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01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57 字 2021-02-15

百戶官一見,趕緊喝令守城官兵把等候進城的百姓趕到一邊,大開城門,先放夏潯進去。

夏潯回程比去時更快,隨行參加的官員如丁宇,歸附的部落守領如阿哈出蒙哥帖木兒等都繼續北行了,因此輕車簡從,十分迅速。

夏潯進城之前,已使快馬趕回,約了禮部員外郎楊峰出來相見,一見夏潯的車駕過來,早已迎候在路上的楊峰馬上迎上來,被夏潯的人帶上了夏潯的車駕,夏潯細問經過,知道他們確實沒有在遼金兩朝的地理志上查到可資為據的史料,只好如實稟報皇上,幸好那個喜歡與人唱反調的陳壽使了一招拖刀計,要不然此時皇帝已經依照前諾,正式行文,把朝鮮主張主權的那片地方劃歸他們了。

楊峰說完蹙眉道:「國公,朝鮮使節所言,在遼金地理志上確無記載,朝鮮對我大明一向禮敬,臣屬之國,並非敵寇,既然人家言之有理言之有據,似也不該為了彈丸之地,辱我大明國體。」

夏潯冷哼道:「糊塗你們這些讀書人吶,就只讀些微言大義么疆域地理,也該認真研讀才是。我漢人江山,那是祖先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豈能輕輕巧巧,便白送了人家人家要你查遼金地理志,不用問,也是遼金地理志上確實不曾有所記載,他們才敢如此哄弄皇上的,你們就不會動動腦子,查查漢唐史料么」

楊峰眨眨眼,咿啊半晌,無言以對。

眼看行宮將近,夏潯吁了口氣道:「好在那陳壽精明,要不然皇帝金口玉言,聖旨一下,便再無挽回余地了。你先回去吧,依我所言,詳查漢唐史料,漢唐若無記載,便查先秦戰國春秋」

那時候一些史科不但存放混亂,而且檢索手段非常原始,哪像現在,一個關鍵詞輸入電腦,片刻間你所需要的一切便呈現眼前,夏潯只這一句話,就不知要動用多少人手,日夜窮究,才有所得。

恐怕等到鄭和從淮西回來,他們都查不到什么有用的資料,更何況這是夏潯的吩咐,不是皇帝的命令,楊峰所能差派的也僅僅是他屬下幾個小吏,指使不動旁人。再一個,北平府的藏書是否那么齊全,也是一個大問題。

因此一聽夏潯這番吩咐,楊峰自知其中辛苦,不禁咧了咧嘴,不過若真能有所發現,無異大功一件,所以楊峰的勁頭倒是很足,他答應一聲,便告辭,離開了夏潯的車駕,急急趕回行部衙門去了。

夏潯往後一靠,長長地吁了口氣,此時才算是放下心來。

夏潯往遼東去時,已將穿宮腰牌繳回,此時要進宮,還需皇上准許,門口的侍衛已經認識了他,一聽他說明來意,便往宮中傳訊去了。

皇上此時不在行宮,而是丘福等陪同,去保定巡視了。保定和永平,再加上北京,這三府是朱棣起兵時最早擁有的三塊地方,其他地方在和朝廷的爭奪中,總是得而復失失而復得,唯有這三府之地,始終牢牢把持在他的手中,他的兵他的糧,全靠這三府接濟,感情甚深,此番回北京,自然要故地重游。

行宮里面,現在是皇後娘娘當家,那校尉進宮,就是稟報娘娘去了。

徐皇後聽說夏潯去而復返,心中也自驚訝,情知夏潯必有大事,便著人回復,叫夏潯進宮,暫回原住處歇著,皇上傍晚時候就會返回,介時再見駕不遲。

內侍把懿旨傳給守門校尉,守門再傳回宮門處,夏潯領了穿宮腰牌便舉步進了行宮。

行宮里面,自然是不能胡亂走動的,夏潯徑直奔了自己住處。

一進那處宮殿院落,迎面巧雲姑娘正走過來,一眼看見自家老爺,巧雲傻了,她站在那兒,幾乎以為看花了眼,定了定神,再仔細一看,才確定眼前這位的確就是自家老爺,巧雲不禁吃吃地問道:「老爺怎么又回來了」

