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14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57 字 2021-02-15

「是」

戴裕彬頓了一頓,又道:「卑職打探到,事後陳瑛找到皇帝,替肖祖傑哭訴了冤屈,皇帝聽了也覺得肖祖傑罪不致死,因為一時氣怒之下將他打殺而生了悔意。」

夏潯淡淡地道:「皇上生了悔意又能如何陳瑛那邊,自然是要出頭的,哪怕明知毫無用處。肖祖傑是他扶植起的人,若是被人冤殺,他一無表示,以後還用做人么有時候,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戴裕彬道:「國公,陳瑛之技不止於此。如今,在浙東民間有一股流言,說許多百姓午夜驚夢,見一金甲神人,向他們宣布天帝敕諭,因肖祖傑忠貞剛烈,蒙冤而死,已蒙天帝封為浙江府城隍,惹得許多百姓都去拜城隍呢。」

夏潯先是一怔,既而搖頭一笑,哂然道:「也真難為了陳瑛。二皇子爭儲不得,現在紀綱鋒芒正盛,他不好正面應對,便去發動民意了。浙東士紳最多,朝中官吏也以浙籍居多,信眾多了,自可影響浙東士紳,浙東士紳便可影響朝中風向。

到時候,只要皇上順應民意,真的下旨封那肖祖傑成神,那自然就是紀綱的錯處了。這一樁錯處,當然扳不倒他,不過積羽沉舟,群輕折軸,罪名積攢的多了,終有清算之日。再者,能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下,為肖祖傑爭到封神的機會,他的一眾黨羽感同身受,也就更甘於為他賣命了好一個陳瑛,端地了得」

戴裕彬頓首道:「國公英明」

他停了停,又有些不忿地道:「國公當日離京時,本來吩咐他把人帶去聖裁,就有叫他息事寧人之意,可他居然置若罔聞,反而設計陷殺了肖祖傑國公,他這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啊,您看,要不要通知南鎮,找找他的麻煩,敲打敲打他」

夏潯思索了一下,搖頭道:「不妥」

見戴裕彬一臉不解,夏潯便解釋道:「紀綱固然是在為他的人爭口袋,同時也是在利用這件事示威,明明白白地告訴朝野,二皇子大勢已去,朝庭再無二日,以後都要規規矩矩的站在太子一邊,這對鞏固太子的勢力是有幫助的,我也不能過多計較。

再者,紀綱是錦衣衛都指揮使,兼著南鎮的指揮使,他是玉珏的上司,而且聖眷正隆,如果讓玉珏貿然動手,傷不了他的筋骨,反而打草驚蛇。玉珏那里,要不動則已,一擊致命,這才成何況,從私交上說,本國公是紀綱的老上司,從公義上說,錦衣衛卻並不歸本國公管,只因拂逆了我的意思,我就出手整治人,我是睚眥必報的人么」

戴裕彬不服氣地道:「可卑職覺得,紀綱這個威,不一定只是為了太子,未嘗沒有向國公您示威的意思。」

夏潯道:「本國公往慈姥山來,偶然經過城門,這事兒只是適逢其會,不可能是設計好了削我威風的,紀綱的殺意,早在尹盛輝回京告狀的那一天起,就已萌生了。」

夏潯笑看了戴裕彬一眼,說道:「怎么覺得本國公位高權重,老虎屁股摸不得了非關利害,無須得理不饒人,咱們不學紀綱」

戴裕彬赧然道:「是,卑職受教了」

這時,一聲高分貝的尖叫陡然響起,夏潯眉頭一皺,說道:「小荻這丫頭,又怎么了」

他快步向前走去,卻見喊叫者不是小荻,而是思楊,小思楊好像觸了電似的又蹦又跳,跳得小竹筐里的竹筍直往外掉,她的一張小臉嚇得雪白,嘴里還拼命地大叫著。夏潯沖過去時,正看見小思楊手一甩,那柄小鏟子便飛得不知去向,夏潯一個箭步沖上去,把小思楊抱在懷里,連聲哄道:「思楊乖,別怕別怕,爹爹在這兒,出什么事了」

