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112部分閱讀(1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74 字 2021-02-15

嘴里說著狠話,可是看著城頭矗立的亡父靈牌,他卻是一籌莫展。

朝廷的六十萬大軍,都沒能擋得住他的腳步,可是面對皇考的靈牌,他如何劈得下手中的鋼刀

李景隆夾著尾巴,硬著頭皮回了金陵。

他從濟南領著殘兵敗將一路往南逃,一口氣兒逃到徐州,他不走了。他沒法走了,皇上前前後後給了他八十萬大軍,結果他連吃敗仗,現如今身邊只有幾萬人,他有什么臉回金陵回去不被砍頭都沒有天理了。

李景隆在徐州站穩腳根,琢磨琢磨,想著還是先收攏殘兵再說,他先派人打探了一下燕軍的動靜,得知燕軍已圍困了濟南,隨後便傳令郭英平安陳暉等將領率兵來聽候差遣。

這老哥兒等了大半個月,老將軍郭英沒鳥他,直接把他的令箭擲到了他的傳令兵臉上,轟出中軍大帳,然後接著寫他的請罪兼告狀奏折去了;平安還算給他面子,哼哼哈哈的答應下來,只是答應歸答應,就是不挪窩,他在單家橋附近苦心經營,把一個小兵鎮打造得銅牆鐵壁一般,然後就不斷出兵截燕軍糧道抄燕軍後路去了;陳暉那邊倒也答應下來,只是今兒說殘兵敗將還沒收攏,明兒說探知燕軍半路設伏,總之,就是不動彈。

其他各路將領也是大體相似,老資格的直接不給他好臉色,同一輩兒的就找許多稀奇古怪的理由。自古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到了李景隆這兒改了,改成將在外帥命有所不授,根本沒人理他這個碴兒,曹國公討逆大將軍李景隆還沒被皇帝免職,先被麾下的大將給拋棄了。

李景隆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無奈之下,只得把戰敗的原因盡量推諉到他人身上,然後寫了一封密信,叫人送去金陵給黃子澄,希望危難關頭,黃大人再拉小兄弟一把。

黃子澄看了李景隆的書信,整個人都要崩潰了,先前李景隆五十萬大軍敗退德州城,他能把這么一件朝野皆聞的大事瞞下來,只哄著皇帝一個人不知道,這已經幾乎是逆天大能了,現如今六十萬大軍一敗塗地,比上次敗得還慘,六十萬大軍活著的不過一半,其中傷殘士兵又有數萬,德州百萬擔軍糧盡付敵手,濟南府被圍困,各路將領紛紛上書,眾口一詞指向李景隆,他黃子澄縱是一手遮天,這事兒也瞞不下來了呀。

黃子澄沒有再拉他一把,而是揣了他的書信找皇上彈劾他去了。

朱允炆還在學周禮,這東西博大精深,想要以周禮治天下,復古安邦,自己不學個透徹是不行的,他正學得津津有味,黃子澄揣著李景隆的書信灰頭土臉地來了。

朱允炆一見他面色有異,不禁奇道:「先生何事慌張」

「陛下,陛下啊」

黃子澄仆倒在地,老淚縱橫:「李景隆敗了,德州大敗,八十萬大軍一敗塗地,如今燕逆已兵困濟南城,李景隆敗走徐州,諸將各自為戰一盤散沙呀皇上」

「甚么」

朱允炆大驚失色,蹭地一下站起來道:「李景隆不是領兵去攻北平么怎么反倒敗在德州,八十萬大軍,竟然竟然大敗燕逆有多少兵馬」

黃子澄叩頭不止:「陛下,李景隆兵發北平,至白溝河,正迎上燕逆兵馬,李景隆狂妄自大驕兵慢敵,以致一敗塗地,喪師辱國」

朱允炆臉色發白,退了兩步,一跤跌坐椅上,黃子澄匍匐幾步,號啕大哭道:「李景隆指揮不當,折我朝廷兵馬無數,還請陛下馬上下旨,召李景隆回京師,誅其首級,明正典刑,以謝天下勵將士,鼓舞人心。」

