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第276部分閱讀(2 / 2)

錦衣夜行 未知 5881 字 2021-02-15

第863章 趙欽差

「一萬貫」

「哈哈哈哈,十萬貫你輸了,哈哈哈」

夏潯剛一出牌,費賀煒就樂不可支地掀開自己扣著的底牌,賭神一般瀟灑地一擲,赫然是一張「十萬貫」。

他們正在大車上玩葉子牌,這牌有四十張,分為十萬貫萬貫索子文錢四種花色,打法和紙牌差不多,其實就是簡裝版的紙牌游戲,夏潯本以為後世規則更復雜的紙牌游戲他都玩過,一定能贏的,但是他臉上已經貼滿了紙條兒。

「老費,十萬貫在你手里」

夏潯瞪著那張牌,悲憤地道:「你你你你小子裝得也太像了吧大牌在你手上,你一個勁兒的冒什么汗,看你緊張那樣兒,我以為大牌在我上家」

費賀煒得意地笑:「嘿嘿嘿我身子胖,愛出汗而已,哪是緊張的呀,費某人巧妙地利用了一下而已,哈哈哈哈」

整個隊伍里,他和辛雷趙子衿是知道夏潯身份的,一開始閑極無聊玩牌時,他還不敢這么放肆,不過夏潯有意要與其他侍衛渾然一色,再說玩牌嘛,圖個樂呵,這時候擺什么架子,所以一道兒下來,費賀煒和辛雷也和他如普通侍衛一般熟稔隨意了。

「貼上貼上」

另一個侍衛不甘寂寞,抓過一本扯得破破爛爛的話本兒,撕下一條來遞與夏潯,夏潯從善如流地往腦門上一貼,這下連眼睛都遮住了。

「到了到了,再往前走三十里,繞過那片山坡就到了」

護送的瓦剌騎兵用長矛把著前方喊道,夏潯從車上探出頭去,撥開一臉的紙條向前一瞅,只見天青水綠,一片草甸沿河漫卷,直鋪到遠處一片山巒之下

三騎快馬迎面馳來,到了車前一勒馬韁,抱拳道:「車上可是欽差趙大人」

「正是」

「順寧王賢義王安樂王欣聞天使光臨,已在營寨之外恭候多時了趙大人,請」

「頭前帶路」

「遵命」

三騎來者一撥馬頭,又向來路奔去,趙子衿的輕車緊隨其後。

遠處,兩支騎兵隊伍正列陣相迎,人人刀盾弓弩,羔裘皮甲,裝束齊全,眼見欽差車駕駛來,騎兵突然潮水般涌來,其勢如山傾岳倒,令人震撼。趙子衿震驚了一下,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一眼他身後的侍衛們。

一路上,因為長途奔波實在無聊,侍衛們常常輪流爬上大車做些牌戲消遣,自從他們進入瓦剌地界,一路便有瓦剌兵馬護送,這種懶散的樣子看在瓦剌兵眼中,神色間便有些輕蔑。

但是在趕到馬哈木駐地前十里處,侍衛們已紛紛整盔掛甲,跨馬提槍,高高揚起了旗幟,軍容赫然一變,其行如林其疾如風,與原來的模樣判若兩人,那龍精虎猛的樣子令瓦剌騎兵驚訝不已。

趙子衿身為欽差,自然不能弱了大明的氣勢,何況隊伍中還有個輔國公跟著,他更是不敢馬虎大意。趙子衿長長地吸了口氣,挺直了腰桿兒,正襟危坐,一臉肅穆。

迎面而來的騎兵隊伍距離趙子衿車前導引的騎兵還有一箭之地,便像洪水碰到了一塊無形的礁石,豁然分裂,讓向兩旁,前方盡頭便赫然現出穩穩佇立的三匹駿馬,馬上端坐三人,不用問也知道這就是瓦剌三王了。

趙子衿一車當先,侍衛們高張旗幡緊隨其後,迎至左右的瓦剌騎兵突然不約而同抽刀出鞘,對著天空振臂三呼:「喔哦」其聲如蒼狼嘯月。

無數柄雪亮的鋼刀舉在空中,迎著日光閃爍出無數道光芒,仿佛艷陽照在海面上反射的鱗鱗閃光。

趙子衿哪曾見過這等場面,一時間只覺寒氣襲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不過他的坐姿倒仍端正的很,臉色肅穆,看不出什么變化。瓦剌兵突然拔刀致敬的一吼,雖然叫猝不及防的他嚇了一跳,但是因為輕車馳動,本就有輕微的顛簸,所以也無法看出他身子的突然一震。

