廊繞到院牆陰影下,迅速向遠處潛去,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了,劉玉珏從一根廳柱上輕輕滑下來,慢慢走到如霜的月光之下,眸中閃耀著驚疑不定的光:「大哥他要做什么」

「大哥,又要跟王駙馬吟詩作賦去么我不去,好生無聊。」

「哈哈,二弟,這回你可猜錯了,今天要與王駙馬東郊賽馬,你去不去」

「當真」

朱高煦雙眼一亮,喜道:「這才好,到南京這些時日,整日介無所事事,骨頭都閑散了,哈哈,王駙馬要和咱們賽馬他也不看看咱們是打哪兒來的,若論馬術,他能跟咱們比么走走走,老三,快點,咱們與王駙馬去賽馬。」

朱高熾笑吟吟地道:「昨兒下棋時,大哥跟王駙馬打過賭,如果咱們兄弟贏了,他就把那副珍藏的吳道子畫作鍾馗捉鬼圖贈與大哥,如果咱們輸了,那咱們就得在金陵十六樓每家擺一次宴,連請他十六次。二弟呀,請人吃酒倒沒甚么,可這臉卻不能丟,大哥跟王駙馬說好的,咱們三兄弟一齊出賽,王駙馬自帶兩名騎師,三局兩勝,你可有把握」

「啊」

朱高煦一聽,苦著臉道:「大哥,要是讓我跟三弟出賽,憑我們的馬術絕對沒有問題,可你大哥,太平馬你都乘不了多久啊,你何必參賽呢。」

朱高熾笑道:「大哥若不是說我自己也要參賽,王駙馬會和咱們賽馬么」

朱高燧興沖沖地道:「二哥,怕甚么,不是說三局兩勝么,只要咱們兩個勝出,王駙馬他就輸了。」

夏潯站在不遠處,對錦衣衛總旗李別不屑地道:「這三位小王爺,整日里游山玩水,倒是個不知愁的,嘿,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燕王府已危在旦夕,他們居然仍是每日玩樂不止。」

李總旗笑了笑道:「豪門紈絝,莫不如此,可惜了燕王一世英雄,竟然生了三個犬子。」旁邊幾個錦衣衛聽了都吃吃地笑起來。

「哎喲,大哥,我這匹馬可不成,三弟的那匹棗騮神駿異常,當然是沒問題的,可我那匹馬,南下途中,水土不服,到現在還病懨懨的呢,說是三局兩勝,大哥你是必輸無疑了,我若再輸,豈不丟了咱燕王府的臉面得給我弄匹好馬才成。」

「二哥,大舅父有匹好馬,我去馬廊時見過的,是一匹烏雲蓋雪,一看就是千里神駒,二哥騎了此馬,一定穩操勝券。」

「啊呀,你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大舅對那匹馬寶貝的很,我上次也見過,當真是一匹好馬,走走走,咱們去借馬,非贏這一場不可,哈哈哈」

朱高煦興沖沖地領著老三朱高燧直奔馬廊,李別一擺手,幾個錦衣衛馬上跟了上去。

夏潯慢慢踱到朱高熾身旁,低聲道:「一切俱已安排妥當,世子不必擔憂。」

朱高熾背著手,眼望著兩個弟弟離去的方向,嘴唇輕輕翕動,悄聲問道:「用賽馬這個由頭脫身也就是了,大人怎么還慫恿二弟拐帶大舅的馬匹大舅對我們本來就」

夏潯微笑道:「欲要脫身,最難的就是脫離追兵最初的緝捕范圍。這匹馬是魏國公心愛之物,二郡王順走了這匹馬,朝廷派出追兵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是水路還是陸路呢」

朱高熾輕輕「啊」了一聲,閉口不言。

此時,燕子磯下的渡江碼頭,夏潯一家人正在登船。

一大早,彭梓祺突然召集全部家人,廳中早已放好了一包包遣散的財物,等把家里的仆從下人全都打發離去,全家人馬上登車直奔燕子磯。

謝謝和師娘惜竹夫人也來了,眾人之中只有謝露蟬還茫然不知真相,因為對於朝廷削藩又削爵的刻薄手段,謝露蟬雖也頗有微辭,但是言談之間終究還是心向朝廷的,夏潯擔心他會誤事,因此囑咐謝雨霏在逃出虎口之前,萬萬不可將真相告之。

