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173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71 字 2021-02-15

夏潯自己並不主動提起,背後卻費盡了力氣,等的就是朱棣這句話,一聽他問,卻故意做出淡定模樣,說道:「這些時日在沿海剿倭,對這些方面的事,臣也略知一二,臣覺得,如果開海,可以宣揚教化,揚我國威,同時南洋地廣人少,因為四季如春,食物非常豐富,需要的時候,亦可我為中原之補充。」

夏潯謙遜地笑了笑,說道:「臣對這些所知有限,皇上面前不敢妄言,朝中盡多才學之士,皇上可以廣開言路,兼收並蓄,再做聖裁」

干的事情越多,越容易出錯,夏潯可沒忘記自己還有許多政敵;再者,在朱棣面前,也不能包攬一切,什么事兒都叫你干了,盡管他背後可以做許多事,卻不可以當面做急先鋒。反正這事兒,既然已經開了口子,必然會不斷有人提起。

歷史上鄭和七下西洋,之所以為文官集團瘋狂反撲,並不是開海市不好,也不是文官全都目光短淺,而是因為當時施行的是國家貿易,不是沒錢賺,而是錢全讓朝廷賺走了。有國家這個龐然大物出面,那些沿海的士族豪紳,無論是在貨源規模還是價格上,都完全沒有競爭力。

而一旦開海通商,就是自由貿易,允許百姓做生意,普通的民眾哪有那個資本,主要還是為這些沿海大族服務,從中牟利,大頭還是落在這些沿海大族手中,而且他們不用偷偷摸摸的,像以前一樣冒險走私,何樂而不為不可諱言,做官的人是有政治抱負的,但也不必被史書騙了,真的把他們都想象成剔透純凈,毫無私心雜念的人。

試想想,一個家庭,無論是豪門還是布衣,他們費盡心思苦心栽培一個讀書人,巴望著他中舉做官,最終的目的是什么這些人一旦做官,豈能不代表家族不代表家鄉的利益呢

朱棣沉思片刻,說道:「嗯,眼下確實急不得,此事暫且擱議,目前還當以日本之事為重,不宜多生枝節,朕先讓解縉去東南巡訪一番,了解一下,等你解決了日本之事再說。」

昏暗的靜室里,坐著的那人瞿然抬頭道:「他說什么」

對面那人沉聲道:「老侯爺說,江山已定,大局已定,算了吧」

「甚么」那人勃然大怒,猛地一捶桌子,喝道:「這是甚么混賬話」

來人沉默片刻,又道:「老侯爺知道老爺聽了定然不悅,所以,他還有三句話,叫我問過老爺。」

那人咳嗽著道:「你說。」

「是,老侯爺說:若說天下未定,天下誰能更改建文帝已死,遺有弟遺有子,可有機會登基坐殿通政司張安泰死了,吏部考功郎中周文澤死了,五軍都督府主事鄭小布死了,太倉衛指揮紀文賀死了這些人為何而死,傷人傷己,誰人拍手稱快江山雖然易主,天下依舊姓朱,老爺您所作所為,到底是為了什么呢,是為了建文皇帝,還是一己私仇」

那人怒不可遏,捶桌大罵道:「懦夫懦夫我就不該找他共謀大事」

對面那人默默地看著他,輕輕地道:「老爺,小人追隨您多年,只要老爺一聲令下,無論水里火里,小人絕不皺一皺眉頭。可是,小人也覺得,老爺如今所為,實是漫無目的,所說理由,難以服眾啊」

「你」

那人猛地抬頭,雙目射出栗人的光來,對面那人痛心地道:「老爺,您久困於此,不知外面情形,每日里,只是在這靜室里假想著您的敵人,已經忽略了整個天下,已經不知道天下的情形,自從建文皇帝自焚,您被幽禁府中,仇恨就蒙蔽了您的雙眼,老爺,無力回天啊,我們所作所為,到底是為了什么我們的人,戰意消磨,已經紛紛萌生悔意了」

那人霍地一下站了起來,對面斜斜照來一縷陽光,本來是高高掠過他的頭頂照向後面,這一站起,正映在他的雙眸上,他的臉有些蒼白,兩頰上有抹病態的嫣紅,神色雖然顯得憔悴,但目光銳利中卻帶著瘋狂和危險:「就此偃旗息鼓么不絕不至少,也要讓那楊旭死無葬身之地,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

