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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 未知 5881 字 2021-02-15

正在發生的鏖戰,還是自己人對明軍的一面倒屠殺么

「樞密大人樞密大人怎么辦」

幾員將領急急策馬沖到哈爾巴拉面前,驚慌地道:「樞密大人,怎么辦」

能為將者,沒有庸才,他們如此慌張,顯然不全是因為自己落入了敵人的陷阱,而是由此想到了整個戰局恐怕都已在對方的掌控之下,這才是最可怕的。

哈爾巴拉方寸大亂,略一猶豫,便戟手西指,喝道:「向西突圍」

一名斥候拍馬如飛,反手一抓,箭袋中只剩下一枝鳴鏑了,他想也不想,拉弓開箭將這最後一支鳴鏑射出去,便揮鞭如雨,只顧狂奔了。

在他身後不遠處,大隊的明軍呼嘯而來,手中的火把被疾風吹成了一條線。

「到了」前邊不遠,終於看到了自己的隊伍,那個斥候欣喜若狂,他拔刀腰刀揮舞著狂呼:「明軍來襲明軍來襲明軍來」

「砰砰砰」

一陣怵人的火銃聲炸響,這是明軍的馬上銃,排槍打罷,那斥候呆了呆,只覺自己一只耳朵火辣辣的,似乎聽不到聲音了,在他前面,一些騎士落馬了,一些馬匹則受了驚嚇,亂跳亂竄著。不過萬幸的是,他的要害沒有中槍,而且離自己的隊伍也越來越近了。

斥候兵又狠狠拍了一記馬屁股,然後他就看見前邊的戰友們突然身子一震,齊刷刷地一片栽下馬去,雖然有火光,卻看不清楚,不知道他們怎么了,但是他馬上就知道了,因為他的背上也中了幾支勁弩,弩箭透體而入,深入肺腑,離著自己的隊伍還有數丈距離,斥候兵眼前一黑,重重地跌下馬去

然後,明軍的投槍和戰斧擲出來了,再然後,火光下雪片般鋒利的馬刀,密集如林的長槍大矛都亮了出來,駿馬風馳電掣般掠過,與韃靼兵交戰在一起。那個斥候兵的屍體被無數只碗口大的馬蹄重重踏過,早已變成了一灘肉泥,明年這個時候,這片地方的野草一定長得特別茂密

「渡河北撤」

常年生活在殺戮之中的戰士,即便是遇到了如此猛烈的襲擊,也表現出了他們卓越的戰斗素質。若換一支戰斗意志不強的軍隊,在明軍如此猛烈的攻勢下,早就潰不成軍,任人屠宰了。而土哈部落在如此不利的戰斗形勢下,後隊約有一半的將士,依舊保持了比較完整的陣形和建制。

斡赤斤土哈被生擒活捉了,但是他的隊伍里還有一些中高級將領,眼見情形不妙,而飲馬河南岸居然也火光沖宵,廝殺震天,寄望於哈爾巴拉的援救也是不可能得了,他們立即做出了決定:「渡流花河,北遁」

往西往北,是他們的地盤,至於逃跑,他們從不以為恥,他們凶悍的戰斗,亦或靈活地逃跑,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生存,只要有利於生存,那就是正確的,他們不會堅持無謂的犧牲,更不具備什么騎士風度,他們的生存哲學是從狼那兒學來的。

與明軍和蒙哥部戰士直接交手的一部分韃靼兵三五成群,配合作戰,猶如陷入絕境的狼群一般殊死一搏,給自己的族人爭取著機會,後半部人馬則利用族人用生命給他們換來的機會,迅速渡河,泅向流花河北岸。

混戰的現場雙方人馬犬牙交錯,韃靼兵以命換命,總算給自己的族人爭取到了機會,一部分韃靼兵渡過了流花河,落荒而逃。留下來的士兵人數相差懸殊,很快就被蒙哥和明人的聯軍殺光了,未及稍事喘息,他們就按照預定計劃,追著泅過流花河,掩殺土哈部的殘兵去了。

飲馬河東岸,哈爾巴拉率領人馬東擋西突,卻被明軍不惜代價,死死地留住,盡管明軍也付出了重大犧牲,可是三個方面的陣地,始終巋然不動,飲馬河北岸的戰火越燒越小,喊殺聲已不復與聞,隊伍被漸漸壓制到一起的哈爾巴拉被迫決定過河北撤。