思楊緊緊抱住他的身子只是發抖,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夏潯輕輕撫著女兒的頭發柔聲哄著,等思楊漸漸平靜下來,肌膚上那明顯的戰栗也消減下去,這才納罕地看向思潯。思潯面有驚色,戰戰兢兢地對夏潯道:「爹爹,姐姐一鏟子下去,恰好挖到一只細細長長的小蟲子,被鏟子鏟斷了,在土里亂扭,嚇死了嚇死了」

她一邊說,一邊拍著小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

這時候,一家人都聞訊跑了過來,聽到思潯的回答,不禁啼笑皆非。

錦衣衛,北鎮。

一個百戶匆匆走進都指揮使的房間,湊到紀綱面前,稟報道:「大人,趙王即將赴北京就藩,太子殿下擺駕江東驛,去為他送行了。」

紀綱正擰著眉頭思索著什么,過了半晌,飄忽不定的眼神才縮回面前:「漢王呢,幾時啟程啊」

那百戶叫陳郁南,也是這兩年紀綱網羅的一個心腹,立即稟奏道:「漢王據說正身染重病,不能遠行。」

紀綱撇撇嘴道:「查的怎么樣了,他真的病了」

陳郁南苦笑道:「是,他的確病了,不但咱們得到的情報是這樣,皇上動疑,派了太醫院正去探視,回來也說病了。大人您也知道,太醫院正是專給皇上娘娘診治疾患的,皇子們誰敢接近拉攏,他絕對不可能被漢王收買的,若是沒病,皇上那兒早就露餡了。」

紀綱的眉頭又擰了起來:「漢王那么強健的身子,怎么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就生病了呢」

陳郁南道:「大人,要想生病還不容易先發一身透汗,再用井水澆身,或者服點什么葯物」

紀綱嘆了口氣道:「漢王硬是要生病,一時倒無法轟他離京,不過我就不信他會一直病下去」

他瞟了陳郁南一眼,又道:「趙王倒乖覺,馬上就要離京了,又是太子親自相送,就不用盯著了,萬一露了行跡,反要太子臉上難看。」

陳郁南趕緊躬身道:「是」

紀綱忽地坐直了身子,向他一招手:「你來,本官另有一樁要事與你去做」

陳郁南急忙趨身靠近,只見紀綱對他附耳私語一番,陳郁南不禁失聲道:「什么查輔國公」

他趕緊捂嘴,警覺地向外看看,壓低了嗓門道:「大人,咱們不是要跟輔國公對上吧」

紀綱冷哼一聲道:「瞧你那點兒出息」

他陰冷地一笑,說道:「本官只是防患於未然罷了」

他又睨了陳郁南一眼,把嘴一撇,冷聲道:「魏國公長興侯梅駙馬這些皇親國戚公侯一品如今安在國公又如何聽我吩咐,安心做事去」

第662章 鍾山風雨

江東驛,在金陵城東,長江岸邊。

歷史上有名的江東驛另有其地,在漳州龍溪縣東四十里虎渡橋邊,金陵的這處江東驛則是大明立國之後才建的,史上不彰其名。

江東驛中,兄弟二人對面而坐,桌上簡單地擺著幾樣酒菜。

朱高熾對朱高燧道:「三弟此番封國北京,足見父皇厚愛,北京是父皇龍興之地,也是你我兄弟幼時生長之地,到了那里,人熟地熟,當不致有陌生之感。」

朱高燧今年正好滿十八周歲,也是一條強壯高大的漢子了,雖然眉宇間微微還有些稚氣,但那英武驕鷙的氣質,與他二哥頗為相似。其實這三兄弟長得都很像他們的父親永樂皇帝,只是朱高熾過於肥胖,以致容貌看起來發生了一些變化。

朱高燧對封地北京還是比較滿意的。三兄弟里,他的勢力最弱,是最沒有可能爭太子的,結果兩個哥哥爭來爭去,好處反倒落到了他的頭上,所以很是欣然,聞言忙舉杯道:「兄長關愛,高燧銘記在心。高燧啟程在即,兄長請滿飲此杯,便即回城吧」

朱高熾笑道:「無妨,待我送了三弟上船再說」

朱高燧慌忙搖手道:「不可,不可,兄長既是高燧的大哥,更是當今太子,位居東宮,與高燧有君臣的名份,豈能勞君送臣可不敢當,這是君臣大義,兄長能至驛舍相送,高燧已感激萬分,可不敢失了禮數。」