明媚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臉頰的大部分依舊藏在黑暗中,但是已能讓人看清他的面目,他是徐輝祖

第529章 能屈能伸

莫愁湖上,湖中有島。

遠望水上一汀,如滄海遺珠。

島的邊緣是綠的,那是郁郁蔥蔥的草木,中上端卻是粉的,那是遍植的海棠。

夕陽下,無限風光,都沐浴在一片燦爛的金光里。

暮春時節,正是海棠花開的時候,遠遠便傳來一陣芬芳。

夏潯寬袍大袖,發束儒巾,打扮得斯文儒雅,立在小舟船頭,船行水上,好像劃破了靜靜的鏡面,兩線漣漪悄然盪開。

馬上就得准備出使東瀛了,臨別之際,當然要來見見茗兒,夏潯去定國公府拜訪了一次,對喬遷之際,定國公府的饋贈表示感謝,卻聽說小郡主正在莫愁湖上徐家別墅暫住賞玩。於是,夏潯告辭之後就偷偷溜來了這里。

整個莫愁湖都是徐家的產業,四下靜寂無人,湖上也無泛舟,只有夏潯一葉小舟,悄然劃到了湖心島旁。

船停,上岸,夕陽已落山。

鳥鳴蟲語中,夏潯沿石階走向島上,穿過修竹翠樹,眼前就是成片的鮮花了,好像桃花島。

垂絲海棠,西府海棠,遍植海棠花,可惜天色已經昏暗,不能盡賞那曉天明霞一般的絢麗春光,不過夏潯現在也無心欣賞這些,最美的風景,是心中的她,他的步伐越來越快

引路的徐家家仆快步走到前院,海棠花叢中突然出現一個雅致異常的院落,竹籬扎的小院兒,防不得什么,只為一個意境,曲曲折折的竹籬沿著島上起伏的地形綿延開去,那一間間錯落的小屋便也延伸向花海,不知到底是幾間。

夏潯站在廊下等著,那家仆匆匆趕去稟報了。

不大的功夫,夏潯便聽到了「嗒嗒嗒」的清脆的聲音,抬眼望去,沿著游廊飛快地跑來一個嬌俏的少女,兩手輕提裙裾,裙裾輕揚,小腰曼妙,直到近前,才停住腳步,輕輕喘息著,笑靨如花地道:「旭哥哥,你來了」

發出那嗒嗒聲的,是她腳下的一雙木屐,棠木的雙屐,做工十分精巧,一雙冰雪玉足,纖秀嬌美,其白如霜,廊下掛著彩燈,燈光映在玉足上,隱泛潤澤的紅光,晶瑩剔透,恨不得叫人捧起來,輕輕地咬上一口。

茗兒被夏潯灼熱的目光看得害羞地蜷起了腳趾,輕嗔道:「那眼珠子,賊亮,看什么呢」

夏潯笑吟吟地抬頭:「玉足生光,幾人有這般眼福當然能看就看啦。」

茗兒輕咬薄唇,暈著兩腮,壯起膽子道:「你要看,以後自然由得你看。」

夏潯怦然心動,注目望去,燈光下,茗兒秀眉俏眼,肌膚玉樣溫潤珠般膩滑,被那彩燈一映,寶光流轉,一抹朦朧神秘的光華,直與淡星斜月爭輝,這樣的女子,便是布裙荊釵,也是天香國色,何況她正含情脈脈,艷若春花。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不知不覺,夏潯便吟出了蘇東坡的一句詩來,茗兒被心上人一贊,羞中帶喜,瞟他一眼,垂下頭,玉指輕捻著衣帶,期期地道:「我知道你此番回來,恐怕很快就得再走,本不想打擾你,想不到你還是來了。」

夏潯故作失望地道:「哦原來茗兒搬到這島上來,是怕打擾了我。唉,是我錯會美人之意了,還以為茗兒搬到這里,是方便與我一晤,不受干擾呢。」

「才沒有」

茗兒被他說破心事,不禁大羞,抬眼望去,夏潯臉上滿是促狹的笑容,立即羞不可抑地揮起了小拳頭。

「大壞蛋,就知道欺負我」

俏語輕嗔,粉拳落在了夏潯的掌中,輕輕一帶,那嬌軀便撲到了夏潯懷里,夏潯輕輕攬著她的纖腰,下巴在她頭頂摩挲著柔滑如絲的長發,什么也不必再說,此時無聲勝有聲。

茗兒貼在他懷里,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心中無比安寧,因為有期盼,所以等待也是甜蜜的,茗兒的芳心里,已滿是甜蜜。

