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91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74 字 2021-02-15

,雞籠早市上的豬肉價格比前天貴了一文

曾經,這些東西都是要呈報給皇上的,皇帝高高在上,即便是朱元璋這樣起自布衣的一代帝王,數十年深居大內,想要了解民情,也只能通過這些渠道,了解這些消息,顯然對統治者越過官吏們直接了解到真正的民情大有裨益,可以使他們免受官僚蒙蔽。

然而自從錦衣衛被取締了大部分職能之後,就連打小報告的權力都沒有了,羅克敵並沒有吩咐下邊停止這些情報的搜集,可是每一次像以前需要呈報聖上似的,進行分門別類的整理的時候,心中都不無傷感。

可他仍然堅持著,雖然皇帝不再需要這樣的消息了,可是當初安插在京師的耳報神們仍然按照他的規定,每天送上這些消息,許多看似無用的東西,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變得有用。然後,他把這些五花八門的情報分門別類進行整理之後,就發現了有人低價出售房產田產的消息。

出售房產和田產的消息很多,他的探子們上報的,是看起來有些不合情理的幾起,這幾起財產處理事件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急

其中一起低價出售房產的事件標注了原因,房主參與了地下賭坊的下注,賭燕王不敢進京,他輸了。被索債甚急,無奈出售房產。

羅克敵只是一笑,又拿起了剩下的幾項事件的記載,發現其中兩起都是田產的低價出售,這兩處水田都是上等的好田,無蟲害近水源,但是兩家水田的主人都是不惜代價,以最快的速度將水田出售了。

羅克敵注意到這條消息,是因為其中一處田產的主人叫楊旭,緊接著,他就發現另外一處田產是由一個叫謝露緹的女人替她的干娘出面拋售的,而這個女人,他記得似乎和楊旭有某種關聯。

當他抽出楊旭的秘密檔案查閱之後,羅克敵發現這個女人就是楊旭曾經的那位未婚妻。然後他就發現,這個女人把自家的房產也悄悄地變賣了。拈著這幾份報告,羅克敵陷入沉思當中,沉思半晌,他把這幾份報告單獨抽了出來,在上面批復:繼續調查特別關注。

隨後,有人叩響了他的房門。

錦衣衛上下都知道,羅大人在書房處理公文情報時,是不許任何人打擾的,除非是宮里有旨意來。但是從前幾天北平布政使司奏報燕王患了瘋疾,懇請燕世子返北平開始,羅克敵的屬下就多了一條特權:有關燕世子的消息,可以隨時稟報

趕來稟報消息的人是他安排在暗處監視燕王世子的。他並不是信不過楊旭,只是認為有明有暗,多重監視,才能做到萬無一失。而這些安排,他沒有必要知會楊旭,因為他才是掌握全局的人。

這些暗探給他送來的消息是:燕王世子的一些侍衛,今天一早陸陸續續離開了中山王府,扮作各色人等,分別從不同的城門離開了南京城。憑著多年從事秘諜工作的經驗,羅克敵馬上嗅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當他隨後得知燕王世子要和懷慶駙馬去東城城郊賽馬之後,他終於確定:燕王三子要逃了

燕王三子怎么可能潛逃沒有內應沒有關防,他們這些遠道而來,根本不熟悉江南地理的北平來使根本就是插翅難飛。在錦衣衛的公開監視下,為何能有大批的燕王府侍衛喬裝打扮悄然離開而沒有受到盤問和阻攔如果沒有內賊,那么第一個向他報告這種消息的,就不會是他派去的暗探,而應該是楊旭。

再聯想起楊旭悄悄變賣家產的事情,羅僉事終於做出了一個讓他更不敢置信的判斷,但他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斷,因為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應該有一個理由,除非他是瘋子。楊旭顯然不是瘋子,那他為什么要這么做難道他早就是燕王的人

想想楊旭清白的身世毫無破綻的履歷,除了曾經的北平之行,那時在燕王府養過幾天傷之外,他不曾和燕王府再有過什么瓜葛。

可他現在卻拋家舍業,為了一個注定了要垮台的燕王賣命,難道他從那時起就被燕王收買了

燕王許了他什么好處,他要如此賣命而且由此推斷,難道燕王早就准備造反了否則燕王何必煞費苦心,花大力氣收買錦衣衛的人如此說來,楊旭當初從青州擅自返回江南,也是出自於燕王的授意了因為只有在這里,他才能發揮應有的作用。

