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130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79 字 2021-02-15

「吃人」

茗兒嚇了一跳,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睜得更大了。

夏潯道:「嗯,吃人你讀過那么多書,難道沒見里邊說過,赤地千里的大荒之年,人們易子而食」

「當然看過,不過那時候看在眼里,真的無法想象也感受不到」

茗兒默然半晌,忽然把眼盯住了他。

夏潯疑惑地道:「怎么了」

那雙漂亮的大眼睛慢慢地眯了起來:「吃人,嗯當時身邊可沒有旁人,你打算吃誰呀」

夏潯的目光下意識地在她身上逡巡了一下,老天爺,小姑娘躺在哪兒,衣裳齊整,可是竟然有種山水跌宕起伏的味道了。

夏潯又想起了她擔在自己腿上為她揉搓淤腫處時感覺到的大腿的結實和彈性,隨口笑道:「吃你呀,要是真餓極了,我就切你一條大腿下來,吃掉」

「吃我一條腿,夠吃么」

幾乎是下意識的,茗兒便說出了一句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會說出來的話,一句話出口,她的雙腿便倏地一下絞緊了,只覺周身發燙,臉上好像要起了火。

夏潯的心弦也是怦然一跳,他的目光定在茗兒的臉上,茗兒滿面紅暈,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

她她什么意思,這是她的情話么

夏潯的心好像停跳了一剎,然後急促地跳起來。

天下間最動人的話是什么話

是情話

天下間最最動人的話是什么話

是小淑女講情話。

夏潯突然發現,眼前的女孩兒青澀中透著嬌艷,她生命中的那輪明月已經漸漸圓了,高懸在夜空中,晶瑩絢亮,褪去了稚純的她,更加透明純凈,已然開始綻放了一地清輝。

當初北國冰天雪之中,所見到的那個童稚可愛,穿著一身毛茸茸的白,好像一只可愛的兔寶寶似的黃毛小丫頭,長大了

夏潯沒敢接話,他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夏潯的沉默和無措,似乎給了說出這句話後,便一下子嚇得有些想要找條地縫鑽進去的小茗兒勇氣倍增起來,她突然翻身起來,移動著雙手雙膝,輕輕地向夏潯爬過來,就像一只覓食的小貓兒,動作優雅輕盈,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誘惑。

夏潯傻了,眼睜睜地看著她紅著臉壯著膽兩眼亮晶晶地向自己逼近,就像一只逃生經驗本來很豐富的老鼠,卻被一只頭一次學會自己覓食的小貓兒逼在死角。逼近過來的小貓兒眸中滿是興奮期待,以及饒有興味的意味,還有一絲欲退還進的膽怯。

而他,卻被這只躡著雙足輕盈地向他逼近的小貓兒給嚇傻了,這只小貓兒也許沒有捕獵的經驗,可她的好奇和興趣,明顯比一只經驗老道的老貓更加危險。

茗兒爬到了他的面前,跪坐下來,濕潤的雙瞳凝視著不知所措的他,輕輕伸出了雙手,就像她在茅山腳下掬起泉水給他濯洗傷口般輕柔,嫻靜地掬起他的臉頰,用柔柔的嗓音夢幻般昵喃道:「叔叔,你知道么」

「哦」

「我喜歡你,好喜歡你,好好喜歡你」

夏潯呆了,呆了很久很久,才深情地回答了一句:「別扯了,睡覺去」

第397章 問世間情為何物

如果要總結一下錦衣衛總旗官蕭千月蕭大人這幾天來緝捕朝廷欽犯楊旭及其余黨的種種作為,茅山鎮巡檢官熊珌大人只有五個字奉上:「盲人騎瞎馬」

蕭大人很威風,搞得聲勢很浩大。在京城里,朝廷已允許他們支配應天府和五城兵馬的人力,在地方上,也允許他們支配地方官府的執法力量,所以他緝拿朝廷欽犯力度很大,一路所過之處仿佛刮過了一陣龍卷風,搞得到處都是雞飛狗跳。

熊巡檢欲哭無淚,他很想告訴這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賊,不是這么抓滴」

可他不敢,跟著蕭千月疲於奔命地忙活了幾天,熊巡檢的心思也死了,跟著扯淡吧反正人是你們要抓的,關我們鳥事

而蕭千月迄今沒有抓到楊旭,大人那邊也沒有傳來抓到楊旭的消息,這讓他很開心,是的,很開心。

他也不知道楊旭現在哪兒,他只希望,楊旭真的逃到東邊來了,而自己的作為能為他爭得一線生機,希望他楊旭楊大人大難不死,不要辜負自己的期望,一定要逃出去

很難理解么

其實一點也不難理解,如果我們用「她」來代替「他」,蕭千月的心思便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她,不希望楊旭死

