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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 未知 5851 字 2021-02-15

兀良哈台嗅了嗅味道,贊了一聲,毫不客氣地仰起頭,將那烈酒咕咚咚地喝得涓滴不剩。

丘福只是笑吟吟地看著,等他把酒喝完,才捋著花白的胡須道:「尚書大人,我大明乃天朝上國,並無意征討他方欺凌弱小。此番為何發兵,你是本雅失里本部人馬,應當心知肚明。本雅失里出爾反爾,斬我大臣,皇上震怒,這才發兵予以懲罰。韃靼諸部不下百萬之民,難道要因為本雅失里一人之過而承擔雷霆之怒么

我聖天子寬厚待人,尤其是對蠻夷部酋,只須恭順,便施教化,少有加以兵威的。朝廷十萬精兵,非本雅失里可以抗拒,如果你能向我們吐露消息,從而抓到他,韃靼百萬民眾可以因此少受兵災之禍,這是你的功德。而本雅失里只消向我聖天子俯首認罪,諒來也不會為難了他。

若是你覺得從此不能見容於本雅失里,我大明也可以接受你和你的部落,凡歸順我天朝的部落酋領都獲得了怎樣的優容你是清楚的,到時候賜你一片牧地,封你一個都指揮,逍遙自在,豈不勝過做一牢中囚犯」

兀良哈台聽了默然不語,丘福只是逼視著他,並不說話。過了半晌,兀良哈台長嘆一聲道:「丘大將軍的威名,我們遠在漠北,亦已久知。罷了,天意如此,我便招了吧,只是還望大將軍能遵守承諾,善待我的族人」

丘福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慷慨地道:「你盡管說,本將軍言出必鑒」

「好好好」

兀良哈台慘然一笑,這才說道:「我若不說,恐大汗也前途莫測了」

丘福目光一閃,問道:「此話怎講」

兀良哈台道:「實不相瞞,大汗並無意與天朝為敵,實是太師阿魯台一意執行,大汗拗之不得,才殺了天朝使節。大明兵發漠北予以征討後,大汗深為惶恐,為此與太師起了極大的沖突」

丘福的探馬斥候已經掌握了一些消息,結合本雅失里以前的表現,兀良哈台這番話丘福是相信的。本雅失里剛剛登上大汗寶座的時候,就曾向大明表示過恭馴,可好景不長,很快又改變了立場。如此反復,已非一次。

而阿魯台把持著韃靼部落最大的勢力,挾控本雅失里的情況他也清楚,與這兀良哈台比較「含蓄」的解釋,倒是不謀而合。

兀良哈台道:「將軍率師遠征直撲汗庭的消息傳來之後,大汗和太師狠狠地吵了一架,最後不歡而散。依太師的意思,是利用地利與將軍決一死戰,而大汗卻想舉族遷徙,以避將軍鋒芒。雙方僵持不下,錯過了應對將軍的最佳戰機,聽聞將軍已到飲馬河,太師大驚,倉促之下來不及部署,便想遷往極北之地」

丘福聽著,心想:「虧得我全力行軍,否則容他從容布置,集和韃靼精銳負隅死戰,倒也是個麻煩。」

兀良哈台苦笑道:「可是,大汗和太師唉如今二人雖然都是遷徙躲避的意思,可是往哪兒躲,兩人的意思卻又不一樣。太師要北遷,說極北之地環境苦寒,明軍不耐其苦,早晚不戰而退。而大汗卻覺得極北之地的寒冷,我們的族人一樣難以忍受,到時候大批牧人和牛羊凍死,必定元氣大傷。不如往西退卻,雖然接近瓦剌,相信天朝大軍近在咫尺,瓦剌人唯恐引火燒身,不敢趁火打劫」

