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138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93 字 2021-02-15

夏潯醒過神來,鄭重提醒道:「紀兄,我今天來,是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這些人都是當初力主削藩的強硬派,如今向皇上請罪投降,可能是真心歸服,卻也不能排除其中有人包藏禍心,假意歸降,實則是想找機會行刺皇上,你如今負責宮廷警衛,對這些剛從牢里放出來的降臣,務必要加強警惕。」

紀綱愕然道:「國公多慮了吧他們既肯認罪,還會再起反心建文已經自焚了,他們又效忠於誰呢難道就不為自己的父母親人們著想嗎」

夏潯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可這總歸是我的擔心,無憑無據,不好奏與天子。你是負責宮廷警衛的,如果真的有人心懷叵測,傷了皇上,你可難辭其咎,我與你是患難之交,想起了這件事,便來提醒你。」

紀綱想了想,也覺得皇上安危關系重大,這種事雖然有點荒唐,就因為楊旭的一個想法就得進行戒備不免小題大做,不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還是小心為上,便慎重地點點頭,不過轉念一想,又覺有些為難,便道:「國公,百官上朝,沒有搜身的道理,如果他們之中真的有人心懷叵測,卑職也無法防備呀。」

夏潯道:「第一個,當然是要保證陛下無恙,所以,站殿將軍和御階前四個帶刀侍衛,你應該挑選為人機警武藝高強的侍衛,並且特意提醒一下,這樣就能最大程度的保證陛下的安全。只要陛下安全,也就沒有大礙了。

再一個,這幾個人都是文官,如果懷中揣一柄利刃,干的又是刺駕這樣的大事,不管是舉止還是神態,與平時必定有些異樣,錦衣衛和都察院負有糾察百官風紀的責任,你可以安排不你親自去,觀察這些官員上朝的情狀,如果有異,立即搜身,身上若有利刃,還不是人臟並獲么」

紀綱連連點頭:「不錯,國公所言有理,卑職照辦就是」

夏潯笑笑,說道:「他們幾個都是文臣,殿上又有武士拱衛,百官距御案又有一定的距離,想刺殺天子就是荊軻那樣以地圖與人頭藉故接近也難得成功,更不要說他們了,不過如果在金殿上鬧出刺駕的事情來,終究有損天子顏面,所以,如果你能提前制止此事,皇上知道了,必定贊你能干。如果這是我多慮了,也沒有什么損失嘛,只是你紀兄要早起幾日,不能睡個好覺了,呵呵」

紀綱一想能在天子面前展示自己干練,也興奮起來,搓了搓手,呵呵笑道:「是,卑職知道了,這件事,卑職馬上著手去辦。」

夏潯一笑起身,說道:「好,看你現在忙碌的很,我就不打擾了,這件事,千萬放在心上」

「卑職明白國公別急著走,事情再忙,國公來了,那些事都不叫事了,卑職陪國公喝幾杯吧,咱們可是有日子不曾相聚了。」

夏潯笑道:「不成不成,我還有事,得趕去王駙馬府,咱們改日再聚。」

紀綱聽了也不再挽留,便將他一路送出衙門。

夏潯這些天確實在忙著自己的事,卻也是有意的不想沾惹皇帝清洗舊臣的事情,可是既然想起了這件事,不管是為了永樂皇帝,還是為了那些建文舊臣,他都想把這件事阻止掉,讓它消弭於無形。

如果真是景清想要刺駕,在進入朝堂前便被抓獲,皇上既不丟面子又不丟里子,殺也不過殺景清一人,斷不致怒發沖冠。能少造殺孽,總是好的。紀綱很精明,今日看來,他何止精明,簡直是一只精明伶俐鬼,這件事既然提醒了他,以紀綱的精明,應該能夠辦得非常圓滿。

事情已經交待了,又親眼見證了紀綱的精明,夏潯便放下心來,兩個人有說有笑的走出錦衣衛衙門,到了門口,卻把紀綱嚇了一跳,他沒想到門外還有一位郡主等在那里。

當初在慈姥山下小山村,紀綱是見過茗兒的,這時一見小郡主騎在馬上,趕緊神情一肅,快步走到面前,當頭一揖,恭聲道:「下官紀綱,見過郡主。」

「紀大人,免禮」

茗兒淡淡地應了一聲,將馬鞭輕輕一抬,就算是扶禮了,紀綱不敢多言,唯唯兩聲,退到一邊。

夏潯道:「好了,紀兄,你事務繁忙,不勞相送了。」說著翻身跨上馬去,向紀綱拱了拱手。紀綱立即跨前一步,一個長揖幾乎到地。

「國公,我們走吧」

茗兒對夏潯柔聲說了一句,兩個人帶著侍從們離開了。

紀綱緩緩直起腰來,望著二人的背影,神情有些復雜。他和夏潯非常熟悉,在浦台縣在濟南城,當初都只是一個秀才。再後來同在飛龍秘諜,雖是夏潯的下屬,他也沒有太多的敬畏。

所以方才夏潯說無須見外,他便從善如流了,除了仍舊稱夏潯為國公,而不便呼其表字,不過態度舉止上都和往昔一樣從容自在,方才從衙門里出來,也是並肩而行,並未依照官場規矩站後半步。