朱高熾性喜與讀書人談經論道,也是個拘禮守禮的,知道兄弟說的是實情,他也有些無奈,只好答應下來。兄弟二人又飲一杯酒,朱高燧把朱高熾送到館驛外面,候著太子的儀仗離開,這才抬頭看看陰沉沉的天色,見鉛雲密布,似有大雨,便急急返回館驛,吩咐手下准備啟程。永樂皇帝給他任命的長史鄭思安急忙張羅起來。

車駕儀仗早就備好了的,不一會兒就張羅齊備,一行人往江邊行去,剛剛走出不遠,路邊忽有一錦衣少年,抱拳行禮道:「車駕請停下,漢王殿下前來相送趙王殿下」

「啊我二哥來了么」

朱高燧與朱高煦性情相投,最合得來,他知道二哥生了大病,還以為他不會來了,沒想到二哥還是到了,到底是交情最好的兄弟,朱高燧歡喜之下,立即掀開車簾走了出來。

鄉間草徑上,一乘軟轎正飛快地抬過來,朱高燧連忙撩袍迎了上去,那轎簾兒挑著,朱高煦病仄仄地倚坐在轎中,下身還蓋著一條薄毯,臉色灰敗,看來果然病的嚴重。

朱高燧一見心里不禁有點發酸,連忙迎上去,埋怨道:「二哥病得這么厲害,怎么還來送兄弟」

朱高煦有氣無力地抬起身道:「你我封國,一北一南,一世兄弟,今日一別,不知何日才能重聚,二哥二哥怎么能不來送你」

「二哥」

聽他這么說,再看他那原本龍精虎猛的一條漢子,幾日不見就變成這副樣子,朱高燧眼淚登時落了下來,淚汪汪地便叫:「二哥」

雖然說帝王子嗣成年久別,又或各有利害,所以勾心斗角的多,手足之情淡漠,可至少對現在的朱高燧來說,還不至於如此。他原本不是皇子,而是王子,兄弟從小玩在一起,感情深厚,如今剛剛成年,又無利害沖突,那感情還是在的。

看見老三落淚,朱高煦也不禁感慨,忙拍拍身旁座位,對朱高燧道:「三弟,進來坐」

轎子到了跟前,已然落地停放,朱高燧擦擦眼淚,便彎腰走進轎去,朱高煦提起嗓子道:「你們散去歇息吧,本王與自家兄弟敘敘家常」

眾轎夫侍衛躬身散去,朱高煦便握住朱高燧的手,展顏說道:「昔日在北平的時候,你我兄弟感情最好,整天玩在一起,鬧在一起,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你我俱已成年,各自封王,以後天各一方,可不大容易相聚了,你脾氣暴躁,以前有二哥在跟前看著你,以後自成一國之主,凡事都要小心,今日不比從前了,知道嗎」

這一說,朱高燧更難受了,連忙點頭道:「三弟明白,雲南山高路險,煙瘴重重,不是宜居之地,二哥雖然一向身體強健,也要注意身體才行。」

朱高煦「嘿」地一聲,說道:「老三吶,雲南我不想去,怕也去不了啦」

朱高燧一呆,怔道:「二哥不想就藩」

朱高煦淡淡一想,反問道:「就藩如何不就藩又能如何老三,咱們兄弟兩個,有什么話不用藏著掖著,你也知道,二哥本來雄心勃勃,有志於皇位的」

朱高燧連連點頭,朱高煦又道:「如今這樣,也是天意吧,二哥已經心灰意冷了,這一方藩王土皇帝,我也不想去做了,真要做了,自鎮一方,領軍治軍,只怕咱們那位大哥他不放心吶」

朱高燧忙道:「二哥」

朱高煦抬手制止了他,慨然嘆道:「沒事兒,二哥輸得起既然就藩反讓大哥心生忌憚,我哪兒也不去,就在南京城里,就在大哥的眼皮子底下做個閑散王爺了,這一輩子風花雪月富貴榮華,就這樣吧」

