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178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65 字 2021-02-15

徐景昌默然不語,他生父的死,大伯難辭其咎,可是作為封建時代的一個大家族的子弟,他又無法對自己本族的族長產生刻骨的痛恨。如今天下已定,君臣名份已定,得到皇帝優待的大伯不甘寂寞,竟然又干出這樣的事來,皇上只是幽禁了他,還能怎么說呢

夏潯輕嘆道:「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呀我今天來,不為別的,只是想囑咐你,這件事千萬不要讓茗兒知道」

說到這里,夏潯臉上微微一熱:「你也知道,皇上下旨賜婚,我和茗兒」

徐景昌頷首道:「是,我知道,大姑母已經交待過了,不日兩家聯姻,輔國公就是我的姑丈,兩家永成姻親。」

夏潯笑笑,又輕輕一嘆,說道:「是,令尊當日身故的時候,茗兒很傷心,這件事對她傷害很大。如今,魏國公冥頑不靈,又做下這許多事來,茗兒聽了必然更加傷心。皇上雖然法外施恩,只是施以幽禁之罰,可骨肉至親受此刑罰,我恐茗兒我不想茗兒再有傷心難過,所以特意來囑咐一下,這些事,還是不要讓她知道了。」

徐景昌重重地點了點頭,沉聲道:「我明白」

「小姐」

巧雲站在門口,背著雙手,歪著頭看著茗兒笑。

夏潯求親,皇帝賜婚的事,姐姐已經告訴茗兒了,小妮子又羞又喜,自從知道消息,這一天都有些神思恍惚的,心里說不出是種什么滋味兒,有些歡喜,又有些待嫁的忐忑,大概這是每個將要為人凄的少女待嫁時的通病,歡喜興奮之中,總有一絲莫名的緊張。

神思恍惚了半晌,她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其實只是坐在那兒發了一陣呆而已,腦子里什么都沒想。

巧雲看著小姐的模樣,覺得好笑,不禁喚了一聲,茗兒回過神來,揚眸看見巧雲促狹的眼神,便有些不自在地道:「干嘛這樣子看我」

巧雲嘻嘻一笑,蹦蹦跳跳地走進來,說道:「小姐,我們家姑爺到府上來了。」

茗兒奇道:「什么姑爺」

隨即她便恍然,登時臉紅紅地嗔了一句:「死丫頭,胡說甚么呀你」

巧雲笑道:「人家先這么叫著唄,省著以後叫著不習慣。」

茗兒的臉更紅了,笑罵了一句:「還說,討打是么」心里卻甜絲絲的,便忍不住問道:「他來做甚么」

巧雲道:「我哪兒知道呀,是定國公親自迎進來的,然後兩人就進了書房,神神秘秘的,不過也不用問啦,這時候姑爺登門,肯定是和定國公商量與姑娘的婚事唄。」

「不對不可能」

茗兒突然心生警兆,徐景昌雖然自立門戶,相當於徐家的另一個掌門人了,可他是自己的晚輩,他可以為自己的婚事跑前跑後的張羅,卻不可能作為與男方商議婚事的女方代表,而且楊旭也不可能自己出頭露面,到女方家里來商議婚事,即便他家中沒有長輩了,也該托個德高望重的長輩代為出面才成。

那么,在這個敏感的時候他跑到定國公府來做甚么

女兒家終身大事就是最大的大事,實不想再出什么意外,節外生枝,茗兒一旦察覺有異,就有些坐立不安起來,思索片刻,便吩咐道:「巧雲,你去前邊盯著,輔國公一走,便叫景昌來見我」

巧雲只道自家小姐牽掛郎君,哧哧地笑著答應一聲,便往前廳跑去

徐欽匆匆走進徐輝祖的居處,垂手道:「父親,您叫我」

徐輝祖臉色有些異樣,看了兒子一眼,徐輝祖便沉聲吩咐道:「欽兒,你立刻離開府邸,帶著顯宗,去定國公府找你小姑姑。」

顯宗是徐輝祖的孫子,剛剛出世,還是個未滿百天的孩子。徐欽聽了父親的吩咐,不禁奇道:「父親,是要接小姑姑回府來住么,帶上顯宗做什么」

徐輝祖有些惱怒地看了他一眼,叱道:「蠢貨」

「是」徐欽家教甚嚴,一見父親發怒,不禁有些心慌,連忙垂下頭:「可孩兒真的不懂」

徐輝祖輕輕吁了口氣,緩緩說道:「你去見你小姑姑,求她帶你入宮去見你大姑姑。」

「是,然後」

「你大姑姑會明白的,只要見了你,她就會明白的,快去」

徐欽滿面茫然,還待再問,徐輝祖兩道眉毛已經豎了起來,徐欽心中一慌,連忙答應一聲,躬身退了出去。

徐福一失蹤,徐輝祖就發覺不妙了,本來他心中還抱著萬一的希望,可是當他身邊的人在府邸周圍看見身著飛魚服佩綉春刀的錦衣衛公開出現,逡巡不去的時候,他就知道大勢已去了。他知道自己完了,皇帝已經饒了他一次,還會饒他第二次么以謀逆之罪,就算是免死金牌也救不了他,唯今之計,只有盡量保全家人了。

