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110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66 字 2021-02-15

「噗」

又是一箭飛來,正中他的眉心,鋒利的箭簇穿透顱骨,插進去半尺多深,那督戰士兵一聲沒吭,仰面便往後倒,謝雨霏趁機扶著夏潯沿運兵道向城下跑去。城下貼著城牆躺了許多傷兵,正有一個自別處找來的郎中帶著葯僮匆匆趕來。謝雨霏喜極喚道:「郎中,他中了箭矢,請快施救」

謝雨霏還沒喊完,聲音便戛然而止,她定定地盯著那郎中和他身邊的小葯僮,整個人都呆在那兒

房寬從德州押運著糧草,匆匆趕到了濟南城下。這房寬本是燕軍後軍指揮,白溝河畔,平安瞿能搶在朱棣發起進攻以前襲擊他的軍營,朱棣不願被敵軍牽著鼻子走,放棄後軍,全力攻擊李景隆的中軍,房寬只得獨自支撐,力戰當世兩大猛將,結果傷亡慘重,燕王後軍幾乎已不成編制。

此戰大捷之後,又補充了降兵進去,這才湊足了人數,如今燕王困濟南,他就承擔了輸運糧草的軍需責任。可是這一次他運糧草,平保兒派了許多游騎,破壞了糧道上的橋梁,他一路遇水搭橋,費盡周折,這才趕到濟南城下,比規定的時間遲了三天。

房寬素知殿下治軍嚴謹,所以心中忐忑不安,一身泥濘地進入中軍後,只是算盤著如何請罪。

此時,朱棣正與眾將議事,他煩躁不安地道:「城中飢民已經放光了,現在只留下一些青壯,憑著這些人和他們的糧草,再這么打下去,支撐三個月當無問題,而平保兒陳暉吳傑等人已收攏殘兵,分別駐扎於單家橋等地,時時分兵襲我軍營劫我糧道,我軍在此徒增傷損,如此下去,怎生是好」

房寬正欲請罪,一聽這話,忽地靈機一動。他這一路押運糧草回來,可是吃足了水的苦頭,此時一聽燕王所言,房寬不禁喜道:「殿下,末將有一計,或可破城。」

「哦」

朱棣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急聲道:「快講,你有什么辦法,可助本王破城」

房寬笑容滿面地道:「殿下可記得宋太祖水淹晉陽城么但凡大城,必依大河而建,這濟南城外就是黃河啊,這樣的天兵如何不用咱們若引水攻城,何愁濟南不滅」

朱棣先是一喜,繼而搖頭道:「不妥,水淹晉陽,晉陽如今安在濟南若也成了一片澤國,城沒了,人也沒了,本王取濟南何用」

張玉欣然道:「殿下,水攻之計雖不可用,卻可用以危嚇敵軍啊。城中守軍所恃者,就是城高牆厚,我軍一時半晌取之不下,堅持下去,終有將我們耗走之日。不如把這消息曉諭城中守軍知道,迫其投降獻城。」

朱棣拍案道:「妙啊,此計可用」

ps:史書所載,城中百姓得知朱棣要引水攻城,大為恐慌,鐵鉉無奈,便詐降欲殺朱棣。看過這段史書的朋友,是不是接著就去看下邊的情節了,有沒有人看到這里,在你的腦子里劃一個問號

這里,有兩個疑問:一:城中守軍是怎么知道燕軍要引水淹城的我說是來自燕軍的宣傳,合乎情理吧

二,鐵鉉詐降,險些砸死朱棣之後,之後,之後呢朱棣怎么不淹城啦就是因為他要淹城,所以城中才詐降的啊,可見城中守軍也是怕淹城的,那他逃回來怎么不引水淹城了所以,我認為,以水淹城是他的一種心理戰術,並不想真的想要對濟南城實施絕戶計,合乎情理不嘖我發覺我看書很仔細呀,喜歡推敲情節的合理性,而不是人雲亦雲,這樣的讀書態度,求表揚