夏潯知道事情還有回旋的余地,心情已經放松了許多,瞧見她傻兮兮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輕佻地一勾她的下巴,笑嘻嘻地道:「老爺想你了,成不成」

「啥啥」

巧雲聽傻了,好半天才像喝醉了酒,暈陶陶地扭回身去,就見自家老爺正走向夫人寢居之所,手舞足蹈地念著戲腔:「娘子,為夫回來了」

「人家一個知縣老爺,也知道架子得端著,為官要深沉,偏是我家老爺像只大馬猴兒」

巧雲摸著被夏潯勾過的下巴,痴痴地想:「不過這只大馬猴兒,比那些一本正經的大老爺們,要可愛多了」

秋天到了,俏婢巧雲春心盪漾,或許這是一個暖秋

「難很難」

黃真沉聲道:「這事兒很麻煩,拿不出憑據,講不出道理,以勢壓人么若是不想講道理,當初皇上只要臉色一沉,就能把那劉宋耕趕走了,他又敢怎么樣現在若翻臉,那就是理屈辭窮,被迫翻臉了,恐怕皇上寧可割讓鴨綠江圖們江以西部分領土和部落給朝鮮,也不願干出這種貽笑天下貽笑千古的事來」

夏潯又轉向少雲峰,少雲峰也面色凝重地搖搖頭:「國公,如今只有寄望於陳壽,找到那本金國的孤本地理志了,否則難,很難」

他們都是通過科舉踏入仕途的,而科舉是不考地理的,讀書人十年寒窗,可以讓他們讀而優則仕的聖人文章都研究不過來呢,哪有功夫看那些閑書

尤其是關外,對於關外,中原朝廷一向是很陌生的,比如明中期,與大明朝廷為敵數十年的韃靼小王子,其出身來歷所轄領域兵馬多寡,朝廷所掌握的情報就有好幾個版本,至於張冠李戴,把其他的部落首領錯當成小王子的事情也屢見不鮮,甚至和人家打了幾十年仗了,連對方的真正名姓,都沒有一個權威的認定。

這兩位御使沒有隨著夏潯一起走,他們本就是朝廷的官員,接下來對遼東頒法改制,少不得也要建立督察衙門,在京里還有事情要忙,夏潯回來要和朝鮮人打文案官司,便想到了他們。

皇上去保定還沒回來,夏潯心中有事,哪能與娘子一味恩愛,說明了自己趕回來的用意,他便離開行宮,找黃真和少雲峰議事了。誰料這兩個人大搖其頭,都覺得事情甚為棘手,夏潯才意識到問題嚴重,要解決它,恐怕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簡單。

這不是明刀明槍的打仗,強大的武力用不上;這也不是說服朝廷官員同意改革遼東,只要講事實擺道理,說明其中的必要性,駁斥的他們無話可說就行的。這需要專業知識,需要白紙黑字抹之不去的歷史證據。這一下夏潯也著急了。

眼見黃真和少雲峰愛莫能助,夏潯只得離開二人的住處,愁眉緊鎖地往回走。

「唉一直覺得歷史學家無甚大用,想不到這時候他們倒成了緊缺貨,這個年頭,有歷史學家么這學科太偏了些,沒能力讀書的人,不會去了解它,有能力讀書的人,都去學聖賢書了,還是沒人去研究它。

尤其是不光得精通歷史,還得熟悉地理的演變人物的遷移等許許多多記載在其它典籍里面,從字里行間透露出來的證據,這種證據太不明顯了,如果不是專業研究地理和人口變遷流動的專家,誰有那閑功夫去浩瀚如海的故紙堆里扣這字眼」