徐欽不明所以,但是見父親如此慎重,預料必有凶險加身,當下不敢怠慢,回到後宅抱了幼子,便急匆匆向大門口行去,剛到府門口,數騎快馬來到府前,徐欽一看馬上來人,不由大為驚愕,失聲叫道:「小姑姑」

來人正是茗兒以及幾名侍衛,茗兒一俟發現有異,徐景昌又怎可能在她的盤問之下保守秘密。

茗兒俏臉如罩寒霜,縱身下馬,說道:「帶我去見你父親」

徐欽期期的道:「姑姑,父親大人讓我讓我帶顯宗去見你」

茗兒道:「我知道了,一個大男人,抱著孩子站在這兒做什么,叫外人看笑話么回府去」

說罷當先行去,徐欽莫名其妙,只好跟在她後面又回到府中。

徐輝祖在房中枯坐半晌,悠悠地嘆出一口濁氣:「輝祖,輝祖,君不能保,家不能全,我做人還真是失敗啊,九泉之下,有何顏面去見對我寄予厚望的父親呢」

「父親,小姑姑來了」

門口忽地傳來徐欽的聲音,徐輝祖身子陡地一震,想要轉過身去,可那頸項好像鐵鑄的一般,竟然堅硬得扭不動了。

「你來干什么」

徐輝祖這句話出口,把自己也嚇了一跳,聲音澀得就像一口生了銹的刀緩緩拔出刀鞘的感覺。

徐茗兒冷冷說道:「你讓徐欽去見我,又為什么」

徐輝祖不說話了,他能說甚么呢。

徐茗兒噙著淚水,痛心地說道:「大哥,我還以為,你已經修行到了六親不認四大皆空的境界,原來,你也知道保全自己的親人」

她吸了吸鼻子,昂起頭道:「你讓徐欽去見我,可是擔心皇上雷霆大怒,對你一門趕盡殺絕,想要徐欽去求我們,求我們這些被你傷透了心的親人,為你保全一絲骨血你問我來做甚么我來,是要告訴你,徐輝祖請你不要再傷害我的親人」

第545章 只爭朝夕

「你的親人」

徐輝祖身子一震,終於轉過身來。他的形容憔悴了許多,以前那副意氣風發的模樣不見了,眼窩有些陷落,鬢邊的白發也多了一些。

「你的親人誰才是你的親人」

徐輝祖憤怒了,身子禁不住哆嗦起來。縱然他有再多不是,也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徐家的忠良之名,小妹竟敢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他是徐家家主,就算皇上把他軟禁在家里,又強行把三房分割出去,這個權威也無人可以挑釁。

徐茗兒卻挺起胸膛,凜然不懼地說道:「誰是我的親人三哥是我的親人難道會是領兵與大姐夫婦作對親手綁縛兄弟送死的你嗎三哥重情重義,他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親人,他為姐夫通風報信,只因為那是大姐的丈夫;他明知道留在中山王府非常危險,卻執意不走,是不想讓本就處境尷尬的你在朱允炆面前更加窘困不堪

誰是我的親人大姐是我的親人三哥為姐夫通風報信,被朱允炆毫不猶豫地殺了。可你呢,你一再領兵與大姐夫做戰,白溝河險喪大姐夫性命,燕軍破金陵城,唯有你一人領兵力拒,卻因為大姐的緣故,只判你在家中享清福,連爵位都不曾剝奪。如今,你竟恩將仇報,做出這種事來,依舊是我大姐,為你跪地求情

誰是我的親人楊旭是我的親人三哥為姐夫報訊,全是因為親情使然,他不是姐夫的密諜,是心甘情願這么做的。當初,楊旭在金陵城之時,他本不需要為了從我那冷酷無情的大哥手里救我三哥而冒險,只因為我一語哀求,他便慨然出手,冒著生死之險闖入徐府

而今,我就要嫁人了,從我嫁進楊家門兒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徐家的人,而是楊家的人楊旭是我的男人,就是我最親的人,你害他,就是害我的親人你說誰是我的親人」

徐輝祖如遭雷殛,他定定地看著茗兒,臉色鐵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茗兒的聲音放緩下來,輕輕說道:「不只大姐一直為你求情,就連楊旭,這個你一再想要謀害的人,皇上問起他心意時,他也請求皇上放過你,他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只因他不想我傷心難過這,就是情,你懂么你根本不懂做你的建文忠臣去吧,只是不准再害我的親人,我不答應」

茗兒霍地轉過身,快步走了出去。

院中,正沖進許多人來,領頭的是一群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站在最前邊的正是紀綱,看到茗兒郡主,紀綱擺手止住了手下,向她欠身問好。