在他身後的明軍侍衛們,卻依舊是策馬輕馳著,他們的步伐不曾因為瓦剌兵的動作而稍快一步,也不曾稍慢一步,隊形始終是如一的一個整體,而這個整體正在同步向前移動,那種靜中有動動中有靜的韻律,充滿了軍伍特有的力之美。

瓦剌兵的這種威勢當然嚇不住這些大明的兵,年前永樂大帝剛剛率領大明騎兵追得韃靼兵跑斷了腿。

何止是年前,這么些年來一直就是這樣,只要大明軍隊出動,最常見的局面就是他們追著蒙古人跑,誰跑的快誰就贏了,大明兵將當然不會把這些長跑健將放在眼里。

趙子衿的車子馳到佇馬而立的三人面前,御者微微一提韁繩,訓練有素的四匹駿馬便止住了腳步。趙子衿朝服冠帶,坐在車上巋然不動。不知何時,他手中已捧著一口長兩尺許,用明黃團龍緞所制的錦匣。

馬哈木與太平把禿孛羅一齊向趙子衿望來,趙子衿昂然而坐,也凝視著他們,卻依舊沒有起身的意思。

馬哈木的目光緩緩落下去,落到趙子衿手中那口明黃銫團龍圖案的綢匣上,他的目芒微微一縮,忽地扳鞍跳下馬來。

趙子衿仍舊端坐不動,等到太平和把禿孛羅也下了馬,三人站定了身子,趙子衿才緩緩站起,將手中錦匣一舉,高聲道:「聖旨下,瓦剌三王跪接聖旨」

夏潯站在隊伍中看著,目中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瓦剌三王在自己的營門口兒迎接大明欽差,還用得著騎甚么馬他們不過是想在雙方見面的時候,能在這種無聲的交鋒中占個上風罷了,只要趙子衿稍有慌亂,先下了車,他們就在瓦剌部這么多將士面前撈足了面子。

可是像趙子衿這樣的讀書人,別的錯誤也許會犯,關乎一個「禮」字時,他們比任何人都講究,又怎么可能犯錯。

瓦剌三王是大明皇帝御封,爵位在他之上,但是在頒旨之前,他就如朕親臨,斷沒有先行下車,拜謁三王的道理。

這趙子衿腦瓜轉的甚快,顯然他也明白了瓦剌三王的用心,所以馬上還了一拳。這聖旨,他完全可以等到進了營寨之後才宣讀,他卻偏偏站在車上宣旨,正是要叫瓦剌三王在他們自己的部下面前下跪低頭。

瓦剌三王眼下可不敢與大明抗衡,略一猶豫之後,馬哈木終究還是踏前一步,單膝跪倒,一手撫胸,用草原上承接大汗旨意的禮節跪了下去。太平和把禿孛羅見狀,也只得跟上一步,依禮跪倒,齊聲說道:「大明順寧王馬哈木賢義王太平安樂王把禿孛羅恭聽聖旨」

趙子衿身後大明武士們盡皆勒馬肅立,一動不動,瓦剌三王身後和左右那些持戈而立跨刀躍馬的武士也都肅立不動,屏息靜聽。

天子詔命不入軍營,他們既著戎服,又非接旨人,故而只須肅立靜聽即可。

一時間,只有風吹旌旗的獵獵之聲。

趙子衿見瓦剌三王跪倒,心中大定,稍稍有些忐忑的心也平靜下來,他伸手一扯錦匣上系著的黃綢繩兒,任它隨風飄去,隨即打開錦匣,取出一軸聖旨,緩緩展開,朗聲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宣完了聖旨,瓦剌三王山呼萬歲,趙子衿這才卷起聖旨,一步步從車上走下來,將聖旨交到馬哈木手上。馬哈木高舉雙手接過聖旨,站起身來,對趙子衿道:「欽差大人遠來辛苦,且請入帳,我等已備下美酒,為欽差大人接風洗塵」

趙子衿這時才放松了表情,向三人拱拱手,滿面春風地道:「三位王爺客氣了,下官豈敢當先,三位王爺先請」

大帳中,長幾兩排,左右分列。案上滿布美酒佳餚,山珍野味。雖然菜餚不及中原細致,花樣百出,但是粗獷的草原風格,卻也別有一番風味,尤其是那整只的烤牛,大盆的手扒羊肉,再配上那大號的酒碗,確實容易勾起人的食欲。

矮幾後面,趙子衿舉起杯來,微笑道:「下官在金陵時,便久仰瓦剌三位王爺的大名了,不想今日竟有與三位王爺共謀一醉的機會。呵呵,趙某如今就借王爺的酒,還敬三位王爺,請,請滿飲此杯」