他雖無選擇,過河已是唯一的道路,留下來只有死路一條,盡管殊死一搏能予明人重創,可是全軍覆滅者只能是他。

哈爾巴拉本部的兵馬也實施了斷尾計劃,留下一部分人與明軍死戰,其余人馬趁機過河,可是河道漫長,明軍一俟發現他的動機,上游和下游立即有明軍也開始渡河,追擊戰仍在繼續

最早撤過流花河抵達北岸的土哈部落殘兵只逃出了不到三十里,就迎面撞上了兀良哈三衛的精銳騎兵,兀良哈三衛現在和阿魯台結了死仇,想不賣力氣都不成,他們現在比明軍更迫切地想要殺傷韃靼的力量。以逸待勞的兀良哈士兵和韃靼士兵一樣都是蒙古人,所以用的沖鋒戰術也幾乎相似。

他們一叢叢的以十人為一隊,四面八方擺陣沖鋒,分路前進,突破攻擊,用得正是成吉思汗時代傳下來的騎戰方法:「進如山桃皮叢,擺如海子樣陣,攻如鑿穿而戰」。

而落荒而來的韃靼兵在對岸時還能保持比較完整的建制和隊形,泅水過來後整個隊伍都被打散了,尤其是他們慣穿皮甲,皮甲浸水之後又濕又硬沉重無比,這也阻礙了他們身體的靈活,兩軍甫一交戰,饒是他們人多,還是馬上就落了下風。

兀良哈的戰士從四面八方向散亂的韃靼兵馬鑿穿而過,策騎沖突,反復地掩殺著,很快,蒙哥部的士兵和明軍也從河那邊追過來了,再後面,哈爾巴拉的人馬被明軍追著也在向這里艱難地跋涉,五花肉似的大亂戰開始了

哈爾巴拉是一個很老練的將領,如果不是尚未交戰,他的計劃就被蒙哥帖木兒向明軍合盤托出,他不會敗得如此凄慘,眼下他唯一要做的事,不再是盡殲明軍了,而是如何盡可能地把自己的兒郎帶出去。

他知道向北向西是自己的地盤,可正因如此,早有准備的明軍必然在那些方向陳以重兵,所以他集結殘部之後,先向東佯動,在明軍的層層堵截之中穿插迂回,引得所有的明軍都往東追,然後又突然折返向西,意圖混水摸魚,跳出明軍那叫人摸不著頭腦的包圍圈

可惜,明軍的亂戰到了這一步已經缺少統一的指揮,到處都有散落的韃靼兵,也到處都有明軍的兵馬,摸不清底細的哈爾巴拉見到小股的明軍也不敢戀戰,結果繞來繞去,失去了最好的時機,將一股股散亂的韃靼兵吞噬掉的明軍漸漸合攏成了大隊,再次陰魂不散地追上來。

「明軍想要追到哪兒去難道他們要一直追到呼倫貝爾大草原么」

伏在馬背上狼狽逃竄的哈爾巴拉非常苦悶地想,忽然,越過一片坡地,前邊突兀地出現了一支人馬,哈爾巴拉精神大振:「是我們的人馬接應上來了」

可他定睛再一看,不由肝膽欲裂,那軍容庄重嚴陣以待的隊伍中矗立著兩面巨大的旗幡,哈爾巴拉會說漢話,不認得漢字,可他卻知道,那方塊字就是漢人的字。

兩面信幡,一面寫的是「總督遼東軍務」,一面寫的是「輔國公 楊」

第589章 不一樣的血色

「投降不殺」

隨著雷鳴般的呼喝聲,火銃弓弩一起指向哈爾巴拉的殘軍,火龍車和碗口銃旁邊也湊上了火把。

「投降不殺」

還是用蒙古語齊齊喊出的震懾人心的聲音,雪亮的槍尖前指,密集的槍尖匯成了波光鱗動的森林,前指四十五度角,士兵們還同時跨出了一步,腳步齊齊落地,地皮發出「嗵」地一聲顫響,韃靼殘軍發出了一陣馬蚤動。

「投降不殺」

兩翼的騎軍一齊揚起了馬刀,一手持韁,身形前傾,做出了沖鋒的姿態。

哈爾巴拉面色如土,大手握緊了那口已然卷刃的鋼刀,幾度欲舉,手臂竟然有種乏力的感覺。

左右的將領和兵士都慢慢轉過頭,注視著他們的樞密大人。

哈爾巴拉的嘴唇顫抖了一下,也扭頭看向自己的部下,每一個人都疲憊不堪也狼狽不堪,泅水渡河時太匆忙,大部分箭都沾了水,箭羽殘落或走形,用不得了,這也是他們傷亡慘重的一個主要原因。對面,卻是神完氣足裝備精良的明軍主力。