如今他向郡主恭敬施禮,人家坐在馬上一動沒動,只是輕揚了一下馬鞭,就算是跟他客氣了。可是依照人家的身份地位來說,卻也不算失禮。但是對夏潯呢,她可是恭敬的很吶

再說夏潯,到衙門里來說事兒,皇帝的小姨子都得在外邊等他,這副派頭兒

兩相比較,紀綱開始意識到彼此地位上的差異了,一方面,他對夏潯如此的飛黃騰達更加羨慕,另一方面,他也開始暗暗警惕自己:「可不能人家一說,你就真的不知好歹,跟人家稱兄道弟了,那是國公,你能比得」

第421章 不慚世上英

天色微曦,文武百官都在朝房等著上朝。

一二品的大員在朝房里邊坐著,品秩較低的官員便在朝房外面三五成群,閑聊敘話。朝房牆山頭處,獨自站著一位官員,年約五旬,面容清瞿,手中捧笏,神態端然。

不遠處,幾個交情不錯的官員正在談笑,其中一個忽地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這個官員,馬上向旁人遞個眼色,向那站在牆角的官員呶呶嘴兒,說道:「噯,那不是景御使么」

旁邊一個官兒扭頭一看,說道:「啊,不錯,昨日就聽說,他被皇上開恩釋放了,同時開釋的,還有馮萬順石允常等幾個人,不過那幾個人都是官復原職,唯有這景御使,反倒因禍得福升了職,如今被皇上擢升為副都御使,都察院里除了陳瑛就數他了。」

另一個官員羨慕地道:「沒辦法,說起來,景清也是皇上在北平潛邸時的舊臣嘛,當初景清任北平參議,曾在皇上手下做過事,皇上當然看重他。你看那吳有道,率領都督察眾御使趕去迎駕勸進,如今都不及景清受重用。衣不如新,人不如舊,這是皇上重情義,念舊人。」

旁邊便有人冷笑一聲,陰陽怪氣地道:「景清不是一向以忠義自詡么我聽說,城破前一日,也是早上,就在這朝房里面,景清曾與方孝孺共約,一旦城破,便守義死節,不為苟生。結果呢方孝孺不肯死,景清也不肯死,也不知他們在等甚么,原來是等皇上恩赦呀,嘿言不顧行,貪生怕死」

有人吃吃笑道:「景清求赦,皇上器重他,自然也就赦了,可是方希直嘿嘿首倡削藩者,有他;設計北平者,是他;一封離間信,險些讓皇上父子反目,皇上恨他入骨,他就是叩一萬個頭,皇上也是不可能赦免他的。」

一個年歲大些的官兒便嘆口氣,道:「你們說話不要這么尖酸,咱們當初雖然不是贊成削藩的,畢竟也是叔也罷,侄也罷,總歸都是大明的江山。咱們做臣子的,只要做好份內的事,上能報效朝廷,下能造福黎民,對得起胸中所學對得起這份俸祿也就是了。」

其他幾人聽了,也就不言語了。

景清捧笏站在牆角,把這幾人的話語聽得清清楚楚,他只淡淡一笑,不驚不怒,不羞不惱,一副古井無波的模樣。他卻不曾注意,標槍似的站在那兒的帶刀侍衛和進進出出端茶遞水侍候各位大人的幾個小太監,都在暗中盯著他和馮萬順石允常幾個人。

紀綱的辦事能力很強,夏潯提醒了他一句,雖然他心中不以為然,但是安排下來,仍舊是滴水不漏,一張無形的大網,已經悄悄地罩下來,時刻監視著景清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們的一切言行,這些人都會隨時報與紀綱知道的。

景陽鍾響了,百官上朝,官員們離開朝房,向金水橋走去

金山橋畔,紀綱站在御道邊,微眯雙眼,打量著從他面前經過的每一個朝臣。他有一項人所不及的能力,可以很快記住很多並不熟悉的人的名字和長相,既然干了錦衣衛這一行,他很是下了一番力氣,把每日臨朝的官員都記得差不多了,而對夏潯提醒他的剛剛放出來的那幾個官員,更是牢記於心。