朱高燧不安地道:「二哥」

朱高煦又一擺手:「老三,我的性子你知道,一旦決定,九牛不回,你不用勸了」

說完他又看看朱高燧,關切地道:「大哥儲君之位既定,父皇對我又漸生不滿,甚至有了戒備,把我遠遠的打發到雲南去,就可見一斑。幸好你沒跟著摻和,挺好父皇封你去北京,大明兩京,太子在這兒,你在北邊,可見父皇的鍾愛」

他凝視了朱高燧一眼,突然道:「皇兄身體不好,你是知道的。二哥這輩子,已經廢了,如果大哥天不假年,有個什么我看父皇是想以你為儲君之儲君的」

朱高燧身子一震,駭然道:「二哥」

朱高煦倏地坐直了身子,肅然道:「你覺得荒唐不然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社稷江山,為了穩如果太子早去,父皇會效仿皇祖父,立一個皇太孫你覺得可能嗎二哥糊塗,三番五次倚仗父皇的寵愛惹是生非,終有今日之報,可父皇刻意把你安排在北京是什么意思

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封王偏在南北兩京之地封一藩王,而這北京還是父皇龍興之地老三,你仔細想想,父皇為什么有這樣的安排天子一舉一動,莫不暗蘊天機,你道這是偶然為之么呵呵,如果你這么想那就大錯特錯了。此去北京,你好好做,安知來日,你不是那九五至尊」

朱高燧聽得又驚又喜又慌又亂,既不敢接二哥的話碴兒,又想問個清楚,那一顆心好似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朱高煦輕輕嘆了口氣道:「二哥抱病追上來,和你說這番大逆不道的話,只因為你是我的好兄弟,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我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呢和你說這些,就是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此去北京,好生做事,切莫招惹是非,千萬不要像二哥一樣,恃寵而驕,自己丟掉了大好機會」

「二哥」

朱高燧的心好像被人撬開了一道縫,亮堂堂的,握著朱高煦的手,他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朱高煦道:「好了,咱們自己兄弟,不用說外道話。眼看天色陰沉,將下暴雨,你快些上路吧,免得耽擱了行程。古人說,貴人出門風雨多,二哥就借這場豪雨,送我三弟一路順風吧」

朱高燧感激莫名,張了張嘴,最後卻只是握緊了朱高煦的雙手,使勁地搖了一搖,一切盡在不言中

閃電撕開懸空,「喀喇喇」一道驚雷撼地而起

煙雨莽蒼蒼,龜蛇鎖大江,帆檣船影,盡沒於迷茫之中

下雨了

檐下雨水如珠簾,院中青青石板路上,積水也過了腳面,排水的速度顯然比不上這老天傾盆般的傾注。

夏潯立在檐下,微笑地看著幾個女兒。

思楊和思潯披著蓑衣和雨靴,在雨水里快樂地蹦跳著,在母親的看顧下,連大海她們都敢下,當然不在乎這么點風雨。

思雨則舉著一把福州「萬福翔」字號出的漂亮小花傘,傘柄兒搭在肩上,站在一株花樹下,娉娉婷婷,笑看著兩個姐姐在雨地里奔跑,扮足了小淑女的模樣。思祺雖然小,膽子卻大,平時愛瘋愛淘的勁兒不比大姐二姐差,可這雨實在是太大了些,她披著一件小蓑衣,跟著在雨地里玩了一會兒,就被雨水迷了眼,不得不蹭到三姐身邊看熱鬧。

她穿著雨具,卻拼命往思祺傘下擠,蹭得思雨一身是水,不由得嬌嗔起來,嘟著小嘴兒訓斥幾句,卻還是張開手臂,把她攬在懷里。

謝謝看得不放心,對夏潯道:「相公,那池水都與地面漫平了,一不小心跑過去就要跌進池子,還是喚他們進來吧。」

夏潯笑道:「無妨,小孩子率性而為,難得的辰光,叫他們玩個痛快吧長大了想起來,這就是很值得懷念的回憶。」

這時,月亮門處傳進幾個人影,頭前一個打著傘,雨傾斜飄入,打濕了他的袍襟,粘答答地粘在身上,正是自家的管事二愣子,後邊幾個都披著蓑衣,氣宇軒昂步伐矯健,絕對不是自家府上的人,夏潯不由得一怔。

第663章 救水如救火

來人一共有四個,二愣子把四人引進客廳,向夏潯引見,那四人立即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