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123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80 字 2021-02-15

這天一早,南軍便對北平再度發起了沖鋒,朱高熾親自鎮守在千瘡百孔的城頭,四處鼓勵慰勉將士,等到中午南軍退下,他才得以喘上口氣。朱高熾回到城門樓里,擦一把臉上的汗水,端起一只大茶碗來剛要喝,便有人來稟報:「稟報世子,城人有人搖旗求見」

朱高熾一怔,問道:「有幾人到陣前來」

那士兵道:「只有一人」

朱高熾微一思索,吩咐道:「放下吊筐,拉他上來,我倒要看看,平安想玩甚么把戲。」

不一會兒,一個南軍的信使被拉上城頭,帶進城樓里。朱高熾端坐上首,冷冷地道:「平安派你來做甚么」

那人哈哈一笑,泰然拱手道:「世子,小臣不是平安將軍的部下。」

朱高熾微一蹙眉,疑道:「你是遼東的人」

那人神秘地一笑,說道:「也不是。小臣來自金陵。」

「金陵」

朱高熾驚疑地道:「你是皇上派來的使節」

那人自袖中取出一封黃綾封著的密信,微笑道:「世子,這是陛下親筆寫與世子的,陛下知道,世子堅守北平與朝廷作對,乃是從於父命,不得不然。不過自古忠孝不能兩全時,當舍孝而盡忠,陛下說,只要世子歸順朝廷,獻出北平,皇上就封世子為燕王,世代鎮守」

「不要說了」

朱高熾勃然大怒,霍地立起身道:「來人,把他綁起來,押進大牢」

一旁站立的一個武將眼看著發生在眼前的一切,眼珠轉了轉,一絲狡獪的光彩倏地一閃而沒。

這人乍一看是個武將,仔細看,皮甲下邊罩著的卻是一件靛藍色的太監袍。

燕王府中幾個管事大太監,鄭和李興侯顯狗兒王安,大概是北方武風興盛的緣故吧,他們都有一身好武藝,這黃儼也是其中一個,世子都親自守城了,他自然也要隨侍左右。

前兩天因為南軍攻城猛烈,黃儼畏戰不敢近前,被督戰的朱高熾發現,以軍法重重責打了一頓,黃儼懷恨在心,此時看到朝廷派人來招攬世子,登時計上心來,到了夜晚,黃儼便悄悄喚過一個心腹小太監,如此這般吩咐一番,然後把他悄悄綴下城去。

南軍也怕城中燕軍夜晚襲營,所以駐營之地距北平城有二十里地,城下並無敵軍,那小太監下了城,便撒腿奔去,投進了茫茫夜色當中。

再說朱高熾,押了那朝廷的使者去見母親。徐妃也未把這事放在心上,朱允炆的親筆信被她看也不看地丟到一邊,便與兒子議起燕王即將回師,今冬數十萬大軍的冬衣和糧草問題。

第二天上午道衍和尚募集了一筆金銀財物,到燕王府來交給王妃,徐王妃想起昨日之事,順口說給道衍,道衍不禁失笑道:「皇上真是技窮了,竟然想讓世子背叛殿下,且不說那周王之子受他慫恿告父,落得個甚么下場,就以世子之仁孝」

說到這里,他的臉色突然變了。

徐妃何等機敏,立即察覺不妥,忙問道:「大師,有何不妥」

道衍緩緩地道:「貧僧擔心,皇上招降是假,離間是真。」

徐妃一怔,說道:「離間高熾和殿下乃是父子,以一封書信便能」

說到這里,她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周王次子何嘗不是親生骨肉而且也是嫡子。自古以來,為了權力骨肉相殘的事兒還少么,燕王如今領兵在外,如果北平有失,立即就會失去根基,消息傳開,頃刻之間他的大軍就得散去十之七八,沒有糧草沒有根基,覆亡也不過是剎那間事,如果燕王聽到這個消息,他會不擔心么