想到燕王心計的如此之深沉,羅克敵不禁暗暗吃驚,同時也深為痛心。他手下雖然還有很多人手可用,但是可堪造就的人卻太少了,他需要鷹犬需要爪牙,更需要一個繼承人,一個沉穩老練能著眼全局能像他一樣,為了一件事為了一個目的,無限期的無限耐心地守候下去的人。

這個人他找到了,那就是楊旭

楊旭也真是能忍,真能沉得住氣,直到他要行動的當天,才安排家人迅速逃離,如果楊旭的家人提前幾天就離開金陵的話,一定瞞不過羅克敵的耳目,也就不會有今日燕王世子的脫逃了。

靜若處子,動如脫兔,實是可堪造就之才,可惜他卻明珠暗投。

一股怒氣充溢了羅克敵的胸膛,他本來是把楊旭當成香火傳人來栽培的。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羅克敵已經很久不曾殺人了,但是他現在非常想殺人。他想親手宰了楊旭,剜出楊旭的心肝,問問他為什么要如此辜負自己的信任和栽培。

「駕」

羅克敵揚手又是一鞭,連鞭梢都帶著他掩飾不住的怒火

策馬如飛,揚鞭如劍,劍指楊旭

夏潯逃得好不狼狽。

一個擅長潛伏匿蹤與反潛伏匿蹤的特務,被一群擅長潛伏匿蹤與反潛伏匿蹤的特務追蹤會怎么樣

結論就是:很慘

因為盡管是在最易藏身的密林當中,他也無法施展所懂得的種種隱藏術匿蹤術,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跑,不停地跑,唯有這一點是沒有破綻的,只要你跑得夠快,你就是安全的。

密林遮天蔽日,一旦陷身其間,連太陽的位置都看不到,被人追著東奔西跑,最後必然的結果就是不辨東西,夏潯這時才注意到,一個在現代社會野外作戰的士兵必備的法寶:指南針,他身上並沒有。

好不容易跑到一處林木稀疏的地方,抬起頭辨明了方位,夏潯正待向正確的方向逃去,剛一舉步,眼神忽然一動,好像察覺了危險的野獸。他馬上按住了刀柄,背微微躬起,仿佛一頭即將躍起擇人而噬的猛獸,黑亮的一雙眸子死死地盯著前方一棵大樹,沉聲道:「出來」

一陣細碎聲響,那是樹下的枯枝敗葉被人踩到的聲音,然後劉玉珏慢慢出現在樹下。

夏潯一怔,微微直起了腰,說道:「玉珏」

劉玉珏苦笑了笑,笑容中帶著些失措和傷感,還有一些茫然:「大哥教我的躡蹤之法果然管用,我是第一個找到大哥的。」

夏潯也不禁苦笑:「玉珏,你要擒我回去嗎」

劉玉珏目光微微一垂,看著夏潯仍然緊握的刀柄,幽幽地道:「我是大哥的對手嗎」

夏潯微微有些疑惑,劉玉珏的語氣,讓他聽不出這句話是說劉玉珏的武功做不了他的對手,還是說,劉玉珏這個人不做他的對手。

劉玉珏抬起目光,凝視著夏潯,低聲道:「大人很器重你,據我所知,大人麾下,他最看重的一個人就是你,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夏潯深深地吸了口氣,道:「玉珏,有些事,我現在說給你聽,你也不會明白。總之,人各有志,如果玉珏還念著你我之間的兄弟之情,那就不要與我交手,我不想與你兵戎相見。」

「我當然不會與大哥交手,哪怕我有與大哥動手的本事,我永遠不會」

劉玉珏一面說,一面慢慢閃向道路:「朝廷不日就要對燕藩下手了,大軍一到,玉石俱焚,大哥在這個時候選擇燕王,實是不智之舉。」

夏潯笑了笑,答道:「或許是,或許不是,又或許天無絕人之路。其實我是可以站在皇帝一邊的,如果我站在他一邊,我相信,燕世子和兩個郡王不會有機會活著離開金陵,燕王朱棣也很可能會束手就縛。問題是,我不喜歡這個皇帝,非常不喜歡,在我看來,他根本做不了一個好皇帝」