第337章 一磚摞倒

西門慶南飛飛。

迎面走來的正是西門慶和南飛飛。

他們自打一入城,就因郎中的身份被官府征用,一直在軍中做事,雖說做軍醫也有危險,總好過活活餓死,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西門慶也只好打起精神,干起了他不願意干的勾當。西門慶學的是婦科,這前十幾年,一直給大姑娘小媳婦們看病,如今兩個月下來,經他手醫治的臭男人,比他過去十多年來診治過的女人還多。

本來,他是在另一片城牆下負責診治病人的,可是這兒的郎中被巨石砸死了,他被臨時抽調了過來,沒想到剛到城下,就看到從運兵道上跑下兩個人來,一俟看清對方模樣,他也不禁呆住了。

夏潯瞬也不瞬地盯著西門慶的眼睛,看到他眼神微微的變化,心中不由一涼:「壞了,他知道發生在南京的事,否則,他看到我的時候,不會是這樣的神情。朝廷為了緝拿我可是懸了重賞的,只要他一聲呼喊,高官厚祿唾手可得,他會不會出賣我」

南飛飛和謝雨霏看到對方,先是又驚又喜,但是那喜色還未綻放開來,便被擔憂和恐懼所取代,很顯然,她們都想到了夏潯此刻的身份。

謝雨霏往夏潯身前一擋,用一種近乎哀求的目光看著西門慶,再看看自己從小相依為命,情同手足的姐妹。南飛飛顯然是從西門慶那里知道了發生在南京的這些事,她擔憂地抓地西門慶的衣袖,低低地叫:「相公」

一個是好姐妹的男人,一個是自己的男人,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男人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如果他高聲呼喊起來,不需要別人動手,這些被燕軍折磨的快要瘋掉的傷兵就能像瘋子一樣跳起來,把夏潯活活撕碎咬爛,夾在中間,她該做何選擇,一時間,南飛飛心亂如麻。

西門慶定定地看著夏潯,突然面目無情地道:「你的傷又不重,嚷什么嚷,箭不要拔,先去一邊兒待著。我要救治其他的人。」

這句話一說出口,身軀緊綳,神經也幾乎要綳斷的夏潯謝雨霏南飛飛同時吁了口氣。

夏潯意味深長地看了西門慶一眼,默默地走到牆根下坐下,謝雨霏看了眼南飛飛,兩個人只用眼神交流了一下,都沒有說話,西門慶好像根本不認得夏潯似的,在牆角下忙碌起來,他先救治了幾個腸穿肚爛缺胳膊少腿的重傷員,這才走到夏潯身邊蹲下。

切開皮肉,取出帶倒刺的狼牙箭,敷葯包裹,陽谷縣婦科聖手西門大官人兩個月下來,已經變成了外科名醫,動作麻利無比,不等夏潯感到太大的疼痛,傷口流出太多的血,西門慶就已完成了包扎過程。

天漸漸黑了,城外停止了攻擊,城上陸續又有許多輕重傷員下來,西門慶和南飛飛始終在忙碌。

謝雨霏不知道西門慶的雙重身份,她還以為西門慶只是一個普通的富紳名醫,這樣有家有業的良民,突然見到曾是舊相識的朝廷欽犯,那種對國法本能的敬畏和擔心受到牽累的心理,交織著不忍心出賣舊友的矛盾,所以才會有如此反常的態度,夏潯卻知道如果換作是他,恐怕也要像西門慶一樣,心中很難做出一個抉擇的。

謝雨霏還在擔心西門慶改變心意,那雙眸子一直隨著西門慶忙碌的身影而移動,夏潯見她太過緊張,拍拍她的手,安慰地笑笑,便倚著她的肩膀,輕輕闔上了眼睛。

守城是個力氣活,他又要搶著把分配給謝雨霏的活擔起來,如今受了傷,真的很疲憊

朦朦朧朧的正在渴睡之意,謝雨霏突然推著他的肩膀,在他耳邊小聲道:「相公,分發晚餐了,官府的人也來巡視城頭了。」

夏潯一個機靈,連忙坐了起來,他曾與黃真御使赴山東督辦白蓮教匪案,認得他的官兒不在少數,這種時候可馬虎不得。

來的是鐵鉉,帶著許多官員,他是文官,帶的自然是平時不需持戈守城的官員,比如布政使衙門按察使衙門的官員,此外居然還有少數士紳,一同隨他來慰問守城將士。

後邊有人端著一口大鍋,盛著一鍋菜粥,半稀不稠的,士兵和民壯們都取出大碗,鐵鉉親自執勺,逐一給他們打飯,微紅的暮色下,鐵鉉也削瘦了許多,一張本來就黑的臉更是黑黝黝的如同鑄鐵。