丘福忖道:「這倒合乎本雅失里和阿魯台的性格。」

丘福忍不住問道:「結果如何」

兀良哈台道:「結果阿魯台太師帶了眾多部落潛往極北之地去了,大汗則帶著另一些部落,准備避往西北,只盼耗得將軍精疲力竭,不戰而退」

一旁武城侯王聰問道:「阿魯台願與本雅失里分兵」

兀良哈台道:「丘將軍大兵壓境,此時此刻,太師不敢內訌。」

王聰又問:「阿魯台帶走了大部分部落,勢必也會帶走大部分糧草,本雅失里執意西去,比往北遷也好過不到哪里去,他為何不惜與阿魯台決裂」

兀良哈台沉默片刻,才道:「時機難得」

丘福忙問:「什么時機」

兀良哈台澀然道:「擺脫控制」

第756章 入瓮

王聰這一問,第三路先鋒精騎的將領安平侯李遠也起了戒心,問道:「本雅失里既已西竄,你是他本部人馬,為何還在這里」

兀良哈台憤然道:「若非大汗與太師意見相左,我們豈會現在還在這里早就逃之夭夭了,如果那樣,也不會落在你們手中。至於分散而行,原本就是我草原部落遷徙的習慣,一支龐大的隊伍,行進速度必然緩慢,而且縱然是水草豐美時節,一片草原也難滿足那么多部落人馬的需要,自然要分批而行了。」

說到這里,他又頹然道:「而我留在這里,本來還有一個目的,可惜」

王聰警覺地問道:「什么目的」

兀良哈台垂頭喪氣地道:「本來我奉可汗之命留下,是想制造些痕跡出來,以便以便禍水北引的,誰料你們突然比我們原來探到的行進速度快了許多,以致功敗垂成」

丘福聽了心中不無得意,若非他執意甩開大隊人馬輕騎而行,豈不是要坐視韃靼可汗逃走了而且還要誤入歧途,被引去追殺阿魯台,中了本雅失里的借刀殺人計。

雖然說阿魯台才是韃靼的實際統治者,帶走的人馬也最多,但是本雅失里才是韃靼可汗,才是黃金家族的人,他是韃靼諸部的精神領袖,縱然阿魯台實力強大,也需要「挾天子以令諸侯」才能號令所有韃靼部落,在丘福心中,無論是地位還是影響,包括戰功的大小,生擒本雅失里無疑比阿魯台作用更大。

他馬上追問道:「本雅失里現在何處」

兀良哈台略一猶豫,才道:「飲馬河西,三十里處,本來是等我部同行的。」

「飲馬河西三十里處」

丘福聞言大喜,他方才審問俘虜,已經知道自己的所在地,那飲馬河又叫臚朐河,距此已經不遠。丘福急忙道:「他現在多少兵馬」

兀良哈台道:「大汗本部精騎僅一萬五千人,其中護送家室及輜重的一萬人,僅余精騎五千人,又被我帶出一千五百騎,大汗身邊,現在僅有三千五百騎」

丘福聞言精神大振,說道:「你可願為本帥引路只要擒得本雅失里,就是奇功一件,皇上面前,本帥也好為你說話」

見兀良哈台稍有猶豫,丘福哈哈大笑道:「兀良哈台,你是性情爽快的蒙古漢子,怎么還這般想不開你既已招供,本雅失里還會放過你么他若逃往西去,瓦剌必不相容,本帥若生擒了他,等於是救他一命,你放心,像他這等人物,一旦被抓,就是我大明天子的座上客,斷然不會傷他性命的」

兀良哈台聽罷,左思右想一陣,把腳一跺,說道:「罷了,願聽丘將軍吩咐」

丘福立即道:「本雅失里近在咫尺,擒賊擒王,機不可失王聰李遠,速速集結所部人馬,隨本帥疾趨飲馬河,只消本雅失里一舉受擒,大局便定了」

王聰一聽忙道:「大將軍,本雅失里身為韃靼可汗,卻冒險斷後,身邊扈從又不甚多,其中頗有可疑。依末將看,不如分遣斥候,先往窺探動靜,咱們立即叫後續人馬加緊趕路,待各路兵馬齊集,且又探明兀良哈台所言虛實,再進兵不遲」

丘福大笑道:「本雅失里手中兵將本就不多,他想多留人馬扈從,也得有兵才成。至於他冒險斷後,這不過是邀買人心之舉罷了,你沒聽說他欲設計誘引本帥去打阿魯台么嘿只要阿魯台受了重創,實力減弱,他又邀買了足夠的人心,便有機會將韃靼的權力攫取回來,韃靼雖因此傷了元氣,可是唯有如此,他才能做個真正的韃靼可汗哼哼這不過是自置死地而後生的手段罷了,聽本帥號令,立即集結人馬」

李遠也是比較沉穩的人,覺得王聰所言有理,主動既掌握在自己手中,實無必要同本雅失里一起冒險,忙也上前勸諫,丘福大怒,訓斥道:「糊塗剛剛兀良哈台所招,難道你們沒有聽清本雅失里本就盼著耗得我軍精疲力竭不戰而退。我們進入大漠已近兩個月,寸功未立,連韃靼的主力都找不到,如今機會就在眼前,我們反而畏首畏尾,坐失良機聽我號令,疾馳飲馬河,生擒本雅失里,違我將令者,斬」