謝雨霏便找了個揚州豪紳請大哥去繪畫的理由,把他誑到了江邊。謝露蟬一到江邊,發現夏潯一家老少居然都在,行色打扮分明是要闔家遠行,立即發覺其中有詐,不禁變色道:「謝謝,這是怎么回事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謝雨霏道:「大哥,事情緊急,你先上船,妹子隨後再和你說。」

謝露蟬犯起犟來,死死抓住大船拴在碼頭的纜繩,吼道:「不成,好歹我也是一家之主,你這丫頭怎么能擅作主張,你說清楚,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何天陽赤著雙腳站在船頭,一見這呆書生不肯上船,雙腿一拔就跳上了踏板,騰騰騰幾個大步躍到了他的面前,揮掌如刀在他臂上一砍,謝露蟬吃痛,哎喲一聲縮回了手,謝雨霏驚道:「壯士輕些,他是我大哥。」

何天陽向謝雨霏咧嘴一笑:「姑娘放心,我是斯文人,不會對他動粗的」

說著一把揪住謝露蟬的衣領,像拎小雞兒似的把他提上船,往甲板上一丟,揮手道:「快著快著,馬上上船」

第276章 快馬揚鞭

王駙馬和燕王世子本來的護衛人馬就足夠壯觀了,因為要出城,錦衣衛追隨而來的官校也多了些,前前後後加起來足有上百號人,俱都是鮮衣怒馬,他們往街上一走,聲勢那個壯觀,行人不知所謂,不禁紛紛走避。

一行人出了東城,來到郊外,這里草地青青,株株細柳參差其間,遠處小河如玉帶舒緩,近處有野花盪漾於叢中,景象倒是充滿野趣。

「姑丈,你看,我們就以前邊那座矮山為界,咱們從這里沖出去,繞矮山一周,最先趕回這里的就算贏了。當然啦,雙方既然各出三人,那贏的人,至少也得先回來兩人才成。」

朱高熾坐在車中,向旁邊的王駙馬笑吟吟地道。王駙馬看看他大腹便便的樣子,哈哈大笑道:「高熾啊,我就知道,你看上了我那副鍾馗捉鬼圖,如果你開口討要,我這做姑丈的還真不好不給你,可你非要用打賭的法子,嘿,這可是你自找苦吃嘍。看你這身寬體胖的模樣,恐怕你把寶都壓在你兩個弟弟身上了吧」

王駙馬說著看了看朱高煦和朱高燧,見他們一身輕袍箭袍,騎在駿馬上威風凜凜,不禁贊道:「倒果真是兩條難得的好漢。」

他指了指朱高煦二人,對自己帶來的兩個馬術教頭說道:「看清楚了,兩位郡王年紀雖小,卻是自幼生長於北平,還曾隨乃父出征塞外哩,一身騎術精湛的很,你們兩個是咱們金陵城有名的馬術教頭,想來一身技藝也不在其下。可要真是輸了,嘿嘿,你們也不要被人落得太遠,要不然我臉上無光吶。」

這兩個馬術教頭是從五軍都督府里最出色的馬術教頭里挑選出來的,他們不屑地看了看那兩位燕王府的小郡王,對王駙馬抱拳道:「大都督請放心,卑職絕不會叫大人失望,這場馬賽,卑職給大人贏定了。」

王駙馬豁然大笑:「好,哈哈,如果你們真贏了,世子是要連請本官吃十六頓酒席的,我金陵城有太祖皇帝親旨賜建的十六座名樓,十六樓的美味佳餚,已是囊括天下了。如果你們贏了,本官不但重重有賞,而且這每一席酒,你們都可上座,一宴十六樓,嘗盡天下味。」

