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18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46 字 2021-02-15

夏潯吸了口氣,神態凝重地道:「兩位大人,你我三人賑災以來,災民之慘,你們都看到了,但凡有點人心,誰不心生惻隱如果那些災民真的被常英林這個父母官拒之門外,府庫存糧官紳捐贈的糧食,俱都被他貪墨進了個人的口袋,這可是天怒人怨神憎鬼惡的滔天罪行」

俞士吉忙不迭點頭:「國公爺說的是,國公爺說的是」

夏潯話風一轉,又道:「可是,受人指使,污陷官員,雖然可能性甚小,但是真相察明以前,卻也不能排除。你我三人出京之際,皇上諄諄教誨,本國公一刻不敢或忘。夏侍郎主持賑糧事宜,俞御使主持司法公正,而本國公總攬全局,為你們撐腰仗膽那習絲姑娘當著朝廷欽差湖州官紳兩百多號人,說出這番話來,誰敢罔視回去如何向皇上交待」

俞士吉更是喜悅,連聲道:「國公英明國公英明」

夏潯神情一肅,對俞士吉道:「俞御使,是非黑白,如今就看你的了若是常知府光明磊落,無甚惡行,今夜必坦然入睡,無所作為;若他心中有鬼,今夜里必定有所行動,這就是你俞御使的大好機會了,你若拿得到真憑實據,不要說本國公,就算他那好妹婿,又如何包庇得了這等欺君害民的大罪」

俞士吉一呆,怔怔地道:「唔這」

夏潯關切地道:「俞大人還有什么為難之處么若是你的人手不敷使用,那么事急從權,只要你提出來,本國公那三千護兵,盡可由你調用」

俞士吉沒把夏潯拉進來心有不甘,可這樣的好機會他當然不能錯過,只好順著夏潯的意思道:「是,下官正覺得在常知府的地頭上,手中這點人不夠用,還請國公把三千護兵的調遣之權,暫借於下官」

夏潯馬上從懷里掏出了兵符,慨然道:「你我都是為國辦事,報效君上,這有什么不可以的。」

俞士吉苦笑一聲,接過兵符,向夏潯拱拱手道:「事情緊急,國公爺,下官這就去安排了」

夏潯笑眯眯地道:「去吧,去吧,本國公等著你的好消息」

書房里,常英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

那二管家不識趣,還追進來請示:「老爺,給國公爺和幾位大人准備的侍寢的丫頭,要不要現在送過去」

常英林飛起一腳,連官靴都飛出去,把二管事嚇得一溜煙逃掉了。常英林光著一只腳,頹然坐倒在椅上,仔細想想,突然念起了他那樓師爺的好來,後悔不迭地道:「哎,當初我若聽了樓師爺的話,怎么會有今天怎么會有今天縱然有那不怕死的告本官的狀,國公也奈何不了我啊,如今如今」

楚夢急道:「我的知府老爺,您就別後悔啦,現在得想想怎么辦才好」

常英林咬著指甲神經兮兮地道:「怎么辦才好怎么辦才好」

楚夢想了想,咬牙道:「諸位,咱們可都是靠著常大人才發了大財的,眼下這當口兒,幫了常大人,就是幫了咱們自己。我的意思是這樣,先把府庫的窟窿堵上,咱們幾家把存糧連夜運去府庫,六十萬擔的缺口,怎么也得堵上一大半才行,剩下的只好藉口說是賑災了,他想查個清楚,就得費些功夫

然後呢,發動鄉紳里長,動員各處巡檢地方縣府,彈壓百姓,那些愚民無知的很,恐嚇一些,敢說話作證的就沒幾人了,國公總是要走的,他們還得在這兒生活呢,誰敢肆無忌憚」

常英林立即沖上去道:「對對對,先把你們的糧食拿來擋擋差事,回頭兒就發還你們等到今秋來年秋天吧,本府再多征幾成糧賦,算是補給你們的好處」

幾個糧紳一聽要自己往外拿糧食,雖說事了就還,還是面有難色,很是擔心的樣子,楚夢急道:「各位仁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是常大人垮了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一個糧紳猶豫道:「這樣就沒有破綻了嗎」