本來,糾察風紀並不需要他每日在場,派個千戶代表就成,不過今天一早他就來了,觀察百官風紀比誰都認真,都察御使陳瑛看在眼里,不覺有些欽佩。

陳瑛作為都察院長官,也無需這么辛苦親自糾察風紀,他可以給手下的御使們排班,讓大家輪流糾察,不過他和紀綱一樣,都是功利心極重的人。剛剛執掌都察院,陳瑛很想在皇帝面前干出一點政績,朝中新臣舊臣參差不齊,尤其是許多北平系的官員,原本是很小的官兒,驟然升官臨朝見駕,不懂這些禮儀冠服上的規矩,難免會出各種岔子,他不守在這兒不放心。

再說那些功臣,也就只有同樣出身北平系的他才能去管,原屬建文舊臣的御使們現在在心理上都感覺低北平系的官員一頭,未必敢去糾察他們,所以陳瑛不辭辛勞,親自站班。紀綱還是頭一回來,陳瑛見了,便走過去,向他拱拱手,笑道:「紀指揮掌理錦衣衛,事務何等繁忙,還要親自入宮糾察風紀,真是辛苦啦。」

紀綱和他雖非熟識,卻知道他跟自己一樣,都是出身北平系的官員,故而不敢怠慢,連忙拱手還禮,苦笑一聲道:「不瞞陳御使,紀某那邊的確有很多事,忙啊,忙得團團亂轉,這風紀嘛,大不了就是些帽子歪了一點,袍帶沒有系緊的芝麻小事,說實話,紀某雖曾有過秀才功名,卻是一介武人,這等事情我是不放在心上的,可我不能不來啊。」

「喔」

陳瑛有些動容,趕緊打聽道:「莫非是皇上重視百官風紀,特意讓紀大人來糾察風紀」

紀綱擺手道:「噯,皇上甫登大位,多少國家大事要管,哪有閑心理會這種事情」

他左右看看,湊近陳瑛,小聲道:「不瞞陳御使,紀某是得了輔國公的囑咐,才特意到宮里來當值的。」

陳瑛面皮子一緊,耳朵立即豎了起來。陳瑛干都察御使這差使,還真是人盡其用,此人不但精明,而且專門喜歡打聽八卦逸聞小道消息,好奇心特別的重,一聽紀綱這話似乎別有隱情,他那雙精明的小眼睛眨了眨,登時就上了心。

紀綱道:「輔國公昨日特意到錦衣衛去知會我說,歸降皇上的這些朝臣之中,恐怕有人居心叵測,以詐降為計,意圖對皇上不利。事關皇上安危,紀某豈敢大意,皇上身邊的侍衛,全都換了最得力的武士,我守在這兒,也是以防萬一,如果真有人意圖不軌,能提前被咱察覺,也免得他鬧上金殿,讓皇上難堪。」

陳瑛怔了怔,啞然失笑道:「金殿刺駕輔國公也太疑神疑鬼了吧,紀指揮大人居然也就信了,呵呵,這般草木皆兵,若是傳揚出去,豈非惹人笑話」

紀綱臉上一熱,有點吃不住勁兒了,便道:「陳御使有所不知,皇上靖難的時候,曾經抽調燕山三護衛中的精銳,組成了一支飛龍秘諜,沛縣屯集萬船糧草的事,是他們探聽到的,京師兵力空虛,也是他們探聽到的,他們區區數人闖入中山王府營救定國公,在錦衣衛重重包圍之中也能安然脫身,這些秘諜神通廣大,十分了得。

如今輔國公爵高位顯,不再任事,飛龍秘諜也打散了,一部分歸了錦衣衛,一部分重新回了三護衛,不過輔國公苦心經營多年,豈能不留幾個耳目我估摸著,國公一定是聽到了什么風聲,否則的話,以他的身份,豈能特意到錦衣衛衙門,對我交待一些不實之言」

紀綱肯對陳瑛毫無保留地直言,一方面是因為兩人都是出身北平系,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兩個人干的活差不多,一個是專門跟人挑毛病的,一個是專門修理有毛病的,其他的想法倒是真沒有。

紀綱雖是火箭式提拔起來的官員,可他並無意結交百官,他很清楚自己的權力來自於誰,又要依靠於誰。他不需要結黨,只要皇帝信任他,他不用懼怕任何官員,哪怕是當朝一品。他的職責,天生就是與百官為敵,如果與官員們走得太近了,恐怕反而會適得其反,失去皇上的寵信。