朱允炆心亂如麻,揮手道:「速速傳旨,宣李景隆回京」隨即上前扶起黃子澄,倉惶失措道:「先生,李九江大敗,山東府危矣,朕該如何是好」

黃子澄張了張嘴,可是再也拿不出卧龍鳳雛的氣派來了。

朱允炆見狀趕緊說道:「快,速宣孝直先生兵部齊泰等軍機重臣赴正心殿議事」

李景隆在徐州望穿秋水,沒等來黃子澄的妙計,卻等來一道聖旨,只得凄凄惶惶回到京師,此時戰敗消息已傳遍朝野,彈劾的奏章雪片一般飛到了朱允炆的御書案上。

李景隆到了京師,自縛雙手,上殿請罪,黃子澄第一個搶出來道:「陛下,李景隆辱國喪師,罪應萬死,請陛下將他正法,以謝宗社天下。」

李景隆也知道自己這罪是重了,只嚇得簌簌發抖,連連叩頭請罪,朱允炆看在眼里,想到自己還做皇太孫時,便與他交情甚好,如今自己是君,他是臣,他的生死都操在自己手中,憐憫之心一起,那一腔怒氣不覺有些弱了,便道:「當務之急,是如何應對燕逆。李景隆固然罪不容赦,但是念他乃是開國功臣之後,朕實不忍加以誅戮,且法外施恩,饒他一回吧。」

黃子澄義正詞嚴地道:「法者,祖宗之法,行法者以激勵將士也。今李景隆奉皇命討逆,卻昏饋無能,以致喪師辱國,雖萬死不足以贖其罪」

李景隆聽了牙根一咬,怨毒地盯了黃子澄一眼,可他這時已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黃子澄卻是皇帝跟前第一寵臣,他哪敢激怒黃子澄,給自己雪上加霜。

副都御史練子寧見皇上有心赦免李景隆,也怒氣沖沖出班奏道:「陛下,治軍之道當賞罰分明,陛下不應予以寬赦,而應嚴懲不貸,如此才能激勵軍心」

武將們裝聾作啞,沒有一個出聲,就看著這些文臣們自說自話,文臣班中原本就堅決反對違背祖制削除藩籬的年輕御使郁新怒不可遏地跳了出來,大喝道:「陛下,李景隆,不可赦不但李景隆不可赦,舉薦他掛帥出兵的黃子澄亦不可赦」

郁新一言,滿堂皆驚,就聽他慷慨激昂地道:「不但黃子澄不可赦,臣聽說,朝廷討逆大軍當初在北平城下就是吃了大虧的,如果情況屬實,兵部尚書齊泰隱瞞軍情,亦不可赦;方孝孺執掌國政,截留兵敗奏章,也不可赦。這些人包容李景隆無能之輩,害得朝廷八十萬大軍死傷慘重,江山撼動;害得無數人家只留下孤兒寡母,日夜悲啼。個個都是罪不容赦,誅其滿門,也不為過」

郁新這個憤青一跳出來,反而幫了倒忙,只殺他的大表哥朱允炆都不舍得,再要追究方黃齊泰等人責任的話,他身邊還有什么能臣可用,建文新政不就要半途夭折了嗎面對如此後果,他又怎能祭得起手中的尚方寶劍