楚夢道:「隨時發現破綻隨時補,這畢竟是咱們的地盤再者說,民不與官斗,有幾個像習絲那賤人一般膽大包天的青樓那邊讓老鴇子好好整治著她,這邊只要拖延著,再請京里紀大人幫忙斡旋一下,這個坎兒,十有八九咱們能邁得過去」

常英林點頭如小雞啄米,連聲道:「對對對,說的對」

幾個糧紳互相看看,只好勉為其難地答應,立即匆匆准備起來。

夏原吉一直在旁邊冷眼看著夏潯和俞士吉二人做戲,等那俞士吉拿了兵符匆匆出去,他才傾身朝向夏潯,關心地道:「國公,這俞士吉做事靠譜么」

夏潯道:「你放心,本國公插手,他反而要袖手,如今這樣,他必全力以赴。他是都察院里的干吏,查案子他是行家里手,一應安排,必定比本國公親自出面還要做得周全,要我去做,未必有他這般明察秋毫。」

夏原吉聽了心才寬下來,繼而輕輕一嘆,說道:「那常知府也是飽讀詩書幼承聖人教誨的人,真能干出如此喪盡天良的事來么」

夏潯冷靜地道:「一個人若黑了良心,讀沒讀過書,又有什么相干維喆兄,我把你也喚來,是另有要事囑咐你」

夏原吉聽他喚自己表字,連忙離座整衣,躬身道:「下官不敢,國公請吩咐」

夏潯肅然道:「俞士吉今晚縱無斬獲,要查真相也容易,那府庫的賬目流落四方的災民湖州城里有良知的士紳只要有心查,如何查不到他何況常英林若確有歹行,俞士吉今晚必有所獲待那時,本國公請出王命旗牌,殺他一個痛快,容易上,我無愧於君,下,我搏清名於民,可這不是我想要的。」

夏原吉一怔,忙問道:「國公之意」

夏潯道:「圖我一人快意,獲我一人清譽,與湖州百姓有何幫助呢回頭我拍拍屁股走了,湖州百姓頂多念著京里有個清官兒,給他們殺過貪官,湖州地方,卻是官民互視如仇,百姓如何安居樂業我們要真正的幫到他們,而不是僅僅幫他們泄了憤便了事。

洪水無情,浙東一片澤國,多少人家田地房產俱沒於大水,只存一身逃得性命,可他們辛辛苦苦,納糧服役,供養著朝廷,這個時候卻被官府拒之門,由其自生自滅維喆兄,身上要是割一刀,好了也就好了,心上要是割一刀,那就太難痊愈了。

你聽到那習絲姑娘所言了么十一年前被官府傷了一刀,到如今猶自視天下為官者如寇仇一個弱女子,她心中再恨,也就屈從了命運,可是萬千百姓若都同此心,這天下還能安定么」

夏潯道:「所以,一旦俞士吉查獲實據,我們在湖州,就得多待些時日了,殺貪官是一樁,可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為苦難深重的百姓做些事,安置好他們的生活,同時還要重樹百姓對朝廷的信心,皇上是愛惜他的子民的,朝廷的官員,也不是個個都是常英林之流。若是就此搞得官民對立,對朝廷不是好事,對百姓們同樣不是好事。

俞士吉抓到了常英林的罪證,也不能急著殺,我們要發動湖州士紳和百姓,一起揭發他的罪行,叫士紳們知道,朝廷的官,不是為了官護官才做官,叫百姓們知道,衣食無憂的士紳老爺們,並不乏正義善良之輩

我們要從四方召回流散的災民,安頓好他們的生活;要發動湖州士紳走出去,同官府一道兒下鄉賑濟災民;唯其如此,我們才能把湖州百姓們的心重新凝聚起來,叫他們知道,那些城里的老爺們,並不是個個黑了心腸,朝廷的官員們,並不都是以百姓為魚肉的常英林」