陳瑛聽了紀綱的話,也不敢再對這個消息等閑視之了,他站在金水橋旁,捻著胡須,默默地注視著走向金殿的官員嗎,滿腹疑竇:「他們之中,真會隱藏著一個意圖弒君的人么」

晨曦映著陳瑛深邃的目光,目光里有一抹血樣的光彩

三天了,連續三天,每一天,景清都仔細地觀察著金殿上的一切。他以前上朝,從來沒有這般注意過自己身邊的一切,甚至沒有注意過奉天殿里一共有多少根蟠龍巨柱。但是這三天,他已經把奉天殿里的一切陳設以及每一個人的站立位置,都記得爛熟於心了。

他准備今天動手

一柄鋒利的短刃,被他綁在大腿上,進了宮門到了朝房的時候,他假意入廁,又把利刃取出來插在了腰間,現在只要探手入懷,就能迅速拔出來。

他默默地站在朝房牆根下,頭一回做這種事,而且將要殺的人是皇帝,他很緊張,心一直跳得很快,腿也有些軟,但是他一直站在牆角兒,不言不動,卻也無人發覺他的異樣。

「聽說了么,齊泰聞聽皇上登基,馬上離開了募兵之地,可他竟然蠢得潛回故鄉去了,結果自投羅網,如今已被抓到,正押解來京師呢,他的叔父齊陽彥從弟齊敬等七名至親也一塊兒抓回來了。」

「不回故鄉又能去哪兒黃子澄倒是沒回家,一聽說皇上登基,他馬扮成一個游學的夫子外逃了,結果去住店的時候,還不是被人辨認出來聽說黃家也被抄了,老老少少抓了六十多口人,得,一家人這下要在京師大牢里團聚了。」

「我聽說,黃子澄的兒子黃彥修知機逃走了」

「是啊,方孝孺家不也是嘛,長子次子來不及逃走,自盡了,三子四子卻被家人給帶走了,可是一個兩個逃得,拉家帶口的那些人如何逃呢方家的本支親族,有幾百號人都蹲了大獄吧。」

聽著眾人的議論,景清殺心更熾。

這時,景陽鍾響了,他悄悄一捏懷中匕首,鼓起勇氣,向金水橋走去

第422章 刺駕

文武百官依序而進,經過金水橋時,看到兩旁按刀而立挺如標槍的侍衛,看到以審慎的目光打量著每一個官員的兩個風紀官,景清的心又按捺不住地急跳起來,他急促地呼吸了幾口清新的空氣,卻總覺得氣兒不夠用。

他忍辱負重,不惜被人譏諷嘲笑,向永樂遞表乞降,不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前程,而是為了今天,為了找機會刺王殺駕。為了大計,他沒有把自己的計劃透露給任何人,他知道,行刺皇帝這等驚世駭俗之舉,將受到怎樣的懲罰,不管成敗,他都是株九族的大罪。

他也知道,天下已經是永樂皇帝的,就算永樂皇帝死了,文武百官也會擁立他的兒子,這天下不會因為永樂之死而重回建文一脈手中,他拖了全族陪死,不過殺一人而已。可這一人是皇帝,值殺了他,便是為自焚而死的舊主報了仇,便能象荊軻專諸朱亥豫讓一樣名垂千古,永載史冊

三更天起床的時候,老妻仍象往常一樣,比他早起半個時辰,給他准備早餐,准備衣袍,侍候洗漱,然後把他一直送到前院兒,看著他登車離去。

他的小孫兒此時仍在甜睡之中一切,似乎與往常都是一樣的,一樣平靜一樣安詳,可這一切又是完全不一樣的,當他拔出利刃,刺向皇帝的那一刻

他知道這一刺,所有的親人都注定了一個悲慘的結局,但人固有一死,死有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為了大義正道,死又何妨

過了橋頭,景清輕輕吁了口氣,些許雜念都拋到了九宵雲外,望著奉天大殿,他的目中涌起一團狂熱的火焰

永樂登殿,開始臨朝聽政。

照例,先處理外交事宜以及赴京離京官員的請見和陛辭,接著就是政務的處理,戶部總是事情最多的,天下各地,一舉一動,每天總有各種各樣新的變化。

朱棣聽了戶部的稟報,關心地說道:「因為戰爭以及戰爭期間對發生洪澇災害的府縣賑濟不足,這些地方出現了很多難民,要減免這些地方半年的錢糧,以便讓百姓們安頓下來。還有,戶部要會同工部,勘驗各地的水利設施,需要維修再建的,要盡快呈報上來。

嚴冬時節是不宜施工的,明年開春雨水就會開始充裕起來,要搶在頭里,把這些事情做好。不過眼下最急切的事,乃是撥付糧食賑濟災民,對此,戶部可已有了應對之策」

戶部官員道:「回稟皇上,天下糧米,江浙獨占八成,江浙糧米,蘇松又占大半,如今對這些農作物至少一年兩熟天災人禍也少的地區恢復了洪武朝的舊制,征收的糧米多了,足以應付明年朝廷的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