一支龐大的艦隊出海了。

祖阿和肥富的使節船和夏潯的使節船被圍在中央,後面還有十余艘滿載貨物的商船,這一次沒有民間貿易商船隨從,這還只是官方的運輸大艦,不管是夏潯的使節船還是那幾艘貨船,都比祖阿和肥富的使節船大了數倍,游弋於海上,仿佛一頭巨鯨旁邊伴游著一條剛出生不久的魚崽兒,站在小船上,很有一種壓迫感。

再往外圍,則是赤忠的福州水師和李逸風的巢湖水師,他們將以整支艦隊護送夏潯東去,半途將有一大半的戰艦分道趕往琉球,雙嶼水師已在那里建立了水寨基地,他們將停泊在那里,隨時待命。而小部分戰艦則作為欽差的護衛艦,隨同一起趕往日本。

鄭和也來了,這一次,他是作為欽差副使,隨夏潯一同赴日的。他還帶來了一支經過剿倭實戰訓練出來的火槍隊,這是從神機營里選拔出來的一支精銳,雖然只有三百人,卻是精銳中的精銳,每人都配備了一桿長火銃,一柄手銃。

旭日東升,大海蒼茫,號角聲中,一艘艘戰艦駛出港口,撲向波濤萬頃的海洋。

海鷗在湛藍的天空中飛翔,這是晴朗的一天。

巨艦行於海上,何懼風波不平,距日本越來越近了

「我來了我看見我征服」

何天陽一身戎裝,站在艦首,張開雙臂,面朝萬頃波濤,像個詩人似的縱聲說道。

這句話是他從夏潯那兒偶然聽來的,他覺得這句話很霸氣,而且會讓人有種讀書人的感覺,所以這句話就成了他的口頭禪,這夯貨有事沒事的就要面朝大海,吼上這么一句。

「我來了我看見我征服」

何天陽閉上了眼睛,感受著撲面而來的咸鮮的海風,感受著腳下巨艦甲板微微的起伏,正在陶醉當中,肩頭出現一支大手,順勢一撥,就把他推到一邊去了。

何天陽剛要大怒,扭頭一瞧是夏潯和鄭和,把他撥拉到一邊的正是夏潯,馬上屁也不放地走開了,不一會兒,艦側又傳來何天陽神經兮兮的聲音:「我來了我看見我征服」

「鄭某的祖父和父親,都曾遠洋出海,去麥加朝聖。據我祖父說,出海遠行,有些人會受不了那種整天在船上顛簸,睜開眼就是無際的大海,四下里渺無人煙的日子,久了會有人瘋顛起來,甚至會持械傷人,這個何天陽莫不是」

鄭和擔心地對夏潯道,夏潯強忍著笑意道:「沒事兒,公公不要擔心,咱們此番往日本去,路途不算遙遠,而且我這個部下以前就是在海上討生活的,就算有人出事,也輪不到他。」

鄭和吁了口氣道:「那就好。」

這時,艦側又傳來何天陽的聲音:「我來了我看見我征服」

夏潯扭頭對一個侍衛道:「去,告訴何天陽,再發瘋,就把他綁起來,嘴里塞上一團破布,不到日本,不放開他」

那個侍衛忍著笑答應一聲,匆匆跑開了,接下來,船上再也聽不見何天陽歇斯底里的嚎叫了,世界清靜下來。

船在堺町靠岸了,船還沒到,足利義滿就派了船遠出相迎,然後引著他們直到碼頭,當那大明的巨艦停泊在堺町碼頭的時候,停靠在周圍的日本艦船與之一比,儼然是舢板一般。

日本國人已經很久不曾見過如此巨大的明國戰船了,雖然走私商船始終不斷,可是為了要追求速度快船體靈活,以方便擺脫水師的追擊,所以船只都不是很大,而眼前的巨艦,停泊在海面上仿佛一座可以移動的城堡,這已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明軍艦隊士兵嚴整的軍容,鮮明的戰袍,尤其是那一桿桿鋥亮的火銃,哪怕是沒有見過的人,也能馬上意識到那必是一件神秘的兵器,而且一定擁有很大的殺傷力。