哈爾巴拉清楚地知道,如果再打下去,自己的人馬將全部葬送在這兒,可是要投降么

「諾敏」

哈爾巴拉忽然喚了一聲,手下一員大將立即提馬上前。

哈爾巴拉注視著前方,頭也不回地吩咐道:「從現在起,我們的全部人馬都交給你了。」

「樞密大人」

哈爾巴拉的嘴唇嚅動了幾下,輕輕地道:「要活下去,你帶人降了吧」

諾敏驚詫地看著他,哈爾巴拉提馬上前,一撥馬頭,返身看著凌亂不整的陣容,注視片刻,突然一提馬韁,舉起卷刃的長刀,從腔子里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馬刺一磕馬腹,單槍匹馬向明軍的陣營疾沖過去。

他的百十個親兵立即提馬相隨,紛紛舉起了手中的刀槍。

夏潯端立在戰車之上,輕輕嘆息一聲,把手向下一揮,令旗揮動,前軍一排火銃「砰砰」地噴吐出硝煙,彈丸在火光中激射而出。

哈爾巴拉強壯的身軀猛地震動了幾下,胸襟上似乎彈起幾團血霧,可他的雙眼卻銳利如鷹隼,手中的刀揚得更高了,他身後的護衛也都低吼起來,臀部離開馬鞍,手中刀槍高舉,身形前傾,仿佛擇人而噬的虎狼,做出了沖擊的姿態。

「砰砰砰」

「嗖嗖嗖」

火銃聲和弩箭聲不絕於耳,百十人的隊伍,在密集的槍彈和弩箭的攢射下,就像被割倒的麥子般,一叢叢地倒下去。

哈爾巴拉身上又被攢射了數十支羽箭,其中一箭力道極大,直貫面門,帶得他的身子向後一仰,身子跌下馬去,腳還掛在馬鐙上,拖著他的身子又向前奔出十多米,那匹馬也因箭矢和槍彈中得太多,悲嘶一聲,跌跪在地上。

邊軍所用的箭是狼牙箭,黃楊木桿,狼牙箭簇,可穿三層皮甲,利箭橫空,嗖嗖聲不絕於耳,哈爾巴拉的親兵依舊不管不顧地前沖,不斷被箭矢擊中,翻身滾落馬鞍。

他們擺明了是要送死,明軍這邊的三排火銃手已經停止裝彈輪番射擊,箭矢射出去還可以回收,火葯和槍彈消耗了也就消耗了,面對這樣的敵人,他們已無需浪費。

一百多個韃靼騎兵,沖到明軍陣前的只有區區五人,五人人人身上中箭,一時仍未氣絕,他們圓睜怒目,手舉長刀,眼看著沖到明軍陣前,一個個發出野獸般的嚎叫:「喔噢入」

「呼」

兩條火龍突然噴吐出來,一左一右,將這五個騎士連人帶馬完全籠罩其中,火油噴濺到他們身上,立即把人和馬都引燃了。馬身上燃起烈火,不再由著騎士駕馭了,它們開始跳躍著奔跑著,原地亂轉起來。奔跑跳躍的動作帶起了風,令得身上的火勢更烈。

五匹火馬五個火人,就在兩軍陣前翻騰,嘶叫著,慢慢的,馬不跳了,人也不叫了,在上出現幾堆焦黑的東西,還在冒著煙和火。兩個陣營靜悄悄的,一言不發。

諾敏噙著熱淚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切,直到五個火人完全寂然不動,這才翻身下馬,緩緩走前幾步,「嗆啷」一聲拔出佩刀,大喝道:「下馬棄械投降」