兩個馬術教頭胸有成竹地道:「卑職一定不辱使命」

王駙馬轉過頭,對朱高熾笑道:「賢侄,咱們也上馬吧。」

「是是,姑丈請。」

兩個人下了車,自有人牽過馬來,王駙馬看著斯斯文文,其實卻是武將出身,豈能不懂騎馬射箭,馬僮只稍稍一助力,王駙馬便輕盈地坐上了馬背,持鞭在手,笑看著朱高熾。朱高熾那肥胖的身子可真是費了勁兒了,四個侍衛一個牽馬一個墜鐙,另外兩個連架帶推,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個大胖子推上馬背。

朱高熾一上馬,那馬希幸聿便是一聲嘶鳴,四蹄踏動,顯然有些承重了。

其實朱高熾倒是懂得騎馬的,小時候他還沒有這么胖,也曾舞過幾天劍,練過一陣子騎術的,只是後來胖肥症越來越嚴重,身子越來越笨拙,自然不能騎馬射箭了,不過這從小練就的技藝,卻也不會因為許久不練便完全遺忘了,再說他一身肥肉,沉重無比,騎在馬上快把馬背壓彎了,看起來還真是四平八穩,倒不虞跌下來。

王駙馬哈哈一笑,揚鞭道:「楊百戶,你來發號施令」

「下官遵命」

夏潯微微一笑,驅馬趕到前邊,喊道:「預備」

王駙馬朱高熾等六人六馬一字排開,站在劃好的線旁,俱都俯身前傾,馬鞭揚空,做好了准備。

朱高熾目光一閃,望了夏潯一眼,夏潯不著痕跡地點點頭,把手一揮,喝道:「開始」

「呼」地一聲,五匹快馬好似離弦之箭,隨著夏潯這一聲吼便沖了出去。朱高熾使勁挾了挾馬腹,又狠狠地抽了兩鞭,他騎下那匹健馬才不情不願地趟開小步跑出去,這時候王駙馬那五人已遠在一箭地之外了,留守原地的侍衛官校們見了都忍俊不禁地點起來。

六人的馬一出去,他們的侍衛和一些錦衣衛官校便自左右兩翼隨著奔了出去,夏潯對李總旗道:「李兄,勞你在這兒候著,我伴世子走上一程。」

這里夏潯官兒最大,他既如此安排,那位不苟言笑的李總旗便點頭答應了,自帶了幾名官校候在起點,等著看誰最先趕回,夏潯則一撥馬頭,追著朱高熾下去了。

剛剛沖出去的時候,是朱高煦和朱高燧沖在最前邊,兩個人確實馬術精湛,再加上雖然生得魁梧結實,畢竟還是十四五歲的少年人,身架不及成年人沉重,占了體重上的便宜。可是那兩個從五軍都督府精中選優特挑出來的馬術教頭,這一輩子就是靠馬術吃飯的,那身騎術可不比朱高煦兩人遜色。

跑出一半路程,趟過一條小河的時候,兩個教頭就已躍前了半個馬頭,王駙馬追在後邊,一見自己的人超到前邊去了,不禁大樂,高聲喊道:「好小子,超過去,先到終點者,本官賞賜加倍。」

兩個馬術教頭一聽精神大振,向咬牙切齒拼命揮鞭的朱高煦二人挑釁地大笑一聲,打馬揚鞭猛地加速,又沖前了一個馬身,頭也不回地向矮山奔去。

朱高煦一邊不服氣地大喊大叫,一邊向老三朱高燧使個眼色,二人也猛然加快了速度,只是他們能把後邊的人越甩越遠,想要追上前邊兩人,卻除非他們馬失前蹄,摔個跟頭了。

王駙馬看看前邊氣極敗壞的朱高煦兄弟,再看看後邊好像在騎逍遙馬似的朱高熾,忍俊不禁地笑幾聲,也揚手揮鞭加快了速度。

王駙馬跑到矮山下面,剛剛繞過山坡,就見前邊地上倒了五六匹人馬,都是伴隨在朱高煦兄弟左右的錦衣官校,一個個倒地慘呼,那馬兒也慘嘶著爬不起來,不禁大驚失色,連忙飛馬趕過去,大聲道:「怎生這般不小心,全撞到一起去了兩位郡王呢」