耳畔,不由自主地回響起了黃真追出來,對他推心置腹的那番話:「國公,此事無關國公的責任,無論如何發展,蓋與國公無關,國公還是不要參與的好。一旦國公插手期間,卻又不能駁倒那劉宋耕,這本不該由國公來背負的罵名,就再也洗脫不清了,國公位極人臣,什么不能擁有只是這身後之名不可不慎啊」

夏潯很清楚,黃真是為他考慮才說出這番話,確實是為了他好。如果他對此事置之不理,與他個人,的確是有百利而無一害,一旦涉入其中,很有可能反要替別人擔負罵名。可是,就這么放棄他不甘心如果那么做,如果真讓朝鮮人得逞,後世子孫的確不會罵他,這件事中根本不會留下他的身影,可他自己會罵,會罵自己一輩子

然而面對此事,他是狗咬刺蝟,有心無力啊

夏潯苦惱地嘆了口氣,無意識地向路旁一掃,看見一樣東西,一個念頭便怦然躍上心頭:「著哇誰說一定就山窮水盡了這不就是柳暗花明么我沒辦法,那些科舉入仕的文官們也不專攻此道,可是他們,豈不就是這方面的專業人才么」

第618章 認祖宗的專業人士

謝傳忠品著二十貫鈔一兩的極品蒙頂石花,笑吟吟地問道:「眼瞅著就上了秋,給國公爺准備的年禮都籌措齊了嗎」

「還差著兩樣兒,老爺,您就放心吧,誤不了時辰,東西不愁買,就是這上品的難淘弄,妾身上著心呢」

一個俏麗的女子笑盈盈地應著,蠻腰款擺,走到了他的身邊。

這女子也就十七八歲年紀,柳眉杏眼,身姿婀娜,白里透紅的肌膚,整個人就像一枚熟透了的蜜桃,輕輕一掐,就能流出水來。

這女子原是北京城「碧春堂」的一位紅姑娘,閨名喚做薰然,後來被謝傳忠贖了身,納作小星。

那里的姑娘善解人意,會服侍人,自到了謝府,把個老謝奉迎得好像豬八戒吃了人參果,渾身都透著舒坦。青樓里的紅姑娘,個個能詩能畫善於理財,此後不只成了老謝床頭的寵物,便是生意上的許多事情也都交給了她。

老謝知道自己不識文化,性情粗陋,給輔國公楊旭准備的應節禮物,若按他的品味,根本拿不出手,就把這事兒交代給了薰然,別看人家出身青樓,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所不通,那是一個真正的才女,較之許多大戶人家的小姐也不遑稍讓的。

「你這死老頭子,就是有了幾個閑錢,燒得」

黃氏夫人走了進來,正聽見丈夫這番吩咐,便沒好氣地說道:「前幾日國公爺正好就來了北京城,你上門見見,當面把心意送上,多好還得籌備著,趕著快過年的時候,著人送去金陵,窮折騰」

「姐姐」

看見夫人進來,薰然忙拿開搭在謝傳忠肩上的手,乖巧地向黃氏夫人行禮。

別看謝傳忠寵她,她可不敢在謝傳忠的元配夫人面前無禮。別看宮斗劇里一堂夫人斗得歡實,其實做妾的少有敢跟正室夫人叫板的,千百年的發展下來,社會家庭自有一套完善的秩序,妾室可以受寵,卻不可能危及正室夫人地位,相反,元配夫人要整治她,卻有的是法子。尤其這青樓中的女子,從良找個好人家不易,更不敢恃寵而驕。

黃氏夫人白了她一眼道:「你也跟著老爺胡鬧,就不知道勸勸他」

薰然有些委曲,卻不敢頂撞,只得低了頭。

謝傳忠瞪了夫人一眼道:「你懂什么國公爺到北京,是朝覲天子來了,有閑功夫搭理你,嗯你把禮物交給國公爺,國公爺再捎到遼東去再者說,國公爺到了這兒,多少雙眼睛盯著呢,你去給國公爺添什么亂這里邊的門道多著呢,送禮送不到點子上,那不是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么」