「無論縱橫四海,還是內外交困,不管任何時候,不稱臣,不納貢,不割地,不賠款,無漢唐之和親,無兩宋之歲幣,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是何等豪邁,這是多硬的骨氣我本來以為,我是要追隨這樣一位豪傑,現在我才知道,這一切離不開我的努力,男兒有功業如此,人生何憾」

劉玉珏聽不懂他後面的一段話,卻聽得出他對皇帝的鄙夷和不屑,不禁驚訝地道:「皇帝是我們能選擇的嗎無論怎么說,他畢竟是皇帝,是君父,是受命於天的天子」

夏潯注視了他一眼,深深地道:「你當他是天子,他才是你的天子我不當他是,他就不是」

「如果你不動手,那么我要走了」

夏潯舉步走了過去,劉玉珏注意到,夏潯的手一直按在刀上,心中不禁黯然:「大哥還是對我存了小心,其實我不會害你,真的不會害你,永遠都不會」

第278章 克敵不可敵

羅克敵突兀地出現在一棵高大的柏樹上,神色冷峻,陰冷地四下掃視著,就像盤旋在天空中尋找著獵物的一只雄鷹。

他一貫溫文爾雅的神態此刻已被滿臉的殺氣所取代,唯一沒有改變的是,在密林中追蹤了這么久,他的衣袍仍然纖塵不染,就連發絲都沒有一點凌亂。

劉玉珏踽踽而來,神情黯淡,精神有些恍惚,沒有注意到穩穩地站在枝干上的羅克敵。

「玉珏,你在干什么」

羅克敵冷冷地發話了。

「啊」

劉玉珏失聲驚呼,猛地一錯步,探手拔刀,刀只拔出一半,他便看清了大袖飄飄,端立在樹杈上的羅克敵,不由呆了一呆,放開刀垂首道:「大人。」

「哼」

羅克敵冷哼一聲,只一跨步,也未見他如何作態,便如一片飛羽似的輕盈地飄落在劉玉珏的面前,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優雅自然。劉玉珏嚇了一跳,慌忙退了兩步,羅克敵冷冷地道:「你在這里干什么」

他的目光極其銳利,好像能洞徹他人的肺腑,劉玉珏不敢迎接他的目光,慌亂地低下頭,訥訥地道:「卑職在在搜搜尋楊楊旭。」

劉玉珏說得結結巴巴,羅克敵冷冷地看著他,突然問道:「你已經見過他了」

劉玉珏一驚,矢口否認道:「沒有」

羅克敵沉聲道:「他往哪個方向去了」

劉玉珏急急搖頭:「卑職沒有見過他,真的沒有」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劉玉珏捂著脹紅起來的臉頰,怔忡地看著羅克敵,訥訥地說不出話來。羅克敵暴怒之下,揚手又要扇他一記耳光,見他這副樣子,心中不由一軟,便只狠狠瞪了他一眼,肩頭一晃,向他的來路掠去。

「大人」

劉玉珏焦急萬分,楊大哥離開還不久,如果被大人追上

楊大哥教過他刀法,羅大人也教過他刀法,他深知大人的武功是何等可怕,楊大可絕不可能是羅大人的對手。情急之下,劉玉珏顧不得被羅克敵責難,立即飛奔追去。

可是羅克敵動作神速無比,身影閃了幾閃,已然蹤跡全無,劉玉珏追出一段路,空山寂寂,唯聞鳥鳴,哪里還有羅克敵的蹤影。劉玉珏四下看看,選定一個方向,急急追了下去。

長江邊上,一艘快船停泊在岸邊,隨著湍急的江水一起一伏。船頭站了幾個人,正焦急地眺望著遠方。這幾個人中,有兩人就是剛剛趕到不久,已經換了便裝的朱高煦和朱高燧,兩人現在都扮成一副書生模樣,站在他們旁邊的兩個人皮膚黝黑滿臉胡須,身上都穿一件短褐,頭上戴著竹笠,足下赤著雙腳,身子隨著那一起一伏的甲板站得穩穩當當,一看就是慣於行船的水上好漢。

