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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 未知 5846 字 2021-02-15

處地方去看看,也就差不多了。

你湖州府雖然受災情況不是極重,自救也還及時,但是眼下也不是無事可做啊。疏浚河道,排泄積水,安置災民返鄉,修蓋屋舍翻耕田地補種秋糧,這些都是極重要的事,只要你湖州府處置得當,本國公與夏侍郎俞御使等各位大人才好安心回京,向皇上覆旨故此,就不在這兒多叨擾了。」

常英林聽得心中暗喜,滿口的應承,接著又試探道:「既然如此,不如明日,就請國公到烏程歸安去看看可好」

「烏程歸安」

夏潯沉吟起來,他突然想起了南潯,想起了小葉兒村,往事歷歷,突然盡現眼前。十年歲月,恍若今生前世,顯得是那般遙遠,他心中突然涌起一種莫名的沖動,他想去小葉兒村看看。如今已經過了十年之久,他的容顏氣質發生了極大變化,再說,人有相似,就算小葉兒村的百姓看到他,又有哪個敢把國公認做十年前那個夏潯

常知府見他沉吟,還以為他不熟悉這一帶地理,便道:「這兩處地方就在湖州以南,不遠,而且屬於湖州轄下較大的縣,看看這兩處地方的受災救災和災後重建,基本上就能了解湖州全境的情形,而且」

夏潯心中還拿不定主意,便道:「呵呵,這些事兒,明天再說吧,來,吃酒。」

常英林忙道:「是是,國公,請酒」

他端起杯來一飲而盡,看著夏潯抿了一口,一雙賊眼往席前一溜,忽地看見那些紅裙舞女正盈盈退下,中間卻有一個白衣女子正冉冉而上,一進一退間,眾紅擁著一點白,雖然那白衣女子不似紅裙舞女們邁著舞步,身姿之優雅曼妙竟然更加殊麗,如同鶴立雞群,不由雙目一亮,欣欣然便道:「國公爺請看,這一位乃我湖州花魁習絲姑娘,歌喉最是美妙。」

「哦」

夏潯閃目望去,紅裙舞女已然退下,紅毯上娉娉婷婷,只立著那一位身著素雅白袍的姑娘,素顏不敷脂粉,周身不著彩帛,頎長的身材,清麗絕俗之處,猶如春天的一抹新綠。

常英林眉開眼笑地道:「習絲姑娘,且慢清歌,來來來,上前來,這一位就是輔國公爺,輔國公不辭辛勞,風塵仆仆,代天子賑萬民,習絲姑娘代我湖州百姓,敬國公爺一杯酒才是」

那位習絲姑娘聽了,一雙眸子往夏潯身上一定,那雙眼睛清明如水,整個人清雅得如同昆侖山頂一抹新雪,光艷清華之極。這是一個歡場女子,卻不帶一絲風塵氣,淡雅恬靜,清麗逼人。

她定睛看了夏潯一眼,便邁步向夏潯走來,走到席前,常英林已笑吟吟地將一杯酒遞了過去,習絲姑娘接杯在手,慢慢站直身子,一雙明眸瞪著夏潯,突然道:「你們喝的是百姓的血,吃的是百姓的肉,那投河自盡的無數冤魂,正在你們的酒杯里哭泣,國公爺,這酒,你喝著香嗎」

她把手腕一抖,那一杯酒便「唰」地一下,潑到了夏潯的臉上

第674章 不平則鳴

一個青樓妓女,就如水中的浮萍,官紳名士們捧你時,可以把你捧成蟾宮之桂,高不可攀,若想整治你時,地位還不及一個升斗小民,不過就一賤民而已。而就是這樣一個女子,竟敢以酒潑向這么多的官員也得窺其顏色仰其鼻息的國公爺,一時間滿堂皆驚

夏潯的反應很快,習絲姑娘的手腕一動,他就察覺有異了,但他非常鎮定地坐在那兒,一動也沒動,他只是很迅速地閉上了眼睛,於是一滴酒也沒濺到眼睛里。

酒液潑在夏潯臉上,順著他的臉頰緩緩淌了下來,整個宴客廳里,所有人全呆住了,官員士紳們自然不消說了,就連那些端酒侍菜的奴婢下人們都呆住了,兩廂里的樂師們抻長了脖子拼命地往外看,其中有個拉琴的老者方才只顧低頭,沉醉在自己的樂曲聲中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這時急得他跟什么似的,一個勁地扯著旁邊那人小聲問:「伙計,咋了,伙計,到底咋了」