楊旭是朝廷欽犯,是羅大人最希望抓到的人,可那又怎么樣。楊旭死了會影響朝廷大局么會左右戰場勝負么顯然不能,能起到這個作用的,當今世上只有皇帝陛下和燕王殿下。

可是楊旭活著會怎么樣那用處就大了。

她的心思很細膩,很敏感,劉玉珏對楊旭的特殊感情,她很早就發覺了。

當初楊旭還在錦衣衛衙門的時候,劉玉珏就對楊旭很傾慕很依賴,劉玉珏的雙眸經常不由自主地追隨著楊旭的身影,她能從劉玉珏眼中讀懂那種味道,她知道那種目光意味著甚么。

可是,劉玉珏最終卻成了大人的人,成了大人最心愛的人。

很久以前,她才是大人最心愛的人,當大人喜歡了她,為此冷落了張十三的時候,她很開心,可她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她也落得了同樣的下場。

楊旭來了,大人很欣賞他,一開始她的心里也不大舒服,她只希望大人的心思全放在她的身上,但她很快發現,大人欣賞的只是楊旭的能力,所以她不在乎了,而且她很高興能有一個真正有才能的人來幫助她的男人,她的男人志向遠大,卻壯志難伸,獨自支撐著這么大的一個攤子,真的很累。

可是沒想到,楊旭去了一趟,竟然又帶來一個人,劉玉珏

那個該死的賤人

大人對劉玉珏的寵愛顯然是異乎尋常的,哪怕明知劉玉珏真正喜歡的人是楊旭,依然寵著慣著,甚至為了劉玉珏把她趕走。

幸好,她注意到,劉玉珏真心喜歡的人依舊是楊旭,而大人對此也並非全無芥蒂。

如果楊旭死了,會怎么樣

她知道劉玉珏是個性格很軟弱的人,知道了楊旭的死訊後,劉玉珏也許會很傷心,可是時間久了呢,焉知劉玉珏不會死了心,徹底投入羅大人的懷抱如果那樣,她哪里還有一絲機會。

既然楊旭死掉與國無益,楊旭活著卻與己有利,那么,楊旭必須活著。唯有楊旭活著,劉玉珏的心才不可能完全放在大人心上,她才有機會重新獲得大人的愛,全部的愛

所以,她緝捕欽犯的手段變得「簡單粗暴」起來,她帶著一大幫人招搖過市,這樣的舉動與其說是抓賊,還不如說是給楊旭送信兒,她真心的希望楊旭能逃出去。

夏潯絕不會想到,在他使盡了渾身解數,終要功虧一簣之際,救他的不是本事不是天意不是運氣,而是愛情的力量。

有個男人吃醋了

很有責任感的熊珌快被這個「笨蛋」折磨瘋掉的時候了,錦衣衛衙門突然傳來了一道指令,蕭千月看到那道指令以後,立即扔下緝匪大業,馬不停蹄地趕回金陵去了。

熊珌松了口氣,他又重新回到了茅山鎮。

以前,他對上頭的人,對那些以他的職位來說,遙不可及無緣觸摸的京城的高官,總是懷著一種敬畏的心情,現在不會了,因為他忽然發現,蠢人無處不在,並不是身居上位者,就一定精明能干的。

夏潯帶著茗兒又上路了。

夏潯並不知道錦衣衛緊急回京的消息,在他看來,還是逃得越遠越好,他最終的目的當然是返回燕王陣營,如今已經走到這一步,他唯一的選擇只有海路,所以一路向東而行。

路上,茗兒小丫頭嘟著小嘴不說話,那小嘴上撅得都能掛上一個油瓶兒了,無論夏潯怎么故意逗她哄她,她就是不說話。

於是,夏潯又開始給她講笑話,結果小丫頭很認真地告訴他:「你再逗我笑,我就哭給你看」

話很孩子氣,態度卻很認真,如果講笑話真的講到讓人家淚流滿面,那還不如買塊豆腐一頭碰死算了,所以夏潯馬上閉緊了嘴巴,兩個人就這么悶著頭兒趕路。

茗兒很委曲,她從來沒有喜歡過一個男人,情竇初開的她,這還是第一次。

她頭一次喜歡了一個男人,從來不知愛情滋味的她,頭一回體味到心里被一種暖暖的甜甜的東西填滿了的感覺,太奇妙了,只要想到他,就有一種難言的甜蜜感充溢心頭,只要偷偷看他一眼,就會耳熱心跳滿心歡喜,這就是愛情么