現在城里軍事最高首腦是盛庸,民政最高首腦就是鐵鉉,光這一片城牆下就幾百號人呢,總不能讓鐵大人一個個地打飯吧,所以沒施幾碗粥,就有人搶著代勞了,鐵鉉便站起身來,溫聲問候將士安撫傷兵。

夏潯匆匆一掃,發現那官員中有好幾個面熟的,士紳之中竟然也有兩個人是認得的,其中一個是按察使曹大人的公子曹玉廣,另一個更加叫他意外,竟然是有數面之緣的山東秀才高賢寧。高賢寧屢次科舉不中,正在濟南府學繼續苦讀,指望著今年科舉再考,恰好燕軍圍城,鐵鉉身邊需要人手,就暫時到衙門里幫閑了。

夏潯一見這么多熟人,不由暗自緊張,忙向謝雨霏遞個眼色,趁著別人都往前擠的功夫,悄悄閃進了一條破敗不堪的一條巷弄,因為城中百姓大部分都被驅趕出去了,剩下的人也大多在城下聚集,所以這里空空盪盪的十分荒涼。

謝雨霏一直盯著他的動作,見他安全閃入小巷,這才放心地端起碗上前打飯。

「相公,相公」

謝雨霏端著碗走進小巷:「相公,只有一碗粥,按人頭來的,相公將就喝點吧。」

夏潯從暗處閃出來,只見滿滿一碗粥,凝了薄薄的一層皮兒,謝雨霏竟還一口沒動。

「謝謝」

夏潯看在眼中,一句話哽在喉里,說不出來。

金黃銫的夕陽曬在謝謝的身上肩上臉上發絲上,為她的身子鍍上了一層金色的邊,自從夏潯認識她以來,這是她穿著打扮最糟糕的時候,不但像個半大小伙子,臉上還有一道道的泥痕煙垢,可在夏潯眼里,她卻是自相識以來,最為嬌俏嫵媚,不可方物的時刻。

夕陽將兩人的身影在荒涼的小巷中拉得老長老長。

一碗粥,你一口我一口,喝得無比香甜。

有時候,兩個人同時探出頭去,那落在地上的影子,就像是兩個人甜蜜地吻在了一起

「你怎么找到這兒來了」

曹玉廣臉色鐵青。

他喜歡聰明漂亮的女子,卻不喜歡她們不聽自己的話。他正跟在鐵鉉身後,一邊裝模作樣的勞軍,一邊和仇夏仇大人尋摸著糧食失去銷路之後新的生財之道,沒想到紫衣藤居然跑來找他。她倒是換了一身男裝,好像不那么礙眼了,問題是,她僅僅是換了一身男裝而已,瞎子都看得出她是個女人,而且是個極漂亮的女人。

曹玉廣走過去的時候,發現鐵鉉向他這邊看了一眼,或許只是無意的一眼,但是心虛的他很緊張,他現在算是見識到了這個鐵血讀書人鐵血的面孔鐵血的心腸,不愧姓鐵。如果被鐵鉉知道自己通過關系盜賣軍糧,他相信鐵鉉會毫不猶豫地砍了他的頭,他爹的面子恐怕也不管用。