徐妃霍地立起,粉面失色道:「哎呀,是我大意了,大師,如今怎么辦才好」

道衍問道:「皇上那封書信,可曾拆開看了」

徐妃道:「沒有,高熾根本不屑一顧,我也不曾放在心上。」

她匆匆走過去,在桌上翻了翻,找出了那封未曾開啟的書信遞給道衍,道衍松了口氣,說道:「如此還好,馬上派人攜此書信,再帶上那個朝廷的使節去見殿下,一切聽憑殿下處置,如此,方可消去殿下疑慮。否則,殿下縱不中計,難免疑心世子曾經猶豫,日後對世子大大不利」

徐妃也知事態嚴重,急忙叫人提了那押在大牢的使者,叫來幾名親信的家將,殷殷囑咐一番。朱高熾從城頭回來,聽母親說明其中厲害,也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待到當晚夜半時分,朱高熾便打開城門,放這幾名家將出城,快馬去尋燕王了。

黃儼派去的小太監一俟脫離北平范圍,立即使錢買了匹馬,晝夜兼程趕到燕王駐營之地,燕王聽到小太監稟報皇上派密使誘降世子,不禁有些猶疑,他實不願相信兒子會出賣自己,那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啊,可是事關重大,一旦屬實那就是萬劫不復的結局。

思來想去放心不下,燕王便把二兒子朱高煦喚來,問他在京時候,世子與皇上可有往來。朱高煦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及至父親取出黃儼的密信,他才明白其中經過,一絲貪欲不禁油然而生。

他自問為了父親出生入死,功勞極大,可他不是長子,不管是這燕王之位,還是一旦父親坐了江山的皇位,都沒有他的份兒,朱高煦平時想起,也曾大感不忿不平。大哥既胖且虛,也許不得長壽,可他已經有了兒子,有這嫡子長孫在,王位或皇位,依舊不會屬於自己,如果能

一絲惡念在他的心頭徘徊,忽而想起大哥一向仁厚,對他和老三都極為親近,從小兒他們兩個闖了什么闖事,大哥都極力包容,護著他們,如今自己一言便可定大哥生死,不禁又有些不忍起來。

朱棣見他臉色陰晴不定的,不禁喝道:「為父問你話呢,為何彷徨不答」

「啊」

朱高煦吃了一驚,那權利之心終究戰勝了骨肉親情,他橫下心來,跪地說道:「父王,兒猶豫不決,是不想言及大哥是非,那畢竟是孩兒的親大哥呀,可可是事關父王和十數萬大軍的安危,兒子又不敢隱瞞,所以」

朱棣目光一厲,沉聲道:「只管講來,為父自有分寸」

「是」

朱高煦做出一副百般不願的樣子,勉強說道:「兒臣三兄弟到京師時,皇上設盛宴款待,對大哥極盡優容。以後以後也時常召大哥入宮敘話。大哥博學多才,精通琴棋書畫,不似孩兒這般一介武夫,所以甚受皇上愛護,皇上身邊的近臣,如懷慶駙馬等一眾皇親國戚,也常與大哥一起飲宴吃請,皇上與大哥的確的確是非常親近的」

朱棣聽到這里,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朱高煦趕緊又道:「不過,孩兒相信,大哥是絕不會受皇上蒙蔽的,黃儼送的口信兒不也只說皇上派人招降,被大哥帶人帶信扣下了么,可並沒說大哥答應投降。」

朱棣驚疑不定,心中只想:「如果兒子真的受了皇上蠱惑,投靠朝廷」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雖說北平有愛妃徐氏,還有道衍大師在,但是高熾是名正言順的世子,一直執掌著北平的軍政大權。這幾年自己領兵在外,北平軍政法司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兒子一手掌握,如果他要反,王妃和道衍大師是制止不了他的,不要說他獻出整座北平城,只要他打開一道城門,放南軍進城,那就大勢去矣。

朱棣思來想去,終不敢把全家人性命和十余萬大軍的前程都放在他對長子的信任上,他沉著臉色對朱高煦道:「高煦,你立即以催繳錢糧的名義率輕騎返京,對朝廷招降之事只作不知,見了你大哥之後,馬上動手把他抓起來,再持俺的手令控制全城,等俺回去再作道理。如果你大哥膽敢反抗,那就」