跳板另一側,則站著一個頭戴竹笠的少婦,雖然她的膚色比起城里頭那些水粉胭脂描紅畫綠的姑娘們要顯得黑一些,但是黑里俏的美人兒,五官嫵媚,玉潤珠圓,尤其是那身段,該翹的翹該凹的凹,玲瓏有致,成熟嫵媚,仿佛一枚成熟的蜜桃兒,咬一口就會流出甜美的果汁。

「來了來了」

桅桿上面忽然一聲叫喊,一個瘦猴兒似的船夫指著遠方大叫。

那美貌少婦立即問道:「來的是什么人,看清楚了」

桅桿上那人叫道:「三當家的,我看清楚了,是一輛馬車,十幾匹馬,護著一輛馬車,正向這里奔來」

那美貌少婦松了口氣,喃喃地道:「謝天謝地,他總算安全了。」

這美貌少婦自然就是雙嶼島女盜蘇穎,其實二當家雷曉曦已經身故一年多了,蘇穎早已榮升二當家,只是多少年來大家已經叫習慣了,海盜們仍然叫她三當家,元老們仍然親昵地叫她三姐。

馬車狂奔而來,在並不平坦的道路上顛得十分厲害,好在里邊坐了鎮車之寶朱高熾,那車子才沒被路上的石頭顛得飛起來,只不過朱小胖現在的情況也不太妙,他已經快被顛散架了,如果這樣的道路才有五里,估計他就要被顛得口吐白沫了。

「大哥」

一見朱高熾到了,朱高煦和朱高燧立即飛身跳下船舷,蘇穎等人也急急跟了下去,朱高煦兄弟倆上車攙下顛得頭暈眼花的朱高熾,蘇穎的目光則在隨行人群中匆匆搜索了一圈。

「沒有」

蘇穎暗暗心驚,急忙向一個剛剛躍下馬來的侍衛問道:「楊旭呢」

那侍衛搖頭道:「不曾看見,我們護了世子便匆匆穿林而過,上了事先備好的車子趕回來了。」

蘇穎心中一寬,說道:「快扶你們世子上船,估計他落在後面,一時半晌也就到了。」

眾人七手八腳地把朱高熾扶上了船,趕緊的更換衣物,等到一切准備妥當,幾個隨朱高熾同行的侍衛留在了船上,其他侍衛則跨上戰馬,趕著馬車揚長而去。他們要找個僻靜處把馬車燒掉,然後騎馬各奔東西,逃到遠處後再喬裝打扮,分頭返回北平。這招疑兵之計只要能讓朝廷迷惑一天半天,就足以為世子爭取到足夠的時間了。

夏潯揮刀劈開叢生的荊棘,忽見前邊變得明朗起來,不由得心中一喜。

他在林中迷了路,繞了這許久,終於要走出林子了。林外不遠就是一處山坳,山坳中備了馬匹,世子此刻想必早已離開,他們會給自己留一匹馬的,只要出了這密林跨上駿馬,錦衣衛的人就休想再追上他了。

夏潯急急一分樹枝向前奔去,剛剛穿過荊棘叢,耳畔忽然傳來衣袂飄風聲,夏潯心中一沉,急忙伸手拔刀,面前已倏然立定一人,背負著雙手,冷冷地睨視著他。

羅克敵,他也是剛剛趕到的,袍袂的擺動還沒有停止,可他站在那兒,卻是淵停岳峙,仿佛亘古以來,他就一直站在那兒似的,壯如山岳靜如山岳重如山岳,一股強大的壓力立即襲上了夏潯的心頭,夏潯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這種可怕的氣勢了。

勢有千鈞之重

夏潯記得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青州設計陷殺錦衣衛總旗馮西輝的時候,可那一次,已是圖窮匕現,馮西輝殺氣畢露的時候,而這一次,羅克敵只是負手站在那兒,神情淡淡的,眼神淡淡的,連身形都是淡淡的,就像一個臨潭照影的書生,悠然自若,孤芳自賞。可是那種直透肺腑,壓得人喘不上氣來的沉重壓力,卻已撲面而來。

「為什么」

羅克敵淡淡地問,眼神中滿是痛惜:「為什么,你要背叛我為什么,你要投向一個注定會失敗的藩王我羅克敵一雙眼睛,自信很少看錯人很少看錯事,但我就是不明白,你這么做,是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