紫衣藤焦灼地道:「公子,奴家豈敢違背公子吩咐,實在是事情緊急呀。」

曹玉廣沉著臉道:「什么急事」

紫衣藤道:「是耿員外啊,他和他的兒子耿小丹都被拉上城頭戍守,下午燕軍攻城的時候,一顆巨石拋上來,把他爺倆都活活砸死了,耿夫人號啕大哭,像瘋了一樣,說說」

曹玉廣厲聲道:「說甚么」

紫衣藤道:「她說為了從公子這兒買糧,幾乎是斗米萬金,萬貫家產全花光了,本想著能保住一家老小性命就好,現在老爺死了,兒子也死了,家里都空了,她也不要活了,鬧死鬧活地想要上吊,她這一吵,我怕消息傳開,那時候」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紫衣藤臉上,紫衣藤捂著臉惶然退了一步,曹玉廣額頭青筋蚯起,森然道:「混帳,只是叫你賣糧,誰叫你對外張揚,說糧是從我這兒買去的」

「我我」

紫衣藤囁嚅著道:「察覺咱們有糧時,曾經有人打過咱們的主意,報出公子的字號,才叫他們知難而退,誰知道消息就這么傳開了,奴家也不是有意的,公子還請恕罪。」

「無能愚蠢至極」

曹玉廣咒罵了一聲,低頭盤算起來。

紫衣藤怯怯地期待地望著他,曹玉廣目中刀鋒般凌厲的光芒一閃,陰惻惻地道:「耿夫人,必須得死」

「啊」

紫衣藤吃驚地掩住口,小聲道:「要殺了她么耿家是本城大戶,只怕」

曹玉廣冷笑道:「她不是正想死么只要手腳干凈,誰曉得她是自殺還是他殺」

紫衣藤怯怯地道:「那誰去動手我手下那些人,做做欺善怕惡的惡奴倒還罷了,讓他們殺人,尤其是耿舉人的夫人,恐怕他們沒有這個膽子呀。」

「這個么,你就不要擔心了」

曹玉廣陰笑:「掉腦袋的買賣,還能這么大意,那就該死了。所以,不止是她,你也要死」

紫衣藤剛剛張大驚恐的雙眸,曹玉廣的大手就卡住了她的喉嚨,獰笑道:「你死了,看誰還能查到本公子的身上就憑我爹的身份,他盛庸鐵鉉總不敢憑著一面之辭就找我的麻煩吧」

「公」

紫衣藤只叫出一個字,「咔」地一聲,纖細的脖子就被捏斷了。

曹玉廣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兩根拇指按在她的喉頭,將她喉頭的骨節深深地按了進去,紫衣藤的雙眼幾乎要凸了出來,已經完全看不出一點美麗的顏色。漸漸地,那雙眸子凝固了,完全失去了生命的色彩,只是在夕陽的照耀下,還隱隱地泛著一抹光。

曹玉廣惡狠狠地松開手,紫衣藤就像半截破麻袋似的,軟軟地倒在地上。

「啊」

角落里忽然傳出一聲驚呼,本來倒了一半的牆垛後面,忽然跳出一個人來。

那是察覺有人進巷,悄悄蹲身躲在那兒的謝雨霏,她和夏潯藏在那兒,正看著這驚人的一幕,一只人肉吃多了,變得肥碩無比的大老鼠根本不怕人地竄上了她的腳面,把她驚得一下子從隱蔽處跳了出來。

曹玉廣沒想到這兒竟還藏得有人,大驚之下噌地一下從腰畔抽出一柄短刀,厲聲喝道:「什么人」

一見是個瘦削少年,曹玉廣放下心來,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找死」說著就揮刀撲了上來。

謝雨霏一聲驚叫,腳底抹油,哧溜一下,轉身就跑,身法靈活無比,好似一條泥鰍,曹玉廣哪肯罷休,邁開大步追了上來,剛剛追到倒塌了一半的那個牆垛口,牆里就探出一只大手,手中攥著半截磚頭,狠狠地拍在他的頭上。

「鏗」

介於「砰」與「噗」之間的一聲沉悶的響聲,曹玉廣的身子猛地站住了,他慢慢扭過頭,就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緊接著,頭頂的血刷地一下淌下來,眼前一片血紅,什么都看不見了。

「砰砰砰噗噗噗」

夏潯面不改色,從煉獄中出來的人,誰還會對死亡驚訝動容呢,夏潯就像在擊打一件毫無生命的物體,原本響亮的「砰砰」聲才幾下就變成了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