第342章 我願意

今夜的月亮特別明亮,月下皎潔如霜。本來殘破的城頭因這淡淡的月色,似乎也掩蓋了血腥,透出幾分詩情畫意。

天上,一縷薄雲輕輕地掩住了月亮,就像出浴的美人兒,將一襲薄如蟬翼的輕紗遮住了胴體,少了幾分赤裸裸的光輝,朦朧中卻更增添了幾分誘人的味道。

這時,一個人影鬼祟地一閃,消失在一塊城下拋上來的巨石旁。

「什么人,站住」

巡城的幾名督戰士卒立即拔刀追了過去,就只利用這剎那功夫,運兵道上又出現了一個人,張弓搭箭,一枝利箭劃著弧形遙遙消失在城外的夜空中。那人影向下一伏,消失不見了。

「嚷什么,嚷什么。」

石頭後邊,西門慶苦著臉站了起來,火把照耀下,只見他按著肚子,微微翹著屁股:「是我,是我啊。喲,陳小旗,是你啊」

追在前頭的那人松了口氣,問道:「原來是西門郎中,你在這兒干什么」

在他身後,幾名官兵已經散開,目光重又轉向城頭。

這個小旗也曾得到過西門慶的救治,所以對他態度還算和氣。西門慶苦著臉道:「吃壞了肚子,想方便一下。」

陳小旗又好氣又好笑地道:「那也不能到城頭上來方便啊,怎么不在城下尋摸個地方」

西門慶干笑道:「城下滲得慌。黑燈瞎火的,那街巷間也不知死過了多少人,不敢去啊。城頭有各位一身殺氣的軍爺守著,鬼魅不敢侵嘛。」

「在這地方」

「陳爺放心,一會兒,我用土掩上不就完了嘛,行個方便吧,哎喲,我這肚子鬧得厲害,城下巷弄里,我真不敢去呀。」

陳小旗搖搖頭,道:「記著用土埋上。」

「是是是」

西門慶看著他走遠,詭異地一笑,褪了褲子蹲下去

「他還活著,文軒還活著,哈哈哈哈」

燕軍營中,朱棣放聲大笑,朱能張玉等人也是喜形於色,邱福道:「楊兄弟怎么就跑進城里去了這濟南一圍三個月,虧得他活到今天啊。」

「是啊」

朱棣展著那封帛書:「難怪,這就難怪了,今日在城頭以反光映晃本王雙眼示警的,原來就是楊旭。」

朱棣看著信,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後將書信放下,喟然嘆道:「楊旭本來混在難民當中窺探李九江動靜,不料高煦兵馬一到,逃難百姓驚慌起來,楊旭被亂民一擁站不住腳,稀里糊塗的就進了濟南城,這兩個多月來,他在城里實也吃盡了苦頭。」

說到這里,他肅然道:「楊旭在城里的消息,只限帳中這些人知道,你們須嚴格保密,以防為敵軍察知,害了他的性命。」

朱能道:「臣等知道了,只不知楊兄弟信中還說了些甚么」

朱棣道:「其他的么,倒也沒有甚么,只是,針對鐵鉉所用那下三濫的手段,為本王出了一個主意。」

張玉動容道:「甚么主意」

朱棣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立本王祖父牌位,以抗鐵鉉。」

眾將聽了,面面相覷,只覺此計匪夷所思,真虧他怎么想得出來,過了半天,邱福才一躍而起,振奮叫道:「著哇好計,果真好計,有此計謀,還怕不能施展拳腳么」

白天,當鐵鉉架起太祖高皇帝朱元璋靈牌的時候,城下燕軍都目瞪口呆,不但火炮不敢用了,連攻城都忘了,被城上守軍趁機擔草袋壘石把豁口堵上了。朱棣見士氣已衰,便鳴金收兵了。這一晚,他們都在帳中計議對鐵鉉的無賴手段如何應對,想不到這時已被大家以為死於亂軍之中的夏潯竟然送來了消息。

朱能拍拍額頭,呵呵笑道:「文軒這腦袋是怎么長的,我怎么沒有想到這樣的主意」

朱棣搖搖頭,苦笑道:「文軒這一計,天下人人用得,唯有本王用不得。我今既在濟南城下,這一計,便絕對不可用。」

張玉等人一怔,朱高煦已按捺不住,搶先問道:「父王,這一計,如何就用不得」

朱棣沉聲道:「鐵鉉好歹是個做臣子的,他將俺皇考靈牌豎於城上也還罷了,俺朱棣是大明太祖高皇帝親子,若是依樣學樣,豎起俺祖父的靈牌與皇考打擂台,貽笑天下的,將是俺朱明皇室,侮辱的都是俺朱棣的先人,如此伎倆,怎么能用」

朱高煦一呆,設身處地一想,確是這個道理,不由大為泄氣,說道:「如此,咱們該怎么辦才好」

朱棣道:「鐵鉉狗賊,雖將俺皇考靈牌懸掛牆上,總不成揮舞靈牌與我軍對戰,若是那樣,這大不敬之罪,他承擔不起。他若真敢如此,本王就算以炮火毀了靈牌,殺他雪恥也是為人子者天經地義之舉了。今既動不得火炮,便不能攻城了么鐵鉉詭計,挫我銳氣,泄的卻是他的軍心,明日攻城,多以雲梯鉤梯撞車壕橋蛾傅軒車,本王耗也要耗死了他」