夏潯他們沒有在堺町多停留,他們登岸之後,在石山本願寺稍作休息,便由本地守護陪同,繼續向前進發,當他們的車隊趕到攝津兵庫的時候,那位守護大人來到夏潯和鄭和的車駕前,畢恭畢敬地道:「征夷大將軍親自來迎接兩位上國天使了」

夏潯和鄭和對這個消息都有些意外,夏潯從他掌握的情報,已經知道足利義滿是個明粉,瘋狂地迷戀中原的一切,其實當時大明有許多官員士紳不屑與日本往來交易,而日本方面同樣有許多心高氣傲的豪族權貴不願向中國卑躬屈膝地稱臣。

但是這些阻力對足利義滿來說都不是問題,他是一個務實的政治家,他知道明日兩國如今有著多么巨大的差距,稱臣可以換來實際的利益,他是不介意低頭的,可是他畢竟是一統日本的英雄人物,是日本天皇見了他也要誠惶誠恐的太上皇。

他就是日本,日本就是他,他居然可以放下身段,遠出京都來迎接明國使節夏潯對他真要刮目相看了。

堺町守護態度謙卑地道:「兩位天使,請隨我來,將軍閣下正在恭候你們」

夏潯向鄭和點點頭,兩人下了車,隨那守護向前行去,不一會兒,走到隊伍前頭,就見迎面又有各種旗幟,和近百名公家武家的日本官員,身後還有護衛武士,在最前面,則擺著一條香案,案前鋪著紅氈。

如此舉止,倒還真是恭敬,夏潯和鄭和對視一眼,舉步向前走去。

足利義滿,那個聲名赫赫的大人物就要出現在眼前了,夏潯不禁有些好奇和興奮,他的目光在對面的人群中掃視著,很快鎖定了一個人,無論是他站立的位置,還是衣著袍飾,很明顯,他就是足利義滿。他穿戴的是大明衣冠,是建文年間,朱允炆封他為日本國王時所賜的王爵冠服。

二人走到近前,足利義滿用生硬的中文說道:「日本國王臣源道義,恭聆上明皇帝聖旨」說罷一撩袍裾,便在紅氈毯上跪了下去

第530章 君子之道

足利義滿焚香下跪,隆而重之地三跪九叩,其後跟隨的從多公家武家都隨之一齊下跪,內中卻有一個身形相對其他諸人顯得高大些的大臣動作遲鈍了一些,以致眾人跪下後,他就像鶴立雞群一般突出。雖然他也馬上就跪下了,不過這剎那的遲疑還是被夏潯看在眼里。

夏潯看到,那人是被旁邊跪下的一個大臣拉了一下,這才不情不願地跪下,而且俯首之際,頰肉緊緊綳起,似乎滿懷怒氣。這人在足利義滿身後三步處,是眾大臣中最靠前的七位大臣之一,毫無疑問,應該是足利義滿手下權勢最大的大臣之一,夏潯仔細地看了他幾眼,記下了他的模樣。

眼見足利義滿執禮甚恭,鄭和的神態也嚴肅起來,他取出聖旨,庄重地向前三步,走到足利義滿面前,高聲宣讀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復載之間,土地之廣,不可以數計。古聖人疆而理之,於出貢賦力役知禮儀達於君臣父子大倫者,號曰中國。

而中國之外,有能慕義而來王者,未嘗不予而進之。非有他也,所以牽天下,而同歸於善道也。茲爾日本國王源道義,心存王室,懷愛君之誠,逾越波濤,遣使來朝,歸逋流人,貢寶刀駿馬甲胄紙硯,副以良金,朕甚嘉焉。

日本素稱詩書國,常在朕心。第軍國事殷,未暇存問。今王能慕禮儀,且欲為國敵愾,非篤於君臣之道,疇克臻茲。今遣使者楊旭鄭和,出使日本,賜冠服文綺金銀瓷器書畫等物,並允許日本國十年一貢,正副使等可以多至二百人,在江浙貿易。

嗚呼天無常心,惟敬是懷。名無常好,惟忠是綏。朕都江東,於海外國惟王為最近。王其悉朕心,盡乃心,思恭思順,以篤大倫。毋容逋逃,毋縱j宄。俾天下以日本為忠義之邦,則可名於永世矣。王其敬之,以貽子孫之福。故茲詔諭,宜體眷懷。」

鄭和宣旨已畢,足利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