王聰李遠無奈,只得集結本部人馬,與丘福合兵一處,留下一小部分士兵看管著已經繳械的韃靼部落百姓,又使人回報同安侯火真靖安侯王忠,叫他們火速趕來接應,自與丘福由兀良哈台引路,疾馳飲馬河去了。

丘福此人用兵,本就喜歡行險,年輕時如此,現在依舊如此。同時,兀良哈台的家眷族人都在他的手里,他料這兀良哈台也不敢欺騙他,再就是他深入大漠,在這風雪交加的大雪原里已經艱苦跋涉近兩個月了,毫無斬獲。如果繼續下去,他既不能取悅天子重返中樞,也不能匡扶二皇子再爭儲位,早就心浮氣躁了,自然更加相信兀良哈台所言。

當然,還有一個更大的原因,只是連他也並不覺察罷了。他覺得自己的判斷和決定只是依據韃靼的情況,與兀良哈台的供詞相印證所得出的客觀結果,孰不知從他得知本雅失里正在飲馬河,他迅速出兵就已成了必然

當初,夏潯就是在飲馬河一戰殲敵數萬精銳,斬殺韃靼樞密副院哈爾巴拉,立下大功的。如今還是在這個地方,如果他能生擒韃靼可汗本雅失里,楊旭那個小輩如何再與他相比這兩份戰功,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根本無從比起。楊旭到哪里再抓一個可汗回來哼哼只要這一戰,他就一輩子壓在楊旭的頭上,叫楊旭再也翻不了身了。

這樣的大好機會就在眼前,你叫他等,他如何等得。若是就因這一耽擱,叫本雅失里發現明軍已到,立即逃之夭夭,那才是悔之晚矣。

在丘福的堅持下,三路明軍集結一處,除去戰死和留下看守戰俘的士兵,只有兩千余騎,冒著風雪匆匆而去了。按照兀良哈台的供詞,本雅失里的護衛兵馬尚有三千五百人,人數在他之上,但是丘福一則相信自己的精兵戰斗力較之韃靼騎兵毫不遜色;二來對方是在逃,而他是在追,這軍心士氣大不相同;三來他是出其不意,突出奇兵,以他多年與漠北軍隊作戰的經驗,那些草原騎兵一旦打了勝仗,個個如狼似虎,只要稍露敗績,便立即一團散沙,故此不足為懼。

果不其然,當丘福的騎兵突然出現在臚朐河畔時,正扎營在那里的韃靼人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他們根本沒想到明軍會來得這么快,更沒想到明軍冒著這樣的大雪還在行軍。幸好那里是韃靼大汗的駐地,防衛森嚴,哨騎遠離營地十里,提早發現了他們的蹤跡。

本雅失里不知他們人數多寡,立即棄營而逃。丘福都看見本雅失里的狼頭大旗了,可惜一路追殺下去,還是沒有追上,丘福被他的獵物撩撥的心火越來越旺,只是緊追不舍,後面大軍得了將令加速趕來,可是明軍十萬大軍,乃是步騎混編,速度本來就慢,這么多人馬,人吃馬喂的又必須得攜帶一定的輜重,速度根本跟不上,結果不但未與他們匯合,反而被越拉越遠了。

一連幾天下來,丘福躡著本雅失里,每每都小有斬獲,卻始終抓不到那狡詐如狐的本雅失里,這一天追至一片連綿起伏的坡地,李遠察看周圍環境,越來越覺得不妥,便對丘福進言道:「大將軍,這里是韃靼的地盤,本雅失里對此熟悉無比,他們又精於騎射,我們既然奇襲不得,他要逃遁遠去還不容易么可是看他這幾天總是若即若離,末將覺得有故意示弱誘我深入之意。依末將看,我們不宜再追,若不立即回返,也當就地扎營,一則歇養士兵,二則等候援軍。」

王聰一聽也道:「大將軍,李遠所言甚是,末將也覺得,本雅失里似是有詐,咱們還是立即回返,與主力會合吧,如若不然,就地扎營也可,咱們的兵畢竟不是一輩子生活在鞍馬的草原漢子,這幾天日日頂風冒雪,夜晚則爬冰卧雪,戰力大減,一旦中計,雖是這草原四面可行,疲弱之兵亦難突圍啊,還是謹慎為上」