這感覺來得是那么快,完全沒有預兆,忽然就讓她開了心竅。

沒有人知道她認真地對夏潯表白時,心里頭是多么害羞多么害怕,可是那個臭家伙,就用那么一句淡淡的話把她打發掉了。

「別扯了,睡覺去」

這也太打擊人了那個臭家伙的口吻,分明就是聽見小孩子異想天開時,一種好笑的敷衍。小郡主隆而重之的示愛之舉,就這么被夏潯揮一揮手,輕描淡寫的結束了。

茗兒憤憤難平:「憑什么呀,充什么大輩兒呀」

夏潯除了一絲點小感動,完全是抱著一種好笑的心態,看這小丫頭生悶氣的。

不可諱言,當她貓兒似的爬過來時,用那么認真的語氣,用一雙星光般璀璨的眸子深情地凝視著他時,他的心也為之悸動了一下。這個女孩兒剔透的像水晶,高貴的像鳳凰,這樣一個純潔嬌俏的高貴少女,靜室之中,跪坐在你的面前,深情款款地向你吐露愛意,那滋味兒

不過他很快就清醒過來。

當茗兒眼里噙著委曲的淚水,氣鼓鼓地問他「為什么」時,他的回答是:「我明白,你驟逢大變,心中凄苦,很想找個人依賴,這就像溺水的人,總想抓住點什么憑依。而且,這一路逃亡,眼見我浴血廝殺,非常辛苦,你覺得拖累了我,你這是因為感激和歉疚,不是真的喜歡了一個人,只是一時意氣,終身大事可輕率不得。」

夏潯就這么把茗兒打發了回去。

茗兒的愛,未必沒有感激和歉疚的成份,但是任何一種感情,總有一種誘因,有誘因未必就不能發展成真感情,誰規定愛情必須是一見鍾情,打第一眼瞅見,想親近想接觸的目的就必須是為了配偶。不過,茗兒的身份實在是讓夏潯退避三舍

郡主不是公主,如果她的男人罩得住,當然也可以納妾,不過家里還擺著兩房平妻那就有點過了。眼前這位郡主更遠非一般的郡主可比,不久的將來,她會有一位皇後姐姐兩位王妃姐姐一個國公哥哥一個國公侄兒,那是比金枝玉葉的公主還要高貴的存在。

打人家小郡主主意他惹得起嘛

炕那頭,小丫頭翻來覆去的半宿沒睡覺。

夏潯這邊呢

「唉,好好的不睡覺,你撩扯我干嗎你害得我心猿意馬的叔叔睡不著啊」

一路東去,茗兒怒氣漸去,再問起他時,夏潯總是用同樣的一句話來回答她:「你還小,不知情為何物。這種想法不過是一時糊塗罷了,等到風平浪靜了,你仍然是你的郡主,高高在上的郡主,到那時,你自然就會忘了我的。」

如是者幾日,小姑娘不再問了,她也不再生氣了,一開始,她只是露出一點微笑的模樣來,漸漸的,她又像往常一樣活潑開朗起來,好像渾忘了那晚對夏潯的表白。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小孩兒沒常性,我沒答應就對了,要不就算不掉腦袋,這臉也丟大了」

夏潯酸溜溜的想著,怎么覺得挺失落呢

男人嘛,有時候也是口是心非的。

夏潯一路向東的時候,南京城里已亂作一團。

原來,燕王所部多是北軍,不擅水戰,且無戰船,他又擔心長驅直入會被南軍截斷去路,所以已打算再度回師北平了,可他的兵馬還未調動,紀綱便風塵仆仆地沖進了他的中軍大帳,甚至來不及向他行禮拜見,便說出了那個天大的秘密:南軍外實而內虛,金陵城守軍最多不過十萬人馬了。

燕王聞言大喜,當機立斷拔營南進。

既然外實而內虛,這硬仗自然就體現在要打破南軍堅硬的外殼,淮河長江各處的守軍不算在內,淮河沿岸上,僅盛庸手中就有十余萬兵馬,淮安城里更有駙馬梅殷的四十萬大軍,那其中有二十萬是禁軍的精銳部隊,前番徐輝祖就憑這二十萬禁軍精銳中的十萬人馬,便在靈壁與他對峙僵持了許久,險些逼得他回返北平。

朱棣手中此刻僅有十五萬兵馬,而且是在連番作戰之後,兵士疲乏已極,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機會千載難逢,極為珍惜有限兵力的朱棣是不會考慮這樣硬碰硬的。他預料到接下來的幾仗必定艱辛之極,想要突破南京外圍防線必有一番苦戰惡戰血戰,所以出發之前對全軍做了一次全面的動員,為將士們鼓勁。