徐輝祖坐在堂屋椅上,怔怔地看著徐茗兒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

紀綱進來了,似乎說了一道皇上的口諭,但是徐輝祖仍舊怔怔地坐著,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隨後,紀綱退了出去,又跑過來一群匠人,徐輝祖仍舊怔怔地坐著,眼神也不錯動一下。

匠人們麻利地忙活起來,前窗後窗,所有的窗子有匠人忙碌著,砌上了一塊塊磚。門扉被卸掉了,門檻被撬下去了,地上也開始起造著一堵厚厚的牆,徐輝祖依舊一動不動。

不知什么時候,整座屋子已經被封得嚴嚴實實,只在門口的位置留下了一尺見方的一個孔洞,光線就從那個孔洞照進來。外面,似乎紀綱正在安排侍衛警戒的事,徐輝祖依舊一動不動。

他失去了他的君,現在,他又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永遠幽禁在這幢房子里,一直到死。

眾叛親離的感覺,好冷

翌日,左都御使陳瑛,突然彈劾長興侯耿炳文「衣服器皿有龍鳳飾,玉帶用紅鞓,僭妄不道」,皇帝龍顏大怒,下旨問罪,陳瑛馬上領旨,趕赴長興侯府。

長興侯府早已被錦衣衛控制得風雨不透,皇帝要拿人,又不想暴露建文舊臣結黨構陷朝臣這件證明永樂新朝尚不安定的事情,所以只好另尋理由。什么「衣服器皿有龍鳳飾,玉帶用紅鞓,僭妄不道」,是個人都不相信,就算一個正春風得意的寵臣,也不敢明目張膽行此僭越之舉,何況是一個失勢的老臣。可是,皇帝並不需要你信服,他需要的只是一個理由,一個殺人的理由。

「耿炳文呢,叫他出來接旨」

「從今兒早上起,老爺就緊閉房門,連我們也不見」

老管家怯怯地跟在大搖大擺的陳瑛後面解釋道,陳瑛上前一推房門,房里從里邊插著,陳瑛喚道:「耿炳文,出來接旨」

連喚三聲,不聞回答,陳瑛立即退後幾步,向隨行而來的侍衛一呶嘴,那侍衛跳起身形,奮力一腳踹去,「咔嚓」一聲把房門踢開了。

「啊老爺,老爺」

耿府管事驚叫一聲,跌跌撞撞地沖進門去,耿炳文只著一身白色的小衣小褲,披頭散發,自懸梁上,已然自盡了。

「大人,屍體都涼了」

那侍衛近前摸摸耿炳文脈搏,又仔細辨認了他的身份,返身走到陳瑛面前說道。

「晦氣」陳瑛狠狠地啐了一口,返身便走:「走,去江都公主府」

江都公主是懿文太子朱標長女,朱允炆稱帝以後,她就成了長公主,她的丈夫就是耿炳文之子耿璿。公主是住在十王府的,並不在公主府中,此刻,對父親所為一無所知的耿璿正請了一班朋友,看戲班子唱大戲,陳瑛率武士踢開府門直接闖進去,宣布了其父的罪行,把他剝去駙馬袍服,押上囚車揚長而去,驚得耿璿一眾朋友目瞪口呆。

十王府,江都公主跪在地上,聽著木恩傳旨,因為公公和丈夫大逆不道,貶江都公主為江都郡主,即刻搬出十王府。江都公主惶惶然地叩頭謝恩,領了聖旨,回到房中便號啕大哭起來。

孝陵衛,紀綱領著紀悠南和朱圖兩大金剛,徑去秘密會見了孝陵衛都司木三水。木三水養尊處優慣了,一身的肥肉。他的屁股也談不上多干凈,可是做刺客亡命,謀害大臣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卻不曾參與,一聽紀綱所言,唬得他面無人色,立即披掛起來,跑到校場擊鼓聚將,召集三軍。

這孝陵衛如今松怠的很,一年也就聚兵三兩回,平時人馬根本不全,而且聞得鼓聲雷雷,號角聲聲,士兵們松松垮垮,毫不緊張,把個木都司急得一腦門的白毛汗,偏偏當著紀綱的面又不敢叱罵。

估摸著能有大半個時辰,校場里才站滿了將士,就這樣,也根本不夠花名冊上的人數,木都司不敢唱名點兵,只管依著紀綱所點的人名,將涉嫌刺殺欽差大臣楊旭的副千戶馮江昊等幾個將領喚出行列,立即使早已得了吩咐的親兵把他們綁了。

這事兒還沒完,紀綱把人帶走了,押進詔獄便開始審訊,一俟拿到什么名單,馬上就有人趕到孝陵衛拿人,把個木都司折騰的欲仙欲死。木都司整天擔驚受怕的,生怕自己受了牽連,一直直過了小半個月,前前後後從孝陵衛抓進去一百多人,這事才告一段落,木都司也從三百多斤的大胖子,變成了一個兩百斤出頭的瘦肉型品種。

其實事情並沒有到此結束,只是從一個孝陵衛已經抓不到什么大魚了,陳瑛和紀綱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別處。所以,對孝陵衛的後續處置,只是由五軍都督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