丘福大怒,把馬鞭向前一指,嗔目喝道:「本雅失里就在前面,這時我們反要收兵豈有此理給我追,違命者立斬」說罷一鞭抽在馬股上,當先沖了出去,左右扈兵恐大帥有失,立即緊隨其後,王聰李遠對視一眼,無可奈何,只得長嘆一聲追了上去。

不想他們剛剛追過前邊一片雪坡,馳入低谷時候,陡地殺聲四起,縱目望去,四下起伏不定的雪坡上,也不知哪里埋伏的千軍萬馬,突然就現出身形,向他們猛撲過來,在這白茫茫的雪原上,那些韃靼騎兵就好像一股股洶涌的巨浪,無可抵擋

丘福見狀又驚又悔,勒馬回首,按刀怒視兀良哈台,厲聲喝道:「好賊子,竟敢誑我」

兀良哈台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丘福啊丘福,以我一命,換你三公侯,雖死無憾了」

第757章 埋伏

嘉峪關外,一支三千人的隊伍正跋涉在茫茫雪原之中。

這是夏潯的人馬。

嘉峪關外諸部,只是本能地依附於距他們最近的最強大的帝國明朝,這種政治立場本來就是搖擺不定的,決定權在於大明對西域的威懾力,現在帖木兒已踏上征途,消息已在西域傳開,西域諸部的立場很是曖昧,這時以夏潯這一級別的朝廷大員出塞宣撫,有一定的風險,所以西寧侯宋晟是堅決反對的。

不過夏潯同樣堅持著自己的意見,在他看來,正因為關外諸部的立場搖擺不定,我們就更需要在這時候與他們多多溝通,多做工作。如果帖木兒的大軍未到,明軍就已緊閉關門,把他們摒之關外,那么他們就會產生一種感覺:「我們被大明拋棄了大明畏懼帖木兒」

如果是那樣,當帖木兒大軍趕到的時候,這些對大明本就沒有多少忠誠度的部落勢力,勢必投向帖木兒。夏潯並不指望他們能如何堅決的抵抗帖木兒,但是一旦帖木兒占領這些地區,攻到嘉峪關下,這些地頭蛇對帖木兒是態度敷衍,還是積極配合,很大程度上決定著帖木兒能否把蒙古斯坦別失八里哈密當做他的三級跳板,這在軍事上有著重大意義。

宋晟是西域軍心民心眾望所歸的統帥,需要他坐鎮於此,才能發揮他的最大作用。再者,他的身體狀況,也根本不可能出關,他是統帥,夏潯則相當於「政委」,這件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為我所用的事情,他夏潯不去做,又叫誰去呢

兩個人的爭論,最後以夏潯的勝利而告終。宋晟無奈,只好把自己的親軍衛隊撥給了夏潯,以保護他的安全。宋晟這支親軍,一千五百人,是從精涼鐵騎中選拔出來的驍勇戰士,建制比普通的千戶所還多出一半人馬,統兵官是一個千戶,叫風裂炎。

風裂炎本就是河西人氏,熟悉西域風土人情,而且這支軍隊也是西涼軍中裝備最好戰力最強的一支部隊,為了應付可能的危險,保障夏潯的安全,宋晟已是不遺余力了。夏潯自己也帶了一千五百人,由塞哈智帶隊。兩路人馬合起來,也只三千人而已。

這個人數是冬季雪原行軍在盡量保證衛護力量雄厚的基礎上,又具備相當大的機動力靈活度的最佳選擇。再往西去,就進入了人口稀少的地區,每座城池之間距離都相當遙遠,中間都是渺無人煙的戈壁沙州,如果遇到危險,這樣一支人馬可以護擁主帥,以最快的速度離開,而且容易擺脫追兵,如果隊伍再龐大些,反而臃腫不堪,難以調度,人數雖多,卻更容易成為他人砧板上的魚肉。

夏潯帶著劉玉珏陳東葉安,還有西琳讓娜和賽兒。西琳和讓娜是必須要帶的,這本來就是夏潯把她們帶到西域來的原因。她們是龜茲古國的人,而龜茲古國以庫車綠洲為中心,最盛時轄境包括輪台庫車沙雅拜城阿克蘇新和等地,其地方本就在哈密別失八里和蒙古斯坦一帶。

對這一帶的部酋首領豪紳大戶,西琳和讓娜非常熟悉,而且她們了解的這些勢力和大家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