十四萬人齊解甲

沉默中,韃靼騎士一一下馬,走到前邊,將刀槍棄置於地,再回到隊列中去,叮當聲不絕,地面上很快就堆起了幾座兵刃的小山。

諾敏長吸一口氣,將刀口倒轉,朝向自己,雙手捧在手中,高高舉過頭頂,向著對面一步步走去。

明軍閃開了,分開一條兵道,兵士們壁立如山,諾敏高舉著佩刀,低下頭顱,向前夏潯的戰車一步步走近

「嗚」

一支利箭怪嘯著飛來,如惡鬼夜泣,狠辣之極。

這一箭之快,只在空中帶出一道淡淡的虛影,肉眼難辨,丁宇左臂扣緊了騎盾,整個身子伏在馬背上,將盾牌護住了身側要害,緊隨其後的一個明軍士兵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另一個騎兵因為在交戰中盾牌已經被對方的長刀劈碎,便飛快地做了一個鐙里藏身的動作。

箭是沖著丁宇來的,箭簇斜斜射在騎盾的鐵皮面上,擦出一溜火星,飛得不知去向,丁宇挺身坐定,惡狠狠咒罵一聲,雙腿一磕馬腹,驟然加快了動作,大聲喝道:「給老子追上去他們的箭不多了」

丁宇正在追擊韃靼的一伙逃兵。

他的使命是殲滅哈爾巴拉派去「保護」蒙哥部落的一個千人隊,帶著蒙哥部落回轉開原,任務看來挺輕松的,一開始也的確很輕松,以他一個衛的兵力,對付韃靼的一個千人隊易如反掌。

韃靼的千人隊很快被擊潰了,一些人被殺死一些人棄械投降或被生擒活捉,剩下的敵軍則四散而逃。韃靼的那個千夫長領著一百多人單獨逃走了。丁宇本沒在意,他要對付的不是這幾只小蝦米,只要把人救走,那就萬事大吉。

但是被解救出來的蒙哥部落的人卻向他拼命地大喊大叫,丁宇的蒙語不熟練,他還沒聽明白,旁邊的蒙哥部落向導便臉色大變,告訴他說,蒙哥的母親和他最寵愛的一個妻子被那個韃靼千夫長給擄走了。

丁宇一聽勃然大怒,他覺得諸將之中,自己的差使是最輕松的,結果對蒙哥頭領最重要的兩個人物居然在他眼皮底下被擄走,回去在部堂大人面前如何交待

這丁宇也是一個亡命之徒,立即交待自己的副將帶著蒙哥部落全族拔營趕赴開原,自己則率領三百人,追著那韃靼千夫長下去了。

那韃靼千夫長先走了一陣,不過因為帶著兩個婦人,拖慢了腳程,終於還是被丁宇給追上了,仗著騎射上的優勢,韃靼人和丁宇的追兵始終保持著距離,可丁宇發了狠勁,算是跟他耗上了。兩撥人,一伙逃,一伙追,折騰了半天一夜,如今已是次日上午,韃靼人隨身攜帶的箭矢幾乎全用光了,雙方已發生過幾次小規模的搏斗。

「這些明人死死地咬住咱們不放」

一個韃靼兵氣喘吁吁地道:「千夫長大人,要不然,咱們把那女人放了吧」

「不成蒙哥部落丟了,如果連他的老娘和女人都不能帶走,見了樞密大人,你讓我如何交待」

扭頭看看明軍越追越近,那千夫長把牙一咬,喝道:「你領兩個人,帶著她們繼續走,其他的兄弟,隨我殺」

說罷一撥馬頭,向丁宇的追兵反沖過去。

「來得好」

丁宇也早累得疲憊不堪了,一見對方撥馬反擊,不由得精神大振,立即迎上去,兩人沖得最快,比手下的兵丁快了三個馬身,二馬將近,丁宇振臂一揚,手中的騎盾脫手飛出,劃著一道弧線,砸向韃靼千夫長的馬頭,右手握緊了戰刀,刀舉過頂,臀部離鞍,咆哮一聲便劈了下去。

那韃靼千夫長沒想到對方這明軍凶悍如廝,連騎盾都不要了,馬頭被砸個正著,戰馬吃痛,希聿聿一聲長嘶,人立而起。馬身這一人立,倒是讓他堪堪避過了丁宇的一刀,可丁宇這一刀就結結實實地劈在了馬頭上。

拖刀,碩大的一顆馬頭被劈開,滾燙的馬血四濺,噴了那韃靼千夫長一頭一臉,連眼睛都迷了,戰馬轟然倒地,那韃靼千夫長滾落馬鞍,揚手一刀,斬向丁宇的馬腿,馬腿被斫斷,丁宇也摔到馬上,兩個人便掄刀戰在一起。

這時候,雙方的手下也一擁而至,紛紛欲援救自己的主將,結果雙方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