朱棣咬了咬牙,目中厲色閃爍,右掌向下狠狠一劈,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殺」

「孩兒遵命」

朱高煦連忙答應,心頭不由自主地急跳起來,雖然父親吩咐,如果大哥不肯遵令才可殺他,可是到時候到底是個什么局面,還不是自己說了算。就算事後被父親察覺什么,他還能殺了自己為大哥報仇不成何況兄弟三個里面,父親本來就最喜歡自己呀。

朱高煦一面急急地轉著念頭,一面站起身來往外走,恰在此時,朱能引著幾個燕王府的家將,押著一個垂頭喪氣的家伙走進帳來。

原來,黃儼雖然提前一天就派人了來送信,可他不敢驚動朱高熾,是偷偷用籮筐把他的親信小太監放下城的,那小太監走了幾十里路,到了一處村鎮,才買到代步的馬匹,還是一匹劣馬。而徐王妃派來的幾員家將是朱高熾大模大樣打開城門放出來的,騎的也是軍中一等一的戰馬,結果只比那小太監晚了片刻便趕到了軍營。

朱棣聽那家將說明來由,再接過那封皇帝的御筆書信一看,見那火漆封口完好無損,根本不曾開啟過,激動的雙眼漾起一抹淚光,仰天長嘆道:「險殺吾兒險殺吾兒啊」

這一樁離間計,正是方孝孺密授於朱允炆的,以國之宰輔管仲樂毅自詡的方孝孺,自入京輔政以來,唯一一點可圈可點的事跡,就是這一回了。

若不是徐妃偶然說與道衍知道,他這一次真就成功地讓朱棣父子相殘了,憑此一計,也可稍稍洗脫他的無能之名,可惜,被道衍那個禿驢給破壞了,由此看來,方孝孺剛一把持朝政,就嚴厲打壓佛教還是很有先見之明的。

離間計沒有成功,方孝孺正懊喪不已的時候,夏潯又給他上了一把眼葯,因為方孝孺和中山王府聯姻的文定之期到了

第379章 文定之日

錦衣衛對何天陽一行人的監視,很快就有人匯報給了夏潯。鑒於夏潯的情報總部實際上就設在鴻臚寺,容不得半點閃失,所以夏潯安排了最精銳的人員,布署在鴻臚寺左右,利用各種身份和職業為掩護,他們唯一的使命,就是注意自己周圍的任何一點風吹草動。

他們的唯一使命就是盯著自己的頭領,沒有其它任何舉動,看來自然與普通百姓無異,毫無可疑,因此也就很難引起錦衣衛密探的注意。結果這些扮成商販伙計吹糖人兒的,乃至街頭擺碗乞討的叫花子的潛龍秘諜們,突然發現他們多了幾個伙伴,同他們一樣認真地監視著鴻臚寺儀賓館。

秘探們不知道這是大人另外安排的一路人馬還是朝廷一方的人員,立即把這些怪異現象稟報了他們的上司,再由他們的上司轉達到夏潯那里,夏潯一聽就察覺有些不妙。

他以外國使節的身份到京,主要是為了開展局面方便,可以公開與勛貴公卿們來往而不引人注目,現在這個目的已基本達到,他已經打開了局面,在敵人的心臟位置安插了釘子,這個時候情報網的安全和維護現有成績顯然比繼續冒險更加重要,所以夏潯馬上決定啟動撤退預案,把他的指揮機構化明為暗。

何天陽對夏潯的決定當然不會反對,也無權反對,何況有機會離開,他也非常樂意,再過兩個月萍女就要生產了,他也希望自己的兒子出世時能夠守在娘倆兒身邊,所以立即按照夏潯的安排准備起來。

在錦衣衛對儀賓館部署監視的第三天早上,山後國承直郎尋大胡子就出了鴻臚寺,騎著一匹馬揚長而去。平素只有王子出城游玩或去別人府上赴宴時他們才乘車馬,其他時間隨從們自去城中游逛都是步行的,所以對夏潯的這番舉動,錦衣衛准備不夠充分,一時有些手忙腳亂。