常知府的臉當時就青了,他挺著一張青滲滲的臉,強忍了忍才沒有跳起來,只是「啪」地一拍桌子,獰笑道:「習絲姑娘,你敢胡言亂語詆毀朝廷命官又酒潑國公,以下犯上,不知王法么」

習絲姑娘鄙夷地瞟了他一眼,高傲地昂起了頭,哂然道:「知府大人如此氣極敗壞,那吃人的人,莫非就是你么」

常英林狼狽不堪,又氣又急地吼道:「大膽刁民,妖言惑眾,誹謗朝廷命官來人吶,把她給我拖出去拖出去,把她」

穩穩當當地坐在那兒的夏潯從袖中摸出一方手帕,溫文爾雅地擦了擦臉頰,就好像剛剛凈過面洗過臉似的,他擦完了臉,這邊常知府也剛下完了令,夏潯慢條斯理地道:「府台大人何必著急呢,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若不叫她一吐衷腸,倒像是湖州府真的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兒,傳揚出去,殊為不美」

一旁俞御使一直在緊盯著夏潯的反應,一聽他這樣的語氣,立即洞燭於心。要做官,要做個成功的官,沒有這點眼力哪成,不說他們個個都是人精吧,揣摩上意這方面,也是都擅長的。俞御使立即咳嗽一聲,正氣凜然地道:「本官都察院御使俞士吉,奉旨巡視災區,專查不平之事,習絲姑娘,你有冤屈,可向本官申明,但是本官丑話說在頭里,以民告官,若舉告不實,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告官我沒有告官」

習絲姑娘的一句話,使得滿堂又是一愣,你不告官,卻說這么一番話,還酒潑國公,發了失心瘋么

習絲仰起臉兒來,那臉蛋膚色如玉,嫩如蛋清,被燈光一照,映得如同透明,煞是惹人喜愛,可她的眸光里卻隱隱地泛著淚光:「小女子既不是苦主,也不曾蒙冤,湖州大水,無數人破家,可習絲照樣錦衣玉食出入豪門,笙歌燕舞,夢死醉生,有何冤屈可言啊」

她忽低下頭來,冷銳的目光在夏潯等朝廷大員們臉上一掃,咬著牙道:「習絲只因那所見所聞,胸中有不平之氣,不鳴難安」

夏潯仿佛方才潑的是別人一般,泰然自若地笑道:「好不平則鳴,相信對俞御使來說,這是比輕歌曼舞更加中聽的。」

習絲姑娘見慣了貪官污吏的嘴臉,心性自然有些偏激,再加上先前常知府所散播的他與輔國公府有交情的傳言,先入為主之下,已然認准了夏潯是個貪官,這時聽他口口聲聲不忘拉住俞御使,把問責之事都推給他,更認為他是預留退路,方便包庇常知府,心中更是恨極。

她冷冷地瞟了夏潯一眼,說道:「習絲祖上,世代務農,原也是良善人家。十一年前,這里也發過一場大水,因那一場大水,我的家沒了那一年我才七歲,我是被我爹噙著淚賣進青樓的,可我不恨他,他也是沒法子」

習絲姑娘說到這兒,兩行清淚撲簌簌地流下來,哽咽著道:「那狗官為了政績考評不致影響自己的前程,先是對災情匿而不報,繼而橫征暴斂,務求照常完成當年的秋賦征收,天災不曾害死那么多人,可這人為的禍呀我的父母家人熬過了洪水大劫,卻沒能熬過人禍這一劫,終於還是」

習絲姑娘突然轉向常英林,戟指喝道:「我恨這天,更恨那樣的昏官,可你常英林這大貪官,比那昏官的心還要黑他為了政績,媚上欺下,好歹這浸透了百姓血淚的錢,不是揣進他個人的腰包你呢你不但貪墨公糧,連城中士紳捐贈給災民的糧食你都貪

你封了城門,坐視百姓求告無門,離鄉背井;你坐視無數孤寡走投無路投河自盡;你與那些喪盡天良的j商們勾結起來,利用這一場天災,強迫多少童子賤賣自身,做了你的家奴強迫多少好人家的女兒,含羞忍垢做了你的玩物你們這些吃人的官老爺」

廳中鴉雀無聲,夏潯沉著臉道:「常知府,這位姑娘所言可屬實啊」

常英林慌忙起身道:「她胡說國公爺,您可別聽她胡言亂語。這這一定是有人買通了這個賤婢,利用這個機會,在國公面前誣告下官,下官治理地方,不畏強權,著實是得罪過一些人的,這定是那些人的j計,國公爺若是不信,可以問問在場的士紳官吏」