夏潯吉肅然起敬,發自內心地道:「國公才是真正的愷悌君子,民之父母」

夏潯搖搖頭,喟然道:「這種贊譽,愧不敢當我們既然是官,那么,黑心官對百姓們做的孽,就該由我們盡心盡意地補償」

第676章 陳瑛的風格

習絲姑娘被押回「環采閣」時,老鴇子已經從先行趕回送信的人那兒知道經過了,聽說習絲得罪了知府老爺,還往國公爺臉上潑了酒,把那老鴇子嚇的嘴唇都紫了。

等習絲姑娘回來,慢說旁邊還有國公府和都察院的人跟著,就算沒人跟著,那老鴇子也不敢上前去了,現在就算要收拾習絲姑娘也輪不到她了,她得琢磨著怎么送份厚禮,再送幾個沒開封的姑娘給知府老爺去嘗嘗鮮,哄得知府老爺開心,不要為難她的「環采閣」才好。

老噴叫她單獨准備一棟小樓,老鴇子麻溜兒地照辦,安頓好了習絲和一眾官爺,老鴇子馬上跑去找內外管事商議對策去了。青樓里一般都有內外兩個管事,內管事負責采辦飲食器物,看管院里的姑娘,同時還要負責應付一些惡客。而外管事則是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人物,專門負責打點各方勢力,結交權貴。

誰想這三個人焦頭爛額的還沒商量出個對策,官府又來人了,老鴇子一聽還以為是知府老爺派人找她晦氣來了,壯著膽子迎出去一問,來的卻還是都察院的人,是來提那習絲姑娘去問案的。

這回是俞士吉親自來的,他一身官衣,不能出入青樓煙花之地,是以就在「環采閣」外候著,叫手下一個旗牌進去提人。老噴倒是警醒,在那小樓四周都部署了侍衛,來人一說,他親自趕出來一看,果然是御使大人到了,這才一溜煙回去提人。

習絲姑娘被押回「環采閣」,定下神來一想,也有些摸不清那位國公爺的態度了,莫非他真肯為百姓們主持公道,查那貪官罪證可轉念一想,又不禁暗暗搖頭,那位國公的態度實在是太曖昧了些,似乎是要查辦此案,又似乎是維護常英林。

官場中的人物,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他們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似是而非的,你休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用意,恐怕這位國公還是故作公正,隨意查上一查,應付了事的可能大些,到那時候,恐怕自己還是難逃一死。這樣一想,她的心情反而平靜下來。

習絲姑娘左思右想得不出個結論,便合衣躺到了床上。她今晚本是抱著必死之心去的,結果人沒死掉,卻變得囚犯不像囚犯人證不像人證,神思不免有些恍惚,怔忡了半晌,才微微有了些睡意,可她剛剛合眼,房門便急促地叩響了:「習絲姑娘,起身,快快起身」

習絲一驚,霍地坐了起來,沉聲問道:「什么事」

老噴在外邊道:「御使俞大人到了,要提你問案」

習絲心里咯噔一下,暗想:「半夜提審問案」

老噴在外邊砰砰地敲門:「習絲姑娘,你快著點兒,御使大人還在院子外邊等著呢」

習絲明白了幾分,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她坦然坐起,挑亮了燈,整整衣燧,便姍姍走去打開房門,粲然一笑,道:「走吧」

俞士吉正在「環采閣」前踱來踱去等的不耐煩,院中燈籠高挑,老噴等侍衛護著習絲姑娘走了出來,習絲姑娘還是晚間那一身打扮,見了俞士吉拜也不拜,凜然說道:「民女所知,只有晚間所言,大人若要查證,當去查那常英林的賬問那顛沛流離的災民,還需向民女問些甚么」

俞士吉一見她來,不由大喜,說道:「不然不然,姑娘所知斷不止於此,本官有些事情要問,一時卻不知本地何人可以信得過,求教於姑娘你是最好不過的了,事情緊急,姑娘請上車,咱們車上談」

俞士吉說著,身子一側,已擺手指向後邊的一輛馬車,習絲姑娘心中一緊,情知自己根本沒有商量的余地,只得攥緊粉拳,向車上走去,那架勢,就像英勇就義的一個烈士。

在習絲姑娘心中,只道是那輔國公假仁假義,人前故作公正,此刻卻是叫人來取她性命了。要讓一條性命消失得無影無蹤,對一位國公來說太容易了,把她弄出去干掉,屍體隨便一埋,明日一早只說她心虛膽怯溜之大吉,誰知其中真偽