一時找不到馬,只得派了兩個人憑腳力追上去,卻見這個大胡子出了城,夏潯出了南城,打馬揚鞭飛馳而去。錦衣秘探們監控的主要對象是山後國那位王子,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因為事涉外交,對這位王子及其仆從可是一個也不敢動的,眼見這種場面,那跟蹤的錦衣衛莫名其妙,也不敢追上去阻攔。

好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們的廟還在儀賓館,那座廟里的大方丈賀天羊王子還在,跑個小沙彌也不算甚么,他們便回去稟報陳東。陳東聽了消息也有些奇怪,他考慮了一下,便去了趟五城兵馬司,找了個理由,請人出面去儀賓館打聽。

得到的消息說,山後國王世子妃快要生產了,王子思念妻子和即將出世的兒子,決定近日返回山後國。王子赴大明朝覲時的兩艘大船已經護送王妃返航了,所以要派人先去福州,搭海船出海,至彼國調船和護衛到福州港迎候王子。

山後國王子已然要走了

聽到這樁大事陳東不敢怠慢,立即回去稟報羅克敵,至於走掉的那個小蝦米,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如果賀天羊這班人真的可疑,最可疑的也只能是賀天羊本人,王子是個無關輕重的人,倒是一個仆從才是首腦這種事兒的確是不易想象的。尤其是夏潯煞有介事地往福州方向走,又要安排海船什么的,布置得挺像那么一回事兒,陳東對他們的警惕進一步減弱了。

他始終認為,在羅大人列出的這些嫌疑人中,最不可能的就是這些番邦使者。

羅克敵對所謂的山後國使節也僅僅是產生了懷疑,聽了回報又能采取什么有力措施他現在做事最大的困難不是來自敵人,而是來自朝廷內部的鉗制,他是在各方勢力的壓制和戒備下做事的,哪能使得出當初錦衣衛緹騎四出的威風,也只能讓陳東打起十二分精神,盯住這個賀天羊了事。

第二天,何天陽請孟侍郎再向天子請辭,因為老婆要生孩子了,雖然還有兩個多月呢,可是路途遙遠,他這就得准備回國了。孟侍郎代他把意思呈報了天子,朱允炆正忙得焦頭爛額,也無心再挽留這位在大明白吃白喝了快一年的山後國王子,只吩咐孟浮生擬定歸期安排行程,把這個山後國王子風風光光送走便是。

孟浮生領了聖旨,便回去准備起來。

方孝孺和中山王府聯姻的文定之期到了。

所謂文定,也就是六禮之中的納征,不過現在這時節,已經很少有人嚴格按照古禮來操辦了,什么大雁白鵝的,大戶人家,總不成真的抱著這么個東西上門去求親吧。

方孝孺雖然執著於上古禮制,在這一點上也不能不屈從於現在的風俗,畢竟是辦喜事,總得依著現在的習俗,讓賓主盡歡才成,如果一味可著自己的性子來,那就要鬧得大家不愉快了。

文定是男方納禮,雙方正式定親。這個大日子,要有女方來操辦,男方登門送聘禮訂婚書。女方會在這一天廣邀親朋友賓客,因為成親的時候是在男方家里操辦,女方的親朋好友都是無緣參加的,正好趁這個機會大大操辦一番。

當然,這一天男方來的也不會只有主人翁一人,他同樣要廣邀親朋好友,一同上門,一來是示之隆重,二來也有證明門當戶對的意思,反正以中山王府的財勢,也不差再多擺幾十桌酒席。

文定的地址設在莫愁湖畔勝棋樓,這是徐家的產業。

一大早兒,中山王府的人就開始張羅起來,其實大部分准備工作頭一天就布置完成了。到了巳時,徐家的主人們就到了,徐輝祖徐增壽,甚至連本來在外地做官的老二徐膺緒都趕了回來,個個新衣新帽,喜氣洋洋。

徐增壽私下里曾經問過小妹子,徐茗兒吱吱唔唔,並不見原來的決絕態度,徐增壽只道妹子對方家還算滿意,女孩兒家家的臉皮子嫩,不好意思說出來,既然妹子自己個兒樂意,他也懶得做個惡人,所以今日操辦喜事,他也是由衷地歡喜。

又過片刻,徐家的親朋好友便陸續到了,這個時候便看出徐家的潛勢力究竟有多大了。徐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