廳中大部分官紳只是來陪吃飯的,眼下輔國公態度不明,誰敢亂說話,只有楚夢等一伙與常英林有所勾結的官紳連連點頭,大聲符合道:「是啊是啊府台大人愛民如子,賑災撫民夙興夜寐殫精竭慮,不辭辛苦,這樣的青天打著燈籠都找不著啊」

那羽絲姑娘放聲大笑,笑中帶淚地道:「愛民如子好一個愛民如子他常英林哪怕是把我們這些升斗小民當成牲口,只要他吃飽了我們的血肉,心滿意足地剔著金牙的時候,能想著給我們這些牲口搭一個棚子喂一點草料,我們都要給他燒高香了」

不平之聲隱泛金鐵之鳴,夏潯的神色為之嚴肅起來,沉聲道:「習絲姑娘當眾控訴湖州知府貪贓枉法,貪墨公糧,面對湖州水患,身為一方父母,拒不開城,亦不接濟,迫使無數難民或逃難他方或投河自盡,這其中任何一條若是屬實,那都是殺頭的罪過」

常英林臉色一白,慌忙道:「國公爺」

夏潯轉而又道:「可是本國公一路而來,只見賑災井然有序,城外災民有宿處有衣穿有飯吃,這是本官親眼所見,與習絲姑娘所言可是大不相同」

常英林轉驚為喜,連忙附和道:「國公英明國公英明這定是j人授計,讒言誹謗」

習絲姑娘原本就沒指望這些官兒們不會官官相護,對夏潯這番話毫不意外。只是,湖州城外那些難民的凄慘歷歷在目,再想到自己的傷心往事,她如何肯強顏歡笑,取媚於這些狗官雖然她只是一個青樓女子,色相娛人,布施肉體,在那些達官貴人眼里是個人盡可夫的脿子,可她亦有自己的尊嚴和堅持

她不肯來,院子里的媽媽管事們卻不答應,別看這些院子里的紅姑娘在外人面前排場很大,錢花不到位你就見不著她,見了面花個十貫八貫,只陪你吃杯茶嘗塊點心,說幾句話兒也是尋常事,真的大把銀子砸下去,還得看人家姑娘高不高興,不然,想要做個入幕之賓,人家還不答應。

可這種架子和排場,本來就是院子里的老鴇自幼教給她們的本事,釣著你的胃口,再能讓你掏更多的銀子,有些男人扮冤大頭,花錢如流水,人家姑娘就是不肯陪你,這才有身價,叫那能夠量珠度夜的男人自覺高人一等,下次還來捧場。

可是一旦涉及到青樓安危的重大問題,就根本輪不到你來表示意見了,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叫你扮豬扮狗,你也得去,膽敢不聽,院子里有的是辦法整治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徹底摧毀你做人尊嚴的法子更是數不勝數。

所以習絲姑娘不敢不來,可她又不願違心地取悅於這些食民脂民膏,視民草芥不如的狗官,今日說出這番話來,她就是豁出了自己的性命,就算這些官兒們不當場打殺了她,她也不願活著回去青樓,老鴇子不會饒過她,這一回去,指不定有多么歹毒的手段正等著她呢。

聽到夏潯這番話,習絲姑娘凄然一笑,已自髻間抽出了那枝碧玉簪子,她一襲白衣,渾身上下纖塵不染,就只這一枝簪子,簪子一拔,秀發如瀑布般垂落,習絲握著簪子,凄然笑道:「習絲本不指望這一番話,就能為湖州百姓申得冤屈諸位官老爺們觥籌交錯,興致正高,小女子為各位老爺,再添點兒彩頭吧」

她把頸項一仰,那簪子便刺向自己咽喉,夏原吉俞士吉齊聲驚呼:「姑娘,不可」

夏潯屈指一彈,手邊酒杯已驀然不見,習絲姑娘手中的簪子剛剛觸及咽喉,就覺抬起的肘部一麻,氣力全力,哎呀一聲驚呼,釵子便失手跌落

第675章 一片苦心

「想死哪那么容易」

夏潯沉著臉道:「若容你就這樣死了,朝廷體面何在俞御使,這件事就著落在你的身上了,這青樓歌姬所言種種,你要逐一查明,辨明真偽,還府台大人一個公道。」

夏潯說話的當口兒,老噴領著兩個侍衛已經撲上去,將習絲姑娘擒住。

常英林一呆,又是惶恐又是懊惱,慌忙道:「這個國公厚愛,下官感激涕零,只是一介青樓女子,荒誕不經之言,何必大動干戈呢,把她轟出去,叫她院中媽媽好生調教也就是了,哪能因此擾了國公爺的興致。」