他想了想,又囑咐道:「對了,問清那撿箭的小校,是在哪一面城牆下撿到的,這一面城牆,只可佯攻,免得誤傷文軒」

錦衣衛都指揮使衙門,後庭院中,花叢之下,擺著一條幾案。案上有新鮮瓜果,新啟封的美酒,此外還有一盤月餅,鮮藕菱角等果蔬。

平素滴酒不沾的羅克敵,今夜似乎興致很高,舉起杯來,一仰脖子,便把一杯酒一飲而盡,只是看他臉色,郁郁然卻不像是開懷模樣。

「千月還沒送回消息嗎」

「還沒有。」

「十二連營須臾告破,燕軍接收德州飛騎追趕李景隆,幾乎一氣呵成,要說朝廷沒有在德州安排內間,斷不可能,可恨吶,朝廷戒備我等如避蛇蠍,始終不肯信任重用,否則,本官一定能把燕王耳目全都挖出來」

羅克敵說到煩惱處,忍不住重重一捶桌子:「如今可好,只派去蕭千月一人,還得束手束腳,避著朝廷,能查出些甚么來唉盡人力,聽天命吧」

劉玉珏又為他輕輕斟滿酒杯,見他一臉煩惱,忙知趣地岔開話題道:「聽說,曹國公回京,已經受到百官彈劾了,如今如何」

「哈哈」

羅克敵酒到杯干,又是一杯酒一飲而盡,嘴角噙著冷笑道:「怎么樣,還能怎么樣,皇上大發善心,將我大明八十萬大軍弄得七零八落,居然只是免去討逆大將軍之職也就罷了。倒是保定總兵武定侯郭英郭大人,居然也被免去官職,懲罰比李景隆還重至於方黃之流,識人不明,舉薦不當,居然毫發無傷」

羅克敵把酒杯重重一頓,痛聲道:「皇上優柔寡斷姑息養j,真是可憐,亦復可恨吶」

劉玉珏吃驚地道:「大人,您喝多了。」

羅克敵冷哼道:「我沒有醉,此處只有你我,我還說不得幾句心里話么」

羅克敵怒氣沖沖地從劉玉珏手中一把搶過酒壺,對著嘴兒灌了幾口,一抿嘴巴,這才說道:「先帝英明一世,平生只做錯了一件事,那就是,立錯了皇儲」

劉玉珏聽到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只駭得俏臉發白,明知左右沒人,他還是擔心地四下看看。

羅克敵眼圈微紅,醺醺然地扶案瞪著劉玉珏,沉聲道:「當今聖上,有什么,嗯」

「只有一個字,儒」

「如果換成兩個字,就是正統」

「除了正統這個身份,他什么都不是」

「大人」

「可是,這正統,就是擁戴,就是權力呀」

羅克敵拂袖起身,快步走到一旁花叢前,花叢中傳出的唧唧蟲鳴立即靜了下來。

劉玉珏失措地站起,不敢說話。

羅克敵雙手負於身後,仰首望著天際一輪明月,思緒忽然轉到了夏潯的身上:「楊旭,是我錯了么不會,我可以看錯人,卻不會看錯勢,就算燕王如今連勝兩場,比起這個龐大的帝國,他的力量仍舊弱到可憐,李景隆這頭蠢豬已經被免去討逆大將軍之職,朱棣,以後不會再占到什么便宜了。這個賭,你輸定了」

濟南城中,夏潯悄悄摸回城下,回到他與謝雨霏合住的那頂破爛的小帳篷,月光從一處處孔洞破爛處照射進來,形成一道道光束,迷離靜謐。

謝雨霏靜靜地坐在帳前,月光灑在身上,溫潤如玉,身後帳中的光束,卻似她腦後的一道道霞光,月下美人兒,那張小臉別有味道。

「謝謝」

夏潯在她身邊坐下,先把那只弓藏到了帳中。

「哥哥,你到底有什么重要消息,要冒這么大的風險送給城外」

夏潯把「老子打兒子爺爺打老子」的法子對她悄聲說了一遍,謝雨霏聽了蹙眉微微思索一陣,搖頭道:「此計雖好,若攻此城者僅是燕王麾下一員將領,倒是可用。燕王既在城下,恐怕是不能用的。」

夏潯一怔,問道:「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