薰然聽了想笑,可是當著夫人,她可不敢笑出聲來,只把一張俏臉憋得泛起了紅暈,仿佛兩瓣初綻的桃花。

黃氏夫人聽了,也覺得自家老爺說的有些道理,便不再爭辯,她一屁股在丈夫身邊的椅子上坐了,想了想,忽然道:「我說,原來國公爺交給咱家的生意可比現在多呀,遼東貨物,多經咱謝家的手,現如今可不同了,遼東山貨多走海路,咱家少賺了多少錢吶。是不是著人送禮去金陵的時候,把這事兒說說」

謝傳忠把臉一板,說道:「又出餿主意這好處,也不能都叫你占了不是」

他下意識地四下看看,微微傾了身,壓低聲音道:「我聽說,山東那邊走關東的海船都姓彭,那是祺夫人家里的船,人家國公爺就只能把這好處都給咱謝家要說起來,人家彭家是國公爺的丈人,比咱要近得多不是」

黃氏夫人嘆了口氣道:「這倒也是噯,你說咱大丫頭家那閨女,今年也有十三了,要是」

謝傳忠鼻子都快氣歪了,沒好氣地道:「我說你鑽錢眼里去了是怎么著就你外孫女那模樣,配得上人家國公爺嗎就算配得上也不能夠啊霏夫人那是咱們的小姑奶奶,你的外孫女這叫什么輩份啊」

薰然再也忍不住了,連忙向二人蹲身行禮:「老爺夫人先聊著,薰然去核核帳目」

走出屋子,薰然便以袖掩口,吃吃地笑起來。

這時候謝府老管事一陣風兒地跑過來,一眼看見薰然,連忙站定身子,急吼吼地道:「然夫人,國公爺到咱府上了」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把薰然給說愣了,怔道:「你說誰」

老管事道:「國公爺,輔國公爺,咱們謝家姑奶奶的夫君,當朝輔國公啊」

薰然唬了一跳,趕緊道:「那還愣著干什么快點,快點大開府門接進來啊哎喲」

一語未了,她才省起以人家國公爺的身份,沒有家主親迎,哪有往里闖的道理,立即風風火火地往回跑,一頭搶進屋去,叫道:「老爺夫人,快著,快著,快到府前相迎,國公爺到咱家了」

黃氏剛剛不悅地道:「大呼小叫的,你這是」聽完下句兒,她噌地一下站了起來,驚呼道:「你說甚么」

及至薰然再說一遍,身畔立即刮起兩股旋風,謝傳忠和夫人黃氏好像賽跑似的,已經朝著前頭跑去,薰然呆了一呆,忙也提起裙裾,追在老爺夫人後面迎了出去

「好啦好啦,接了國公爺進府就成了,去去去,都散開了去」

見一大家子都圍著夏潯,搞得夏潯苦笑連連,謝傳忠登時覺得不妥,忙把一家人往外轟,又吩咐道:「薰然,快給國公爺上茶」

「是,老爺」薰然答應一聲,忙也跟著走了出去。

房中一空,夏潯不禁吁了口氣,這一大家子老老少少的都圍上來,還真叫人吃不消。

謝傳忠請夏潯上坐,在他面前半彎著腰,一臉謙卑地道:「國公爺,您有什么吩咐,使人招呼一聲,我就過去了,哪能勞動你移駕過來呢。」

夏潯笑道:「噯,一家人,用不著這么客氣。」

說著,他向這處花廳打量一番,雕花的大門,廳中富麗堂皇,門窗桌椅案幾屏風皆儒雅大方,雪白的牆壁上掛著幾軸寫意山水,一桌一椅寶瓶燭台,莫不是昂貴之物,卻只見雍容大氣,看不出以前那種恨不得把全部家當都掛在臉上的那種爆發戶氣質,不由笑道:「這廳堂,如今的布置,很好」

謝傳忠陪笑道:「國公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