「環采閣」的老鴇管事大茶壺,亦或是那些苦命的姑娘們,誰敢說不是動手的人都是那位國公爺的心腹,常英林又是湖州城的土皇帝,這一手就能遮天吶

縱是遮不住,蒼天又怎會在乎她這蒲草一般低賤的性命像她這樣的女子,生如夏花,逝如冬雪,人世間,有誰在乎過她們的存亡

可就是這樣一個受人輕賤的女子,卻在別人敢怒而不敢言的時候,當堂向一位國公發難,為無數冤死的孤魂發出了憤怒的吶喊

轎簾兒一掀,習絲姑娘就怔住了,她本以為車中必定早就藏了一個殺手,自己探頭進去,立即就會被人捂住嘴,像殺雞一般割斷她的喉嚨,孰料車中空空,竟然沒人。稍稍一怔間,俞士吉也鑽了進來,急急吩咐道:「開車」

隨即又對習絲姑娘道:「姑娘請坐,我要打聽幾個地方的所在,這湖州城里,現在我誰也不敢用,只有習絲姑娘你,才能叫我放心得下」

「快著快著他娘的,你就趴在娘們肚皮上時有勁兒,快著點搬」

楚夢拎著皮鞭,喝罵著他的家奴和打手,那一百斤一袋的糧食,扛上一袋兩袋還成,扛久了真是受不了啊。可是黑燈瞎火的,他上哪兒去雇那么多苦力,說不得全家齊上陣,所有的家丁仆役和打手惡奴,全都派上用場了。

「老爺,一夜之間,這倉里有二十多萬擔吶,我們真的是累的」

話沒說完,楚夢的鞭子就到了:「有說話的功夫,你孫子又能扛一袋糧了給老子閉嘴,把吃奶的勁兒都拿出來,今晚這事辦成了,老子每人多發一個月的餉錢,放你們三天大假,咱們家開的窯子里,隨便你們快活,不要錢」

「好嘞」

那些家奴打手一聽這話,登時來了精神,本來漸趨緩慢的搬運速度又快了許多。

燈籠火把,從糧倉到糧車,照成了一條長長的光路,遠處,俞士吉帶著幾個人靜悄悄地看著。

習絲姑娘道:「大人,這是最後一家了,這家員外姓楚,叫楚夢,是常英林最忠心的爪牙,跟著他沆瀣一氣,干了不少壞事兒。」

另一邊,一個都察院的旗牌問道:「大人,這幾家都在連夜運糧,看來府庫里邊真的是被他們給掏空了,咱們要不要馬上動手,把他們抓起來」

俞士吉撮了撮牙花子,嘿嘿笑道:「不忙等他們趕到府庫去自投羅網,豈不省了力氣咱們走,免得走漏風聲,打攪了他們的好事」

他一擺手,幾個人影便悄悄消失在夜色當中。

府庫所在地為了防火與民居隔得甚遠,在城中極偏僻處,此時,府庫前面火把照得大地一片通明,幾路糧車絡繹不絕地從城中各個方向運來。

賑糧只能濟一時之需,由於水患,今年一年,這些地區的糧價都會居高不下的,這些糧紳屯積這么多的糧食,就是想著穩穩地大賺一筆。可現在常英林有難,常英林做的許多惡事,都是由他們來具體經辦的,常知府要是倒了,他們也要跟著倒霉,不能不予搭救,只好肉痛地把糧運來了府庫。

俞士吉隱在暗處,笑微微地看著。

也真難為了他,為了不驚動常英林,他討了夏潯的兵符之後,並不敢從府中走開,而是喚來幾個心腹,悄悄地爬牆回去的。這湖州城里他不熟,可是夏潯那三千護衛屯扎之地並不遠,道路他是認識的,便先趕到兵營,亮出兵符得了軍士幫助,帶了一隊人一輛車,抓了個路人帶著,趕到了習絲姑娘所在的「環采閣」。

他留了人把整個環采閣封鎖起來,再由習絲姑娘這個當地土生土長的女孩兒指路,摸清了那幾個與常知府有所勾結的j商住處。只是為了避免驚動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