結果打一路下來,朱棣發現,他是白擔心了。

朱允炆繼位四年來一連串不切實際的政策一邊串抑武揚文的措施,在此時惡果盡現。

朱棣在淮上擊敗了盛庸的兵馬之後,隨即兵發盱眙。朱棣的軍隊從來沒有打得離南京這么近,兵過淮河,這是一道心理防線,本就不願死保建文帝的守軍原本只是在態度上同情燕王傾向燕王,這道心理防線一被擊破,發酵已久的心理天平便徹底倒向朱棣了。

盱眙守軍開城投降了,朱棣大喜,都來不及收編人馬,直接讓盱眙守軍打著原來的旗號就跟著他繼續南下了,朱棣兵至泗州,泗州守軍也是不落人後,一箭未發,獻城投降。

朱棣馬不停蹄再奔揚州,揚州監軍監察御使王彬本來還想抵抗一下,結果揚州守將包括他的兄弟王禮在內,一齊動手把他捆了,獻與朱棣面前。

一連串的投降起了示范作用,朱棣就像從厄爾巴島上逃回來的拿破侖,一路行去不發一箭一矢,高郵通州泰州江州紛紛易幟歸降,其中甚至還有朱棣兵馬未到,便自己搶先趕來聯系投降事宜的。

一直打到儀真,這里的守軍才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奈何將有戰意,兵無戰心,也是小戰即克,朱棣戰前做了最艱苦的戰斗准備,結果卻是幾乎兵不血刃,便殺到了長江北岸。

朱允炆在南京城里聞訊大驚,立即頒詔,命黃子澄齊泰御史練子寧侍郎黃觀修撰王叔英等各路在外征兵的人馬立即回保南京,尤其是駐扎淮安的駙馬梅殷,他手上有四十萬大軍,如果能及時返回,南京之圍立解,就算梅殷不善戰,只要率軍橫在前面,各地勤王兵馬也會陸續趕到,所以特意對梅殷下了急詔中的急詔。

這時候就可以看出朱棣和朱允炆用人的不同之處了,朱棣領兵打仗,用的皆是武人,文臣們盡都留守北平保定等地治理政務。而朱允炆連派赴各地募兵練兵的將領全都是文臣,以上這些人中除了一個齊泰是文臣出身的兵部尚書,其他人毫無例外,統統都是文官。

士為知己者死,朱允炆如此重用文官,文官們自然要為之效忠,以上這些出去募兵的文臣一時還來不及趕回,不曾接到詔書卻已知道燕軍兵臨長江的蘇州知府姚善寧波知府王琎徽州知府陳彥回樂平知縣張彥方等各路文官們,便已不約而同,紛紛帶領本府轄下的衛所官兵與民壯們趕赴南京來勤王了。

這時候,夏潯和徐茗兒已經到了浙東象山,大海就在眼前

第398章 口水戰

長江南岸,一艘大艦鼓帳向北岸駛來,船頭站著一個銀綾玉襖宮裝打扮的婦人,這婦人五旬上下,一身的貴氣,只是神情間微微有些局促緊張。

她是慶城郡主,朱元璋堂兄的四女兒,年紀比朱棣大一些,朱棣在京的時候和四姐家關系一向不錯,眼見燕王大軍已到北岸,一旦籌措齊了船只就要過江,而各路勤王之師還未趕到,朱允炆便依方孝孺所言,請他四姑出面議和,以緩敵軍。

慶城郡主只是個婦道人家,朱元璋還未得天下時,她便已經是個成年的大姑娘了,所以沒有讀書識字的機會,雖然貴為郡主,其實不過是個質朴本份的農家女,這軍國大事

「不怕不怕,皇上說了,這事兒不過是親叔侄間的一點糾紛,讓我去找小四兒給他說和說和,一家人過日子嘛,哪有舌頭不碰牙的,到底是骨肉至親,小四兒再委曲,現在都帶兵打到這兒了,這口氣也該出了,我好好勸勸讓他回北平家,一家人還是和和樂樂的,那該多好」

慶城郡主想到這兒,腦筋便活絡起來,開始盤算著見了她的四弟該怎么嘮嗑。

京城里,金鑾殿上朱允炆焦灼地道:「梅殷呢他擁兵四十萬,與燕逆近在咫尺,是朕最大的依重,怎么迄今不見動作」

方孝孺道:「梅駙馬想是還不知燕逆兵至長江,所以」

「胡說」

朱允炆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