馬哈木和太平把禿孛羅一齊舉碗,與趙子衿遙遙一舉,仰起脖子來咕咚咚喝的涓滴不剩。趙子衿放下酒杯,又呵呵笑道:「下官在來時路上,只見羊羊成群,萬馬奔騰,瓦剌之富庶,由此可見一斑。方才在營前,又親眼見到了瓦剌勇士們的無敵雄風,三位王爺是瓦剌諸部的首領,有如此強兵在手又有無數牛羊為後盾,足以笑傲天下了」

「不敢不敢,欽差大人過獎了」

馬哈木連忙擺手道:「瓦剌能有今日,全賴皇帝陛下庇佑。自我瓦剌歸順天朝以來,彼此兵戈不興,休息養民,我瓦剌部才日漸興旺起來。笑傲天下么,呵呵,不過是痴人說夢,我等實不敢存此妄念,就算是笑傲草原那也是不敢想的,只要我瓦剌部能夠守住自己的草地,不受他人欺凌,叫轄下牧人都能有衣穿有飯吃,心願足矣」

趙子衿頷首笑道:「順寧王能這么想,那是瓦剌之福,也是天下之福了。只是三位王爺可知皇上令臣宣撫瓦剌查訪地方,是來查訪些什么的嗎」

馬哈木忙道:「還請欽差大人明示」

趙子衿笑容倏地一斂,沉聲道:「和寧王阿魯台遣使奏報於皇上,說三位王爺在瓦剌迎立大汗,意圖不軌三位王爺,作何解釋啊」

第864章 夏侍衛

馬哈木霍地立起,怒不可遏地道:「欽差大人,這是誣陷無恥的誣陷我瓦剌一向臣服大明,素無二心。倒是那韃靼,一向對天朝不恭,去年他們還」

「呵呵呵」

趙子衿擺擺手,笑吟吟地道:「皇上也相信三位王爺的忠心,旨意上不曾明言,就是不想動靜鬧得太大嘛。可是這種事豈非等閑,既然有人告了,總要查個清楚明白,才好給天下人一個交待嘛。所以,皇上才派下官來,不然的話,三位王爺此刻見到的就不是我這個監察御使,而是我大明天兵了,嗯」

「呃是,欽差大人說的是,皇上英明」

「呵呵,下官奉旨而來,該查的還是要查的,只不過這件事兒,還得三位王爺全力配合才好。我想,三位王爺也急於向皇上剖明心跡,洗刷清白吧」

馬哈木向坐於他下首的太平和把禿孛羅掃了一眼,目光深邃,意味難明。把禿孛羅道:「那是,那是,欽差大人放心,我們不做虧心事,自然不怕欽差大人來查,欽差大人要查哪里,我們都會全力配合。」

太平打了個哈哈道:「查自然是要查的,不過也不急於一時。欽差大人千里跋涉,剛剛趕到這兒,怎么也要歇歇乏兒,休養一下體力才行。再者,也要給我們一個機會好生款待大人才是啊,我們草原上的漢子最是好客,貴客到了,不能失了禮儀,今晚在巴爾喀什湖畔,我們要召開盛大的篝火晚宴,以慶祝欽差大人的到來」

大帳一側,另一頂帳篷里,夏潯辛雷費賀煒等侍衛們也都在幾案後盤膝而坐,趙子衿帶來的侍衛分別被請進了四頂帳篷,大壇的烈酒已經抬上來,幾案上也都擺滿了各種肉食。

費賀煒拍開一壇烈酒的泥封,嗅了下味道,不禁笑逐顏開:「好酒,竟然是遼東的燒刀子,來來來,大家滿上」說著提起酒壇子,先給夏潯斟了一碗。

這遼東燒刀子酒,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古肅慎時代,一代代精益求精,工藝不斷進步。這種烈酒與現代的燒刀子酒自然是不能比的,不過在當時已經算是最烈的酒了。

這時,一個老婦人和一個中年婦人合力抬著一只烤得滋滋冒油的全羊進了大帳,肉香撲鼻而來,喜得侍衛們紛紛叫好。

兩個穿長袍的蒙古婦人將烤全羊架在木架上,用小刀麻利地切割著,將熱氣騰騰肥嫩鮮香的烤羊肉盛在盤子里,端到一個個侍衛們案上,微笑著向他們示意,叫他們蘸著小碟里的鹽巴吃。