夏潯正色道:「府台有意寬赦,本國公卻不贊同。一個青樓女子,豈敢讒垢當地的父母官正如府台所言,背後必定有人主使,一俟查明她所言是假,本國公是要追究這幕後主使之人責任的浙東水患成災,正是官民合力,抗災自救的時候,有人不識大體,讒毀朝廷命官,敗壞朝廷令譽,這是小事么,要查,一定要一查到底,查它個水落石出」

常英林欲哭無淚,這好心好過了頭,還真他娘的要命啊

他吱吱唔唔的,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不過國公爺如此維護,還是讓他寬心許多,想必那俞御使真的查出了甚么,國公爺也能予以維護的吧

人群中,楚夢卻非常不安,他比常知府可精明多了,已經嗅出了些不同尋常的味道。好心好過了頭,那就是別有用心了,這位國公爺是真心維護常知府的清譽,還是

楚夢越想越是心驚肉跳,有心提醒,可這么多人在場,他哪能對常英林說些甚么。

俞士吉趁機道:「國公所言甚是,來人啊」

都察院的兩個旗牌忙也上前拱手候命,俞士吉道:「這習絲姑娘是重要的人證和嫌犯,你們帶幾個人,與國公爺的侍衛一起,將這習絲姑娘押回青樓,獨置一處予以看管,候本官查明真情真相,再予處置」

「卑職遵命」

那旗牌不容習絲姑娘再怒聲叫罵,對老噴使個眼色,兩伙人便押著習絲姑娘出去了。

這也是俞士吉縝慎之處,非死刑與j罪,牢里是不准關押女犯的,而若把這習絲姑娘留在知府衙門也不妥當,這是常英林的地盤,若是稍有看顧不到的地方,不免就要為人所乘,再者雙方還沒撕破臉,若是看押在這里,又如臨大敵的不准知府衙門任何人靠近,也不妥當。

畢竟這位姑娘所言,他雖信了八九成,可是沒抓到真憑實據之前,就不宜和常知府徹底翻臉,且不說一方知府,也是有權將奏章直達御前的,何況他背後還有個可以隨時跟皇上打小報告的紀大人,掌握有力證據之前,如果反叫人揪住了自己的小辮子,那就被動了。

習絲姑娘被帶走,酒筵也不歡而散。

常知府強作歡顏,把夏潯和夏原吉等幾位大人送回居處,剛剛出來,等在那兒一直沒走的楚夢等幾個j紳就湊了上來。楚夢急道:「府台大人,這事兒有點古怪啊,我看那位國公爺,不像是要幫咱們的樣子,他跟笑面虎兒似的往那一坐,總有種吃人不吐骨頭的派頭,我瞧著都沒牛br >

常英林遲疑道:「我覺得也不大對勁兒」

楚夢頓足道:「哎呀我的府台大人,你還真是身在局中而自迷,哪是有點不對勁兒,分明就是別有用心。這些京官兒常在皇上跟前行走,練就的心機本事,別看他們不言不語喜怒不形於色的,那手段狠著呢,要么不動你,動手就往死里整,我看這事兒真的懸」

常英林本來就心里不安,一聽這話更是慌了神兒,趕緊道:「走走走,到書房商量個對策」

夏潯那邊也沒閑著,等他一走,夏潯就把夏原吉和俞士吉叫到了自己房中。

夏原吉笑道:「國公爺這招緩兵計用得好,今已至夜,難察真相,先穩住了他,明日再細細查來。」

夏潯微微一笑,凝視著他道:「你真這樣想么」

夏原吉不置可否地打了個哈哈,俞士吉已迫不及待地道:「國公爺,咱們現在怎么辦」

夏潯不再難為夏原吉,招呼他們坐了,冷靜地道:「那習絲所言,十有八九,應是真的」

俞士吉試探著道:「然則那常知府背後還有一位紀大人,這事兒下官在席間,自然公事公辦,可這私下里,不免要問國公一聲,您看咱該怎么處置處置到什么程度才好」

夏潯瞟了他一眼,心中暗哼一聲:「你是都察院的干將,陳瑛手下的紅人,陳瑛跟紀綱正掐得你死我活,你恨不得幫紀綱結一萬個仇家才好,更希望太子派斗個天翻地覆,當然巴不得把我拉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