一個受傷的錦衣官校忍痛前指,說道:「駙馬,他們跑了,跑了」

「甚么」王駙馬順著他們所指方向看去,果見右前側方山林中,幾匹馬兒一閃即逝,這里林木茂密,繞山只有一條道,若不是那錦衣校尉指的及時,恐怕等人家鑽進林子,他也看不到了。

「糟糕,上當了」

王駙馬大驚失色,剛要下令去追,前方道路兩旁草叢中突然跳出十幾個大漢,人人手持匣弩,只聽機括「鏗鏗」聲不絕於耳,健馬應聲長嘶,王駙馬和左右伴從的侍衛胯下馬都中了弩箭,有的馬仆倒在地,有的馬痛極亂蹦,把他們一個個掀下馬來,狼狽不堪。

方才朱高煦兄弟二人逃走,是他們出其不意,喝令侍衛向追隨而來的錦衣官校動手,傷人殺馬,快速逃離。等王駙馬趕到時,身邊只有他的侍衛和錦衣衛官校,埋伏在蓬草叢中的燕王府護衛才突然發難,現出身形。

勁弩一通疾射,射死了王駙馬和諸侍衛的馬匹,他們立即棄掉箭匣,往背後一抽,又是一匣勁弩平舉起來,剛剛穩定身形要拔刀反撲的王駙馬和手下侍衛們不禁面色大變。

「休要傷了駙馬休要傷了駙馬」

朱高熾扯開嗓子吼起來,他已盡了最大的努力,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了,在他身邊也有一些錦衣衛官校監視隨行,但是在他們繞過山角,看到前方的變故時,世子身邊那些燕王府侍衛就已突然發難,向他們動手了。

朱高熾氣喘吁吁地趕過來,向王駙馬歉然拱手道:「姑丈,侄兒並無意冒犯姑丈。奈何,父王患了瘋疾,朝廷卻不肯放我們回去,身為人子,豈能不在榻前侍葯奉食呢萬般無奈,侄兒才出此下策,得罪姑丈之處,待來日侄兒再向姑丈叩頭請罪吧」

「世子,快走,快走」

那些持弩箭的人中,有一個頭領模樣的人沖著朱高熾連連擺手,朱高熾也顧不得多說,就在馬上向灰頭土臉的王駙馬作了一揖,斜刺里往草叢樹林里一沖,便落荒而逃了。

「唉你們逃得掉么」

王駙馬見他並不傷害自己,心中稍稍安定,眼見他們逃入密林,不禁感慨地一聲長嘆。

那些燕王府侍衛見世子已走,便向草叢中退卻,他們仍然端著弩箭,目光銳利而寒冷,王駙馬和府中侍衛以及錦衣官校們一動也不敢動,他們毫不懷疑,哪怕是做出一個前撲的動作,這些冷酷的燕府侍衛就會毫不猶豫地放箭,把他們攢射成刺猥。

夏潯縱馬揚鞭,帶著七八個錦衣衛剛剛拐過山角。

按照他的計劃,由燕王世子在此處布置伏兵,接應他們逃走,楊旭則隨後趕來,佯裝追趕。在場的這些錦衣衛官校之中,他的官職最高,別人都要聽他調遣,等他追進密林,就可以輕而易舉地甩脫其他人,趕去與燕王世子匯合。等到朝廷這邊真相大白的時候,他早伴同燕王世子出江入海了。

問題是,千算萬算,不如天算。夏潯裝模作樣地向王駙馬問明了經過,擺出一副義憤填膺模樣,正要下令錦衣衛官校隨他追入密林,羅克敵已率領數十名錦衣衛急急趕來,馬上就到山角了。

蹄聲殷殷,如乘風雷

第277章 兄弟情義

夏潯陪同朱高熾等人離開中山王府去王駙馬府的時候,羅克敵正和平常一樣,在他的書房里整理著他收集的地方上的消息。這些消息很雜,並沒有什么特定的目標,諸如什么昨兒個朝天宮左大殿著了火,半山寺的滛僧在地窖里囚禁了一個進香的少女昨天逃出來告了官,武定橋下淹死個孩子,國子監的張三和李四因為拌嘴打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