她們烤制的全羊在燒烤過程中是不刷佐料的,全是羊肉本來的味道,吃的時候要蘸著鹽巴。不過這里的羊得天獨厚,肉質鮮嫩肥美,烤熟之後很少嗅到腥膻的味道。

盤子遞到夏潯面前時,夏潯很和善地向老婦人點了點頭,微笑了一下。方才他就注意到,那個中年婦人一副怯生生的樣子,不大敢跟人說話,不過這老婦人看著他們的時候,目光中卻一直透著親切,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夏潯此來是要探尋「脫脫不花」下落的,在這個地方要確認一件事要找一個人,不借助當地人絕不可能。其手段除了旁敲側擊,就只有竊聽收買等手段了。這是夏潯整個計劃最難的一步,現在看到這個老婦似乎可資利用,夏潯當然要有所表示。

那老婦一看他態度和藹,不像其他人一般只顧埋頭大吃,便有了勇氣,試探著問道:「大人,是從金陵來的么」這老婦人竟然說的一口漢話,雖然不是非常流利,卻隱隱帶著鳳陽口音。

夏潯很是好奇,難道這個一臉滄桑的老婦人竟然是中原人

夏潯忙道:「是,我們來自金陵,大家籍貫各異,不過大多都是江南人。老人家莫非是中原人么」

老婦人臉上露出了笑容,說道:「大人們真的是從金陵來的呢,剛才聽你們說話就覺著像呢,我都好多年沒有聽到江南話,也沒見過江南的人了。唉我不是中原人,不過年輕的時候啊,在中原住過一段日子呢,那時候,就是在金陵」

老婦人很健談,嘮嘮叨叨的說了一通。原來,當初北元撤出中原的時候,因為走的倉惶,丟下了許多皇室貴胄都來不及帶上。這個老婦人就是當時宮中一個宮女,侍候順帝一位寵妃的。

這些後妃公主和宮人被集中到金陵看管起來,在那里住了足有四五年,但是時日久了,如何安置她們卻成了一個大問題。歷代以來,亡國的嬪妃公主們很少受到優待,尤其是野蠻的游牧民族入主中原後,對皇室女性多有滛辱虐待,即便是年老色衰,不至受到人身侮辱的,最後也被虐待至死。

比如金國滅北宋,被金國俘虜的宋朝皇族宗室受盡凌辱,史載海陵王殺趙氏子孫一百三十人,導致在金國境內宋室嫡系滅絕,而元滅南宋,宋太後全氏等人被監護至大都。因為「不習北方風土」,全氏要求重回江南,卻被元世祖拒絕。後來,如南宋廢帝瀛國公等亦被多疑的元英宗賜死。

可是漢人英雄卻少有侵凌婦人幼童的,哪怕朱元璋起於微末,原來是叫花子和小沙彌出身,也自有胸襟。像脫脫不花這種元朝宗室子弟,他都沒有處死,而是置各處,雖然受到監視,卻都給予了妥善的照料。不過對於被俘的後妃公主們,洪武大帝可就有些撓頭了。

被俘的蒙古後妃宮人們大都還很年輕,戰亂中亦與丈夫生離死別,她們是遵從漢俗守寡不嫁,還是遵從蒙古本俗再婚,這事叫人很頭痛。朱元璋是個重禮數的人,不可能允許她們隨便與不同輩份身份的男人苟合,敗壞夫婦長幼之倫,可是強行叫人家寡居一世,又不人道。

思來想去,朱元璋就決定把這些蒙古後妃公主們遣送回蒙古草原,這個老婦人就是當初隨她侍奉的那位嬪妃回到草原的。老婦人舉起衣襟擦拭著眼淚道:「洪武皇爺,慈悲啊那是千古第一大聖人當初我琢磨著,就是不死吧,也不知會受到什么凌辱,沒想到洪武皇爺開恩,竟叫我們回了家鄉。」

老婦說著,笑了出來:「洪武皇爺的好,老身一直記著呢,老身常對兒子對孫子們說,人吶,要知恩圖報,可不能對大明有啥敵意,要不是洪武皇爺慈悲,哪有你們這些小兔崽子啊。呵呵,今兒個看到你們,老身就特別的親」

夏潯聽了暗喜,心道:「這老婦對我大明皇帝的寬宏一直心懷感激,說不定能從她這兒打聽到些什么。」一念及此,夏潯便笑道:「是啊,何止洪武皇上呢,我們當今天子永樂皇上也是一樣,四海之內皆赤子,皇上一視同仁」

他剛說到這兒,一個在門口轉悠的瓦剌士兵發現他們在攀談,立即走進帳來,咳嗽一聲道:「高娃奶奶,快著點兒,那邊有兩口灶要起鍋呢」

「哦哦哦,來了來了」

老婦人答應著,對夏潯道:「大人,您吃著啊,我還得忙活去」

那中年婦人一直在旁邊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忙也跟了出去。

兩個婦人離開大帳之後,趁那老婦去照顧鍋灶的當口,那個瓦剌士兵沉下臉,對那中年婦人道:「不是不准你接近